第21章
……解夕朝想管衡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就，养孩子。
养孩子的在一旁太阳穴青筋直跳，一向好脾气的人难得绷不住脸上的神情。拦得住一次拦不住第二次。这话一出，除了节目组把这句剪掉，不然网上必然腥风血雨。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节目组十有八九会剪掉这段，不管是为了保护艾清源还是出于别的目的。
只是艾清源这么说，原本要去他组的那个男生却是结结实实地陷入了尴尬。
解夕朝对这个男生没什么印象，说明对方的等级至少在C以下。这种情况愿意进艾清源的队显然也是为了曝光和镜头。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的排名在自己前面，解夕朝不想去抢他的名额。
他揉了揉太阳穴，思考怎么回绝艾清源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驳这位小少爷的面子。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男生却已经迅速恢复了神色，爽朗一笑，开了口：“行，没事，那我去别的组。”
若无其事。
解夕朝指尖微顿。
混娱乐圈的大都是聪明人，为了进某个组而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这事儿挺得不偿失的。而且，以艾清源的态度，进了组对方也不会待见他。
大约是考虑到这一点，对方才这么说。
说完，男生就爽快地去了第二志愿。
艾清源“嗯”了一声，倒还记得说一句“不好意思，对不住”。
解夕朝感觉身边的管衡都要给他气笑了。
他有些无奈，一旁的窦昱却松了口气，直接cue起了下个流程。
然而，跳过了却不代表无事发生。
有艾清源的话说在前头，没人再不识趣。
《stand by》A组就这样空着一个位置，一直等到——
解夕朝的顺序。
几乎是在解夕朝站起身的刹那，全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空气里安静得几近可闻。
男生脸色苍白，容色清雅秀丽，看上去总是很闲散，跟这种竞争类节目格格不入。节目开播前，谁都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节目的最大黑马。甚至连一向眼高于顶的艾清源都要多看他一眼。
解夕朝站到了所有的队伍面前。此时，场上的人数已经只剩了一半。
这是一个很好的视角，能看到所有C位脸上各异的神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解夕朝很热衷于观察各种各样的人。
人都是复杂的，很难用一两个词来概括，也正是因此，在面对同样突发的意外时，因为各自的经历和性格，他们的神态几乎都不相同。
有人是显而易见的害怕，就差向上天祈祷。这是实力不够强，生怕他进了组被抢风头的；也有人的眼底藏着不服，恨不得和他一个组来贴脸一较高下。
乐观主义者有期待。他们认为，有初C在就有流量，组内不愁没镜头；反之的悲观主义者看出了节目组对他的打压，生怕一整组被雪藏。
诸如此类的种种。
他们以为的，藏在心里的小心思，对于解夕朝来说却近乎一览无余。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心情很平静。
当然……
还有点儿苦恼。
这会儿，艾清源在看他，邹意也在看他。
两人的想法都非常好猜——
邹意说：“夕朝，这首歌真的很适合你。”
他一出声，艾清源就急了。
他说：“解夕朝，你跟我说好的。”
解夕朝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是。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俩之前不就友好地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意向组吗？
他说：“呃，其实我……”
管衡咳嗽了一声。
解夕朝抬起头，对方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眼神，大概意思是求你了夕朝顺了这个小屁孩的愿望吧要不然他要上天了。
解夕朝顿住。
片刻后，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考虑完毕。随即，他抬起头，对邹意表示了诚挚的歉意：
“抱歉。”
邹意笑着说：“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解夕朝笑了一下，说了句“一定”，然后走向了艾清源。
至此，《stand by》A组全部满员。
*
下了录制，练习生三三两两地一起往外走。管衡说：“清源，你跟我来一趟。”
艾清源脸色一僵，下意识看了解夕朝一眼。
解夕朝在他身后，刻意放慢了脚步，顺便装聋装瞎。不多时，艾清源咬了咬牙，跟管衡走了。
季彦三两步追上解夕朝，看着艾清源难得乖巧的背影咋舌：“这是怎么了？”
“训小孩儿呢。”解夕朝剥了颗糖，声音含糊不清，“应该的。”
季彦抽了抽嘴角，心说哥你可真敢说。这话你可千万别给艾小少爷听到。
而另一边，艾清源跟着管衡来到了安全通道里，灯光昏暗。
没等管衡开口，艾清源就低声道：“哥，我知道这次是我冲动，你别说我了。”
对于管衡，他的语气终究要谨慎和小心许多。
管衡无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公司又要头疼了。节目剪辑好剪，你堵得住悠悠众口吗？你这样，孙言会怎么想？”
艾清源皱眉：“孙言是谁？”
管衡：“……”
艾清源道：“还有，不需要剪。播出去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孙言是刚刚被你拒绝入队的男生。”管衡无奈，“你眼里就只有解夕朝是吗？”
艾清源不关心孙言是谁，也没有正面回答管衡的问题，他说：“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管衡捏了捏眉心：“你说。”
“你觉得当初初C投票，我输给解夕朝。”艾清源慢慢地道，“是因为他带了F班的那群练习生赢了他们那部分的票，还是我真的不如他。”
管衡哑然。
艾清源的问题自然不是随便说说。关于初C对决，这两种声音其实都有，前者多出自想要奉承艾清源的人。
“我不觉得是第一种。”艾清源道，“但我也不甘心承认第二种。”
他顿了顿，抿紧了唇，“……节目组的做法本来就不公平。另外，这次一公，我会把C位的part分他一半。这也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粉丝和观众。”
“哥，我想知道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
第22章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管衡显然并不好再说什么。
他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艾清源松了口气。
他说：“哥，你放心。我不惹事。”
管衡苦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宿舍走，这回气氛到底宽松不少。艾清源边走边道：“对了哥，你怎么突然就想和我做对手了？”
他说的是管衡选《stand by》B组的事。
他问得坦然，全然没有避讳的意思。管衡顿了一下，道：“没什么。”
“只是很喜欢这首歌，有机会能选的话就选了。”他道，“站C的话，曝光会高一些。”
艾清源恍然。
他没再多问，只是道：“虽然是哥，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管衡笑了一下，推他进宿舍：“知道。”
艾清源踉跄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了有点儿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
他搓了搓脸，开了灯进宿舍，却只看到了傅文泽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解夕朝呢？”
“请假复查去了。”傅文泽道，“说是晚上回来。”
“他不舒服？”管衡问。
“不是。”傅文泽言简意赅，“好像就是例行复查。”
艾清源“哦”了一声。
时间久了，他们总是会忘记解夕朝医学奇迹的身份。
当然，这不怪他们。
只能说这人强得稍微有点变态了。
谁家植物人醒过来之后跟变异了一样突然变成全能ACE的：）
变异了的植物人解夕朝此时此刻正站在大马路的边上吹冷风。
他确实是请了假，只不过是因为系统里之前做的任务临时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善后，好在问题不大，这会儿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左右请了假，他琢磨着干脆真的回家一趟。
叫了个出租车，下校区的时候他看到自家的屋子里明亮的灯。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然后也没发消息，慢悠悠地上了楼。
老式的小区没按电梯，楼道里的指示灯亮着幽绿的光。
等解夕朝摸钥匙开了门，才发现今天家里有客人。
沙发上坐着个小姑娘正在玩手机，年纪大约十七八，一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她丢了手机就站了起来，眼眸惊喜：“表哥你怎么回来啦！”
一语让一旁一桌子的人都回过了头。
解夕朝关了门，先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跟节目组那边请了个假，刚刚去中心医院找了一下陈医生。”
他顿了顿，立刻补充了一句，“问了下陈医生日常的注意事项，她说我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一边说一边换鞋，一旁的中年夫妇已经急急忙忙地从厨房解了围裙走到了玄关。
解夕朝叫人：“爸，妈。”
话音落下，面目温文的女人就又急又气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还知道回来！”她咬着牙这么说。
*
解夕朝的母亲叫吴觅，父亲叫解建成，两人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一个教物理，一个教数学。
两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这件事不仅体现在日常的甜蜜——
也体现在对唯一的儿子的家庭教育上。
吴觅这一下，解建成立刻紧随其后附和：“就是，还知道回来！”
解夕朝：“……”
他笑着说：“这么不欢迎我啊，那要不我现在就走？”
说完，就作势真要走。
吴觅这回是真急了，赶在她叫住自己前，解夕朝收住了出门的脚步，乖巧地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她：“带的卤菜，妈，我还没吃饭呢，能不能让我蹭个饭。”
语气可怜兮兮。
吴觅被他弄得又气又笑，拎了袋子去厨房弄吃的去了。解夕朝在位置上坐下来，他表妹荆瑾对他比了个佩服的大拇指。
解夕朝面不改色，冲她眨了眨眼，然后跟席上的长辈们都打了招呼。
要说解夕朝的爸妈为什么对他这个态度，还要从他参加选秀开始说起。
当年解夕朝车祸昏迷，刚开始其实亲戚们都一直在鼓励着吴觅和解建成，但是一年、两年，夫妻俩仍然在坚持供着高昂的住院费，维持着解夕朝的生命体征，他们感动之余，也不免担忧。
但是两人态度却依旧很坚决。解建成说：“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说这话的时候，才五十不到的他已然头发上有了星点的霜白。
后来，解夕朝临醒之前，曾经因为系统波动失去过一次生命体征，那一晚，解建成和吴觅近乎绝望。
两人都是很理性的人，唯一的感性都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解夕朝好不容易醒过来，他们对他的要求只剩下了健康平安，结果解夕朝表面答应得好好的，某一天突然说想学唱歌跳舞。
学就学吧，学着学着人失联了。
要不是小没良心的交手机前还记得给他俩打个电话，吴觅就直接冲到《超级新秀》的宿舍把人揪回来了。
尽管如此，她现在还是满腹怨气。
好在解夕朝哄谁都很有一套，一顿晚饭的工夫，两人就基本被他哄得差不多消了气。
吃过饭，吴觅不情不愿：“那你这个什么比赛，什么时候结束啊？”
“看情况。”解夕朝没把话说死，顺带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一轮游了那下个月就回来了。”
