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待审
曲王出巡时一个后宫也未带走,满宫女眷,谢文喆便是监国也不能住在王宫里,只好苦兮兮每日早出晚归,在谢家与王宫中往返。
巩夕便是掐准了时间,这天在天光未亮时便守在路边,待到谢文喆的车马经过,他猛地窜了出去,还未来的及跪下便被众守卫按住,三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吓得他尖叫起来。
谢文喆早上起得早,这个时辰正在车里迷糊,守卫的动作利索倒也没惊了他,反倒被巩夕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外面这是怎么了?”
“回相爷,外面有人拦车,疑是刺客。”
巩夕听了这话立刻急起来,大声喊道:“谢相!谢相!我是巩夕啊!我不是刺客!我来求见谢相,我是巩夕,巩……”
话还未说完,已然被守卫抽了一嘴巴:“大胆!还敢大声喧哗,来人将他嘴堵上拖下去,莫要扰了相爷清净!”
巩夕嘴里立刻被布塞住,有那手脚快的拿了绳子,三下两下将他捆了个结实,眼见就要被拖下去了,他疯狂地挣扎,口中呜呜叫个不停,却只换来了更粗暴的对待,正在绝望之际,他忽然听到了车里年轻男子的声音:“你是巩夕?”
四个字如同天籁,带头的守卫使一个眼色,便有人将他口中的布团扯了出来。巩夕咳了两声,嘶哑道:“我正是巩是曲王介绍我认识谢相的!”
车内没了声音,不一会,从里面跳下一男子向着巩夕的方向走来。
天色暗沉,一时也看不清容貌,巩夕却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贵气,他纳头便拜,却因手脚皆被捆住,只得咣一声把头砸在地上,这时也顾不得疼了,口中大声道:“巩夕参见谢相!”
“啊?”那男子挠挠头,回头向着马车道:“少爷,这人都不认识你啊?会不会是骗子啊?”
车内,谢文喆掀了帘子探出头来:“你们照着他的脸,我来看看。”
守卫扳着肩将巩夕上半身抬了起来,又找了引路的灯笼来照,那巩夕面上指痕清晰,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如今额上还磕青一块,整个人狼狈至极。
谢文喆任由灯笼照着巩夕的脸,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巩夕又觉得害怕,又觉得屈辱,感觉好似过了一个时辰,谢文喆才幽幽说道:“看着倒有些像,只是一时还不好分辨。如今我赶着入宫去,实在也无暇仔细辨认,不如就先将他押在大理寺吧,待我闲暇时再做定夺。”
巩夕面色大变,谁知道这位谢相啥时候能有闲暇的时候……正待再喊些什么,嘴却已经又被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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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齐保庭原本日子过得悠闲,谁知今日祸从天降,大理寺关进来一位进士,罪名是冲击太宰车驾,疑是刺客,左相吩咐关押待审。
齐保庭曾在谢文喆手下吃过亏的,如今听到谢文喆的名字就犯愁,这位“刺客”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冲击那位阎王爷的车驾,想必是有些来历的。
他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得将巩夕安排在一个单间牢房里,好吃好喝供着,以免有什么差池。
如此过了十余天,仍不见谢文喆提起这位来,大理寺便也有些懈怠,对巩夕照顾的也就不是很妥帖了,食物一天只送去一次,恭桶更是几天也不倒一回。
巩夕蓬头垢面,身上的味道与恭桶相似的同时又额外添了一股子酸臭,叫人闻之欲呕。他本人也一天比一天绝望,初时还会嚷一嚷要见谢相,如今已然知晓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结果,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巩夕本以为自己恐怕要在这牢中关上一辈子了,牢房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动静,几位狱卒进来二话不说剥光了他的衣服,用了几桶凉水泼在他身上,闻着他口臭,又将口檀塞在他嘴里,接着胡乱给他套了衣服,将他带了出去。
见到阳光的一瞬,巩夕情不自禁的挡住了眼睛,泪水顺着腮边没入胡须中,不待感慨,他猛地被人向前一送,脚下一绊,哐当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本能的双手拄地,随即又被人粗暴的扯着头发抬起头来。
“我把人交给你们两天,怎么就搞得如此狼狈?”巩夕面前的男子嫌弃的捂了口鼻,一旁身着紫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拱手作揖请罪道:“是下官的错,下官这就叫人为这位梳洗一二,还请相爷稍待。”
上首的年轻男子一挥衣袖:“快着些吧……齐保庭不说我说你,这一次两次的你怎么就没点记性……”
巩夕被人拖着带走,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但这一刻他仿佛再世为人,只要见到谢文喆,只要将这一切都说清楚,他的康庄大道终会出现!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是短小的我……明天把字数补回来!请大家敬请期待!我的粗长表现!
第113章 密旨
谢文喆看着清理过了的巩夕重新被押了上来,此时巩夕身上曾经的自信都已经被打击的粉碎,他安生的跪在谢文喆面前,不叫他说话他亦不敢吱声。
谢文喆唇角隐隐勾出一抹笑来,但又很快收敛,露出个半信半疑的表情:“哎呀,你竟真的是巩夕不成?”
巩夕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谢相!我真的是巩夕啊!”
谢文喆一拍大腿:“你看这事闹的!”回头又训斥齐保庭:“我把人交给你们,说了等我过来在做处理,瞧瞧你给我这事办的!”
齐保庭汗如雨下,口中连连认错,亲自去将巩夕扶起来,巩夕此时千百般的委屈都想起来了,自是哭成个泪人。
既然不是刺客而是谢相旧识,那再于此处说话便不合适了,齐保庭安排了一间闲置官舍:“相爷与这位巩进士不妨就在此处说话,巩进士这两天受了亏待,下官这便给二位安排些酒菜去。”
谢文喆笑吟吟的看着齐保庭道:“怎的大理寺卿不来旁听一二么?”
齐保庭汗如雨下,他记性甚好,听着巩夕便觉得熟悉,自打听这名字自谢文喆口中说出来,他便想起这位到底是谁了,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件事情沾上关系,这才找借口要躲出去,谁知谢文喆竟不肯放过他。
看着那巩夕泣不成声,齐保庭欲哭无泪,只好留在屋内假装自己是一件家具,指望着谢文喆和巩夕能当他不存在。
谢文喆此时对着巩夕态度堪称和蔼:“巩进士莫要伤心了,此事是本相的过失,竟叫你受了如此委屈,本相该赔罪才是……”
“谢相万万不可如此,”巩夕哪里敢叫谢文喆认错,此时忙停了哭声,哽咽道:“都是小人莽撞行事才发生这一场误会,都是小人的错!”
谢文喆哈哈一笑:“巩进士果然明理,无怪能蒙君上召见,想来这等人才,是该为国效力才好。”
巩夕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哭,眼角眉梢已然带了喜色,却听谢文喆话锋一转:“只是如今君上出巡在外,这一点小事也不便千里迢迢去惊扰,偏君上走之前也没留下话来,我如今也是为难……不如待到君上还朝再做定夺……”
“不可!”巩夕这话出口便自觉语气强硬了,但他受了这许多罪才能见到谢文喆一面,若是再放过这次机会,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如愿以偿,于是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谢相有所不知,我为君上立过大功,所以才得蒙君召见的,还请谢相提拔!”
“哦?”谢文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既是如此,不如巩进士与我说说,你竟是如何为君上立功的呢?”
巩夕蔫了,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谢文喆也不再逼问,施施然站起身来:“本相如今公事繁忙,也无这许多时间,你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谢相请慢!”巩夕看了看谢文喆,又看了看齐保庭:“此时还请与谢相私下详谈。”
他话音未落,齐保庭已经开口道:“下官告退。”抬脚就要出去,谁知谢文喆笑道:“大理寺卿乃是本相心腹人,你但说无妨。”
齐保庭简直要被气死,自己咋就成了他的心腹了?哦,敢情你坑我的时候我就成了你心腹人了!
然而谢相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能当面驳了左相的面子,只好板着一张脸又走了回来。
巩夕迟疑许久,此事事关重大,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如今已是不能回头,他只能压低声音道:“小人曾经得君上青眼,领王命出使旅国……”
“哦?出使旅国?”谢文喆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本相曾与君上提起,要与旅国议和,君上也有此意,遂派了使团,谁知不见使团归来,旅国却是加派了兵力,其后更是一举击溃西路驻军,使得我大曲失了护国武将,大败亏输。”他略微向前倾身道:“要说巩进士是这个使团中的一员,那便休怪本相问上一声,如此失败的出使,怎的就成了你口中为君上立下的功劳了?”
巩夕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谢文喆见他仍不肯开口,冷笑一声:“我看你竟是信口胡言,此等人品岂配为官!当初出使旅国的使团尸位素餐,明明是去议和,却反倒使得旅国大军进犯!这且不论,单说这议和失败后,使团竟一丝消息也未传回,致使我大曲被打的措手不及,生灵涂炭。如此渎职早该按律追责!”谢文喆挥手召来一旁的齐保庭:“大理寺卿,将此人带下去好生训问去罢!”
齐保庭作揖称是,心中却一百个不愿意,若大理寺当真审问,不知会问出多少不堪入耳的真相来,他真怕自己这小小的大理寺卿扛不住这后果……
然而比他更不乐意的正是巩夕本人,他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双膝跪地厉声喊到:“谢相我冤枉!此中还有内情!请谢相听我一言再做定夺!”
谢文喆冷冷的看着他,不耐烦道:“巩进士的话未免啰嗦了些,若还是如此闪烁其词,休怪本相不再给你下一次的机会了。”
巩夕冷汗直流,他咽下一口唾沫,颤声开口道:“当初使团明面上是去旅国议和,实则早已接了君上密旨,此次出使真正的目的是与旅国商议,除去两国共同的心头大患……”
谢文喆身子向后一靠:“笑话,曲旅两国交战多年,哪里有什么共同的心头大患,你纵是扯谎也该有些限度才是。”
巩夕听得他的反驳,心中更是焦灼,生怕不被相信,此时也只好咬一咬牙,将真相和盘托出:“君上怀疑骠骑大将军有反叛朝廷的意图,所以想要收了张忠义的虎符,叫西路军换个首领。但张忠义统领西路驻军多年,早已是树大根深,君上一时动不得他,只好另做打算。恰逢此时曲旅议和,于是派遣小人去与旅国商议。两方定下了计划,五日后西路军内部会有人打开城门,那时旅国便可以杀入城去,趁乱除掉骠骑大将军张忠义。如此可免了张忠义叛乱的危险,同时亦可表达曲国对于曲旅议和的诚意。”
谢文喆暗暗咬牙,然而面上却半分愤恨的痕迹也不显,反倒是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竟是如此?此话可当真?”
