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0日

伙同奸臣篡王权 by 白面暹罗(135 – 145)

第135章 告状

曲炳君心急如焚的赶回繁阳,为的就是此事,如今谢文喆主动提起,他自是要问个清楚。

谢文喆先是呈上了巩夕曾给自己的礼单,前后两份,一张是盘龙寿山石并一些雅致的小物件,另一张则是一个素白梅瓶。

“君上明鉴,这巩夕虽是臣举荐的,但其中也有些许波折,许是那时巩夕便已记恨于臣,此后我二人便不十分和睦,但他毕竟是君上提过的人,是以臣对他多有容忍,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却突然给一反常态,竟开始给我送礼……”

曲炳君从康和安的手上接了那两张礼单,低头仔细看了看,忽然开口问道:“这盘龙寿山石是个什么物件?”

“回禀君上,这寿山石乃是一件上品的田黄石,最妙的便是此石天生有形,未经雕琢便似盘龙,上身昂扬,似要一跃而飞。”谢文喆添油加醋说道:“如此祥瑞,合该将之献君才是,倒被他来赠予我……臣心中疑虑,哪里肯收,于是只留下这礼单,却将这寿山石退了回去。”

曲炳君冷笑一声:“寡人出巡这一路上,也有许多人来献祥瑞,大多是牵强附会,没几个真的。想不到眼下这个真祥瑞,却被寡人信重的臣子藏的严实……”

谢文喆只用这一张礼单,便已使得曲炳君对巩夕的信任岌岌可危,此时更是趁热打铁,将那素白梅瓶呈上:“君上知道的,臣素来谨慎,将那寿山石退回后便日日惴惴不安,想不透这巩夕的意图。还在犹疑中,他竟是又给臣送上了一份礼物,便是这个不大起眼的梅瓶。因这梅瓶不值什么银子,臣想着一再拒绝他也是不妥,于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谁知上手把玩时放才发现这梅瓶里竟装满银票?掏出一数竟整整二十万两!这正是臣随折附上的那些银票。”

曲炳君亦不是个傻子,此时看着那梅瓶的礼单,缓缓道:“你这话说的不尽不实,这礼单上所书的日子可与你上折子的日子差了不少去,你又当如何解释?”

谢文喆立刻叩头,口中道:“臣对君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丝毫违逆!只是……臣亦非圣贤,见了这厚厚一沓银票,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最终,臣终是对君上的忠心战胜了私欲,这才下定决心,定要为君除去这祸国贪官!”

谢文喆早已算到曲炳君会看出这礼单日期上的问题,此时这番话看似是暴露了自己贪财的嘴脸,但实际上却更合乎曲王的逻辑。

曲炳君本就是个吝啬贪婪的君主,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在他这便是贪者见钱,自是要眼开的,所以谢文喆清正廉洁便显得假,心生贪念才是正常。

曲炳君为君多年,最怕的就是如同张忠义那般的臣子,不贪财,不好色,连个小辫子也抓不到,偏又功高盖主,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去用……

是以要是底下的臣子们有贪钱的小毛病,曲炳君倒还安心些。但前提是这臣子贪的得是底下人的钱,若这手伸在自己口袋里,那便莫怪他要发雷霆之危了!

曲炳君沉吟片刻,问道:“你上书说是他侵吞国库,我反倒要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他这二十万两是源自何处的?”

谢文喆低声道:“此乃巩夕亲口与臣说的……”

曲炳君冷哼一声:“你二人既然平时多有龃龉,他又怎会将这种抄家灭族的罪过与你实话实说!”

“君上明鉴,臣亦不知这巩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送这梅瓶来,暗中在里面塞了银票,待我收下后,他许是想着我也脱不了干系了,这才与我说明意图。他自我大曲开启与旅国的边贸后便贪图这里面的款项,因而想借此机会与我串通,他说君上对张家并不信任,不如叫他贪了这银两,随后将这账上的亏空都推给西路军去……如此一来他便能富可敌国,到时与我三成收益,只求我能同他一起栽赃!我闻得此子狼子野心,一时不敢与他闹翻,只好表面上同意与他同流合污,暗地里再与君上说个分明!”

曲炳君一拳锤在扶手上,怒道:“好一个富可敌国!他私藏龙石私吞国库!这里头只怕不是一个贪字了!”他一指地上跪着的谢文喆:“你说说看!这巩夕到底是要做甚!”

谢文喆低头叩首,下嘴却黑:“巩夕此人胆大包天,但臣与他素来不和,若说他想造反,也怕有人说这是臣构陷巩夕,故而臣不敢妄言!”

曲炳君冷笑道:“好一个不敢妄言!我倒要亲自召见他来,好好问一问!”

谢文喆知道,他这一面之词,到底没有全盘糊弄过去,这坑巩夕的最后一担土,还得由他自己填。

“此事由君上亲自垂问,必能水落石出!”谢文喆嘴上奉承话不停,曲炳君见他如此,不禁又有几分信他。却听得他又说道:“君上此次突然圣驾回銮,想必也能给那巩夕一点震慑,那巩夕此时大抵还不知自己已然大祸临头……未免打草惊蛇,君上不如明日再去传召他,先不忙与他治罪,您且问问他边贸之事,看他如何回答,便知臣句句实言,不曾有半分冤枉了他!”

“谢卿所言甚是!”曲炳君点头同意了,但随后又道:“只是如今夜色已深,宫门都已下钥,谢卿不便回还,不如就留宿宫中吧。”

这是要将谢文喆扣在宫里,免得他出宫串联的意思了。谢文喆面色不变,叩首道:“谢君上体恤!”

出了御书房,便有那小內侍带他去空屋休息,这屋子显然是多年未有人住过,一股子霉味不说,室内也是很久未被修缮过了,更是连床好铺盖也没有。好在如今离着天亮也不久,捱一捱便是了。

谢文喆见刚才那个小内侍仍未离开,便笑着问道:“我有些口渴,能否与这位内官讨口水喝?”

那小内侍左右看看,小声道:“谢相,不是小的怠慢,只是如今您这离不了人,我怕是走不开的了……”

这便是要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了。谢文喆知道,这小内侍肯跟他这样直白的说话,便已经是在偏帮他,于是笑道:“那便不为难你了,我忍忍便是。”随即拿了帕子擦擦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坐下静静的闭上眼睛。

许是得有那么半个时辰,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音,谢文喆抬头看去,见康和安推门而入。他以左袖口挡住口鼻,右手呼扇几下,口中道:“这是什么味!”