吴觅眼前一亮。
解夕朝：“……”
妈，您也不用表现得如此期待。
简单陪父母聊了几句，他看了眼表，就站起了身：“那爸、妈，我走了。”
吴觅依依不舍，荆瑾自告奋勇，送她哥到了楼道底下，一下楼，她对解夕朝拍着胸脯保证：“哥，你放心，我绝对不把你已经不可能一轮游的事告诉姨妈他们。”
解夕朝乐了。
荆瑾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当年小姑娘没少为他掉眼泪。
他说：“看节目了啊？”
“啊。”荆瑾道，“我选秀人选秀魂。我还没说你呢。”
她盯着解夕朝，“你会唱歌你都不告诉我！”
天知道她看到她哥的初舞台有多震惊。
“回头跟你说。”解夕朝道，“谢谢你替我保密，回头请你吃饭，或者你要谁的签名？”
“……又敷衍我。”荆瑾嘀咕，“谁还缺你一顿饭。”
她顿了顿，磨磨蹭蹭，“哥，我替你保密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节目这回初C是谁啊？”
解夕朝愣了愣。
荆瑾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拜托啦哥，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保证！”
荆瑾是艾清源的粉丝，唯粉。
呃……
现在算上她亲哥，勉强算是双担。
她看《超级新秀》一开始就是冲着艾清源去的，结果节目第三期就给她了一个晴天霹雳，她哥——呃她是说她的清源哥哥居然被人抢了C位。
这她就不能忍了。
这破节目从节目组到观众，谁不知道她偶像才是最大的大魔王，她不觉得从已播的初舞台里，有谁的综合实力能超过艾清源。
这两周她一直在等着节目组播主题曲，好知道这位神秘的天降是谁。但是以往总是热衷于炒作任何一个热点的节目组这回像是哑了一样，迟迟不释出主题曲。
荆瑾受不了了。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想知道答案。
她把前因后果跟解夕朝说了。然后，她看到她哥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点微妙的神情。
解夕朝问她：“你提前知道，是想做什么？”
这荆瑾就来劲了。
“那还用说。”荆瑾恶狠狠地道，“当然是研究他，放大他，审判他啦。这人抢了我担C位，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解夕朝：。
“妹。”他若有所思，“我问你一个问题。”
荆瑾：？
解夕朝斟酌了一下言辞：“是这样。现在这里有一个假设。
呃……如果我和你清源哥哥一起掉水里，你打算先救谁？”
第23章
解夕朝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荆瑾一个人在原地。
她眼底的杀气尽数化作茫然。一头问号地往回走，就在她即将走到楼上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点开，发现是《超级新秀》的物料上线新提示。
她瞳孔微缩，赶紧抖着手点开。
“拜托拜托。”她自言自语，“初C一定要是我宝……”
她还抱着节目组是在爆假瓜的一线希望。
视频点开，最开始照例是《超级新秀》花里胡哨的水印logo。
紧接着，画面就骤然陷入了一团花团锦簇的明亮。
早在《超级新秀》第三季刚刚播出的时候，就有人吐槽过，说这破节目播了三季，审美是一点儿没提高。从布景到制服，丑得令人发指。
主题曲舞台也不例外。
黑暗中荆瑾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眼的迪斯科灯光狠狠地伤害了，她忍着流眼泪的冲动努力睁着眼睛，看着灯光一圈圈亮起。
她首先看到了站在第二层的艾清源。
男生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只是终于被身上天蓝的制服衬出了几分该有的青春气。
荆瑾在心里默默流泪。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继续去看中央的人。
作为初C，最中间的圆台自然是最后打光。
光晕和星星自脚下涟漪般漾开，首先入目的，是被紧身的制服裤包裹的，又长又直的腿。
男生的身形很修长。
其实作为练习生，一般都得做好身材管理。至少一旁艾清源整个人看上去也是英俊挺拔。
但是，这个男生从肩、腰到腿，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偏瘦。
尽管如此，他的身形看上去也是挺拔如青竹，体态非常好。
这让荆瑾想到了自家表哥。
在荆瑾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的时候，解夕朝就是隔壁高中部的校草。放学后看他打球的小姑娘能从班级门口排到校门口。
那个时候他经常顺路把荆瑾捞回家，路上，荆瑾看着对方的背影，享受着身旁小姐妹羡慕的眼神，一种毫无用处但爽的自豪感就油然而生。
她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驱赶掉。
“看着还挺帅。”她嘀咕了一句。
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看，耳边已然响起了主题曲悠扬的前奏。
这歌荆瑾都已经听吐了，她毫无波澜，急切地去找对方的脸。
轮廓精致，眉眼温文，男生有一张漂亮得可以吸引所有镜头的脸。
黑发轻微遮盖了他的眉眼，却没能遮住那双干净微弯，像是藏着星星的眼睛。
和对方眼神对视的刹那，荆瑾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下一秒，门打开，她妈莫名其妙：“让你送一下你表哥，你一个人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呢？”
荆瑾抬起头，眼神恍惚：“……妈。”
女人：？
“问你个问题。”荆瑾语气颤抖，“我和我爸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
解夕朝回宿舍的时候，也知道节目组已经发布了视频。
在主题曲再评级播出的前一个晚上释出，这届的主题曲可以说是将死线压到了极致。
明面上大家都不应该有手机，于是当天晚上各大寝室的厕所难得人满为患。
解夕朝也有些好奇，其实录制当天他状态不算太好，不知道镜头里他气色怎么样。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也不用费事。
关于他的表现，看一下他室友的脸色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艾清源就没正眼看过他，脸上风云变幻，在痛苦、自我怀疑、不甘和妒羡之间来回纠结，仿佛演了场大戏。
事后，管衡悄悄跟他说：“又失眠了。”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呃。”
“很完美。”管衡点到即止，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夕朝，你真的很适合舞台。”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闪耀的星星很多，但你是注定要被环绕的那一颗。”
他的语气很笃定。
解夕朝……
解夕朝头一回感受到了文理生的差距。
作为一名不懂浪漫的理科生，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后来，解夕朝还是被季彦拉着看了眼这个总时长为三分多钟的视频。
看完他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找错任何一个镜头，气色看上去也终于不像是刚从生死边缘徘徊回来的幸运儿。
一脸期待的季彦抽了抽嘴角：“就这？”
解夕朝想了想：“你也挺帅的。”
季彦：“……”
“谢谢啊。”他道。
季彦说：“哥，你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吗？”
“我是说。”他道，“就网上的言论，包括粉丝和路人说的话之类的。其实大家偷偷藏手机，也就是因为这些东西。”
他是真的很好奇。
没人不喜欢听夸奖。
明星——尤其是偶像行业，粉丝的爱意簇拥出闪闪发光的那个舞台上的位置。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这是一个贩卖梦想，又同时被梦想包裹的行业。这个行业固然有很多黑暗现实的东西，但这不影响这个职业本身带有的童话色彩。
季彦其实是一个很豁达开朗的人。
他不需要出道，所以很多骂他的言论他可以会心一笑，在看各种数据的时候也不会焦虑。但是解夕朝和他不同。解夕朝来这里是想出道的。
非要类比，就是他演戏之于解夕朝参加超星。
他演戏的时候也会在意观众的评价，但是解夕朝好像真的不在乎。
但解夕朝纠正了他的认知，他说：“在乎啊，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笑着道：“但是光在乎是没有用的。”
季彦愣住了。
解夕朝想了想，这么跟他解释：“你觉得出道的影响因素有哪些？”
这季彦就有话说了。
“公司，节目组，观众缘，选曲和舞台表现。”他道，“差不多就这些吧。”
出道是看票数。而这些是票数浮动的原因。
说到这季彦就来气。
节目组一再拖延主题曲上线日不说，上线了也几乎没什么宣传，作为初C解夕朝的镜头更是吝啬，保证了不被骂的分量就一秒也不多给。
几乎把打压做到了极致。
解夕朝问他：“那你觉得，自己能决定的部分有哪些？”
季彦张口就要答，却突然明白了解夕朝的意思。
外界的声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变化，而在这其中，90%都是他们决定不了的。只剩下10%，也就是舞台，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的东西。
不是不在乎外界的声音。
恰恰是因为在乎，所以解夕朝才会对自己的舞台表现挑剔到某一个镜头有没有抓准。
他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问心无愧。
于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坦然接受。
*
主题曲的热度在节目内部只持续了一两天。
相对于外界，这对于他们来说毕竟是早就发生过的事。除了C位，其他人显然没有反复回味的意义和价值，而C位本人也毫无回味的意思。
最近他们开始了一公的练习，日程很紧，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因此，当艾清源说C位的部分还要分他一半的时候，解夕朝苦笑：“饶了我吧小少爷，我现在觉都不够睡。”
不是难，是事情多。
他这种需要通过固定作息保证睡眠的人就比较痛苦。
艾清源还要坚持，解夕朝换了个说法。
“你信不信我不站C到时候组内投票票数也能比你高？”
艾清源脸色立刻变了。
傅文泽经过，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艾清源浑然不觉。
剩余的part很快分完，艾清源组内的练习生大都在前四十，没什么零基础的，练习的过程也很顺畅。
然而，练习了没两天，节目组突然发布了一个新的通告。
新的通告发布的时候解夕朝正在练习室纠正队友的动作，季彦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哥哥哥哥哥！”
解夕朝：“……”
他说：“这边就是卡拍比较难卡，多练就行了。”
对方道谢。
然后他才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艾清源在一旁喝水，懒洋洋地道，“小跟班天天就那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我看是食堂今天又有红烧大排了。”
季彦有一次来找解夕朝，是因为食堂限量供应的红烧大排快卖完了，他知道他哥爱吃。
这件事被艾清源记了很久。
因为那天他难得拉下了脸去找人帮忙指导动作，结果人就被拉走了。
季彦已经习惯性对他充耳不闻，他说：“要开粉丝见面会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立刻看了过来，就连艾清源也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
粉丝见面会，顾名思义，就是练习生和粉丝面对面交流的小型活动。
见面会上一般不会有正式的表演，会做一些小游戏，然后挑选粉丝进行交流和互动，还会有谈话环节。这是《超级新秀》前两季的惯例。