巩夕见谢文喆似是已经信了,急忙回到:“千真万确,兹事体大,便是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在此事上说一句假话!”
谢文喆又皱起眉来:“你说的倒像是确有其事,可是其中仍有漏洞。你说你定下计划,五日后会给旅军开城门,可是西路军治军极严,城门这等重地更是重重把守,你区区一个使臣,怎会有机会去给旅国开城门?如此可见你这分明是妄言!”
巩夕急的六神无主,趴在地上叩个不停,口中道:“小人句句都是真话!小人无法亲自打开城门,但君上早写有密旨叫小人带在身上,小人看出了归德将军焦图好大喜功,便示与他君上的密旨,叫他五日后开城门放了旅军进城,这才引出叫张忠义葬身的丰乐之战!此后亦是归德将军焦图护送我一路返回繁阳。”
谢文喆沉默半晌,点头道:“如此方才合情合理了。”
一旁的齐保庭大气都不敢喘,这个故事他从两位当事人的口中各听了一遍,如今来龙去脉俱已明确。可是这件事情当算是曲王最不堪示与人的真相,左相又为何要探知的这般清楚?谢文喆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齐保庭还未想明白,就听谢文喆开口问出了一个叫他汗毛倒竖的问题:“巩进士空口无凭,倒叫本相将信将疑……你既说是君上密旨,我且问你,如今密旨在何处?”
巩夕呼吸一滞,眼珠在眼眶中来回的转,半晌方道:“密旨……已遵王命毁去了。”
谢文喆听了哈哈大笑:“巩进士故事讲的曲折,但终究是谎话连篇漏洞百出!你若真的为君上做了这些,怎会不留密旨作为证据?如此信口雌黄,罔顾法度污蔑君上,如今竟还敢欺骗与我!大理寺卿齐保庭,你方才在旁听得一清二楚,你来说说,此人该当何罪!”
齐保庭这才明白为什么谢文喆要他留下来旁听,原来就是在此时要他唱一唱双簧的……他略作沉思,道:“此事有关君上清誉,还应该谨慎处理才是。不如就关在我大理寺中,待君上还朝与他详细说明此案,由君上亲自决断方可。”
巩夕呆若木鸡,他心中明白,曲王做下这种事来,又怎会承认,如若得知是他将此事说出来的,那他便只有死路一条……要么藏着密旨被处死,要么拿出密旨来求谢相信他一回,该怎么选已经没有悬念了。
“谢相开恩!有密旨!密旨藏在我邻人院中西墙一块松动的砖石之下!请谢相信小人一次!小人即刻便可为谢相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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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齐保庭:完了,人证物证俱在,谢文喆是不是要去起诉曲王叛国了啊?
谢文喆:齐大人,叛国该当何罪?
齐保庭:按律当斩……不对!我怎么莫名其妙成了你的队友了?
谢文喆:嗯,放心吧,我的队友都是坑来的,习惯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为了长,我晚了……揪心的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多粗长,很是委屈。
第114章 鱼水
当巩夕双手将密旨交在谢文喆手上的时候,他仍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本是想要谢文喆举荐他为官的,如今为了活命却将最后的底牌也给了人
谢文喆将这份密旨展开来看,上面字迹清楚内容明了,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份密旨没有经过任何中书舍人,而是曲炳君的亲笔所写。曲王终是多行不义,竟忘了还有这样白字黑字的证据,如今落在谢文喆手中,终有一天会成为一把淬毒的利刃。
谢文喆小心的将密旨收起,再看向巩夕的目光就和蔼的多了。
“如此看来,巩进士并未骗我,你果真是为君上立下过功劳的人。”
巩夕现在能保下自己一条命来都觉得是赚了,哪里还敢提功劳,只得跪在地上抖似筛糠。
谢文喆一笑:“巩进士折腾了这些时日,想必也是疲乏。说起来也有好久没见到家人了吧?合该回去见见,免得叫家里人担心。”
巩夕听着意思是要放自己走了,不由得大喜过望,急着告退时,却又听见谢文喆道:“至于巩进士的职位,咱们日后有时间再聊不迟,这些日子且在家好好养养身子吧!”
谢文喆清朗温柔的声音在如今巩夕的耳中好像地狱中的恶鬼索命,巩夕一时不明白他这话中深意,整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在家中翻来覆去的想,眼见着头发一把把的掉,竟是有些英年早秃的迹象了。
而谢文喆得了密旨,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张野。
他身着黑色劲装,头发整齐的盘在头上,紧衬利落的趁着月黑风高进了将军府的东侧角门。如今他出入将军府已是像回家一般自然了,进门都不用人带路,直奔前院书房。
张野果然正在这里,灯烛闪烁,小将军正伏在案上写信,忽然被一双手遮住眼睛,耳边男声笑道:“非要在晚上写这些东西,小心伤了眼睛!”
张野拉下谢文喆的手转身回头看他,谢文喆笑着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又凑近了张野刚刚写的信:“这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你这么晚也不得安歇。”
“那百灵公子已经启程回返旅国了,我的人暗中看着他,他似乎没有什么异动。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许过一段日子,旅国就会派人来与我们商议开边贸的事情。”
“这倒是件大事,不过我却有件更大的事情要告诉阿野。”谢文喆自袖内掏出一个不大的木匣来,伸手递给张野:“你看看这个。”
张野疑惑的接过,打开木匣来看,里面正是谢文喆从巩夕手中得到的密旨。
张野默默的看了许久,再抬头时眼圈儿已然是红了:“这便是焦图口中提到过的密旨了……你是在哪得到这个的?”
“这事情说起来,还是曲炳君自己将巩夕给我送上了门来……”谢文喆怕张野情绪激动,从他手中拿出密旨仔细卷好:“那巩夕自出使后回到繁阳便觉事态不妙,他也不是个蠢人,知道此事导致的后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承担的。如果有人深究丰乐之战为何会有叛徒擅自开城门,那曲王首先便会推他出来做替罪羊,他躲在乡下,心惊胆战的过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曲国危机过去,他方回到繁阳,以使团向曲王复命的理由重新回到了曲炳君的视野里。”谢文喆冷哼一声:“对于这种替他干脏活的人,曲炳君一向会给予提拔委以重任,于是便将他介绍给我,希望我为他举荐官职。”
张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那这东西可是巩夕保命的了,为何会交给你呢?”
“因为他蠢啊,”谢文喆安抚般的将手放在张野紧握的拳头上:“他贪图我的人脉,指望着我在官场上提携他,于是千方百计地要向我证明他曾为曲王立下过大功。”说到此处,谢文喆面上毫不掩饰的浮现出了对于蠢货的讥笑:“可是当他说出这件隐秘的功劳之时,便已经将主动权交在了我的手中。你说,如果曲炳君知道巩夕将这丰乐之战的真相说与别人听,是会嫌他嘴碎,还是会嫌他命长呢?”
“原来如此,”张野点头道:“你便以此为威胁,将他的密旨要在了手中……”
“正是如此,有了这份密旨作为证据,他曲炳君便逃不过一个陷害忠良、昏庸无德!”
张野看着谢文喆手中的密旨,一时间思绪万千。在朝堂中,至今还有人将丰乐之战的失败归咎于他父亲张忠义的身上,说是因为曾经的骠骑大将军治军不严决策不当,从而导致旅国大举进犯,更有甚者还曾要以此问罪于张
纵使他以少敌多,几乎全歼了旅军,也仍有人说他这是戴罪立功。笑话!他张家何罪之有!他的父亲败给了自己誓死守卫的国家,倒在了曲炳君从背后捅来的毒刃之下!
张野反手握住谢文喆,声音沙哑道:“我们将这份秘旨公之于众吧!我要让天下人都看一看,我父亲是如何含冤而逝!他们的曲王到底是怎样的自私虚伪!”
谢文喆看着张野虎目含泪,心中也觉得酸涩无比,他见不得自己的小将军受任何一点委屈,可有时他又不得不让他的阿野委屈,他总是痛恨自己地位不够高或是权势不够大,以至于要不断地隐忍,用违心的言语欺骗一个又一个的人,用圆滑的面具隐藏住自己那一颗想要保护张野的决心。
“阿野,这样不行。”谢文喆抚上他的面颊,轻轻地抹去他的泪水:“诚然,这张秘旨如若公布,将会给曲炳君带来许多麻烦,可是然后呢?曲炳君会写一张罪己诏,承认自己昏庸,承认奸人挑唆,承认自己一时受了蒙蔽,然后将罪责全部推在巩夕身上。这便是你要的吗?令尊的冤屈,张家军的牺牲,边关百姓的灭顶之灾,就只值得他的一张违心的罪己诏吗?”
谢文喆捧住张野的脸,轻轻地吻在他唇上,却只尝到了血与泪的味道。
“阿野,你信我,给我时间,我定会为你张家讨回一个公道!”
张野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文喆,他的面庞早已在这泪眼中模糊,然而他已然可以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谢文喆微笑的模样,谢文喆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的双唇轻启,吐出一个个让他安宁的字眼,叫他忍不住倾身重重的吻住他,将他纤细的腰肢整个嵌在怀里。
这是一个漫长的吻,漫长到二人都仿佛是要窒息。张野抚过谢文喆的脸,食指在他被吮的红润的唇上摩挲一阵,随即向下抚过他的脖颈,衣领已经被张野不知不觉的扯开,然而他却仍不能接受自己与谢文喆之间有任何的障碍,他将谢文喆抱坐在案几上,只两处的盘扣哪里受得他如此摧残,早已散落开去,他径自将手从里衣下摆探了进去,双手握住谢文喆的腰肢,将他拖向自己。
谢文喆不过是个纸老虎,平素里只懂得逞口舌之快,哪里有过这般经验,此时便是手足无措,只得闭了眼睛环住张野的脖颈。
衣衫尽数乱糟糟的堆在一处,二人初经人事,一个纵是温柔小意也不免贪了孟浪,一个只咬牙将心上人的温存全然包容,终是色授魂与,一晌贪欢。
作者有话说:
同学们我又迟到了,这次我是开着车来的,大家把窗户都给我焊死!一个都别想下去!