又见谢文喆坐在椅上,床榻也只有一层落满了灰的床褥,当即便骂那小内侍道:“叫你来伺候谢相,怎的如此行事!叫君上知道了,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这小内侍也是没辙,如今委屈的都要哭了,康和安一跺脚:“还不快去准备些干净被褥去!”

那小内侍犹豫的看看康和安,又看看谢文喆,显然是不敢擅离职守,康和安上前去点他脑袋,道:“有我在这里替你伺候,你快去快回便是!”

这內侍这才松一口气,急忙去寻铺盖。

康和安见他走了,这才与谢文喆到:“你莫要哄骗我,此事你究竟有多大把握?我先将实话告诉了你,方才你走后君上便命我找了禁军私卫处的人,想必明日天一亮,你与巩家便会被搜家取证,你可知这一搜下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都要摊在阳光下,你可曾料到此事会到牵连到你相府?只查出一件事来……”

“我料到了。”

“你便是大祸临头……你说什么?”

谢文喆展颜一笑:“我早料到可能要进我府上搜查,已经将左相府清理的干干净净,绝无半分纰漏。”

康和安一时语塞,他看着面前的谢文喆,突然明白了他这副嬉笑皮囊下的算计。

二人都沉默下来,不一会那小内侍搬了铺盖来,康和安便顺势离开了。

小内侍要将这铺盖往那灰呛呛的床上放,谢文喆见他那床褥子被子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便知这恐怕是小内侍自己的铺盖了。他睡不惯旁人的寝具,此时便劝道:“小内官先不忙,这干净的褥子铺下去只怕就脏了,眼见着天冷,要洗这样一个大件也着实是费事的很,眼下也就快要天亮了,我只在这椅子上蜷一会也就是了。”他又拿起这内侍刚刚给他带进来的冷茶,道:“有这口茶喝,我便知内官这是尽心了。”

那小内侍从未想过谢文喆作为一朝宰相竟能如此平易近人,此时也不免感动。

待到天亮,便有人来唤走了谢文喆。有那大内侍将这小内侍扯在一边问道:“谢大人可有与旁人接触过?”

那小内侍刚想说康和安康总管来过,但想到提起这个来,这位和蔼的宰相说不得还要有些麻烦,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道:“我守了一夜,除了我,谢大人未曾见过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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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喆这边倒是准备的充足,巩夕则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了。他一早起来,还未梳洗完毕,便已有宫中内侍传召他,叫他去面君。巩夕消息并不灵通,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要出城迎接曲王銮驾,谁知竟一路被带到了宫中,他这才知道曲王早已回到了繁阳。

初时还有些紧张,但见了曲王却发现谢相也在,巩夕当即安心不少,一番跪叩,曲王态度很是平和,还叫了赐座。巩夕正想着或许是谢相在曲王面前为他说了好话,这才有了这次的面君,就听着曲王问道:“巩卿初理户部,可有什么难处么?”

巩夕刚凭着户部尚书的权力得了不少的油水,此时生怕自己说有难处曲王会将他调任,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臣甚是勤谨,户部一切如常……”

曲王握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勉强保持着笑脸不变:“巩卿曾上书言开边贸一事,寡人听你所述前景,这方允了此事,不知如今运作如何?”

巩夕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请不自禁看向一旁的谢文喆。谢文喆却眼观鼻鼻观心,半分反应也没有。巩夕咬一咬牙,想起了之前定下的计策,当即从马扎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君上恕罪!臣自君上允准边贸后便组建了专门的衙门市旅司,怎料那西路军蛮横,竟截收了税银,致使我户部亏款良多!”

果真是这个借口!曲炳君听着这话当即大怒,他本就不是个隐忍的脾气,此时见这巩夕果然如同谢文喆所说,将亏空都推在西路军身上,不由得惊怒而起,抬手就将一沓银票朝巩夕摔去:“你倒瞧瞧!这是不是你户部的亏款!”

巩夕一时间懵住了,他看看散落一地的银票,又瞧瞧曲炳君,再扭头看看谢文喆,终于明白过来,此时他全身抖若筛糠,一时哀嚎着叩头:“君上恕罪!君上恕罪!”

曲炳君看着他,见他磕的满面是血也无丝毫怜悯,只冷冷说道:“巩夕,你究竟贪了多少,不妨说出来吧,寡人留你个全尸。”

巩夕听了这话,一时间万念俱灰,双腿也跪不住了,整个人瘫在地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不……这不是他的错……都是谢文喆……都是谢文喆撺掇了他!委顿在地的巩夕突然来了力气,整个人猛地窜起,伸手就去掐谢文喆的脖颈,口中哀叫道:“你这畜生!我与你有何仇怨!你竟如此害我!”

谢文喆反应不及,被他掐了个正着!眼见着巩夕的一双手青筋暴起,谢文喆很快便被掐的涨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这真是结局的大好机会……谢文喆卒,张野怒,君主死,王权篡!

……别打我……别打脸……好吧我不太监了!我会好好写完的……

第136章 行凶

曲王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他面前行凶,眼见着巩夕暴起,他第一反应便是起身去屏风后躲避。

康和安霎时间面无血色,扑上去掰巩夕的手臂,口中高喝:“来人!侍卫!”嗓子都喊破了音。

好在殿前的御前侍卫立即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便以刀鞘狠狠击在巩夕腕上,巩夕不过是个书生,哪里抗的过,他痛的哀叫,尽管还不想放手,但手腕酸麻,已然是使不上力了,康和安此时急忙掰了他的手指,才将谢文喆解救出来。

谢文喆缓过一口气来,咳得泪流满面,巩夕随即被五花大绑,口中却还叫着:“谢文喆是我同谋!他也不干净!你们查他!查……”话未说完,便已被侍卫堵了嘴巴。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去巩府上搜家的私卫处也回来了,果然在巩夕家中搜出了盘龙寿山石和大量银票,又有各种名贵物件摆设首饰书画不提,眼见着巩夕贪污的罪名已经是落实了,曲炳君挥手道:“拖下去,交由大理寺审问。”

谢文喆心中松了一口气,此事总算是有了个结果,他原还以为巩夕会有更强力的反扑,谁知这个蠢货一时冲动竟然会在曲王面前动手,如此便失了说话的机会了。

曲炳君看着巩夕被拖出去,这才有心思关心一下谢文喆:“谢卿如何了?快传太医来!”