虽然是惯例，但是没有公布之前，谁也不知道这届会不会有。
现在，这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见面会定在这周五，而一公录制则是在周末。这是两次不同形式但却同样珍贵的曝光，尤其是见面会。
这对性格好的练习生来说简直是吸粉利器。
巨大的馅饼放在面前，在场的都有些晕头转向，唯独解夕朝若有所思。
他道：“我记得以往见面会都是限名额的。一般是看当周的实时中期排名。”
“对哦。”有人反应过来，“好像是……三十？”
“第一届第二届都是三十。”季彦也意识到了什么，噔蹬噔地跑了出去。
艾清源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问解夕朝：“你上周排名多少？”
上周也就是初评级播出时片尾的排名。
“42。”解夕朝道。
他的舞台是在第一期播的，第二期并没有他出现。就这样，一周过去，还能从56到42，这个速度已经是粉丝非常非常努力的结果了。
考虑到他的素人基础，他这段时间吸了不知道多少新粉。
艾清源神色也微妙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当前的正事。
他眉头并没有松开，认真计算，“播出之后涨幅应该会更快。到这周五进前三十应该没什么问题。”
算完，他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解夕朝颇有些奇妙的表情。
艾清源：“……”
他正要说“你看我干嘛我只是想和你公平竞争根本就不是在担心你去不了见面会你少自作多情”，解夕朝就笑了：“谢谢分析。”
艾清源脸都僵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解夕朝勾了勾嘴角：“不过，进前三十恐怕不够用。”
艾清源愣住了。
解夕朝没有正面解释这句话，而是反问他：“你刚刚说，进前三十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觉得……”
“再评级之后，我的排名会是多少？”
第24章
解夕朝的话音落下，艾清源的脸就臭了。
“我说你不许得寸进尺啊。”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问手下败将自己赢了之后能拿多少奖励。
侮辱，是侮辱吧？
解夕朝说：“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顿了顿，一脸诚恳和无辜，“我这不是有点儿紧张。”
艾清源：“……”
艾清源：“…………”
他那股冒上来的恼怒又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半天后，他不情不愿地说：“那我直说了啊。”
“嗯。”
“我估摸着，二十七八吧。”艾清源道。
两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练习室边上，一人手里拿了瓶矿泉水休息。他声音不高，没打算让一旁的人听到。只是自顾自地道：“其实你票数涨得挺快的，但是三十以内，怎么说……”
他没说下去，简要总结：“见面会应该没问题。”
解夕朝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一下：“其实你哥也不用那么担心。”
所有人都以为小少爷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其实艾清源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至少，他对目前排位靠前的练习生情况还是挺清楚的。
三十以内，自带粉丝基础的练习生很多。
这部分人的粉丝经验足且长情。
如果真要分析，表面上都是差十几名，二十到三十，三十到四十虽然都是差了十位，但是票数差应该差距很大。
越靠后，票池绝对是越浅的。
“什么啊。”艾清源莫名其妙。
然后他道：“对了，你刚说三十名不够用，为什么不够用？”
下一秒，季彦就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他没多说废话，直接道：“调整名额了。”
“节目组说。这次租的场地比较小，所以名额有缩减。”
他顿了顿，语气艰难：“只有二十。”
艾清源愣住了。
解夕朝下了练习室往宿舍走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傅文泽。
男生还是一身低调的黑色，眉眼间都是rapper凌厉的桀骜。他平时周身都透着冷气，基本独来独往，很少有人敢靠近他或者搭讪。这里面就包括季彦。季彦曾经问问解夕朝怎么和人相处的，解夕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见过的问题青少年多了去。
曾几何时，他也做过拎着棍子把主角堵在角落的不良，嘴里还含着糖的那种。
两人打了照面，傅文泽也掏了包糖给他，亮晶晶的水果糖。
他说：“我弟给的，分你点。”
“这么厉害。”解夕朝笑了，没跟他客气，把糖接过去，“小朋友还挺神通广大。”
提到亲人，傅文泽眼底也有了一丝温柔，他说：“偷偷托粉丝给的，我也吓了一跳。”
然后他犹豫了一瞬：“你……”
“停。”解夕朝说。
傅文泽怔住了。
他看解夕朝心情不错，以为他是不知道见面会的事。
但是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行行好。”解夕朝叹了口气，“已经安慰了一批人了，哥，不想再努力了。”
刚刚在练习室，季彦眼圈都红了，被气的。还是解夕朝哄的。
明明是他的名额没了，结果安慰人的还是他。
……这都什么事儿。
傅文泽恍然，然后他道：“只是一个见面会。”
“嗯。”解夕朝弯了眉眼。
两人一齐往宿舍走。
到了宿舍，傅文泽去洗澡，解夕朝坐在椅子上盘今天的练习视频。
盘完一遍，他没立刻摘了耳机，而是走了会儿神。傅文泽洗完澡走出来，看到了他的侧脸，顿了顿，随即抿紧了唇，放轻了动作。
少顷，解夕朝站起了身。
“哥，我出去一趟，给我留个门。”他道。
对方一愣。
随即道：“要我陪你吗？”
解夕朝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不用。”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
说是留门，但其实，解夕朝从练习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半。
最近身体好了点，解夕朝自己也有点儿作。
他在心里默默警告了自己一遍，然后敲了敲有些晕的脑袋。
不过成果颇丰。
他手上的纸上写着最新的队形调整思路，这样调了，他们走位看上去就不像原版那么花哨，会更显得整齐一些。
不是集中的练习时间，走廊的灯已经关了。
尽头的窗户开着，夜风微凉，自半开的窗户钻进来，裹挟着落叶被风卷起的沙沙声。
解夕朝慢慢地往楼梯走，顺手帮没关灯的练习室关上了灯，一直走到一楼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新贴上去的通告，他脚步稍顿。
一旁的小房间亮着灯，那是值班阿姨休息的地方。
阿姨大概在看电视，女主角的声音透过报纸糊住的玻璃窗传到外面，是带着哭腔的控诉：“这对我不公平……”
解夕朝蓦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一眼也没再看那份通告，转身离开了这栋楼。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周五。
《超级新秀》每期播出的日子，同时，也是每周排名截止的时间。
周排名晚上公布，但其实中午就截止了。毕竟要预留出后期的时间。中午十二点，每个练习室都默契地走神了那么几秒，除了113。
解夕朝自个儿习惯去的练习室目前已经成了《stand by》A组的御用练习室。
每天，路过这里的人们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咆哮。
“解夕朝你不要得寸进尺。”
“解夕朝，我动作怎么了，很标准啊，哪里有问题？”
“解夕朝我跟你拼了！”
而练习室内，解夕朝脸上的微笑不变，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把艾小少爷的手拉到标准高度，然后才退开了一步，心平气和地说：“好了。”
艾清源不说话了。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他们这两天也没少被折腾。
但是敢怒不敢言。
谁能想到呢。
当初投组内队长，他们自作聪明地没有投本来应当顺理成章成为队长的艾清源，转投了看上去很好说话的解夕朝，结果会是这样。
……果然还是应该跟F班那群人取取经。
艾清源被折磨了一上午，脸都黑了，坐在落地镜边上把手上喝空的矿泉水瓶当解夕朝本人蹂躏。外面就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通知一下，集合了！”
几个人精神一振。
艾清源下意识跟解夕朝对视了一眼。
后者冲他一笑，依旧温文：“那剩下那遍不用练了。”
艾清源：“……”
靠！
*
所有人很快都集合到了活动室内。
仅仅是宣布发布会名额，因此今天并没有录制。众人神情明显放松了不少，但是不少人注意到了，导演组的神情却都有些严肃。
在场的诸位，除了艾清源这样的，跟导演组或多或少都有些仇。
这一下，大家都乐了。
“马哥燕姐这是什么表情，是我看错了吗”
“收视降了吧，上一期全是游戏和宿舍花絮，我看网上都在骂”
“小声点……我看是这周实时排名又有谁让他们不满意了，我记得上周解夕朝升到42的时候他们就这脸色哈哈哈”
窃窃私语里，台上的MC咳嗽了一声。
今天窦昱有事在赶通告，MC换成了丘雪瑞。
她今天依旧是一身黑粉混搭的酷辣打扮，耳朵上的耳坠夸张而特别。相较于窦昱四平八稳的主持风格，她的整体风格更为简明干练。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她道，“那就简单说一下今天的流程。”
“先是告知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她看了眼手卡，然后道，“周日公演，所以周六会有一次全体彩排，相信大家这段时间练的都差不多了。这是大家第一次在现场看见粉丝，希望大家都能认真起来，不要让相信你们的粉丝失望。”
这事大家早就知道，但经由丘雪瑞这么一说，紧迫感还是油然而生。
场下逐渐安静。
丘雪瑞换了一张手卡。
“然后，就是周六见面会的事。”
“见面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小型体育馆。”她道，“现场会有大概五百名的粉丝，通告表上也写了，本次见面会的名额为二十。”
她顿了顿，“下面我说一下名单。”
台下几乎立刻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季彦身旁是他的一公队友，他们这一组都是话唠的，这会儿正叽叽喳喳。
“丘姐这速度真是……快刀斩乱麻。”
“我喜欢，窦老师人挺好的就是太拖了哈哈哈每次都要制造悬念”
“对你好对我不好，我现在心脏快跳出来了啊啊啊”
最后一个是上周排名在十八的男生，本来他去见面会简直是稳稳当当的事，结果节目组一砍就砍十个名额，弄得他现在七上八下的。
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身旁人的手。
然后他才发现，身旁的人手也紧张得冰凉。
他定睛一看，身边是季彦。
“呃彦彦你不至于吧。”他道，“你紧张啥，你肯定能进啊。”
季彦扯了个不像笑的笑给他看。
台上，丘雪瑞没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开了口：“艾清源。”
所有人精神一振。
居然是从第一位开始报的！
艾清源被念到名字，毫不意外，神色都没变一下。
“管衡。”丘雪瑞继续念。
“夏睿言。”
“陆星。”
……
随着一个个的名字念出，众人脸上渐渐敛了笑意。
如果说，刚开始两期，大家的排名还都在意料之中的话，那么从这周开始，随着新舞台和新物料的产生，排名已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前十名的变动不大，还是那些人。
但是位置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动。
十名之后，解夕朝比较熟的，傅文泽从十五升到了十三，而季彦则是从十二掉到了十四。他之后，是上次招呼解夕朝入组的邹意。
一转眼，十五名报完，有人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
倪鑫上次的排位在十七。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且不上不下的数字。