第115章 养伤
卯时三刻,天边初现晨光,将军府内正是各路奴仆家丁们繁忙的时候,打水的烧火的做饭的伺候主子洗漱的都井然有序。
然而奇怪的是,将军府上各处都守卫森严,单只前院的书房附近连伺候洒扫的人影都没有一个,府中下人早已接了命令,便是经过外院书房的此时也要远远绕开,因此倒将这处衬的格外安静。
张野手中端了一个碗来,小心的推了书房的门,门扉吱呀一声,他急忙扶住门板,侧耳听了听,见里面没有声音,才安心的迈步进门,又从里面将门带上了。
一回头,却见本应安静沉睡的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你醒啦?怎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正说着,迎面一个软枕朝着小将军砸来,张野动作极快,一手挡在身前抓住枕头,另一手仍稳稳的拿住了碗,连一点汤汁也没洒出来。
对面,谢文喆正气鼓鼓的看着张野,他的外衣早就被扯的散了架,里衣的衣带也叫张野扯坏了,此时只能光溜溜的裹着被子,见了张野便发脾气:“你还好意思说!这都两天了,你到底还让不让我走了!”
张野将碗放在案上,走到床前去将枕头给他摆好:“我是瞧着你每天费心劳力的,叫你多歇两日也好。”
谢文喆简直要锤床:“你让我歇了么?!”
张野面红耳赤,上前想去抱他,谢文喆从被子里伸出脚蹬在他腹间:“你可离我远点吧!你再来我非要死了不可。”
张野看着自己腹间莹白的脚丫,顺着脚看向他小腿,目光一直顺到了被子底下去,谢文喆当即收腿蒙被装死,动作堪称娴熟。
张野被他逗的一笑,回身拿了案上的碗来:“好了,你乖乖喝了这碗药,我今晚便让你回家去。”
谢文喆掀了被子露出头来,见张野拿着碗,碗内的苦药汤味道挥之不去,他眼珠一转,假哭道:“郎君真是狠心,竟要给我强灌了这碗避子汤不成!”
张野正给他吹药,听了这话差点没把碗摔了,面红耳赤道:“这是为你消肿用的!你再浑说,我便将这内服的药撤了去,给你换上了外敷的才好!”
谢文喆立时不敢吱声了,乖乖的伸手接过碗来喝药——外敷的只怕越敷越肿,他还是不要挑战张野的自制力了……
张野见他乖巧,便坐在床边,翻出了针线和扯坏的里衣,给他补了起来,谢文喆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好奇道:“你怎的会针线?”
“在军中没有女眷,这等简单的针线便要自己来做,久而久之便会了。”
谢文喆看着他低头,平素拿着刀剑的手如今拿着针线,小心的将自己里衣的衣带对好,努力将接口缝的平整,那专心的样子叫谢文喆的心中泛起了蜜。
“阿野,”谢文喆笑眯眯的唤道,“如今阿野总算有个前妻良母的样子,倒叫夫君我甚是安慰。”
张野笑着瞪他一眼,却终是难掩宠溺,无论如何也凶不起来了。
随安看到张野终于把自家少爷送了回来的时候,简直要哭出声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王妈妈那里我一句话都没敢说!”随安边说边瞪罪魁祸首张野,“小院里这些天求见的我都说你病了,偏有人还要来探病,你再不回来我真的是要去上吊了!”
谢文喆穿着张野的外衣,衣角长的要拖到地上去,他一甩袖都觉得自己是个唱大戏的:“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随安挠头:“倒也没有,就是百官突然没了主心骨,一个个都有些慌。”
谢文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吩咐随安去给他取件衣裳来换。随安领命出门,谢文喆这才敢一点点试探的坐下,动作十分缓慢。
张野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忍心:“还疼么?”谢文喆在自己家中,仿佛又有了调戏张野的动力,此时一瞥张野,倒更像是个媚眼:“疼不疼的哪里一句话说得清,阿野真想知道,不如下次我在上面,咱们试一试。”
张野哪里会轻易放过他,见他坐的艰难,忍不住打横将他抱起来进里屋卧房,谢文喆万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竟让张野兽性大发,此时赶紧承认错误:“阿野我开玩笑的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话未说完,张野已轻轻将他放在床上:“每日就只这张嘴厉害,”说着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这些天是我孟浪了,你好好养着,药一次三次记得喝。既是还不方便,就缓两日再去上朝,听到了么?”
谢文喆被他的温柔迷惑住了神志,稀里糊涂的点头,猛然反应过来,又急忙摇头:“不行,如今旅国不知何时会派出使臣来商议边贸,若我不在,恐怕底下的官员考虑都不考虑便会一口回绝,如此一来岂不前功尽弃!”
张野按住挣扎着要起身的谢文喆,叹一口气道:“你只放心养着,那百灵公子刚入旅国,想必旅国内商议此事也还要一些时候,时间尽够了。”
谢文喆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在家里养病喝药。
如今他本人是回了家,好歹能允许官员来家中探病了。随安对外说的病因是谢相偶感风寒,可是来探病的人都十分奇怪,风寒为何要趴着养病……可要说谢相是装病吧,他又的确是日日喝药的,苦药汤的味道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偏有个翰林院的刘编书,祖上三代从医,只他一个当上了个京官,平素给上官送了不少孝敬,因此得了和上官一起给谢相探病的机会。
今日正赶上谢文喆午间喝药,刘编书抽鼻子一闻,这药味不像是治疗风寒的,倒像是消肿止痛的更多一些。他悄悄与上官说了,他的上官一拍大腿:“这药是消肿止痛的?怪不得谢相要趴在床上,想是臀背受了什么伤,故此才不能仰躺!”
第二日,繁阳城中关于谢家的八卦火速传播开来!有的说是左相谢文喆的父亲,看不惯儿子小小年纪官职倒在老子之上,所以对谢相施了家法;还有人说是左相偏袒小儿子,要谢相给小儿子安排一个肥缺,谢相不肯,所以受了父亲的家法……
谢老爹:“?”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作者有话说:
罪己诏:经过大家的批评教育,我终于明白我开的不是什么车,而是拖拉机,根本没有窗,焊不死……
第116章 父子
小院中正是傍晚,谢文喆趴在床上吃蛋羹,这种事情随安看不出来,王妈妈却是心里明镜一般。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王妈妈却仍把他当做琉璃人一般,每日只念叨着:“这时候不养好了身子,日后是要作病的!”怎么说也不许他下床走动,王妈妈拿出伺候儿媳妇的经验,叫谢文喆平白无故享受了坐月子的待遇。
因着谢文喆受伤的缘故,王妈妈只要见了张野就不免要给他脸色看,左一句粗野放纵,右一句不知道疼人,直把张野数落得抬不起头来,每日来看谢文喆都是摇着尾巴来夹着尾巴走,很是可怜。
不止张野怕这位王妈妈,便是这府上的谢大老爷,见了王妈妈也是要肝儿颤的。
然而今日平白无故被人骂说嫉妒长子偏袒幼子,谢老爹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听了外面的传言立时就炸了,二话不说杀到了谢文喆的小院,刚迈进一只脚来便嚷着:“小兔崽子,有你这么污蔑亲爹的吗?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一路怒气冲冲的谢老爹只跟王妈妈打了一个照面,就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王妈妈听着他高声叫骂,只气的火冒三丈,这都欺负到自家孩子身上了,哪里还忍得了:“呦,是谢老爷来了,您这好久不来,我险些把您认成了哪个来打秋风的远房亲戚!”
谢老爹知道这位王妈妈骂街的造诣卓绝,自己绝对不是对手,立刻果断避战,只余怒未消般问道:“谢文喆人呢?”
王妈妈一手叉腰,整个人像是把茶壶:“哎呦,喆哥儿病了这些天,老爷总算记得过来看看,只是一来便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地叫,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谢老爷不跟他废话,一掌将她扒拉到一边儿,推门便进了谢文喆卧房,王妈妈见房门失守,只得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
谢文喆老早便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此时见他爹来也不起身,只懒洋洋地趴在床上问了一声安。
谢老爹原以为谢文喆是装病故意散布流言,此时闻着屋里的药味儿,方知自己的大儿子是真的病了。这就不好立刻直接教训了,只得平了平心火,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文喆抿唇一笑:“小伤,不妨事的。”
谢老爹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不妨事,你可知道就这件事,外面都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你爹我是最要面儿的一个人,结果如今你卧床倒成了我的不是。”
谢文喆也没有想到这个锅让老爹背的这么瓷实,只好道:“父亲放心便是,此等流言最是无稽,不过是今天说说你家明天说说他家,只做不理,几天也就清净了。待到事情告一段落,我便找机会澄清此事,还父亲一个清白。”
谢文喆态度诚恳,处理办法也合适,谢老爹一时也挑不出毛病来,只好做一副语重心长样子:“我这样大的岁数了,有些非议也无所谓,只是你弟弟正是需要举荐的时候,如今外面的流言也带上了他,只怕对他多有影响。此事既然是因你而起,不如你就举荐他做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对他的补偿。”
谢文喆听了他的话,唇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微笑:“我还纳闷儿为何今日父亲进门就骂,原来是为了文良的事情。也对,若非如此,父亲想必不会登我小院的门。”
谢老爹看看王妈妈,见她没有破口大骂,便开口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文良到底也是你弟弟,你们兄弟齐心,他也好在官场上帮你一把!如今你深受君上重用,正是能开口提拔你弟弟的好时候。左相这个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危险得很,咱说万一哪一天你若是落了难,那有个亲弟弟在官场上是不是还能帮你说上两句话?”