谢文喆此时稍稍喘匀了气,“咳……臣……臣无大碍……”

“如此便好,”曲炳君点点头,又说:“只是这巩夕口口声声说谢卿与他同谋,若寡人不听不查未免也失了公允……”

谢文喆知道这是曲炳君要找借口翻一翻他的家底了,禁军私卫处的人只怕早已在左相府中折腾起来了,不过是仗着自己身陷宫中消息不通,此时方随便找个搜家的借口罢了。

“巩夕信口雌黄!臣愿自请搜家,以还臣一个清白!”他跪的端正,将额头叩在地上,免得叫曲炳君看到他面上的冷笑。

谢文喆如此识相,曲炳君也觉得满意。

“谢卿受了惊吓,如今便在宫中歇一歇,不急着回”

仍是不得自由,谢文喆却安之若素,康和安亲自出来送他去看守处,路上寻着一处无人地方,将身边的小内侍打发去了把风,康和安扯着谢文喆的袖子,颇有些气急败坏:“我倒要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你豁出去命也不要,也要置巩夕于死地!”

谢文喆一愣,扯出一抹笑来道:“和安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你别哄我!我亲眼见着,那巩夕扑上来时,你本已移动身子躲了开,后来不知为何又僵住,任他掐住了你!”康和安气的嘴唇都青了:“你为何如此……你何必如此!你要治那巩夕,我总能为你办到……”

“和安,”谢文喆微笑着打断了他,握着住了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旁的可以,可是巩夕我是一定要亲手置他于死地的。你的心意,我谢过了。”

康和安愣住,任由谢文喆抽出了他手中的衣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自是一片空空如也,直到回转至曲王身边时整个人还怔怔的,倒叫曲炳君奇怪的看了他两眼。

曲炳君态度温和,却在谢文喆离开后又去传召了户部侍郎王意。王意是前任户部尚书的左膀右臂,按说巩夕如今的位子该是他的,可是谢文喆横插一手举荐了巩夕,于是王意这侍郎的位子便再难升迁了。

曲炳君算盘打的好,这王意与谢文喆和巩夕都算是政敌,由他口中得到的应该是不偏不倚的实情了。然而就这样他也不放心,见人进门,开口便是问罪:“王意,户部尚书巩夕已经获罪了!你可知罪!”

一句话吓得王意扑通一声跪叩在地,口中道:“臣不知情,求君上明察!”

“那巩夕是户部尚书,你是他手下的户部侍郎!他的所作所为,你敢说丝毫不知?”

王意都要委屈死了:“君上!君上明鉴!那巩大人自当上户部尚书后便专权独断,许是背后有谢相撑腰,他便大肆提拔些毫无经历的旧友同窗,每每将吾等旧时官吏隔绝在外,只用与他亲近的人,是以我虽为户部侍郎,却因着非他一系而被排挤,他所做之事臣真是一概不知!”

曲炳君听到他的话,眉毛情不自禁的皱起,问道:“巩夕背后有谢相撑腰?谢相与巩夕的关系很好么?”

王意老实答道:“回禀君上,之前尚书大人与左相大人的关系十分紧密,左相的弟弟还是由巩尚书举荐的,后在户部任了一个金司郎中的职位。只是后来二人似是发生了些龃龉,巩大人便明显对左相的弟弟多有刁难,更是逼得他辞了官。据说后来因着此时,左相与巩尚书闹的颇不愉快……”

曲炳君点点头:“既是如此,你便是不知道市旅司的事情了?”

王意叩头道:“君上恕罪,能进市旅司的非是巩大人的亲信不可,吾等是伸不进手去的。”

康和安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如此便更能佐证谢文喆的话了。

曲炳君问完了王意,点点头,又吩咐下去,叫禁军私卫处来回话,康和安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却见私卫处呈上的账册清晰的记着左相府收的每一份礼物,谁在哪个时候送的什么东西,皆在册中。

曲炳君翻看着这厚厚账册中的一本,这本很薄,看着便有几年的时间了,字迹纸张也有着些许的泛黄,显然是伪造不来的。距离如今时间越近的越厚,可见随着谢文喆官越做越大,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按说如此受贿也已经是个大罪过了,但曲炳君有他的想法,在他看来,官是没有不贪的,倘若今日查左相府,左相府清清白白的,反而说明谢文喆在其中做了假,如此大额的礼物,来路也很庞杂,这才说明谢文喆虽然也是个贪官,却只是向底下人伸手罢了,只要这人有才,肯为他用,那么这不是什么大毛病。

既是如此,谢文喆倒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耿直忠臣了,自己果然是没看错人,谢卿可堪大用!

曲炳君眼下觉得谢文喆好,便想着要让他此时最看重的两位臣子见个面才好。

“国师何处?可有闲暇?”

曲王召见,自是要有闲暇的,逍遥真人仍是一身道袍面君,一拜浮尘,说不尽的风流出尘。

“寡人这些天冷落了国师,国师休怪”

“岂敢岂敢。”逍遥真人笑道:“只是贫道欲寻一处安静地界建起丹房来,倒不知这宫中哪里合适?”

曲王当即便道:“这些日子倒是忙昏了头,险些误了大事!国师不妨先拿着寡人的手牌在宫中走走,选了合适的地方只管与寡人说了便是。”

二人正说得热络,谢文喆到了。

曲炳君抚掌笑道:“谢爱卿来的正好,此乃逍遥道人,其德可堪为国师!真人,这位是左相谢文喆字敛之。”

谢文喆与逍遥真人目目相对,都有片刻怔愣,却只一瞬便都挂上了笑脸。

“无量寿佛!谢大人真是年轻有为!”

“惭愧惭愧,真人果真是仙风道骨!”

作者有话说:

——逍遥道人:“谢文喆怎么混成宰相了?”

——谢文喆:“陈遇遥能耐了,装了个老道还混到曲炳君身边了?”