他清楚自己99%是出不了道的，所以名次下滑是必然。但是这不代表他不想要见面会的名额。
在节目内，因着艾清源和管衡在，他不可能分到多少曝光。这就显得见面会固粉的机会更加可贵。这可是足足好几个小时的镜头量。
他握紧了拳。
越焦虑，他就越恨解夕朝。
现如今，练习生内部已经基本默认解夕朝就是节目组要打压的top1选手。他太耀眼了。哪怕他现在的排位只是42，谁也不会怀疑他将来会打乱出道组格局。
出道名额就五个，节目组未必有确定的人选，但解夕朝，一定不在他们的预期范围内。
这是严重影响节目资源置换的事。
打压解夕朝倪鑫乐见其成，但是这影响到他的利益了啊！
倪鑫牙都要咬碎了，却不能表现出来。
第十六，不是他。
十七，不是。
十八、十九……
倪鑫的心一点点地变凉，他再也顾不得形象，猛然抬起了头。
最后一个名额！
空气里静悄悄的一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丘雪瑞都仿佛被气氛感染，语气稍稍停顿了几秒。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解夕朝微微垂了眼。摸到了手中温热的骰子。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不是刻意回忆，但他就突然想到了前两天回系统里的事。
那是一个难度很高的任务。
他的“角色”是一个富二代，而气运之子则是和他搭戏的一个小演员。
这场戏不是小演员飞升的戏，所以他要做的事是在戏内和经纪人一起欺压这个小演员，让他身心都受到重创，整个人都落进泥里。
当时他马上到服务年限了，因此这个任务只做了一半，剩下的是由新人接手的。
小新人总是心地善良，加上有系统buff加持，总觉得既然是气运之子该经历的命数，那么意思一下，大概也就行了。
结果就出了岔子。
一场本该小演员缺席的发布会，对方最终赶到了现场。因着对方优秀的资质，露面即吸了不少粉丝。要不是解夕朝及时赶回去收拾烂摊子，这任务就直接砸了。
小后辈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同时，他也有些茫然。
他问解夕朝：“解老师，我听说您是满绩毕业，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您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在任务中做到万无一失吗？”
解夕朝想了想，告诉了他两句话。
“首先。”他道，“你自己要做到万无一失。像今天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本身就不应该发生。”
小新人猛点头。
“然后……”解夕朝笑了笑，“你觉得，做我们这一行的，该信命吗？”
小新人怔住了。
该信吗？
他不知道。
他还没有参与那么多人的人生，但是他已经知道，系统内，好像所有人的一生都会浓缩成一串小小的数据，或者一份任务档案。
前辈们开玩笑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就是那个天命。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掌握他人的命运同样。
因为这两件事，共同昭示着人类的渺小。
但是解夕朝告诉他：“人类从来不是渺小的。”
他说：“要想掌控他人的命运，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你对人类和人性的轻慢。”
其实事后想想，解夕朝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对后辈太严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观和处事原则，系统内部不乏把自己当世界主宰的成员，他们而也同样获得了骄人的成绩。
但这是他从业这么多年以来最深刻的感悟。
如果他处在节目组的位置上，那么他根本不会通过更改规则的方式来阻止他选曲。艾清源的行为不可预测，但有更好的方法，让他的不可预测性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这一次也是一样。
削减名额，表面上听起来更冠冕堂皇。他也相信，节目组那边有实时的票数统计数据，要不然不会把数字准确地砍到二十。这一定是节目组测算过，觉得这是个大概率达不到的名次。
但是，距离招募公告对外公开发布和票数统计还有整整两天。
他问艾清源：“你觉得两天你能干什么？”
艾清源莫名其妙。
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觉得解夕朝是紧张得已经胡言乱语了。
他说：“吃六顿饭，练两首歌，呃……还有打通两盘游戏。”
嗯，还有在内心辱骂解夕朝一万遍。
解夕朝失笑。
他收回目光，不再多想任何事。
而台上，丘雪瑞停顿了两秒，终于重新拿起了话筒：
“最后一个名额。”
她看着卡片，一向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诧异。
但是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最后一个名额。”她说，“解夕朝。”
而与此同时，沿海某个城市，某间小楼内，组织毫无经验只剩下一腔热血的新生后援会和散粉进行了整整两天两夜投票的明苓终于松了口气，在惯常的午觉时间爬上床，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两天，四十八小时。
就像艾清源说的那样。这两天可以像往常一样，再平常不过地度过。
但同样——
也可以书写一个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奇迹。
第25章
几乎是解夕朝的名字出口的刹那，场内就不受控制地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解夕朝眸色微动，难得地也抬起了眼。
他猜到可能有变数，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变数真的会成真。
丘雪瑞简单地报完名字就下了台。
这是今天最后一项议程。
台下，所有人一时都没有用。解夕朝站起身：
“走吧。”
艾清源难得有些恍惚地跟在他后面。
走了没两步，季彦冲过来了。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疯狂摇晃解夕朝：“哥，哥你也太牛逼了！卧槽！一周到前二十！这他妈是火箭速度啊！”
解夕朝被他晃得脑袋发晕，所幸回过神来的艾清源把他及时解救：“……小跟班你能不能稳重点。”
“不就是升了二十二名。”他状似不以为意地说。
但是说话的时候还飘忽的眼神暴露了他此时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季彦：“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艾清源懒得理他。
他现在心情非常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本来确实觉得解夕朝因为节目组这种原因失去见面会名额很可惜。
另一方面……
他抽了抽嘴角。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的脸上风云变幻，有人的脸色更是纯粹的难看。
倪鑫从他们身边过去的时候几乎像一阵风，他的背影又快又急，艾清源正在思考人生，被他的袖子带了一下，非常不爽地抬起头：“谁啊走路不看路。”
然后他发现是同公司队友。他愣了一下。
季彦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说小少爷，你不会不知道你自家亲队友这次卡位21，差一点就能去见面会了吧。”
艾清源怔了怔。
随即他道：“那你这不都说了，因为他卡位了所以去不了吗。”
撒什么野。
季彦抽了抽嘴角。这位的情商是真行。
他看不惯倪鑫，自然不会为他说话。倒是一旁的管衡道：
“你们先走。”
解夕朝说：“嗯。”
他知道管衡是要去安慰倪鑫。
管衡走后，几个人回到了练习室。
这一回，没等解夕朝催促，艾清源就默默地开了伴奏。
解夕朝愣了几秒，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去了趟洗手间，出来之后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良久，他蓦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
解夕朝的排名在练习生内部后劲十分大。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他光速上升的排名。节目组那天吃了苍蝇一样难堪的脸色终于有迹可循。
有人依旧抱着酸溜溜的态度，有人是纯粹的惊讶，而有一部分人，则是结结实实地被触动了。
解夕朝的家境尚且不能说差，但他的公司是真的烂。开播前，他完全就是一个不被看好的素人。
解夕朝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实力，努力，是真的会被观众和粉丝看见。
一时之间，整个练习生内部的氛围都积极向上了不少。这几天，各个练习室都亮着灯。
当然，113也不例外。
能去见面会固然是一个意外之喜。但是解夕朝内心很清楚，爱豆的本职还是舞台。《超级新秀》一共三次公演，三次能被粉丝看到的机会。
考虑到节目组的剪辑和机制对他来说都是debuff，他必须要抓紧每一次机会。
他还是尽量保证着规律作息，但是在咨询了节目组的医生之后，他最大可能拉大了他的练习时间。
《stand by》是一首风格清爽的男团曲。
和很多大热爱豆曲一样，它的歌词也和爱情相关。但又不是那种很厚重浓烈的情歌，相反，它描述的更像是春夏时节一场朝气蓬勃的暗恋。
暗恋双方彼此有意，但停留在互相试探的阶段，没有任何伤春悲秋，有的只是少年人调皮而古灵精怪的推拉。
严格来说，这种风格是挺难的。
它不像纯粹的可爱风，对脸蛋和年龄的要求挑剔，但少年气是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在保证清爽的同时和天生自带炸场气质的性感风舞台抗衡，这是一个难题。
好在，他们有范本。
*
拿到这首曲子，上完基本的声乐课和舞蹈课之后，解夕朝就拿了公用的设备，带着他们一帧帧解析视频。
“要做和前辈一样的舞台吗？”
有人忐忑不安地问。
“不是。”解夕朝这样说，“是找感觉。”
他顿了顿，开玩笑一般道，“要是真的编排都一模一样，等我们表演结束，对比拉踩视频也满天飞了。”
那人恍然。
这其实是所有人的顾虑，原版珠玉在前，且都是千挑万选的成熟艺人，他们是肯定比不过的。
但是解夕朝却道：“没关系。”
两天之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什么叫“没关系”。
解夕朝花两天时间，根据他们的分part，将编舞和vocal部分都作了细微的调整。既保留了原版的大部分内核，又突显出了新意，最重要的是——
他们发现，他们练习的时候没有原来那么吃力了。
进艾清源组的，大都是排名前列的练习生。
他们身上带着傲气，原先对于解夕朝的态度可以说是警惕又犹疑。
但是所有的事情下来之后，所有微妙的小情绪消耗殆尽，只剩下了敬佩和感激。
除了艾清源。
又一次在练习室逮到人，他没好气地说：“不要命了你。”
解夕朝自落地镜前抬起眼。他的额上出了些微的薄汗，脸颊倒是有了很淡的红晕。唇色鲜妍，让艾清源想到了上次去江南一带游玩，走在古街上遇到的，撑着伞、唇红齿白的白衣少年。
但是他同时又知道，解夕朝外表文弱，骨子里却写着异常强大的韧劲。
他一时无言，解夕朝却不在意。
他等缓过了劲，才喝了口水：“没事。”
“我心里有数。”他道。
这是实话。
艾清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解夕朝若有所思：“你要是关心我，可以帮我个忙。”
艾清源：？
隔天，艾清源面无表情，和自己战战兢兢等待指导的队友四目相对。
半分钟后，他才惜字如金，冷酷地吐出两个字：
“跳。”
练习生为公演练习得如火如荼，与此同时，《超级新秀》在网络上也掀起了讨论热潮。
这回起因很明确，就是发布会名额。
初舞台全部释出，《超级新秀》的人气就出现了第一次洗牌。
原先自带粉丝又没有突出表现的练习生逐渐掉队，相反，舞台强势或者性格有趣的练习生因为物料的增多而人气渐渐上升。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解夕朝。
从主题曲公布，他初C的身份曝光开始，他就已经注定成为这届选秀最大的奇迹。
《超级新秀》一开始几乎不给他买热搜，导致他的热度始终限于粉圈。