“好。”
“况且文良这孩子也不是特别笨,你若平日多加提点……你说什么?”谢老爹反应慢了半拍,此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谢文喆轻描淡写般道:“我说好,待我病好上朝,便为文良择一肥缺。”
谢老爹十分惊喜:“此话当真?”
“自是要当真的,”谢文喆笑道:“只是父亲,待我病好后,可能就要搬出谢家祖宅,住到郑超仕原先的宅子里去了。”
“这怎么成?你是谢家长子,如今住到外面去,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人家只会传咱们真的父子不合。”
谢文喆唇边现出一抹冷笑:“父亲说的极是,只是如今我身为左相,又为监国,眼下这个院子是不够用了,文良的院子比我这处大了五倍不止,且靠着正院进出也甚为方便,不如将我们二人换一换。”
谢老爹听了这话,眼珠来回的转,口中嚅嗫道:“那也未免麻烦了些……”
谢文喆展颜一笑,目光中满是讽刺:“既是如此,那便算了。”他的声音如同冬日山涧中的溪水,清脆而冰冷:“爹,文喆感谢你,养我长大,为我开蒙,没有让宋氏夺了我娘的嫁妆银子,让我有一条活路。”
他二人都知道,养他长大的是奶妈王妈妈,为她开蒙的是亲娘王氏,而阻了宋氏夺他亲娘嫁妆的是他的舅这二十年中,谢老爹尽到的亲爹的责任微乎其微。
谢老爹嘴唇颤抖起来:“文喆,如今你竟是要戳我的心窝子吗?”
“父亲这话就严重了,您的心窝子,如今正在正院,与他的亲娘一道用饭呢!”
谢老爹再待不下去,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然而走到门口终还是不放心,回头道:“千错万错都是爹一个人的错,你还是会为文良讨一份差使的吧?”
谢文喆大笑起来,笑到捶床,随安在一旁难过的直掉眼泪,王妈妈抄起桌上的茶盏便朝谢老爹砸过去:“老杀才!快滚!”
谢老爹嘴唇开开合合,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便走了。谢文喆抹一抹笑出的眼泪,看着身边的随安和王妈妈:“哭什么呢?我们马上就能搬到真正的左相府去了,好日子才刚来呢。”
他口中这样说着,却有泪珠顺着他的脖颈一直淌到了心口。
门扉吱哑一声响,外面走进一皂衣男子,正是张野。
谢文喆见了他,勉强绽出个笑来:“你倒是来的巧,我爹才刚走呢。”
张野走近床边:“不巧,我早就来了。”
“那倒是叫你听了一场笑话……唔”
张野不想再听他强颜欢笑,在床边屈膝半跪,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
“不必忍着,想哭就哭一场。只是你要记得,我在。”
谢文喆一愣,随即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父母,嚎啕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父母的偏心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谢文喆的一切狡诈都是他生存的本能。
第117章 乔迁
闹了这一出,谢文喆名正言顺的搬家了。
其实谢家小院很早之前就已搬的差不多了,连王妈妈都已经去了新宅了,若不是因为谢文喆这次受伤,只怕王妈妈也不会赶回谢府照顾他。
当朝左相乔迁之喜,这哪里是能够怠慢的。尽管谢文喆并未因此设宴招待大家,可是那贺礼也是一定要送的,并且看在谢文喆正在监国的份上,这礼物好歹也得加厚三成。
一时间左相府前门庭若市,送礼的人将街都堵死了,如此陆陆续续持续了一天,各种金银物件文玩字画绫罗绸缎花样百出,将左相府的库房堆了个满满当当,到傍晚时才得了些清净。
王妈妈皱着眉看这些财物,似乎并不高兴。随安却乐呵呵的,边伸手去拿他没见过的珍宝看个新鲜,边开口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怕这钱跳起来咬了手不成?”
他话音未落,就被“啪”的一声拍在手背上,打的他“嗖”一下缩回了手,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王妈妈,王妈妈一脸的嫌弃:“你说说你跟了喆哥儿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长点心眼?这钱是白送的吗?这得是托喆哥儿办多大的事才会送这么重的礼!你说这钱还不是咬手的么?”
随安笑嘻嘻道:“妈妈且放心吧,就咱们少爷那个脾气,不会吃亏的。”
王妈妈叹了一口气:“原先瞧着他还是个精明的,不知怎的一见到那张家小子,脑子就好像是坏了,前些时候跟我商量着,说要把他娘的嫁妆给那张家小子做军费去,叫我骂了一顿,这才不提这个话了。结果如今又大张旗鼓的搬家,还来者不拒收了这么多东西,我觉着他就是想要给那张家小子送钱!”
随安此时僵了一张笑脸,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怎么会呢……”随即不待王妈妈说什么,找了个借口,转身就溜了。
随安一路溜去了前院书房,推了门便是一脸的劫后余生,对着谢文喆说道:“少爷不好了,王妈妈发现了!”
谢文喆脑子快,当即就知道是自己贴补张野的事发了,他马上起身吩咐随安道:“快给爷备……”车字还未说完,就见王妈妈推门而入:“备什么?喆哥儿你该不会又要大半夜的不着家吧?”
谢文喆尴尬的缓缓坐下,像随安使了个眼色,口中道:“怎么会呢,我是想让随安去给我备茶……”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一会夜里又要熬夜,觉都睡的不踏实!”王妈妈对正想要偷偷溜走的随安道:“给少爷拿杯牛乳来!”
随安巴不得逃离这是非之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跑了。
王妈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唉,随安这孩子未免也太傻了些,这般明显支开他的借口,他竟都浑然不觉。”
谢文喆笑道:“随安是个实心眼,他与你我亲近,所以对咱们不设防,但若是别人,他便知道亲疏远近,不肯轻易相信了。不然那宋氏院儿里的珊瑚那么精明,不还是没有从他嘴里掏出咱们的消息嘛。”
王妈妈皱眉道:“说起这个珊瑚来我就犯愁,好在如今我们搬了出来,正好叫随安与她断了联系,将来给他介绍个好姑娘,想必他也就忘了珊瑚这号人物了。”
“妈妈你这可就是不了解随安了,那个榆木脑袋认准谁,那就是一根筋,对我如此,恐怕对珊瑚也是如此。”谢文喆安抚的拍拍王妈妈的手:“好在那珊瑚不过是个宋氏院子里头的小丫头,平日里也不得什么重用,咱们将她从宋氏那里要来便好。”
王妈妈摇头:“那珊瑚鬼精鬼精的,就怕他不是真心愿意和随安过日子。若哪一天觉得随安不好,再去投靠宋氏,可叫这孩子怎么办呢!”
谢文喆只笑道:“妈妈说的哪里话,随安跟着我,前途自是不必说,纵是那珊瑚看不上随安,又能找了哪个比随安强的呢?”
王妈妈点头道:“这倒也是。”然而随即又皱起眉来:“只是一想到你要为那个珊瑚去求宋氏,我就觉得心里不舒坦……”
谢文喆哈哈大笑:“我的好妈妈,你倒是想一想,他们求我照顾谢文良,那便是将心肝儿送在我手上了,我只攥攥手,他们只怕会心疼的流血,到时又是谁求谁呢?”
王妈妈这才展颜,笑道:“还是我喆哥儿有办法!”
三言两语哄的王妈妈高兴了,随安也正好端了牛乳进屋来,见方才王妈妈还怒气冲冲,如今便喜笑颜开了,他在心里给少爷挑了个大拇指,也跟着傻笑起来。
二人见了随安的傻样,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些,这有了新主人的左相府,此时盈满了和谐的气氛。
第二日,谢文喆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举荐一人为官。
此人并非是谢文良,而是一个大家都没有听过的名字——巩夕。
能被如今权势正盛的当朝左相这样推举,可谓是无比荣幸。更何况,谢文喆给巩夕的并非什么小官,而是如今还在空缺的二品大员户部尚书一职!
只是举荐一个没有听过名字的人做户部尚书,自然是有大把的人要反对。
“那巩夕未有功绩,如今倒要凭着左相的举荐一举身居高位,难道这朝堂上是你谢相的一言堂不成!”
“正是,巩夕这个名字,我们听也没听过,他怎能担此大任?”
也有那擅长和稀泥的在一旁拉着劝道:“诸位大人都请消消气,户部尚书的重要不言而喻,若凭三两句话举荐一人也不实际,不如就将此人作为候选,眼下这巩夕成与不成,还是要待到君尚还巢再做定夺才是稳妥!”
事情是谢文喆挑起来的,如今他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悠悠道:“诸位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亦觉得这巩夕并无资历,按说不该如此一朝便成为户部尚书,奈何此人乃是君上出行前特意召见,又细心的介绍与我认识,说是此人为曲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君上之意,我实不敢违。诸位大人若是不认同此人,便随尔等的意思罢!只是还请记着,这人我可是举荐过了!”
谢文喆这一招甩锅大法一施展出来,朝堂立刻安静了,再问谁反对巩夕任户部尚书,一时竟没人说话。
作者有话说:
喆哥儿坑人起手式——先捧起来再让他登高跌重!
第118章 拜相
巩夕自己才尤其意外,他与谢文喆的会面谈不上愉快,事实上是太不愉快了……
巩夕原本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捞个六品左右的职缺罢了,这还得是傍上了谢文喆这条大腿的情况下……谁知他只与谢文喆一个照面,便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抖了个干净,把柄牢牢捏在谢文喆手中,他以为自己命都要没了,没想到天上还能掉下馅饼来。
正二品的官职啊!就只凭谢相一句话,他便从一个落魄的旧年进士,一越成为当朝户部尚书!从布衣到紫袍,他这境遇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巩夕这得意劲儿就不用说了,一时间旧时同窗都纷纷前来拜贺,那或是嫉妒或是谄媚的眼神只叫他浑身舒坦!
也有那诚心实意为他打算的来劝他:“如今是那谢相举荐你,这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你可要去表一表忠心才好!”
提起谢文喆来,巩夕就觉得害怕,然而他自诩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左相府拜访致谢。
巩夕去左相府奉上拜帖,如今左相府宽敞了许多,他总算是能在院子里等了。原以为如今好歹也是个当朝二品了,这次谢相也总该叫他的拜帖插个队,提前召见他才对。谁知一等便是三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微暗,小院里人也只剩了零星的几个,还未等有人招呼巩夕进去,谢府内便出来一个年轻男子向这几个还在等着的人道:“今日天色也晚了,相爷已不见人。诸位有什么事情不妨明日早来!”