第137章 下狱

关着巩夕的这间牢房位置还算是不错的,虽然地势低些,但人在牢里好歹还能站直,棚顶还有个拳头大的窟窿,平日也能通风透气,不至于叫人恶心。

但大理寺卿齐保庭此时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折腾折腾这位巩大人,也省的叫这位如今还精力充肺,到让他如今为难……他看着被关在牢中,扯着牢门骂左相的巩夕,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巩大人省些力气吧,你在这儿骂破了天去也没人会在乎,何苦来哉!”

他只隔着大老远说了这一句话,结果巩夕如见救星,急忙从栅栏间隙探出手来,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齐大人,我知道君上将我交由你来主审,我说,我什么都对你说,只求你大发慈悲留我一条活命……”

齐保庭可吓坏了,他就是怕这位巩大人什么都说,万一他招供出一些不该听的,那以曲王那个疑心程度,自己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那边巩夕还在高声叫着:“齐大人!这一切都是左相谢文喆搞得鬼!是他教唆我动国库的银子!他说他可以给我庇护……我的银子几乎都给了他,剩下的不过寥寥……”

齐保庭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狱卒点一点头,那狱卒心领神会,拎了脚边的水桶,一桶凉水便泼向了还在喊的巩夕。

如今已是近腊月,这水凉的彻骨,将巩夕浇了个透,风从头上的窟窿里灌进来,刀子一般的割在巩夕身上。

喊声立刻停了,巩夕抱臂蜷成了一团打哆嗦,齐保庭施施然走近他的牢房,轻声说道:“巩大人,咱俩见过几面,也算得上是熟人了,瞧着你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如今还净说些傻话呢!”

“什……什么?”

看着巩夕冻的牙齿打颤,齐保庭也不免有些可怜他,早晚要送他上路,自己不妨就开开恩,叫这位尚书大人死的明白些吧!

齐保庭轻轻一挥手,在场的狱卒立刻明白了意思,转身退的干干净净,他这才轻声说道:“巩大人之前做过些什么事情,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自己想想,就勾结旅国这件事,谁才是最想让你闭嘴的那个人?”

巩夕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冻的还是惊的。他此时也想明白了,曲王派他去勾结旅国,导致西路军大败亏输,进而造成了旅国东进屠戮,曲国险些亡国……这种事情曲王之前没有灭口反而要重用他,已经算得上是王恩浩荡了!如今贪污被下狱,自己对曲王已经没有了半点利用价值了……

“巩大人明白了吗?没有人会审你,没有人会想知道你口中的真相。我手中早有君上的暗旨,叫我以狱瘟的借口悄悄除了你也就是了。”

“不……不!”巩夕猛然欺近,倒将齐保庭吓了一跳,见他似乎是想将头探出来,结果却将脸紧紧挤在栅栏上,表情十分扭曲:“你骗我的,你们若不审我,怎知我贪了多少银子?若君上叫你处死我,你怎会到现在还不动手?”

“唉……”齐宝廷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家都叫抄没完了,贪多少又有什么打紧。我巴不得要赶紧动手,以防节外生枝,只是有人拦着不让啊!要不是那位私下跟我说还要来见你一面,你此时恐怕都化灰了。”

恭喜此时仿佛听到了活命的希望,急切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回应:“是我。”说罢,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间牢房。

来人一人穿着一身霜色银线绣斗篷,一人穿着藏青色大氅,二人都风帽压的很低,一时看不清面容。

但这声音巩夕怎会不认得!这声音就似冤魂恶鬼一般的勾动这他的贪婪,直叫他到如今的万劫不复!他一时间咬牙切齿,仿佛打了鸡血,嘶吼骂道:“谢文喆!你个畜牲!你还敢来见我!可恨我当时怎的就没有掐死你……”

谢文喆摘下风帽,扫了他一眼,对齐保庭道:“齐大人,太吵了。”

齐保庭心中无奈,然而这里的狱卒都已经叫他打发出去了,便只好亲自上手,去拎了个实心的木棍,瞄着巩夕的肋骨就是一杵,这一下怼的实着,巩夕正骂的开心,冷不丁这一下捅的咬了舌头,顿时唇角流血。

谢文喆看了看齐保庭,又看了看巩夕嘴角的血迹,赞道:“想不到齐大人还是个武林高手啊!”

齐保庭被他调侃的尬笑,说道:“相爷吩咐,不敢怠慢。要不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谢文喆一笑,道:“我与这巩夕的过节,齐大人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此时你出不出去都是上了我的这艘船了,不如留下听个全本。”

齐保庭已经认命了,眼瞅着谢相的贼船他是下不去了,也只好就老老实实的盼着这船行的稳些。

“下官自是唯谢相马首是瞻,只是此处毕竟是大理寺司狱,人多眼杂,下官不妨去将底下的人都遣一遣,免得扫了谢相的谈兴。”

“嗯,那便有劳齐大人了。”

齐保庭出去给他们把风,此时狱中便只剩三人。巩夕见那捅的一手好肋骨的齐保庭走了,这才开口恨恨道:“谢文喆,我今日倒要与你理论理论!我巩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这般害我!”

“哦?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便不能害你么?”谢文喆讽刺的笑道:“那我倒要问一问巩大人,张家军也没有分毫对不起你,你又为何要去害了他们?”

巩夕噎了一噎,随即愤愤道:“你莫要拿这些话来与我抬杠,你搬出张家军来不过是借他们的名义来为你自己的倒戈找个好听的借口罢了!说起来还是你主张克扣的军饷!如今倒好像是自己是苦主一般,少与我在此惺惺作态!你若不从中运作放我出去,我便将你手中有曲王勾结旅国的密旨一事透漏出去!到时咱俩谁都好不了!”

谢文喆听着他说的话,越听越觉得有趣,听到最后甚至为他鼓起了掌:“巩大人好打算!可见不逼至绝境,你是不会动脑子的。不过可惜了,到底是个猪脑子,便是绞尽脑汁,想出的也不过是个笑话。”

“谢文喆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巩夕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我手中也有你的把柄在!”

“那可有趣了,不知深陷牢狱的巩大人,要如何将消息传出去呢?”

巩夕的笑僵在脸上,他焦虑的摸了一把头发,手中便缠满了发丝,纠结在五指上,恰如他此时绝望的心绪。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

“这一切……难不成都是你计划好的么?”巩夕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算计我,将我推上户部尚书的位子也是你故意的……你算准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动国库的银子……你也算准了君上因为旅国的事情而封我的口,我便是知道再多你的把柄,也再难说出……”巩夕看着谢文喆面上的微笑,终于颓然的放弃了挣扎:“这一切从最初便是一个圈套……可是……可是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般的与我过不去!”