但是很快，有人动了。这个“人”，就是解夕朝背后的公司曜欣。
曜欣老板齐胤刷到主题曲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个员工参加了这次的选秀。
员工初舞台唱了首挺好听的歌，实力好像也不错。再一看……
嚯！
他家漂亮员工还站了个C位。
这得宣传。
这必须得宣传。
齐胤从他的电竞椅上爬起来，直接就给公司的公关部打电话：
“喂？呃，李经理啊，不好意思打错了。”
打到自家战队教练那儿去了。
他默默换个电话。
“喂？我是齐胤。”
哎，这回对了。
齐小少爷看着屏幕上的年轻男生，语气爽朗：“对，买热搜。”
“买几个？”
“当然是能买几个买几个，还有营销号。一天之内，我必须看到我们家员工的主题曲舞台铺满整个互联网，钱不是问题，就这样。”
钱不是问题，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句子之一。
于是一天之内，《超级新秀》的主题曲舞台铺天盖地。
同时铺天盖地的，还有解夕朝的名字。
其实按理来说，这样子大面积的营销是非常容易引起路人反感的。
但是但凡稍微有些逆反的路人点进视频，大多数人就会立刻忘记之前的心情。
因为好看。
不是死亡迪斯科一样的打光和土到极致的制服好看，而是站在最高的那个圆台上的人好看。
男生眉目温文，眼神灵秀而坚定。抬眼的刹那，场下剩余99名练习生仿佛瞬间就黯然失色。
这是《超级新秀》史上第一个，令人绝对意外的C位。
也是唯一一个，绝对镇场的C位。就这样，解夕朝的热度越来越高，而见面会名额被砍的消息，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
一开始，网友们都没发现异样。论坛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次的粉丝见面会。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异样。一个帖子瞬间起了高楼。
【话说，节目组突然砍名额，感觉有猫腻啊】
这是堵谁的路？
不是说场地限制吗，所以砍到二十，这能有啥猫腻
1L
楼上好天真，超新节目组出了名的鸡贼，绝对事出有因
2L
是的，其实这种选秀节目哪个不是资本的游戏啊，就是超新相比别的节目多了点良心和审美、选的皇族都还不错而已
不过砍名额感觉大动干戈了，我就见过为了保皇增名额的，这恶意未免太强，让小爱豆见个粉丝怎么了
3L
说到恶意，xxz才是节目组针对no.1吧，好好的一个初C第二期愣是被剪得查无此人，宿舍环节他镜头有五秒吗
4L
xxz是真的牛逼，唱跳双绝而且颜值身高性格都没短板，要不是公司烂又肉眼可见节目组防爆我就入股了，真可惜
5L
回4L，加上背景板镜头六秒八。
6L
救……
7L
不过他真的露脸即吸粉啊，初舞台涨粉好几万，主题曲一播更加蹭蹭涨，那个博主铃铛你们知道吗，她好像直接去xxz后援会了
8L
铃铛啊，知道，她就爱这一款，她眼光挺毒的，这么一说我有点心动了
所以节目组是在防爆xxz？不能吧，他上周才42啊，不砍也轮不到他
9L
前两周那是因为都是散粉在投啊，这周铃铛去了才有打投组，节目组肯定有一手数据吧，我总感觉就是因为他
10L
不错，很符合我对超新节目组又怂又阴的刻板印象
11L
既然有数据，那这个名额就是怎么也够不到的高度吧，可怜……
我去投两票，初舞台的自作曲真的很好听
12L
+1，本来对他公司壕无人性的营销有点反感的，未免太欺负人
13L
好讨厌资本这种把秀粉当傻子和冤大头的行为，啊啊啊铃铛姐能不能加把油，带着散粉给节目组一点颜色看看
14L
……
而此时此刻，明苓刚刚才刷到节目组的公告。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解夕朝后援会的会长。
这半个月以来，她基本组起了整个后援会的初步骨干，一起把超话和各类应援活动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还在念的大学课程，忙得几乎微博都没怎么更。
但是她很有成就感。
她现在大三，念的是商管，毕业之后不出意外会进她爸妈的公司工作，然后继承家业。这样的生活让她在努力中感受到一丝由衷的无趣，所以她才会选择博主作为副业。
现在，她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第二个副业。
砍名额的消息出来她非常冷静。
冷静地关掉了循环快五十遍的直拍，电脑屏保上某个美色祸国的男人笑意清浅，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后援会内部工作群，迅速打字：
“家人们，在吗，来活了——”
半小时后，详尽的紧急打投计划就发到了群里。打投组在超话发布打投教程，开始组织投票。
投票这件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将手上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利用，包括人力、资金和账号。
而资源配置这件事恰恰是明苓所擅长的。
两天里，她有条不紊地组织着所有的工作，甚至还有时间催还在上学的小妹妹早睡，当天晚上，她罕见地没看节目，反正解夕朝基本不会有镜头。
她将进度条拉到最后，直接看到了新一期排名。
看到解夕朝名字的刹那，她这两天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而这个时候，超新的论坛已经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铃铛姐牛逼！解粉牛逼！！”
“新粉就是有激情啊给我看燃了！！”
“卧槽我要哭了……谁懂啊这是什么正主粉丝都在努力逆天改命的剧本，真的太燃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刷了不知道多少条，等节目组反应过来想要控制舆论，事态早就已经控制不住。
当天晚上，#解夕朝 逆天改命的词条就冲上了高位热搜。
解夕朝的名字彻底在整个超新的粉圈有了姓名。
这一切，都是被关在基地里、连个村通网都做不到的解夕朝不知道的。
*
见面会的前一天，解夕朝突然失眠了。
这是很罕见的一件事。
严格到每分每秒是夸张，但解夕朝的作息确实规律得发指。这是因为系统的任务都有倒计时，长期接触时间养成的习惯。
他心性稳，带他的前辈都说他是做这行的料，但服务期到了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回归原身。
失眠对解夕朝是很偶然的事。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枕边的骰子感应到了他的精神波动，发出了莹润微弱的光芒。
解夕朝摸小宠物一样捏了捏小骰子，对方就乖乖地熄灭了。
骰子显示的数字是6。
六六大顺。
解夕朝重新闭上眼睛，曾经那些粉丝的面容模糊不清地在他脑海中闪过，看着的是他，叫的却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角色名”。
然后很快，因为他的“斑斑劣迹”，这些人都走了。
黑暗中破败的灯牌闪烁，天亮之前，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伴着这丝熄灭的光，解夕朝重新进入了深眠。梦里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被激动又兴奋的季彦从梦中摇醒。
“哥哥哥快快快，起床去化妆了！”
他的对面，艾清源一个枕头丢到季彦身上：“季彦你他妈叫魂啊！”
……于是最终一起去了。
一个寝室四个人，加一个编外人员，全都在前二十。一路上，他们的组合受到了无数人的注目礼。
化妆师是解夕朝的老熟人，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懒洋洋招呼他：“来吧大明星，今天就二十个人，vip待遇，可以先试个妆，要什么风格？”
解夕朝就笑：“您觉得呢？”
“不许叫您！”女生举着化妆刷威胁，“叫老了都。”
然后她说，“还是给你搞得心机点儿？”
解夕朝长得温柔，可塑性很强。稍稍画个上挑的眼线，或者点点儿合适的装饰，温柔就能变成勾人。
解夕朝说：“换换吧。”
他顿了顿，“往年轻了化可以吗？少年感强一点、清爽一点的。”
“臭小子。”化妆师乐了，“你才多大啊。”
“懂了。”她道，“过来坐着。”
十五分钟后，解夕朝睁开了眼睛。
相较于之前，女生上妆的速度很快。这个妆容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基本没有浓重的色彩，乍一看，几乎看不出来化了妆。
但只要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别。
眉毛顺着原来的眉型作了细微的调整，看上去更清爽。眼尾也用眼线笔轻勾了一下，眼下的卧蚕很浅，唇妆则用的是贴近唇色本色的豆沙色。
但就是这些细节，直接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他又去换衣室跟造型师沟通了一下，让对方给他找了一身衣服。
深蓝色的宽松短裤，长度大概到膝盖上，上身是白色的涂鸦T裇和天蓝色的牛仔外套。配上小白鞋，这回是真的打包进学校都不会有人认出来的程度。
解夕朝向造型师道了谢，拿了衣服往外走，跟进来的管衡和艾清源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艾清源“啧”了一声：“……装什么嫩。”
他今天依旧一身黑白，把“老子最拽”刻在了DNA里。
解夕朝熟练无视，
一旁的管衡看着他这身打扮，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家小清源要输了，夕朝，你说呢？”
解夕朝微笑着从他身边走过：“一公都没开始，没有的事。”
滴水不漏。
换好衣服化完妆，一行人就启程去往了见面会现场。因着下午有行程，中午所有人都没怎么吃。
到了后台，负责人跟所有人又都核对了一遍行程，隔着门，能听到外面喧沸的人声。
“我有点儿紧张哥。”季彦压低了声音。
解夕朝没答话。
不一会儿，季彦感觉什么东西轻轻被塞进了他的口袋。
他拿出来，发现是一粒薄荷糖。
他剥了糖纸。
清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不仅头脑更清醒了，紧张感确实也缓解了几分。
他看着解夕朝平静的侧脸，已经不知道“佩服”两个字怎么写了。
很快，主持人上台开场。
在听到“下面，欢迎我们的练习生们上场”的时候，解夕朝听到人群当中有人清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垂了眼，安静地走在最后一个。
鲜花、香氛、光鲜亮丽的灯光簇拥之中，话筒一路传递。
到了解夕朝，他终于拿着话筒，按了一下耳麦，然后抬起眼：
“大家好，我是解夕朝。夕阳的夕，朝暮的朝。”
在满场的欢呼声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幅。
“解夕朝”三个字被可爱而明媚的装饰簇拥，灿烂。
*
见面会的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刚开始是群访，台本事先都大概串过，因此气氛和节奏都很好。
作为第二十名，解夕朝照例没有太多的分量。但是在场的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
他的坐姿基本是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不说标准，明明只是比较随意地坐着，却无端地就能比其他人多出几分优雅。
但是他今天的穿着又不那么文秀。台下，粉丝席位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我天……腰好细，皮肤好白，脚踝好漂亮，我好变态TT”
“谁给他搭的衣服啊，和初舞台的风格差别太大了吧，少年感好强，像邻家弟弟啊啊啊”
“难怪我姐妹说解夕朝线下圈粉贼多，我晕，这跟站姐图没差啊”
“……所以能不能让我宝说词儿”
事实证明，不太能。
上半场，解夕朝的词少得可怜。主持人cue到他的，就只有群访的时候按顺序说话。
尽管如此，他说话的时候，现场的气氛还是非常热烈。
一晃上半场过去，漫长的采访终于结束。到了下半场的游戏时间。
一共一个小时，也不可能准备太复杂的游戏。第一个游戏是老生常谈的抢椅子。锻炼反应力顺便卖……呃营业的游戏。
解夕朝反应力挺快，但他挺讨厌肢体接触，找位置全凭随缘，于是人数减半之后就遗憾离场。
他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来，下面的女孩儿叫他名字：“朝朝你要努力呀，你不要优雅了！镜头，镜头！”