一时间,巩夕不知道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转身跟着若人群出去,却听那男子说道:“巩大人且请留步,相爷叫您进去相谈!”巩夕心中七上八下,跟在那男子身后向厅堂走去。
这厅堂与郑超仕在时大不一样,进去入目便是一扇红木嵌琉璃屏风,屏风前置一长条案,案前的八仙方桌上茶香袅袅,谢文喆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正在等他,见他进来便吩咐道:“随安,去给巩大人上茶。”
巩夕见方才带他进门的年轻男子应了声:“是。”便转身出了厅堂。如此便只剩他与谢文喆二人了。谢文喆态度倒十分和煦,一指身旁八仙桌右侧的太师椅道:“好不容易得了些清净,这才能唤你进来私下说说话。巩大人坐吧。”
巩夕哪里敢跟谢文喆并排坐在主位,听了这话立刻作揖行礼,走到了厅堂左侧谢文喆下首的扶手椅处,坐下时也只敢搭个边,神情动作看的出来很是拘谨。
谢文喆见他这低眉顺目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还要恭喜巩大人心愿得偿。”
巩夕听了这话起身行礼:“小人……下官多谢相爷栽培!此后必定听从相爷差使,相爷有令无敢不从!”
谢文喆哈哈大笑:“巩大人何必如此见外,快坐下,坐下。”见巩夕又战战兢兢的坐下了,他方渐渐停了笑,“巩大人说这话就偏颇了,你我皆是君上臣子,我又何德何能差遣得了你呢?”
巩夕两句话便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心下很是惶恐,连声道:“是小人说错了,瞧小人这张贱嘴!”说着便抬手轻轻抽自己耳光。
谢文喆也不叫停,任他如此唱大戏般的演了一会,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随安来给巩夕上茶了。当着下人抽自己耳光实在丢人,巩夕被迫停了手,谢文喆倒像是没这事一般笑着招呼他道:“巩大人尝尝,这是御赐的顾渚紫笋。”
巩夕只得连连称是,伸手接了茶盘,低头啜茶掩饰尴尬。
谢文喆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巩大人这个官职来之不易啊!说起来,这官场之中也并非人人都如同你我一般忠心为国。前些时我举荐你为官时,竟也有不少人反对,由此可见,你这尚书之位恐怕也尚未坐稳,还需当心才行啊!”
巩夕立刻听出了谢文喆这说的是守旧党。他早就知道朝堂中的南川党与守旧党之争,他原就是科举出身,当初也是凭着自己在南川党中的熟人介绍,先攀上了前左相郑超仕,这才能以一进士出身领了出使的大任。原以为回来便飞黄腾达了,谁知不到半年就变了天,郑超仕告老还乡,新上任的这个谢文喆在他眼中堪比阎王……如今这个阎王的大腿抱得也甚不稳当,巩夕此时更是不安起来:“这……相爷,在下才疏学浅,乍一上任便遇这种情况……我可如何是好?”
谢文喆见这人已经被点的差不多了,笑道:“你是我举荐,自是有利有弊。且放宽心,你我同心同德,定会在这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巩夕听着谢文喆话里话外,意思是要做他的靠山,当即松了一大口气,急忙站起身来双膝跪地:“愿为相爷效犬马之劳!”
“巩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谢文喆起身亲手去扶,巩夕哪里敢劳动他,这便站起身来,又听谢文喆道:“你我立场相同,我自是要在上面支持你的,但是你在户部下面也得有人,若没个亲信人,只你光杆一个,又能成什么大事呢!如今既是做了尚书,便该指派些自己人占住重要位子才是关窍!”
巩夕信连连点头,这话说的很是实在了,可见谢文喆是真的在提点自己,他今日来就是要给谢文喆表忠心的,如今自是喜不自胜,“巩夕多谢相爷提携!”
谢文喆拍拍巩夕肩膀:“你我二人也是互惠互利,况且巩大人这般的识时务,我看到你这种聪明人,便觉得人才不能埋没,故此就算惹了非议,也要举荐你当朝为官不可!”
巩夕感激涕零,却又听谢文喆叹一口气:“说起来,我还有个弟弟,资质可就大不如你了,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也没个官职,倒叫我为难……”
巩夕陪笑道:“相爷定是谦虚了,您这般英明智慧,想必小谢公子也必不会差的!”
作者有话说:
喆哥儿要一个坑埋俩人,而我要在明天请一天假去看牙医……毕竟吃着饭发现掉了半颗牙着实吓到我了QAQ
第119章 受贿
巩夕还在点头哈腰的拍马屁,谢文喆却已经对他的马屁精准度不报希望了,只低头摆弄茶盏,也不再说话。
巩夕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是哪句话惹了谢文喆不高兴了,他脑筋转的极快,仔细的反刍谢文喆的每一句话,小心的开口找补:“小谢公子青年才俊,想必缺少的只是个机会……”他边说边看着谢文喆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谢文喆听了这话唇角微翘,饮了口茶。巩夕当即眼前一亮,知道自己是说到了关窍,便大胆的继续道:“想必若是得人举荐,这小谢公子必会平步青云!”
谢文喆摆手道:“你休要提起这件事,前些时家人曾与我讨论过,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每日惯会游手好闲,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将他引入正途。也想过要我举荐他为官,可是我为当朝左相却不好开这个口,若是开了举亲不举贤的先河,恐怕便坏了官场规矩,叫他人耻笑。”
巩夕连连点头:“相爷高风亮节,这小谢公子乃是相爷亲弟,相爷开口举荐,未免叫人诟病。然而若因如此叫小谢公子平白失了为官的机会,那岂非是明珠暗投!在下自是不能眼见如此不平事发生!相爷权且安心,我必在朝中举荐小谢公子,只是不知小谢公子适合哪样职位……”
谢文喆笑道:“既是你举荐,自是要在你手下做事,他是个混人,恐怕还要你多多教导。”
巩夕如今心花怒放,谢文喆既是求他办事,那便是一份人情,日后自己这大腿便是抱的更牢了些,他当即点头如捣蒜:“巩夕定不负相爷所托!”
谢文喆点头微笑:“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也不便再留你说话,夜深难行,你路上且要小心才是。”又将随安唤了来:“随安,你去送送巩大人吧。”
“是,”随安走到巩夕身边:“巩大人,您请。”
巩夕连声道:“不用不用,尊管留步……”然而随安却很坚持,巩夕只得跟着他走出门去。
既然知道这位叫随安的是谢文喆的心腹,巩夕此时也不敢怠慢,暗暗准备好了打点的银两,找机会塞给了随安。
随安见了银子显然很高兴,对巩夕笑的更是热切。巩夕心中哂笑,谢文喆颇为高冷,但他的下人显然是个眼皮子浅的,这银子不能白送,总要挖出一点消息来才算够本。
“尊管显然很得相爷信任,想必是有多年主仆情谊在的。”
随安一脸的骄傲:“我自幼伴着少爷长大,情义自是不一般的!”
“那是那是,想必相爷待您已经像亲兄弟一般了吧!”
随安翻了个白眼:“巩大人这是奚落我呢,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像那二少爷一般不招待见。”
巩夕听了这话心头一动,急忙问道:“哦?此话怎讲?”
“您还不知道这事呢?”随安悄声道:“我家少爷是正房大太太王氏所出,身份高贵。而那二少爷却是谢老爷如今的续弦生的,说是续弦,其实不过是个婢生子罢了。”
巩夕睁大眼睛:“竟有此事!”
“你没听过最近的传言么?说谢老爷偏袒小儿子,要我家少爷给二少爷某个官位,少爷不肯,所以受了父亲的家法……”
“那不是无稽的流言吗?”
“嗨呀,巩大人你真是实在,流言里头也藏着真相呢!”
巩夕得了这个消息,细思恐极:“如此说来,相爷叫我举荐小谢公子……这可叫我该怎么办呢!”
随安一摆手:“这我哪里知道!”
巩夕白着一张脸,忙又掏出银票来塞在随安手里:“还请尊管帮我一帮!”
随安接了银票,看了看是张一百两的,便又要塞回巩夕怀里:“巩大人还是别难为我了……”
这是嫌少了……巩夕此时只得咬牙再掏出几张银票来,一时也顾不得心疼钱了,将这几张银票和那一百两一起奉上:“巩某只求尊管给指点一下迷津,方才相爷的话实在是没有听清楚,还请尊管慈悲,告知一二!”
随安赚了个盆满钵满,这才笑道:“我这真是盛情难却……巩大人既是在相爷面前答应了举荐二少爷,那自然还是要说到做到的,只是若想合相爷的心意嘛……将来二少爷在巩大人手下干活,如何照顾二少爷也是巩大人说了算的……巩大人可明白了?”
巩夕明白了,这是说要举荐了小谢公子为官,然后在出手刁难,如此可堵悠悠众口,又可以为谢相出一口怨气!妙啊!他当即觉得自己已经看破谢文喆的意图,这便谢过了随安,美滋滋的回家去了。
随安从怀里掏了巩夕给他的银票,也美滋滋的回了厅堂去,一进门就见谢文喆与张野正并排坐在厅堂上首的两张太师椅上,自家少爷正柔声哄着张小将军:“你莫要生气了,那巩夕不过是看着风光,到底也蹦哒不了几天,咱们如今还要利用他,且让他得意几日吧!”
张野摩挲着谢文喆的手:“我并非生气,你是定然不会放过他的,我知道。只是如今你这样劳心劳力,我竟一点也帮不上你,只能躲在屏风后听你和这种卑劣之人打机锋……你和他多说一句话,我都为你觉得委屈。”
谢文喆笑的似是喝了蜜一般,柔情似水道:“傻瓜,只要你在,我便不委屈……”
随安实在听不下去了,假咳了一声,这才把眼中只有彼此的二人惊醒。
谢文喆见了随安,笑道:“咱们随安今日可是发了财了,那巩夕给了你多少银子?”
随安捏着银票递给谢文喆:“少爷果然神机妙算,这一沓至少五百两了!”