“答案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可是你偏就不信。今日我发了慈悲,赏你个明白。”谢文喆说着,转身帮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人褪掉了风帽。

巩夕原本以为跟在谢文喆身后的这人是左相府上的那个贪财的随安,谁知竟不是。可是面前的这个青年,他也只是瞧着面熟,一时间也认不得,不由得问道:“这是谁?”

谢文喆冷笑道:“怎的,是巩大人亏心事做的多了么?竟连苦主也不认得了。”

巩夕有些懵,看看谢文喆,又看看那高个子的青年,突然灵光一现,高声叫道:“你……你是张野不成?”

张野并不说话,甚至好像连看巩夕都嫌碍眼一般,倒是巩夕震惊到声音都扭曲了:“张野……张家军……谢文喆……你们竟是一伙的?是了,是了!原来张家军一早就想靠开边贸来养兵!你们张家军侵占税款,我这个户部尚书反而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谢文喆朝他一笑:“可算是想明白了,如此黄泉路上也能当个明白鬼了,真是可喜可贺。”

巩夕此时方才明白,从他踏上仕途的那一刻,便都是一步步踩在陷阱中,他们叫他实现了毕生的愿望,然后又在他的至高点将他推落深渊——这一切都是在为张忠义,为张家军复仇!

巩夕颓然的顺着栅栏瘫坐在地,此时已然明白自己再与生路,他将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不!凭什么只有他要付出代价!他不服!

“张将军!丰乐之事只是我一时糊涂!我只是听命行事!我并不是主谋!你若真想报仇,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告诉你!”

谢文喆看着巩夕,觉得他拼命求生的样子荒唐的可笑:“巩大人这也未免想的太美了些。”难道还有人不知道这罪魁祸首是曲王么?

巩夕一时语塞,他如今可谓弹尽粮绝,丝毫筹码也拿不出了,只能梗着脖子嚷道:“想不到你张野名声大,其实也是个孬种!害死你爹的罪魁根本不是我,你不敢报复罪魁祸首,却把气都出在我身上!算什么本事!”

张野并不正眼看他,只沙哑着声音道:“罪魁祸首,我自是也不会放过。”

巩夕目瞪口呆,罪魁是曲王,连曲王都不放过的话……

“你竟是要谋逆不成!”

张野却不再理他,只伸手去牵了谢文喆,转身向外走去。

背后传来了巩夕绝望的声音:“好一个张野,你心机竟如此深沉!败在你的手上,我巩某认输了……”

作者有话说:

——巩夕:“想不到在谢文喆背后算计我的竟然是个武夫!张野果然智谋深远!”

——谢文喆:“你败在谁手上了你TM给我说清楚!”

——张野:“今天又是给媳妇作背景板的一天~”

第138章 懊恼

当朝左相与冠军大将军同来大理寺看望一位失势的户部尚书,叫人见了不免会有些离谱的猜测,为避人耳目,谢文喆与张野出了大门便上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

马车内的装潢与马车朴素的外表差距极大,堪称豪华。车内暖炉蒸腾着雾气,叫这一方小天地内又暖和又舒适。

谢文喆靠坐在车窗边,伸出指头将车帘掀了条缝,向外望了望,这才安心与张野道:“看样子倒是没人注意到我们,如今可放心了。”

张野点点头,将风帽摘下,靠着车壁低头不语。

他这次回繁阳走的急,西疆的许多紧要事情都放在了一边,路上连夜奔马,到如今已是三日未曾合眼。

谢文喆知他疲惫,此时也不去吵他,只坐的远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却见张野忽然睁开了眼睛,二人对视,谢文喆反倒先移开目光,口中道:“如今为防着人跟踪,还得绕些远路,只怕要些时候才能到家,你不妨先睡一会吧。”话音未落,就见张野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拽倒在自己怀里!

谢文喆吓了一跳,缩着脖子问道:“阿野这是怎么了?”

张野并不出声,只三两下将谢文喆的斗篷解开扔在一边,谢文喆笑道:“这是要做什么……”却见张野动作不停,又去解他立领赤色袄褂的盘扣。

谢文喆不免有些慌了神,急忙握了张野的手:“车里太小,未免有诸多不便……”

张野闻言手下一顿,抬头看了谢文喆一眼,随即一只手便将谢文喆两个腕子都钳住了举过头顶,另一手仍在与他颈边的盘扣周旋。

谢文喆又气又急,口中只劝道:“阿野你听闻巩夕的消息便从西疆赶回繁阳,路上定是疲乏,不如先歇个晌,待到晚上……晚上……”话未说完,却见张野骤然欺近,谢文喆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的下颌凑近了谢文喆的耳边,热切的呼吸叫谢文喆的耳朵迅速泛了红。

“你以为我是为了巩夕才回来的么?”

张野口中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不停,“我接了巩夕因贪污下狱的消息,便知你几次三番寄来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了。”

谢文喆呼吸一滞,强笑道:“巩夕自是送上了门来的,我哪里有不用的道理,如今银子用了,罪名也叫巩夕担了去,阿野你该欢喜才是……”

“哦?我该欢喜是么?”张野终于解开了两枚扣子,单手将衣领掀至谢文喆的肩膀,露出了他的脖颈与白皙锁骨。

谢文喆好似怕冷一般瑟缩,却叫张野按着不能动弹,耳边只听张野轻声问道:“那你来告诉我,你这脖颈上的青紫指痕,要叫我如何欢喜!”

谢文喆来时特意穿了立领的衣服,指望能挡一挡叫张野发现不了,此时被拆穿了也是无奈,知道怎么缩也藏不住这被巩夕掐出的指印了,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放松了身体笑道:“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也不是很严重……”

张野见谢文喆不再挣扎,这才松了钳住他双腕的手,转而抬高了他的下颌,仔细看他脖颈间的瘀痕。

热气喷在谢文喆的喉结处,倒叫他痒到了心里去。他之前的推拒不过是怕被张野发现伤痕,如今被拆穿了,反倒没了顾忌。

看着面前小将军皱着眉的样子,谢文喆忍不住凑上前去,在他抿紧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躲闪不及……”

张野面色没有丝毫转暖的迹象,指腹抚过那指痕,冷冷道:“躲闪不及?若真是躲闪不及,这指痕怎会如此对称?两个拇指位置正是哽嗓咽喉,可见是面对面掐住了你!这印子清晰到几乎五指分明,说明你根本没有有效的挣扎过!”