这声实在太好笑，以至于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就笑成一片。
解夕朝也愣了一下，随即找到声音的来源，是个带着鸭舌帽的小姑娘，活活泼泼。
他冲对方弯了嘴角，很认真地说：“好的，下个游戏就努力。”
这个笑过于好看了，现场尖叫一片。
以至于一旁刚获得抢椅子大赛第一名的艾清源无人问津。
他哼了一声，佯装不在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下个游戏，你画我猜。
大约是节目组被这一嗓子吼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稍微有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游戏在叫了几个热门选手之后，剩下的一半人选，主持人宣布，由已经确定的选手自己选择。
这一下，台下的粉丝立刻就醒了。
说实话，这种见面会，比较有意思的环节就三个，一个是互相爆料，一个是选手互动，最后一个是和粉丝互动。
最后一个自不必说，追线下的魅力就在于此。而前两个的有意思相比也并不逊色。
人是社会动物，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和他本身独自呆着的时候的魅力是有微妙不同的，通俗点说，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化学反应。
这也是现在很多男女团粉丝热衷于嗑cp的原因。
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台下就又兴奋了。
目前，第一轮站在台上的有四个人。
艾清源，管衡，傅文泽和季彦。
台下议论纷纷。
“卧槽，我cp终于可以认识了吗，陆星艾清源你们认识一下好不好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嗑盛弘双子星啊可恶为什么把小艾和衡哥分开！！节目组你是不是见不得小情侣甜甜蜜蜜！”
“……好热闹啊，有没有人带带我们朝朝，我们只想听他说两句话TT”
最后一句颇为辛酸，周围的人向这位可怜的粉丝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因为位置在舞台边缘，解夕朝同样听见了这句话。
他一笑置之。
比较巧，台上倒确实都是他的熟人。
但是这种事就没必要道德绑架了。
他很佛系。
因为佛系，所以在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跟台上的热门选手眼神暗示的时候，他已经放空了自己在发呆。
一直到主持人的声音传来：“那么，各位选手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搭档了。”
话音落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哥哥哥！”
“解夕朝。”
解夕朝：“……”
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看到了面色同时变糟糕的艾清源和季彦。
——以及已经朝向他，硬生生刹住车，佯装无事发生的管衡和傅文泽。
全场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第26章
管衡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作为盛弘内部年纪最长的人，他习惯了为所有人考虑和打算。自然也不会忽视解夕朝正常少得可怜的分量。
顺手的事。他也觉得节目组做得太过分。
但是他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傅文泽也会心细到这个地步。
这比口是心非的艾清源替解夕朝出头还要让他感到意外。
对方显然也有点尴尬，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佯装无事发生。
这边儿尚且能称得上是稍微有点儿暗流涌动，另一边，季彦抽搐着眼角，眼底的嫌弃都要化成实质了。
……不是。
这我哥，有你什么事儿啊？
艾清源脸色发黑，但是此时此刻，他显然也不能主动放弃。
这太不符合他一向横行霸道的风格。
于是。
全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解夕朝。
解夕朝：“……”
虽然说他也对自己没什么镜头挺遗憾的，但是这不代表这些失去的镜头要在这儿补上。
他拿起了话筒：“那个……”
“我先说的。”艾清源一向想说就说，镜头对他来说就是浮云，“这得看先来后到吧。”
季彦额角青筋直跳，这人要不要脸！
不就快了半秒！
“你别激动。”解夕朝不得不出声安抚艾清源，一转头看到了一脸可怜巴巴的季彦。
……嗯。
好像确实选谁都有点不太好。
这是个困难的决定，但是对于解夕朝来说，又不算太困难。
迎着两人灼灼的目光和一旁主持人也有些茫然的眼神，解夕朝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漂亮无害的微笑。
与此同时，艾清源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解夕朝开了口。
“是这样。”他心平气和地道，“我有一个骰子。”
——我有一个骰子。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解夕朝粉丝最爱说的一句话。
不仅如此，最近解夕朝后援会投票出来的粉丝名也跟骰子有关，叫“随机数”，应援色同样定了解夕朝手上拿着的那枚骰子的颜色，莹绿色。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当初解夕朝自己选位置的时候曾经拿出过骰子，开玩笑般说这是骰出来的位置。
这也是粉丝真正开始了解解夕朝的开端。
其实当初那一幕播出来的时候也算有些争议。那个时候解夕朝的实力也没被大家看到，说这话未免有借开玩笑的名行狂妄的实。但是现在，已经没人会这么觉得了。
于是，骰子就成了一个梗。
解夕朝这话一出，原先恍惚的台下立刻就爆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我的妈，解夕朝真的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方案还挺高情商的但怎么这么好笑”
“真的，救命，好好笑……”
“我宝拿小骰子出来了，四舍五入我宝把我拿出来了，我宝心里有我！”
“艹，艾清源脸都黑了，阴影是吧，我懂”
艾清源看着解夕朝拿出骰子，眼角抽搐。他当然也想到了初舞台。
……不是。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真的天天随身带骰子！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弹幕，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了解夕朝的手心。
男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稍显苍白但掌心莹润。
刚刚的一会儿工夫，解夕朝已经说了规则，单数是他，双数是季彦。
莹绿色的骰子咕噜噜在他掌心停止。
是5。
解夕朝站起身，走向了艾清源。
“多多关照。”他道。
*
艾清源说：“……我早晚半夜去把你那破骰子偷了扔了。”
说这话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开始分发卡片。
他的语声忿忿，听起来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学生。
解夕朝听笑了。他说：“谢谢。”
语气挺认真的。
艾清源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自然地说：
“随手的事。”
随手的事，但还是有心了。解夕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记在心上。
不多时，主持人讲解完规则，三组同时进行你画我猜，猜的多的胜。
首先要商量谁猜谁画。
艾清源自个儿画画就是小学生水平，他有些犹豫，解夕朝已经主动道：“我画吧。”
“我学过画画。”他解释道。
在系统里。
艾清源微讶。
他半信半疑地走到他对面，解夕朝已经拿起了马克笔。
他身上天然自带温柔安定的气质，纤长的手指和黑色的笔身相映衬，气质好得让靠得近的粉丝激动得小声捂嘴。
很快，主持人宣布开始计时。
解夕朝看了一眼，第一题是“惊弓之鸟”。
画画时间只有五秒。
几乎是在看到题的刹那，他就对艾清源示意了字数，然后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开始画画。
半秒画了一张最简单的弓形，剩下的四秒五，马克笔快速勾勒。
时间停，刚刚还在对着一张弓急速动脑的艾清源看到图的刹那脱口而出：“惊弓之鸟！”
板的右侧，正是一只笔画简单，但展翅欲飞、神韵俱在的小鸟。
第二题，走马观花。
五秒后，白板上出现了一匹姿态昂扬的骏马，以及一朵可爱的五瓣小花——时间不够了，花是解夕朝一笔画成的，但足够艾清源辨认。
第三题，第四题……
因为是同时进行，一开始，台下的粉丝还在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但是很快，他们就被解夕朝和艾清源这一组的答题速度给惊到了。
“这组好快！”
“我们小艾好聪明啊啊啊啊，帅死了”
“配合好默契，刚刚艾清源有意给解夕朝镜头，晚上还微表情分析他俩初舞台对话那里说他们私底下关系不好，这算破了洗脑包吧”
……
粉丝们一边惊叹，一边三三两两地聊着，只有离台上比较近的粉丝能清晰地看见解夕朝的每一幅画。
一分钟一晃而过，结果毫不意外。
“那么获胜的组就是艾清源练习生这一组。”主持人道，“奖励是在镜头前和粉丝单独对话的二十秒时间，还有抽取一个幸运粉丝送出我们的小玩偶。”
镜头移向艾清源。
他挑了挑眉，说话很干净利落：“吃得很好，睡得也不错，最近没打游戏，有在好好练习，不用担心。”
都是粉丝念叨得比较多的内容还有站姐喊话。
这话过于艾清源，有女孩儿大声喊：
“小艾妈妈爱你！”
艾清源拿话筒补一句：“还有，不要妈粉。”
台下笑声一片。
说完这句话，艾清源拿过玩偶，懒懒地道：“不抽了，不喜欢随机。刚刚那个自称妈妈的，来拿你的礼物。”
季彦坐在他身后正喝水，冷不丁被这句话弄得呛了一口，差点咳死。
紧接着，就是解夕朝。
这是今天镜头第一次完整而单独地对准解夕朝，他稍微扶了一下耳麦，垂着眼睛思考。
对于台下的粉丝来说，他身上的神秘感还很重。他是这个节目的奇迹，也是新鲜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拉票？抑或是抓紧时间介绍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台下的粉丝脑中旋转。
其实对于粉丝来说，偶像说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好听的话语。所以他们的心中只有期待。
解夕朝没有思考很久，很快，他就重新抬起了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倒映着灯光的眼睛。
他弯起眼睛，眸光和星星一样璀璨，认真而温和地说：谢谢。辛苦了，好好休息。”
话音出口的刹那，台下戴着口罩的明苓立刻就抬起了头。
目光相接的刹那，追星老油条的她骤然心尖一颤。
接下去的话她都听不清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解夕朝在回应之前的投票”，那两天两夜的辛苦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知道他们的辛苦，也在感谢他们。
她突然就有点儿想哭，又怕妆花了，只能拼命地憋回去。
而台上，解夕朝用足了三十秒，在最后五秒，用一句话作了结尾。
“最后——”他弯了眼睛，“谢谢你们喜欢我。”
“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我很开心。”
是真的。
—
见面会的热度出乎意料地高。
这种见面会是有官摄的，也会有媒体饭拍。当然最多的还是粉丝自己录下来的小片段。
前二十的练习生都挺有梗，出圈的名场面有很多。但热度最高的几条视频无一例外，都和解夕朝有关。
第一条是台上所有人要选他的片段。
没有人会不喜欢吃瓜看热闹，当时所有人的表情过于有效果，以至于衍生出了不少二创。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就是粉丝剪辑的多人版狐狸精。