谢文喆将他的手一推:“给我做什么,你既是把话说到了,这便是你得的赏,快收起来吧。”
随安惊讶道:“我收起来?”
“给了你,便是你的。”谢文喆笑道:“何况你就要娶媳妇了,正好拿这些钱置办。”
作者有话说:
有了密道,小将军终于不用跳墙了,喜大普奔!
第120章 二少
随安被这接连的好消息砸的晕头转向,笑的牙不见眼,张野也在一旁笑道:“随安要娶媳妇了,那我也得奉上一份礼金才行了!”说着掏出几张银票来放在八仙桌上。
“你拿回去,”谢文喆起身走到张野面前,要将那银票塞回张野怀里:“你如今军费紧张的很,一文钱都要分成两半花,哪里还能要你的钱!”
“不过是份心意,”张野按着谢文喆的手哭笑不得:“哪里就那般穷了……”
谢文喆义正言辞:“你我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随两份礼的道理呢?”
一句话说的张野心暖情热,忍不住伸手抱了谢文喆的腰。
随安仿佛被按在了狗粮盆里,忍不住又咳了一声,结果谢文喆头都没回便道:“随安你先下去吧。”
随安挠挠后脑勺,为难道:“少爷……王妈妈有话,说张将军若是偷偷从密道来见您,那一定要我一直在场才行……”
谢文喆翻了个白眼,悠悠道:“少爷我听到你这么懂事,真是欣慰,不如你便别娶媳妇了吧,在我身边一直做个懂事的老光棍,可好?”
“小的告辞!”
随安风一般的消失了,谢文喆忍俊不禁,在张野怀里笑的直抖,张野将他打横一抱,向着屏风后面的卧房走去。
长夜漫漫,自是有人无心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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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夕原以为背靠着谢文喆这株大树,应该高枕无忧才对,奈何户部原本就不是谢文喆的势力范围,上一个户部尚书就是被谢文喆直接赶下了台的,如今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巩夕,凭空坐上了尚书的位子,倒叫户部原先的官员同仇敌忾,气氛一时间很是险恶。
巩夕是新官上任,很想来上三把火给自己立一立威,奈何竟是诸事不顺,自己吩咐的事情更是频频出错,只叫他愁的又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眼见着是越来越秃了。
渐渐的巩夕也看出来了,自己这是平白担了一个户部尚书的名头,真正的户部事宜竟是一点也插不上手。这时候巩夕觉得谢文喆说的太对了,他果然就该在户部中安插人手,然后提携这些自己的力量。一时间,巩夕身边的亲近人可谓是鸡犬升天,个个在户部中任了要职。
至于谢家二公子谢文良,巩夕自然是没有忘,他想来想去,在户部给谢文良寻了一个从五品金司郎中的肥缺。所谓金司便是管着曲国银钱收支的衙门,不可谓不重要,如此便算是不辜负谢相所托了。
谢文良一跃成为从五品,这起点可比当初谢文喆的六品中书舍人还要高啊,何况金司郎中无疑是个实权位子,这无论怎么看都是谢文喆尽心尽力的提携了弟弟的结果。如此一来,谢老爹反倒生了些愧疚,回头到了小儿子房里嘱咐:“你既是凭着你哥的关系上了任,便要规矩起来,把身上的毛病都收一收,别给你哥丢人!”
谢文良哪里听得这话,他往床上一坐,闷闷道:“谁求着他给我官做了!”
谢老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哥待你好还不对了?”
谢文良索性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我才不乐意他对我好!金司郎中……这一听便是镇日守在户部里坐班的差事,一大早就要起床去应卯,岂不是连练剑的时间都没啦!”
谢老爹被他气的转圈找家伙揍他,偏谢文良挨打挨得多了,早就有了经验,鸡毛掸子拂尘之类凑手的物件都藏了个没影,谢老爹转了一圈连个镇纸都没找到。
谢文良正在得意自己准备的周全,却见谢老爹眼睛一亮,疾走两步,竟从墙上摘下一把剑来。
二少爷“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爹,有话好说啊爹!”
谢老爹火冒三丈,提着剑就往谢文良身上抡:“成天和一群纨绔子弟在街上招猫逗狗没个正形,真是丢光了我谢家的脸!”
幸好这剑带着剑鞘,谢文良眼疾手快,双手合十夹住了就要落在他头上的剑身,口中道:“我哪里招猫逗狗了?那分明是行侠仗义!”
“我呸!”二少爷猝不及防被他爹啐了一脸:“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还行侠仗义……你有那舞刀弄枪的时间,还不如静下心来读书!”
“老爹你读了一辈子书了,现在不也是赋闲在家……”
“……”
谢老爹怒火攻心,握着剑柄,将剑身自剑鞘中抽了出来。
“别别别!爹可小心着点!”谢文良擎着剑鞘,一脸的担心:“我这把宝剑花了十五两银子呢,您可别给我折了!”
谢老爹真想一剑砍了这小子:“就这破玩意,十五两?你哪来的闲钱!”
谢文良眼珠四处乱转,不敢与他爹对视,谢老爹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明白了:“你娘又给你塞私房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谢文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卖了他娘,又对谢老爹解释道:“儿子见了街边有一十几岁的孩童带着妹妹卖剑,说这剑是他爹仅剩的遗物,又说要是没人买剑他便养不活妹妹,只能将妹妹卖掉了。您是不知道,那孩子哭的那叫一个惨,我一时心软,便买了回来……也算劫富济贫吧!”
谢老爹怒道:“十五两给了一对儿乞丐!你知不知道十五两都够一家四口一年的开销了!好啊,劫你爹的富周济外面的穷人,你倒是好仗义!”
谢文良嬉笑道:“我这也是为咱谢家积德,若百姓都夸谢家是个积善之家,爹您也面上有光不是!”
“你甭跟我这找借口!往后做了金司郎中,你若还是这样肆意妄为,你爹我打断你的腿!”
谢文良往后一倒又躺在了床上:“什么见鬼的金司郎中!我不去!要不爹你现在就打断我的腿算了!”
谢老爹气的直咬牙:“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乖乖去上任,我便停了你的月例银子!”
谢文良无所谓,他自己的那点月例是一定不够花的,每每都是靠他娘宋氏贴补他。如今停了月例,也不过是向宋氏多要一点罢了,他没在怕的!
谢老爹自是知道他的依仗,冷冷道:“你莫要盼着你娘救你,她再敢娇惯你,我便收了她管家的权利!”
那还得了!他娘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
谢文良被掐住了命门,只得不甘不愿的起身,眼珠一转,问道:“我要是去当官,俸禄便全归自己么?”
作者有话说:
是的,二少爷就是个被惯坏了的憨憨~
第121章 说书
在谢老爹同意不插手谢文良的俸禄,都归他自己支配后,谢文良终于同意去户部报道了。
初见巩夕,谢文良还是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这个上峰态度和蔼,听说还跟他哥有点关系,自己这个关系户想必日子也不会很难混吧。
正想着,就见巩夕笑呵呵的叫他:“小谢郎中可有什么擅长的?我这边知晓了,也好挑了合适的差事交代与你。”
谢文良本来就怕在户部做官后镇日要坐在屋里看文书,如今这户部尚书倒是很照顾他,还贴心的问他擅长什么……他细细思量一番,道:“我这人好动不好静,最好是有些什么可以动手的差事来交于我,方能叫我一展身手!”
巩夕笑眯眯的听完,一拍巴掌:“这真是巧了!户部金司多得是这种动手的差事!”
于是谢文良果然一整天手都没闲着——他对着账簿打了一天的算盘。
谢家二少爷简直要哭了,他动手的意思和巩夕的动手截然不同,而且这金司郎中听起来风光,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有官位的账房!他自幼就不习惯久坐,算筹更是学的一窍不通,今天一天下来他不仅坐的腰酸背痛,而且进度极慢,连在户部金司伺候的低品书吏都隐隐的对他的账簿进展表达了鄙视。
谢文良上任第一天就遭受了重大打击,下衙时便不想回家,他有一逍遥去处,如今便直奔那里去了。
谢文喆今日难得准时下衙,如今大概是察觉他虽一副未经世事的样子,但却将监国位子坐的极稳,给他找麻烦的人渐渐发现不起作用,也只得陆续放弃了,于是他这才能得以早些回家守在密道前等着张野。
下衙时间,马车都排在宫门口,谢文喆的身份在这摆着,宫门前停着的马车一个个都要靠在路边停下,给左相的车驾让路,车夫稳稳的驾着马车前进,车后方却响起马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马上的人说话也听的清楚了些:“都让让都让让,别踩倒了你们!”随着话音,一匹马疾步奔来,车夫被迫停了车给这人让路,那匹马停也不停绝尘而去,随安见了那马上的骑士,却来敲了敲车壁,对谢文喆道:“少爷,我看着刚才过去的那人好像是二少爷。”
“文良?”谢文喆皱眉道:“这方向也不是回谢府的,他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随安摇摇头:“我也没想明白……少爷,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啊?”
谢文喆一愣,随后道:“关咱们什么事呢,回家吧。”
“是!”随安应了一声,马车继续辘辘前行,没多一会,谢文喆又从车里探出头来:“他骑马,我们驾车,这样能跟的上么?”
那车夫挠头憨笑道:“主子发话要跟,那便是一定能跟上的,前面就是闹市了,他的马跑不起来的。”他说完便甩一记空鞭,驾着马车跟着马蹄扬起的尘土跟了上去。
马上的人正是谢文良,他直奔闹市中去,在一家茶楼跟前勒住了马,下马将缰绳交给门口的伙计,自己走了进去。
这茶楼规模不大,陈设也半新不旧,大堂里常年有一说书先生,平素说说历史演义之类招揽茶客。
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有身着官袍来的,急忙上前殷勤招待:“大人可要来楼上雅间?”谢文良一挥手:“雅间有什么意思,我坐大堂,老几样都给上一碟子!”说着捡了桌离着书台近的位子坐下了。那店小二此时才认出他来,笑道:“原来是谢公子,您这几日不见就换了装扮了?我好悬都没认出来!”谢文良掏了一两银子扔在他怀里,嬉笑道:“你小子就是眼拙,连大爷我都不认识了!怎么着,我就不能批身官皮呗?”店小二接了银子,笑眯眯道:“哪能呢,谢公子说的对,小人眼拙!”又向台上的说书的喊道:“许先生,金主来了,你也甭歇着了,说上一段吧!”