谢文喆目瞪口呆,只听张野道:“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下,你能叫人正面掐住脖子,却不做任何反击挣扎?”

谢文喆歪了头回避着张野的眼神,脑子疯狂的转着,然而还未找好借口,便被张野钳住下颌掰正了视线。

“这是又想要编故事骗我了,”张野冷着脸说道,“打从你寄来那二十万两银子来我便觉得不对,你的家底我最是清楚不过,王妈妈不会同意你动嫁妆,你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现银!此后巩夕因着贪污被下了狱,我便知你这银子定是与巩夕的贪墨脱不了干系!我心中惶恐,怕你受这巩夕的牵连,这才从西疆急奔赶回,谁知你倒是已经有了一手好算计……你故意激怒巩夕,使他一时激愤在曲王面前施暴,如此便可叫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下狱,对么?”

张野此时表情还算平静,可是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阿喆与巩夕无仇无怨,何至于如此耗费心机?只是因为自己与巩夕有着杀父之仇,阿喆才要算计的巩夕名声扫地家破人亡。

为此,阿喆甚至以身涉险,为的不过就是让他身上担负的军饷压力小一点,让他在边塞不至于因为银子而束手束脚。

但正是因此,才叫张野的心倍受煎熬。

阿喆遇袭时,他在千里之外,而阿喆被巩夕袭击的消息,几乎也瞒住了他。若非阿喆目光躲闪表现的颇为奇怪,若非巩夕一时激愤叫破此事,或许这件事至始至终也不会被自己知道……

谢文喆了解张野就好像张野了解自己,此时的阿野定是会自责,谢文喆伸手揽住了张野的脖颈,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阿野,我算计巩夕的确有很大赌的成分,但一旦赌输了,我也还有后手。巩夕在曲王面前暴起行凶之事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但他既然送了把柄来,我又怎能不利用一番……况且那巩夕不过是个书生,能有什么力气,门外便是曲王护卫,他纵是行凶也定不会得手,故此我才得会冒险……阿野,你信我,我还要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处,自然不会轻易涉险。”

张野看着谢文喆的眼睛,只觉得世间的一切也换不来他这一双盈满了自己的眼睛。指腹间他肌肤的余温尚存,那热度似乎能一直烧到心里去。

张野闭了眼睛,吻在谢文喆的唇上,初始还是一个轻柔的吻,渐渐的却似他此时心绪一般暴烈起来,这吻是他心中的郁结,是他对未来的忧虑,也是他对自己的失望。怎么就不能保护好他,怎么就一次次的叫他受伤,怎么就只能看着他在这诡秘朝堂上独自挣扎,怎么不能成为他的依仗……

两人的唇瓣分开,灼热的呼吸却停不下来,张野将谢文喆紧紧束在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一切能伤害到他的都挡在身后……

然而只是仿佛。

张野明白,如今真的想保护心上人,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尽力攫取权力,才能护的住谢文喆。

“如今见了你,我也能有几分的安心了,此事我不便露面,只怕要立即返回西疆去了。”

谢文喆闻言吃了一惊,从张野怀中直起身来:“怎的这样急?不能在繁阳留几日再走么?”

张野只摇摇头不说话,谢文喆也明白,如今巩夕出事,若张野此时回到繁阳的事情被曲炳君知道,只怕依着曲炳君多疑的性子,又会惹出麻烦来。

如今这短暂的相聚与接下来的分离,总叫人生出几分惆怅来,谢文喆靠在张野身上,听着他心跳,想到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这样偎在他怀里,突然就觉得鼻酸。

张野揽着谢文喆,突然觉得阿喆未免太过安静,低头一瞧,这位已经将他的胸口哭湿了一块。

小将军顿时慌了,手忙脚乱的给谢文喆擦眼泪,谁知这位当朝一品太宰倒像是水做的,眼泪越擦越多,还仰着头哽咽着问他:“怎的……怎的就要这样急,难道……不能……呜呜呜……过几天再走么……”

一时间,雄心也忘了,壮志也扔了,张野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好好好,我藏几日再回去,可好?”

谢文喆这才破涕为笑,嗯了一声,又重新陷入了张小将军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张野:“我告诉你,眼泪在我这不好使了……哎阿喆这次流泪都没出声,肯定是真伤心了……”

——谢文喆:“我就说,这招梨花带雨万试万灵!”

(一会还有一更)

第139章 商讨

户部尚书乃是当朝二品,掌管田赋,关税,厘金,公债,实实在在是个不可或缺的权臣位子。

不久前,大理寺突发狱瘟,前任户部尚书巩夕染病,在狱中便一命呜呼。于是户部尚书的位置便空了下来,一时间朝中为此暗潮涌动,几方势力都频频聚会,每日商讨个不停。

右相的府邸中自然也少不了种种聚会,郭振海跟着曲炳君出巡半年,路上折腾不说,加上还要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不免劳心劳力,身子骨也不似去年一般康健,如今半倚在暖炕上喝些汤水,身边几位右相一派的官员端正跪坐在下首,正在商量着如何处理这户部尚书的缺儿。

“爹,要我说,这户部尚书还是应该举荐一个咱们的人,毕竟这户部是个钱袋子,总要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才安心,若落在那南川党的手上,咱们右相一派岂不处处受制于人?”郭常元最先开口,他是郭振海的大儿子,平日最得右相的欢心,如今他一说话,自是有人应承。

就有那礼部郎中道:“郭小阁老说的很是在理!前些时郭相不在繁阳,不知那巩夕是如何刁难我们礼部的,去年的礼器到如今了也未换上一换,这若是上面怪罪下来如何是好,难不成他户部能来顶这个缸么?还不都是我礼部的不是!”大家纷纷赞同,一时间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却见右相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哗啦一声,倒像是个安静的信号,底下顿时没了声响。郭振海咳了几声,缓缓问刚才说话的礼部侍郎:“你说礼器没有换,那换礼器的银子你也没见着了,对么?”