这名粉丝甚至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粉丝。
玩梗归玩梗，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解夕朝在节目里的人缘应该非常好。
好到大家都看出来了节目组对他的打压，争先恐后地给他送热度。
“关系真好，其实挺感动的，少年人果然还是纯粹”
“我真挺想采访节目组的，你的天选皇族在给你打压对象疯狂输血，你什么感受啊鹅鹅鹅，开心吗”
“啊啊啊救命，xxz妲己上身是吧，笑死了，挨个灌迷魂汤”
“真好啊真好，我家朝朝宝贝不会被欺负了呜呜呜，总算欣慰了一点”
紧接着热度第二的，是解夕朝的30s粉丝对话视频。
粉丝对偶像的爱很多时候都是无条件也不求回报的，正是因此，付出得到回应的感觉也格外让人惊喜。几乎是视频一出，很多原本只是随便买股的小粉丝就被一脚踹入了坑。
“妈妈问我为什么坐在电脑前流泪呜呜呜妈妈我爱他”
“啊啊啊他眼睛里真的好像有星星，他说有人喜欢很开心呜呜呜朝朝姐姐永远喜欢你！”
“路人，业务能力过关还真诚……真的要忍不住粉了”
“路人姐姐快入坑吧！我们朝朝可盐可甜特别特别好特长是打节目组的脸入股不亏啊啊啊！”
最后，就是那个你画我猜的游戏视频。
视频是台下一个粉丝的饭拍，画面有些抖，但距离确实很近。镜头里，能看到男生沉静而漂亮的侧脸、微翘的睫毛和淡色的薄唇。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握着笔，他的笔下，是活灵活现又简单可爱的小动物。
热评第一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感想：“不是，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赞数过万。
当天晚上，解夕朝再次喜提几万新粉，超话里一片喜气洋洋。
而他本人，早已把自己关到了一片寂静的练习室。
离第一次公演还有不足四十八小时。
互动、物料和花絮，对他来说终究只是衍生的工作。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本职内容：
舞台。
第27章
见面会结束的第二天上午，所有组聚集在公演用的室内舞台按照顺序进行彩排。导师里，由窦昱作代表进行指导。
解夕朝对窦昱的印象挺好的。
作为一个当红爱豆，这种节目MC固然容易吸粉，但终究累人。
一般人也就是镜头前作作样子，窦昱不管是从给出的建议还是付出的时间来看都挺真诚的。
彩排是每组单独进行，解夕朝这一组彩排完，窦昱很满意。
因为其他组基本都是初C做队长，他直接对艾清源笑着道：“师弟，队长做得挺不错的啊。”
毕竟是同公司，看起来到底比别人亲切几分。
解夕朝垂着眼，在一旁小口地喝着水，额上一层薄汗。
这两天连着见面会和练习彩排，加上指导组内的成员，他稍微有点消耗过度，上秤又掉了两斤。
艾清源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道：“师兄，我们组队长是解夕朝。”
窦昱微讶。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一下神情，微笑着对解夕朝道：“很不错。”
他对艾清源说：“多跟人家学学。”
艾清源脸色变臭了点，不过居然罕见地没有反驳。
窦昱又给他们提了些细节上的建议，然后道：“你们这组到时候应该会很有看头。”
艾清源一愣。
窦昱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让他们走了。
出了门，其余的练习生都各自回了寝室。解夕朝道：“走吧。”
他是真的有点儿累。
艾清源还没回过神：“刚刚窦老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解夕朝沉默了一瞬：“你是不是忘了一公是小组对抗赛。”
艾清源：“……”
他还真忘了。
经解夕朝一提，他才想起来，一公的赛制是AB两组同唱一首歌，他本来是想和解夕朝选同首歌不同组的，是节目组临时改了赛制，所以最后他才只能曲线救国。
而他的对手组C位，正是他的同门师兄，管衡。
解夕朝一早就知道管衡组也练得不错。
他向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不管对方此时此刻处于什么位置。更何况管衡的综合实力很强，而且情商很高。
高情商是一个很抽象的词，但它发挥的作用却很多。至少管衡他们组绝对不会像有的组一样，这会儿已经吵得表面和睦也快维持不住。
选秀是竞争，竞争就会有利益冲突。但是利益冲突如果协调不好，又会成为小组成功的阻碍。
所以，一个好的队长尤其重要。
这是当初解夕朝要去邹意那组的原因。
……他就想偷个懒。
他说：“你没发现你哥这几天天天凌晨两三点才回寝室？”
艾清源：“……”
他发现了。
但他也就只是发现了，完全没联想。
他神色古怪：“你怎么知道的？”
解夕朝每天总是最早走的那个。哪怕知道他是身体原因，看着他的背影，艾清源也觉得非常扰乱军心。
解夕朝说：“我这两天睡觉浅。”
睡觉浅不是因为有心事，是因为身体变差了，加上住的是集体宿舍，稍微有点儿神经敏感。
察觉到这一点，解夕朝就做了些自我调整。这两天，他睡前总要喝杯热牛奶，再听会儿白噪音，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
在没调整的那两天，他就撞上了从练习室回来的管衡。
*
其实解夕朝没说什么，但是管衡一向细心，第二天就跟他道歉。
“昨天晚上是不是吵醒你了。”他道。
其实练习生昼夜颠倒很正常，当天傅文泽还在练习室，寝室里艾清源也短暂地醒了一下。但是解夕朝情况特殊，管衡知道他需要充足的休息。
解夕朝说：“没关系，影响不大。”
他道：“不过你这样，我会很紧张。”
管衡愣了一下，然后弯起眼睛笑了。
他说：“我跟你不是同组，紧张什么？”
“这话说的。”解夕朝笑道，“对手好像比同组更需要担心吧？”
他顿了顿，沉思，“不如报酬就把你们组的……”
被管衡往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想得美。”管衡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知道解夕朝是在有意调节气氛，心领了这份好意。
第二天，解夕朝没有再被吵醒。而这件事也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艾清源这么问了，解夕朝就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然后道：“窦老师这么说，说明你哥那一组的舞台效果也很不错。还挺好奇的。”
他当然不会真去做打探人情报的事。
艾清源其实也被他说得有点儿好奇的，但他显然不能说出来，悻悻地道：“你俩关系可真好。”
他明明也被吵醒了，他哥就不跟他道歉。
“是啊。”解夕朝说，“你反思一下。”
艾清源：？
“反思一下你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解夕朝微笑，“怎么还比不过我一个空降。”
艾清源：“……”
艹。
他反身找管衡去了，解夕朝解决了在耳边闹腾的麻雀，打了个呵欠回寝室，终于安心地补了个长觉。
*
终于补够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解夕朝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洗漱完，第一件事是端了杯冰美式消肿。他很讨厌苦味，喝得眉头紧皱，熟悉的化妆师在一旁招呼他：“大明星，到你了。”
解夕朝犹豫了一瞬，把剩下的小半杯放到一边，打算稍稍放纵自己一小会儿，一会儿再努力。
坐到位置上，化妆师问他：“今天想走什么风格？”
解夕朝看着镜子：“就前天的妆，麻烦手重点就行。”
舞台不比普通镜头，妆淡了基本没效果。
化妆师微眯了眼，一旁的季彦突然回过了味：
“哥你见面会那天的造型……”
解夕朝闭了眼：“嗯？”
化妆师拿了化妆工具回来，往人脸上涂抹，语气懒洋洋：“小弟弟，学着点。你哥就是朵心机白莲花，想红就得这样。”
解夕朝就笑。
见面会的造型确实是他故意。
他外形条件摆在这儿，文秀有余，但绝对不是青葱活泼那一挂，见面会的造型风格和一公的曲风适配，一方面是为了给观众提前适应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留调整的机会。
化完妆，他去换衣间拿了演出服。
今天，他的演出服依旧是浅色调。
和外面湛蓝的天空一样，明亮又清爽的蓝色。
他换上衣服，去公演场地作了最后一次简单的走位彩排，然后耐心地等着夜幕降临。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学校里的下课铃倏然作响。拥挤的人潮里，一名打扮得精致漂亮、妆容鲜妍的女生一路穿过人群，脸上带着急切：“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有急事。”
她手上还拎着个兔子形状的包包，里面鼓鼓囊囊，被她抱在怀里。
一直到跑出人群，成功到达地铁站，她才松了一口气。
手机震了一下，她赶紧接起来：“喂姐！”
“欸小瑾。”那边的女声同样年轻而活泼，“你下课了没呀？”
荆瑾过了安检，一只手拿包一只手接电话：“下了下了！我在地铁了马上到！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匆匆赶往场地。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的广场里，她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巨大海报。
她走过去，海报面前抱着一堆应援物的几个女孩眼前一亮，就冲着她挥了挥手：“小瑾，这里！”
荆瑾跑过去，跟她们一一打了招呼。
“来得正好。”其中一个女孩道，“这边还有些应援物来不及发了，小瑾我分你点，我们早发了一会儿早点排队进去。”
荆瑾应了一声，把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都是些小东西。
印了可爱照片的应援扇，小巧玲珑的钥匙扣，还有最多的，色彩鲜亮的一大叠手幅。
手幅上，大大的“艾清源”三个字迎风招展。
荆瑾接过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突然涌上心头。她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拿过了手幅，开始分发。
*
荆瑾没有跟她哥坦白的一件事是，她不单喜欢艾清源，还是艾清源后援会的骨干成员。
——当然，她上个月已经跟会长提交了辞呈，理由是学业繁忙。
真实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援会需要唯粉，而她的心已经可耻地分成了两半。一半给她的小艾哥哥，另一半给了她亲表哥。
她觉得她哥会下蛊，要不然为什么她看完再评级之后手指就自动在键盘上敲出了辞职信，甚至一遍过都不带修改。
哦对了。
她还给她哥投票了。
原本攒着的留给小艾哥哥的票数因为见面会的消息被她尽数投给了她亲表哥，不仅如此，她还开了小号去了她亲表哥后援会领号打投。
……天知道她姨妈问她她哥到底什么时候淘汰回家的时候她有多心虚！
哦，还有面对后援会。
总之……
这后援会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艾清源。荆瑾下定了决心，以后就solo追星，当一个史上最端水的双担。
当然，在此之前，她要帮后援会处理完最后的一些事务，总不能真的就立刻甩手跑路。这一回，就是一公应援缺人手，而她在本市，所以下了课还是来帮忙了。
她自认只是双担不是脱粉，所以对隐藏自己双担的身份这件事有充足的信心。
并且，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公的票投给她的小艾哥哥，二公的票投给她的亲表哥，三公和决赛看两人的舞台表现。
荆瑾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
细心分配完应援物和自己宝贵的票数，她拿着票，和后援会一起进了场。快乐地准备开始践行她端水之旅的第一步。
而此时此刻，解夕朝已经准备就绪，和队友一起坐在了候场室。
他的面容沉静，掌心干燥，骰子已然被他封进了有袋子的口袋里。临走前，他再次掷出了一个“6”。
他相信这代表着好事发生。
晚上八点，进场完毕。灯光暗下又亮起，几位导师站上了舞台。
在满场骤然响起的欢呼声里，《超级新秀》第一次公演，开始了。
第28章
夜幕降临，场内却亮着璀璨的灯光。
窦昱拿着流程卡，微笑地站在舞台的中央，看向了台下攒动的人群。
为显正式，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衣料在打光下隐约透着细闪的光，衬得他的脸庞俊美而精致。