那许先生见了谢文良,点一点头道:“上回书说到哪啦?”
谢文良一摊手:“你说的书,我哪里记得!”
许先生白了谢文良一眼,他生的俊秀,这一眼倒像是老朋友的玩笑,逗得谢文良哈哈笑。
那许先生也不说废话,说了几句定场诗,一拍惊堂木便开始说起了《忠义传》。
谢文良将瓜子捏了一把,津津有味的听起了书。
谢文喆和随安跟着进了茶楼,一眼就见到翘着二郎腿听书的谢文良,心中倒也松了一口气,他原是怕这小子出入赌坊暗门子之类的地方,如今他只是来听书,倒也没什么不好。
谢文喆出宫时便换下了绛紫色官袍,换了一身雪青色直襟长衫,此时手持折扇进来,哪里还像一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倒似是个风流公子。
店小二的眼力是万千人里淬炼过的,一眼就瞧出谢文喆的富贵,连声招呼:“这位客官,楼上雅间……”谢文喆摆一摆手,捡着谢文良身后的一桌坐下,只点了壶茶。那谢文良正听书听的入迷,丝毫没发现谢文喆进来,于是谢相便静静坐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翘脚嗑瓜子,还时不时给说书先生叫好的样子……
台上先生说的忠义传,讲的正是骠骑大将军张忠义的故事,此时已渐渐说到了丰乐之战,谢二少爷渐渐入了戏,二郎腿也不翘了,瓜子也磕不下下去,眼里竟含了泪光。待到那许先生说到张将军身中数箭却仍用手中长枪杀敌,纵是死了尸身也不肯倒下时,谢文良开始抹眼泪。
许先生一摔惊堂木,结束了这一回书,不待他下来收赏钱,谢文良便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扔上了台去,自己坐在位子上哭的哽咽。
谢文喆看着谢文良穿着一身官袍在那里用袖子抹鼻涕,真的不想承认这个傻子是他弟弟。正在迟疑要不要上前跟他说话的时候,那个说书先生从台下来递谢文良一条手帕:“快别用袖子了,好歹是当了官的人了,怎的随身还不带块帕子。”谢文良接过来要抹眼泪,帕子凑近鼻端,一股子酸爽味道,他将这帕子展开,怒道:“这不是台上的展布么!况且你这展布多久没洗了!”
许先生笑道:“如今可不哭了吧,下回再来给你讲忠义将军的儿子张野,那是虎父无犬子,全赖他才保了我大曲的平安呐,你听了肯定高兴。”
谢文良被这样一打岔,眼泪也收了,他吸一吸鼻子,骄傲道:“我知道,张野将军凯旋归来时我还去看了!据说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如今便立下了不世功勋!我如今也当了官了,兴许将来有了上朝机会,能近距离看到他呢!”
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的谢文喆:“……”
作者有话说:
张野,你的小舅子是你的忠实粉丝!
第122章 使者
谢文喆到底还是没有露面,在谢文良还与许先生对话的时候便悄悄走了。
随安见少爷唇边带笑,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凑趣说道:“文少爷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吊儿郎当的混日子,不过人倒是不坏。”
谢文喆道:“我爹与宋氏那般宠他,才叫他如今还像是个孩子似的不知愁。”他摇摇头,笑道:“如此也好,总好过教的他一肚子奸猾。”
随安连连点头:“对,谢家有一个少爷这样的就够了,再来一个就呛行了。”
谢文喆凉凉的看他一眼,拿着折扇敲敲他的脑袋:“你便是仗着少爷我宽宏,如今竟是什么混账话也敢说了。”
随安挠挠头:“那少爷这是要停手么?要不要跟巩夕打个招呼,别折腾文少爷了……”
“停手?”谢文喆一笑:“我还要用他呢,停手怎么成,不过既然这孩子这样崇拜张家,改日该叫他见见嫂子,就当做是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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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夕很快就发现,户部尚书听起来是个威风的,但也就是表面风光,实际上经了曲炳君这些年的挥霍,又接连遭了兵祸天灾,国库早已是一团乱账,处处赤字年年亏空。前任尚书离职的突然,也没个人与他交接,这便叫人想补亏空也无处下手。
“相爷!相爷救我啊!”巩夕无计可施,只得来左相府求谢文喆:“眼下这户部已经要支应不下去了,各处都来要钱,眼见着拨不下银钱去,朝中对户部的意见也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我在这户部安插多少亲信也不顶用了!”
巩夕这边急的跳脚,谢文喆却仍是悠哉,此时正一边欣赏扇面,一边叹道:“巩大人何必这般慌张,你这急惶惶的来寻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找我诉一诉苦来?”
巩夕已经要哭了:“相爷,国库啊!这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啊!”
“哦,说起来此事的确很重要,”谢文喆抬起头,凉凉道:“可是这事情你说与我听,我亦没有办法,国库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前任支撑的下去,轮到你就不行了呢?”
这话就说的扎心了,巩夕无言以对,只得扑通一声跪在谢文喆面前:“是巩夕才智疏陋,求相爷提点一二,巩夕万死以报!”
谢文喆也不急着叫他起来,一时间,厅堂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巩夕越跪身子越低,眼瞅着冷汗簌簌而下。谢文喆这才像是无奈似的长叹一声:“唉,巩大人起来吧。”
巩夕如蒙大赦,不但不起,反而一个响头扣在地上:“请相爷赐教!”
“这件事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谢文喆幽幽道:“我只知道如今这国库的花销是免不了的了,你既是不能节流,不如就在开源上想想办法。”
“这……”巩夕抬头睁大了眼睛:“相爷的意思是……加税?”
谢文喆折扇轻摇:“开源便只有加税一个办法么?”说完一扬手,“话已至此,本相真是仁至义尽了,巩大人可要回去好好想想才好。”说完就叫下人送了客。
短短两句话,足叫巩夕想了几天,眼见着头发一把把的掉,话却半句也未参透。
巩夕正一头雾水时,旅国来了使者。
百灵公子事情办的漂亮,如今旅国果然来求了边贸。兹事体大,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天的朝堂又吵得乱做一团,但不管是同意的还是不同意的,基本上都打算等曲王回来再做定夺。
谢文喆心中知道,以张野的家资,恐怕撑不到曲王还朝。此时还是要及早定下才行,他将巩夕捧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去,为的也就是叫他出面,将边贸事宜定下来。
“巩大人这回可就时来运转了。”谢文喆将巩夕召来说话,巩夕听了却有些不解:“相爷为何有此一说?”
“旅国来求边贸,既是生意,便有了许多赚钱抽税的办法,你前些时还跟我诉苦,如今机会来了,你可要抓住了才是!”
巩夕这才恍然大悟,急忙作揖道:“巩夕谢过相爷提点!此事若成,的确是个为国库开源的好办法。只是……之前与旅国开战,我国民同仇敌忾,如今若要开边贸,是不是就有点……有违民意啊……”
谢文喆冷下脸来:“巩大人这意思是不同意开边贸了?也罢,原就是为你着想,你若是不领情,那便算了。”
巩夕一愣:“还请相爷赐教!”
谢文喆一声冷笑:“你之前出使旅国导致了什么祸事,你自己不清楚么?眼下朝野中对旅国的敌意深重,指不定哪一天就要来翻丰乐之战的真相,到时你有又何把握能逃过此劫?如今既是旅国来求边贸,你便该一力促成此事,曲旅关系越融洽,你事发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我仔细说给你听么?”
巩夕顿时一身的冷汗,此时再给谢文喆跪叩便诚心实意了许多,“相爷一番话,真叫下官茅塞顿开!下官必会在君上还朝后努力促成此事!”
“你还等君上还朝?”谢文喆叹一口气:“我问你,国库还能支撑多久?只怕你在君上还朝之前就会被问罪下狱了,还有心思等着君上回来呐?”
“可是此事没有君上点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开口定夺啊……”
“君上出巡归出巡,也并非是什么国事都不理了,每日朝中的重要奏折都是快马运到君上那里留待批示,比如你做户部尚书一事,我便写过一封奏折,君上批示说可,我这才敢将你送上尚书之位。如今这桩大事,你不妨也写一奏折呈于君上,如此等到君上批示,好歹能快些。”
巩夕觉得谢相的主意都很是受用,这便仔细写了一篇奏折,将那边贸夸的百利无害,然后连夜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至曲炳君的面前。
曲炳君此时也顾不上看奏折,他正在法台下看着一道士做法。这道士生的眉清目秀,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据说却是有大神通的,能请仙招鬼,万试万灵。曲炳君此时心心念念,便是由这道士做法,叫他见一见康和勇。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写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十万字了,成绩并不很好,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一直陪着我~没有你们,我坚持不到现在,爱你们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第123章 真人
从繁阳递来的奏折有许多,大多都是些请安折,这些曲炳君基本上是不看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奏折他才偶尔瞄上一眼。
谢文喆与康和安在出巡之前便有约定,只要看到奏折背面的锦缎里夹着一丝银线,便一定要给曲炳君,并且要尽力促成奏折里的事情成功。
如今,康和安怀里正揣着一本带着银线的奏折,他也颇为难,此时的曲炳君一心扑在旧人身上,这本折子怕是不会看的……然而谢文喆的托付犹在耳边,康和安咬一咬牙,终还是随身带了奏折,想着找机会给曲炳君过目。
法台上,那据说是有大神通的道士此时做完了法,正燃了符纸在一盏茶上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恭敬的双手端给了曲炳君:“君上且要饮尽,方能心想事成!”