那礼部侍郎点头道:“对,户部不肯批条子,我们礼部既未见到东西,也没见到钱。”

“这么说,是户部把这银子吞了。”

“正是呢!要不这白花花的银子都哪去了?定是被那巩夕贪了去!”

郭振海一笑,开口问道:“那如今户部尚书巩夕已死,他家也都已经被抄完了,你可见到了这份银子?”

礼部侍郎迟疑一下,不明白郭相这是什么意思,然而还是实话实说的答道:“下官仍未见到置办新礼器的银子。”

“这便是了,他巩夕贪的钱,纵是抄了家也仍未见踪迹,可见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了。”郭振海叹了一声:“如今我倒要劝着你们,离户部尚书这个位子越远越好!眼见着上一任的巩尚书留得是个烂摊子,咱们的人又何苦凑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热闹!”

“可是我们不争……那岂不是会被南川党占了先去?”

郭振海闻言哈哈一笑:“烫手山芋罢了,便是那谢文喆只怕也正想要将这户部尚书往外推呢!”

“郭相所言甚是!”一个坐在末席的中年官员突然开口,“只是户部的账目虽是一团糟,可是如今我大曲与旅国已开启通商,户部主管赋税,单这边贸税收便是户部翻身的大好机会……”

郭振海未等他说完便已打断,冷笑着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起身施礼:“下官乃是户部仓司主事……”

“七品芝麻官也配在此安坐?逐出门去吧!”

那人面色惨白,虽是羞耻至极,但仍勉强守礼,对着上首郭相拱一拱手,不待人撵他,自己便起身出去了。

郭振海讥讽的一笑,“这七品官能出现在这,想必是有人带路引荐了,不知是哪位有如此眼光啊?”

人群沉默片刻,随即一人作揖道:“下官户部侍郎王意,带了下属来拜见郭相,倒叫郭相不快,实属罪过。”

郭振海点点头:“原来是你。怎的,他那番话原是你的意思不成?”

王意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郭振海将他带的人撵了出去,实际上也就是在打他的脸,他原就是右相一派,若郭相想要争一争这个户部尚书,那他王意便是最好的人选。然而如今看郭相的意思,是要整个放弃户部了,那么身为户部侍郎的他便成了一枚弃子。

“还请郭相三思!赋税乃是国本,户部更可堪为六部之首!若郭相不争,则乃财权旁落,是非良策啊郭相!”

郭振海看着王意,端起碗来又咽了一口燕窝,方才缓缓道:“王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若你来做这个户部尚书,可有破局之法?”

王意咬咬牙:“臣定加强市旅司职权,将边税重新掌握在户部手中……”

“糊涂!”郭振海重重将碗撂在炕桌上:“本相只出走半年,而今这朝中已然都是左相的天下了!为今之计是要将谢文喆的权柄夺回!你这主意不仅对谢相没有百利无害,反而又为与张家军为敌!如今张家军暂且还动不得!我要谢文喆领了户部也正是要挑得左相与张家军的不和,只要谢文喆因边贸之事与张家军对上了,我们才能借此机会一箭双雕!”

这话说的是相当直白了,众官员只管赞郭相足智多谋,王意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重新坐下,再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大家放心,只要谢文喆管了户部,那肯定是要和张野打起来的!我们看热闹就好了!”

——谢文喆从张野的怀里探出头来:“老郭刚才说啥了?我忙着谈恋爱没听清……”

第140章 指桑

右相的商讨时间并不是很长,毕竟如今郭相有恙在身,还是当安心静养为宜,故而今日也只是午时便结束了这场集会,叫大家各自返家去了。

出了右相府的大门,王意不免有些闷闷不乐。之前被撵出来的仓司主事仍未离开,如今见了上司出来,自然迎了上去。二人视线交汇,王意便已知下属意思,朝他摇一摇头,叹了口气。

仓司主事于是也不再说话,二人并肩步行了一会,走到了和丰楼下,王意开口道:“如今这个时辰,想必你也腹中饥饿,今日我请客,也叫你尝尝这和丰楼上最拿手的炖锅!”

仓司主事哪里会拒绝,上楼坐上雅座,却见王意点的东西不少,当即明白,他堂堂户部侍郎在右相府上竟连一顿饭食也未被招待。

席上王意急饮几杯,一声长叹:“你我想是在这户部做到了头,合该趁早另谋他缺了……”

仓司主事郁闷更甚,王意尚可调职,可是自己这小小的主事又能谋到什么好差事,当初好不容易攀附上王意,如今他这一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愤愤饮尽杯中酒,趁着酒劲骂道:“好一个右相!说是叫人来商议,却半分旁人的意见也不肯听,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放弃户部了!”

“你倒是小声些!”王意急忙去拦他的话,“你倒是多大的胆子,敢在此说郭相的不是?”

“侍郎何苦怕他!眼见着他也不管咱们户部的死活了!”

王意长叹一声,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的,眼见着这朝中就是谢文喆的天下了,如今除了郭相,还有哪一个可堪与他抗衡!他连续罢免了两任户部尚书,所图必然不小!你我在这官场上若无依附,必然要在谢文喆的倾轧下尸骨无存!”

仓司主事沉默片刻,突然凑近了小声道:“侍郎,眼见着郭相似乎也是不敌了,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我何不……去左相处探个口风?”

这话把王意吓了一跳,他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哪里懂这里面的道道,便是真去了左相府上,那谢文喆怎就会见我?”

“侍郎可还记得前些时君上问了那巩夕与谢相的关系?当时侍郎可是还向着谢相说话来着呢。”

“我那时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侍郎这些实话可是叫左相撇清了与巩夕的关系了,怎么说也是帮了谢相的忙,不如就以此试上一试,许就有条出路也未可知啊!”