台下粉丝不少其实是冲着导师团来的，这会儿呼声快要把屋顶掀翻，窦昱伸手做了个按下的手势，然后拿着话筒开了口：“大家晚上好。”
下面齐声应答：“晚——上——好！”
“欢迎大家来到《超级新秀》第一次公演的录制现场。”窦昱继续道。然后他顿了顿，笑了一下，“今天大家都很热情啊。”
毕竟是现场，后期节目播出还要经过后期剪辑。因此，为了调节气氛，开场，窦昱选择了较为轻松的方式。
台下配合地响起了一阵笑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台练习生所在的大型等待室。
这是当初用来录制选曲的地方，所有练习生坐在台阶上，周围围了整整一圈设备用来录制他们的反应，最前面的有一个巨大的投屏，里面是现场的实时舞台画面。
看到画面中人满为患的台下，听到现场的欢呼声，不少没有经验的练习生面上都流露出了明显的紧张。
窦昱寒暄了几句，也没拖时间，很快说完了开场词。然后，剩下的三位导师就坐到了导师席上。
窦昱看手卡，报出了此时此刻已经等在后台的第一组的名字：
《烈焰》A组。
其实虽然从观众到练习生，都觉得超新的节目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解夕朝抛开个人情绪，是明白为什么节目组能把选秀节目这种老生常谈的题材做到第三季还依旧火爆的。
他了解过节目组导演马鸿平和副导演程燕。两人是老搭子了，之前一起做过一档谈话类电视节目，也是当年收视很高的黄金档节目。
根据解夕朝的观察，这两人很擅长做热血类的群像。
友谊、竞争、个人梦想这几个有矛盾但又有联系的元素被他们运用得实在很熟练。与此同时，在选曲和舞台质量上，他们也很舍得花钱和心思。
一公的选曲基本买的都是大热选曲的版权，而现在公布的舞台顺序也是精心安排的。
因为现场需要调动观众的情绪，所以第一个舞台的质量先不论，一定要选能炸场的曲子。
《烈焰》就是这样的一首曲子。
解夕朝坐在角落，艾清源坐在他边上。两人都看着实时画面。
艾清源道：“这歌挺好听的。”
摄像机马上移过来对准了他们。
解夕朝：“……”
他说：“嗯。”
《烈焰》是某个大热男团的某次回归主打，走的是暗黑性感风。
优点是确实炸场，伴奏的乐器多且杂。
缺点么……
解夕朝看着屏幕。
屏幕内，一群人已经在黑暗中完成了初始走位，看影子颇有几分原版的帅气。
下一秒，激昂的伴奏声响起来，现场明显气氛也被调动了起来，不少人挥舞着手中的手幅。短暂的intro过后，灯光骤然亮起。
在愈发热烈的欢呼声里，镜头移到了C位的脸上。
然后……
所有人看到了C位脸上邪魅的笑容。
镜头短暂定格，屏幕内和现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一般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静寂。
解夕朝默默地别开了眼。
嗯……
缺点就是，很容易变得油腻。
油腻。
以及，油腻。
*
三分半一晃而过。
虽然开头C位的笑容实在略显惊悚，但是这组整体的气氛不错。结束之后，A组回到了后台，换了B组上台。
两组的水平伯仲之间，不知道是不是B组风格稍显清新，最后的投票B组险胜。
B组的C位眼睛亮亮的，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解夕朝认出了他是自己教过的少数B班练习生之一，还有点儿与有荣焉。
紧接着，是第二组，第三组。
三组过后，解夕朝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儿无奈。
他心里想的是……
到底是没什么经验的练习生。
效果不好吗？
也不算。
无论是现场还是等待室的人，几个舞台下来，心里的感觉都是，燃，炸。
现场的观众吼得脸都红了，等待室的练习生也都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场子已经被热起来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
解夕朝想。
其实这一大半都要归功于歌曲本身。
人类需要文学和艺术，是因为本身它们具备打动人心的能力。
一首好听的、旋律激昂的曲子固然能够点燃现场，那是基于现场特殊的氛围，如果放到线上，屏幕前的观众无法受到现场氛围的感染，到那个时候，缺点就会全部暴露出来。
凌乱的走位，破了音的高音，还有根本没办法切整体镜头的团舞。
几场下来，解夕朝只有一个感受：
惨不忍睹。
他有点儿感觉折磨了，但是镜头就杵在他边上，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好在下一个舞台终于没有那么折磨耳朵了，灯光亮起来，C位开口的刹那，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解夕朝也抬起了眼。
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舞台：
《雨中的天鹅》A组。
C位邹意。
《雨中的天鹅》是一首伤感的抒情曲。
歌词描述的大概场景是一对年少走散的恋人多年后重逢，当时街上下着细密的小雨。标题中的天鹅指的是城市中央的音乐喷泉雕塑。
天鹅指的也不是天鹅本身，而是含蓄地指代了天鹅雕塑后不敢相遇的初恋。
大约是为了贴合故事背景，这组的舞台服都是各个样式的纯白。开场，邹意从钢琴后缓缓走出，一直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初舞台的时候，解夕朝就觉得他嗓子不错，这个舞台验证了这一点。
作为导入，邹意开口就定了调。
他的声音不算特别，但足够沉稳，质感很好，加上本人——解夕朝猜测，应该是他本人特意练过，总之，青年的嗓音经过情绪的浸染，格外有故事感。
他心弦微动。
只是，还没等他多琢磨几秒，邹意的唱段就已经结束。
下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来，解夕朝眉峰微动。
艾清源比他不客气多了，他道：“这人接不住。”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
临上场前管衡特意找到他拜托了，让他盯着点艾清源，少说有的没的，虽然能剪，但总不能次次都剪。
艾清源挑了挑眉。
他说：“你跟我换换。”
解夕朝：？
艾清源见他不动，自己长腿一跨，走到了他左边，也就是这一横排座位的最外边。然后，他跟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什么。
紧接着，他们身旁的摄像就默默离开了。
艾清源坐回原位，闭了自己的麦，顺便闭了解夕朝的：“这样可以了？”
语气还挺不情愿。好像作出了很大的让步。
解夕朝：“……”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
“邹意唱歌还挺好听的。”艾清源也不是要征求他的意见，他被前面几个舞台折磨疯了，这会儿急需发泄，自顾自地道，“就是他们组配置太烂，没一个人接得住他。”
解夕朝默然。
艾清源话虽然刻薄，但是确实是对的。
邹意给了一个很好的开头，但他的队友却没有办法承接他的开头，甚至因为紧张而走了音，把邹意刚开始辛苦营造的氛围和基调毁得一干二净。
第三个男生稍稍拉回来了一点，但还是略显单薄。
这个时候，抒情曲的劣势就显现了。
歌唱得让人沉不进去，又没有劲曲自带的氛围渲染，整个舞台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无聊。至少在他们的等待室内，就有已经表演完的练习生忍不住背着镜头打了个呵欠。
这组表演完，台下的掌声明显小了许多。
解夕朝看着屏幕上的男生，对方显然有些失落，但仍强撑着笑意。
他们组也不是节目组的重点舞台，更没有大热选手，导师简单点评了几句，就换了另一组上来。
这一组就更平平无奇了。
解夕朝走了神。
他在算邹意一共唱了几句。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艾清源道：“你在想邹意为什么词这么少？”
“他自己让的。”他轻嗤，“他们组有他自己公司的成员，好像也有好几个F班的吧，我之前路过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商量分词，他把自己的词都七七八八分出去了。”
解夕朝恍然。
他微垂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约是他的脸色实在是明显，艾清源道：“你也觉得他圣母过了头？”
解夕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圣母不应该成为贬义词。”
艾清源微愣。
随即他道：“行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耸了耸肩，“没有能力的人多拿part只会毁了歌，他作为C位完全没这个必要。”
这个话题短暂地被提起，又因为解夕朝的无言而放下，成了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时间一晃而过。
一转眼，上半场的舞台就全部结束。
节目组在中间设置了一点休息时间，透过屏幕，可以看到现场聊着天的各家粉丝，大多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公演场地没有设置座位，这会儿，大多数人热得妆都有些花。
工作人员正在分发水。
等待室也暂停了录制，该补妆的补妆，该喝水的喝水。
季彦刚表演完，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抱了好几瓶水。他一路分过去，最后两瓶留给了解夕朝和艾清源。后者婉拒了，解夕朝接过去对他道了谢，然后拧开了瓶盖，仰头。
他只倒了一小口，润喉咙。
“下组应该就是你们和衡哥了吧。”季彦压低了声音。
刚刚连上了两组抒情，下面怎么都得换风格。而一般来说，节目组不会把热门选手在的组压到最后观众都疲惫的时候。
解夕朝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刚刚已经通知他们去候场，下一组就是他们。
“我去洗个手。”他道。
艾清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从刚刚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竟然坦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紧张。
解夕朝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走廊里人来人往，尽头的洗手台旁却幽静。他开了冷水洗了一下手，终于感觉自己在等待室里被噪音吵得嗡嗡的脑子清醒了些。
一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一抬眼，对方边笑了。
“好巧。”他道。
解夕朝也笑，给人让开位置：“我好了。”
管衡洗了手，两人一起走回去，在走廊的尽头分别。
抽签结果，管衡组先上台。
解夕朝说：“加油。”
管衡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走向了后台。
*
虽然之前开过玩笑，说到时候要互看成果，但是大家心里其实都知道，现场他们唯一不能实时看到的舞台就是对方的舞台。
尽管如此，在后台的时候，解夕朝还是能从现场热烈的欢呼声中感受到对方的舞台质量。
艾清源在他身旁，神情紧绷。
解夕朝问他：“紧张吗？”
艾清源：“……”
“废话！”
他看鬼一样看解夕朝：“你不紧张？”
“还好。”解夕朝道。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伸向口袋，然后才想起来骰子已经被放好了。
他抬起眼，看到了被帘幕遮住的隐约的光。
艾清源打量他的侧脸，看着他颤动的眼睫，哼了一声，觉得他又在装，谁上台不紧张。
他决定不戳穿他，自顾自地到一旁深呼吸放松。
解夕朝还站在原地。
他闭上眼，听外面的声音。
副歌，高潮，尾句。
熟悉的词和旋律一句句流淌在心里，只不过脑海中清晰倒映的，是他们最终排练出来的舞台。
然后是结尾，谢幕，和重新开始的自我介绍。
管衡组在欢呼声中退场的刹那，他睁开眼睛，那股些微因兴奋而引起的身体战栗随着沉稳的心跳缓缓归于平静。
他开了口：“走吧。”
然后最后调整了一下耳麦，走向了舞台。
掀开帘幕，喧闹的人群还没平息，他抬起眼，目光看向台下的同时，无数道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同落下的，还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