“好!逍遥大师辛苦了。”然而嘴上这么说,曲炳君却不肯伸手去接这杯茶。
康和安一见便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接了茶杯,掀开盖碗,小啜了一口,如此过了一会,见无什么不妥,方才将这茶盏交给曲炳君:“君上请用。”
曲炳君这才安心,一口饮尽,那被称作逍遥大师的道人又开口道:“君上此时定会身困神乏,且安心休息。”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捆香来:“此香唤作请神香,今夜入睡之时点燃,君上所求,必会如梦。”
果然,曲炳君听了这句话便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回到安寝的地方躺下便睡了过去。
康和安见曲炳君睡得沉了,总算能有些自己的时间,他将请神香点上,便叫了个内侍在里面看着伺候,他则出去稍作梳洗。
正在泡脚时,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内侍,开口便道:“请总管快去看看,君上发了呓语,正唤着您的名字呢!”
康和安只得匆匆赶到曲炳君面前,床上的曲炳君正在断断续续的喊着:“康……康和……勇和……”
那负责看着请神香的内侍见了康总管过来,立刻跪地磕头如捣蒜,康和安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君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呓语的?”那内侍含糊的答不上来,只能将头一下下的砸在地上,发出咚咚声响。康和安怕他再磕出个好歹来,急忙喝止,厉声问道:“问你什么答就是了!君上何时开始呓语你都答不上来,你难不成睡过去了么?”
小内侍涕泪交流:“回总管的话,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德本是专心看着香,谁知不知不觉竟盹了过去……”
这还真是睡过去了,康和安无话可说,只得叫他退下,那内侍如蒙大赦,万般感激:“康总管的大恩大德,小的永世不忘!”说着便退了下去。
以往若是屋里这般吵闹,曲炳君早就醒了,然而今日他却仍沉沉睡着,口中呓语不断。康和安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他叫醒:“君上,君上您醒醒……”他轻推曲炳君,然而今日曲炳君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康和安费劲了力气,却只让曲炳君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神志似乎仍不清醒。
曲炳君隐约看见康和安的脸,喃喃的喊了一声:“和勇……”见他不说话便一声声的唤起来。
康和安见他似乎是恍惚间认错了人,心中一动,想起了怀中的奏折。
“王爷,”康和安仿着哥哥的称呼应了一声,随即就见曲炳君眼角流下泪来。他一时间心生恶意,俯身在曲炳君耳边道:“王爷,我的弟弟还好么?”
曲炳君嘴唇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句话好似一把刀子捅在他心窝里,他半晌才昏沉道:“和勇……和勇别怪我……”
康和安看着此时的曲炳君,心中的厌恶到了顶点,他抚住胸口,坚硬平整的奏折让他心绪平静了下来,他压低声音在曲炳君耳边道:“王爷如今是曲王了,可给天下人一个喜乐平安。且允了旅国开通边贸,方能叫您这王位千秋万代呢!”
康和安如此支应了一会,眼见着曲炳君渐渐又陷入沉睡,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步棋走的极险,如果曲炳君当时便清醒过来,那他的下场便不好说了。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康和安此时方能放松下来,然而一放松,他便觉得一阵困意,不禁打了个哈欠。
这不正常,他想起了曲炳君刚才叫不醒的样子,又想起那个无故打盹的内侍……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散着袅袅烟雾的“请神香”。
那位自称是逍遥真人的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至今也没人能说个清楚,他自称是逍遥门下一仙师,能引故人如梦,在乡野间名气甚大。曲炳君出巡游玩,得了这个消息大喜,于是连夜将人请了来。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今来看,这人也就是用了安息香之类催眠的药剂和香料使人沉睡,想必也不过是一江湖骗子罢了。
虽是如此,但康和安还不能拆穿这人,他借了这人的局给曲炳君做了扣,便得装着信了这人能招魂入梦才行。
次日晨起,曲炳君神清气爽,他这一晚睡的熟,梦便有些模糊起来。康和安一早就伺候他梳洗,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君上昨夜可如愿了?”
曲炳君看到康和安,脑海中立刻浮现康和勇问他自己弟弟还好么时的样子。一时间曲炳君破天荒的对康和安产生了一丝愧疚,他不愿提起此事,转移话题道:“最近朝中可有什么消息么?”
康和安乖巧跟着他转移话题,答道:“最近的折子可多了,朝中发生一件大事,朝臣们纷纷给您上奏折呢!”
曲炳君一愣,忽然又想起了梦里康和勇对他说起的边贸之事,他一摆手止住了康和安的话,道:“叫寡人猜猜,可是旅国提出要与我大曲通商?”
康和安做出一副目瞪口呆状:“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竟真是此事!曲炳君心下大震,昨夜的梦竟是真的么?和勇真的回来给他托梦了!这逍遥真人果真是个仙人!
作者有话说:
逍遥真人到底是谁呢?大家猜猜?
第124章 炼丹
曲炳君顾不上理那诸多的奏折,他得知旅国请求通商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召见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但问起他年龄,他却道已有六十余岁了。原先曲炳君只当这是他的妄言,如今也有几分相信了。如今见那道人进来,不等他施礼便亲自去扶,口中道:“真人的神通,寡人已然是见识到了,果然神奇!”
逍遥真人乍一看倒是的确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此时他宠辱不惊,一脸的淡然道:“招魂入梦原就是雕虫小技,君上过誉了。”
曲炳君惊讶道:“这么说,真人还有其他的术法?”
逍遥真人浮尘一扫:“我自幼在仙山修行道法,最擅长的自是炼药。”
“真人炼的都是些什么药?”
“无他,不过是些驻颜养生的丸子罢了,不瞒君上,老道我六十四岁仍身强体健,不乏是炼药的功劳。只可惜下山后缺材少料,炼丹技巧竟不得施展。”
曲炳君原就对他的本事深信不疑,如今听到这真人还能永葆青春,焉能不动心!曲王立刻求真人与他同行,待到还朝之日,便将国师之位与他,那时便在宫中建庙宇丹房,叫国师安心炼制驻颜丹药!
逍遥真人几次推脱,终是耐不住曲炳君热情似火,答应了下来。
有了真人相助,曲炳君这才能按下心来看折子。
对于旅国求通商一事,大臣们都各抒己见,上奏折的人多如牛毛,然而此时是谢文喆监国,要往曲炳君身边送什么折子自然也是他说了算了的,于是十本中有八本是赞成通商,并例数通商的种种好处。剩下的两本,谢文喆专挑那说不出什么道理,单纯说与旅国是世仇不能和解的折子给曲炳君送来。曲炳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看完奏折,只觉得朝中已然是大部分都倾向通商,只几个人胡搅蛮缠而已。
纵使如此,曲炳君还特意挑了巩夕的折子拿出来看。如今巩夕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曲炳君实际上是十分满意的,在他心中,巩夕乃是大大的忠臣,所以之前要将他介绍给谢文喆,一是看看谢文喆到底是不是想要大权独揽,二是看看自己亲自介绍的人在谢文喆心中能有多重的地位。
原以为巩夕能有个五品的官职就不错了,谁知谢文喆竟扛着压力,出头举荐巩夕做了二品大员,可见也是个无私心肯分权的了。
况且这巩夕做了户部尚书,他便可以不被户部制约了,原先那个秃瓢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哭穷,这不行那不行的,如今换上巩夕这个听话的,想必情况大有好转。
巩夕的折子里先是侃侃而谈通商后对国库的好处,而后又隐晦的提及,君上曾想与旅国交好,遂派了使臣和谈,如今旅国来求通商,正是说明当初君上的先见之明。
曲炳君原就因梦境中康和勇的话而倾向于开放边贸,如今看了这折子连连点头,而后又问身边的康和安:“此事谢卿可有上折?”
“回君上的话,有。”康和安呈上谢文喆的折子,上面的意思也是通商,不过他赞成的理由又有所不同了。
谢文喆的意思是,如果君上拒绝通商,那与旅国肯定又会发生冲突。张将军在西线已然很有威望,如此一来只怕又要添些功勋,倒时君上难道还能继续克扣功臣的军费么?只怕拒绝通商后,国库不仅少了进项,而且又会多了军饷支出,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文喆上的这本折子,真是说到了曲炳君心坎上。
曾经张忠义是曲炳君的心头大患,曲炳君费尽心机除了他,谁知一时不察,竟又造就一个新的救国战神出来,眼见着如今声势倒比他老子还要强些了,这叫曲炳君怎能安枕!
是以只要有些许能够削弱张野势力的办法,曲炳君都愿一试!
特允通商的旨意快马传入繁阳,谢文喆看着那金黄色的圣旨,与一旁喜不自胜的巩夕道:“巩大人如今可放心了吧!”
巩夕急忙奉承道:“都是相爷智计高妙,小人钦佩至极!”谢文喆抿唇一笑:“我最是喜欢巩大人的谦逊,此事能成,你自是有功劳的。”说完,谢文喆将圣旨仔细收起,又似闲聊般问道:“如今既是要开边贸,只怕户部是要忙的狠了,不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如今怎样了?”
巩夕心中一颤,尽管知晓谢文喆与弟弟不和的消息,但他却一直不敢对谢文良下狠手,只是给了他一个虚名,然后分派在金司审计处,每日做些枯燥的工作罢了,这差事做的好了坏了也不叫人说他,只把他作影子一般对待。如今谢相提起,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交代。
“我那弟弟最是顽劣,如今几天竟还很是安生,可见是你会调教。不多他这差事当的这般稳当,倒还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他只三两天便会惹出祸事来呢。”
巩夕听着话音,知道谢文喆这是在点他呢,于是心领神会,点头道:“相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谢文喆莞尔一笑:“巩大人这是真明白了?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巩夕点头哈腰的告退,回头待谢文良不免更苛刻几分,有他在上头针对,谢文良每次当差就像受刑,工作加倍,且完不成便不能回家,一时间让二少委屈的不行。
“爹,这个官我不当了,我要辞官!”谢文良忍无可忍,冲到老爹面前告状,“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差事!我就差住在户部里头了,每日都要受人白眼,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连舞剑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老爹看着小儿子这样也有些心疼,然而口中却依旧说着:“你尚年幼便有了这个实缺,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的眼珠子都是红的,如今你说辞就辞,岂非叫人笑话你不是当官的材料?这位子是你哥托了关系给你求的,你辞了不是叫你哥里外不是人嘛!”
谢文良烦躁的跺脚:“当初我就说不做这个破官!现在倒好,骑虎难下了还!”
然而无论如何,这官一时半会是辞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