一番话说动了王意,他在户部打拼多年,如今若是调职,能不能有位子还不好说,就算是平调去了别处,那自己这许多年的积累也就鸡飞蛋打,到头来还要重新来过,实在得不偿失。

从和丰楼返家后他辗转反侧,终于决定走上这一步险棋。第二日便偷偷摸摸去给左相送上了拜帖,果然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了。这也是意料中事,王意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对此事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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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又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文武官员在广场中肃列,从黎明前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然而曲王依旧没有露面。

这已经是曲王第二次缺席朝会了,众大臣在寒风中白白等了一个多时辰,各个冻得面色发白,终是敢怒不敢言。待到司礼太监高呼退朝,这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曲王不上朝,但是曲国还是要运转下去的,此时的两个宰相显然成为了百官的核心。尽管二人的矛盾人尽皆知,可是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足的,下朝后,两位宰相同聚政事堂,共同处理国事。

说是共同处理,实则即便是在同一大殿中,二人也相隔甚远,各自都有官员簇拥,但左相与右相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将两个阵营划分的清晰分明。

然而明眼人在此便可以看出,谢文喆这边的官员多是红袍,其间夹杂着几个紫袍大员,放眼看去朱紫一片。

而郭振海这边则是红绿相间,少有紫袍。

看着对比如此分明,郭振海嗤笑一声,心中想着那谢文喆不过就是监国半年罢了,人倒是没少笼络,如今一个黄毛小儿看着倒比自己还有宰相派头了!

他心中不忿,放下手中装着燕窝的炖盅,对着自己这一边的官员说道:“如今本相有恙在身,也是经不起各位的折腾了,好在郭某虽年纪大了,可还有一位年轻的在,纵是岁数小些经验不足,可是好歹也是位正经的太宰,你们若有事,不妨就去问问他去。虽说他不过是你们儿子孙子的年纪,但你们也不可无礼,还是要以官职相称才是!”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殿内人人都听的清楚,一时间众人都雅雀无声。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中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了,哪里听不出这指桑骂槐的话中意思,不由得都偷眼观瞧谢文喆。

被郭振海大庭广众这样讥讽,谢文喆却只是笑道:“文喆年轻,难免有些地方想的偏颇,但凡有不周全的地方,还得请诸位多多献策才是。”如此的隔空对话,谢文喆看上去颇有些认怂的意思。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左相只要这般一笑,那是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众人随即便听谢文喆继续说道:“说起来,前些时户部侍郎王意给我上过拜贴来着,原是想在家中特意招待一番,怎料一时疏忽,竟忘了这桩事。恰巧如今王大人也在,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就在此处直言吧!”

王意冷不丁被点名,一脸的呆若木鸡,而郭振海的目光却似箭一般射向王意,眼中的鄙夷与仇恨几乎能化为实质。

王意叫苦不迭,他万没想到左相与右相的博弈中,自己竟然成了那个倒霉的靶子。如今两边都得罪不起,干脆就装起了傻,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郭振海却冷笑一声:“王侍郎,谢相唤你呢!”

作者有话说:

——王意哭唧唧:“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谢文喆笑嘻嘻:“我的队友都是坑来的,不信你问齐保庭!”

——齐保庭:“兄弟想开点,这都是他的正常操作,被坑多了就习惯了。”

第141章 羞愤

郭振海此话一出,王意就明白,自己在右相这里只怕是混不下去了。

比敌人更叫人憎恨的是叛徒,如今他身在郭相阵营中,却暗搓搓与谢相勾连,无论是否成功,他这种行为都算作背叛了,以郭振海的脾气,即便是他此时跪地表忠心,也再难得到信任,而他想调职的事情也肯定没戏了……

谢文喆只一句话便叫他没有了其他选择,王意在郭相杀人一般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到了谢文喆的身边,如今只剩这一条大腿可以抱了,他咬一咬牙,跪地行大礼:“下官户部侍郎王意,参见左相大人!”

谢文喆急忙上前几步,亲自扶他起身:“都是同殿为官,何必行此大礼!我素来听闻王大人才德兼备精明强干,如今户部正是步履艰难的时候,还需王大人这等人才不懈努力才是。”

此时谢文喆这边的官员皆是喜气洋洋,一改之前对王意的冷漠,都纷纷说起这位户部侍郎的好处来,还有好些人抿着带笑的嘴角,悄悄的瞥一眼大殿另一边的郭振海,随后便发出嗤嗤笑声,叫右相这边的官员很是觉得丢丑。

谢文喆与王意自是一番弃暗投明不计前嫌的戏码,右相那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郭振海脸色铁青,王意这样做,等于是公开的投向谢文喆的阵营,这便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了。

实际上郭振海心中清楚,如今这个情势,王意有点首鼠两端的意思倒也算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这个户部侍郎也确是不易,但谢文喆既是当面点出来了,自己这个右相若还不开口表态,倒好似自己这个多年的宰相怕了他一个刚刚加冠的小年轻。

此时只要王意大庭广众表一表忠心,那便可狠狠打谢文喆的脸,也可叫人明白他御下有道,好好争一争这颜面。

奈何他打算的好,然而王意竟投了敌。

郭振海本以为自己这右相只不过是名义上比谢文喆的左相低了些,实际上要论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自己比谢文喆要强的多。然而不过是随君出巡半年,回来时才发现,谢文喆监国半年,早已树立了威信,竟叫许多官员倒戈向了他。

如今就算输,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郭振海将手中碗盏往桌上一撂,哗啦一声响,像是个信号一般,叫这大殿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谢相这话说的,倒好似能做了户部的主了!户部尚书之位空缺,君上也并无旨意,谢相还是该谨言慎行些。”

谢文喆笑意盈盈:“郭相多虑了,前些日子君上私下召见我,曾与我谈起这户部之事,以我的意思,原该是再举荐一位能人来做户部尚书,奈何这户部账目繁杂,竟是一时不能理清。也是君上信任,便叫我先领户部一些时日,待到有那合适的人选,再来择日选做尚书即可。”

这一番话噎的郭振海再无法开口。户部尚书这样大的事情,曲炳君与他提也未曾提过,如今却私下就交给了谢文喆……这一局从头到尾输的彻底,郭振海面上再挂不住,咳了几声,话也不说一句,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郭常元见父亲一言不发的离开,顿时也觉得尴尬,口中说道:“父亲近日身子不好,如今可是严重了……”急忙跟在郭振海身后出了政事堂。

父子二人一同走在连廊上,拐了几个弯,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郭振海方停了脚步,郭常元此时偷眼看父亲,见父亲已是累极,这才敢去搀了郭振海。

郭振海显出一点迷茫来,口中道:“怎的就会到如此地步……”念了几声,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是要趋附君上才行啊,若非那谢文喆比我更得君上信任,我又怎么会败的如此难堪……”

郭常元其实不以为然,他爹半年时间都跟着君上,结果倒不如留在繁阳的谢文喆得宠,可见再逢迎也是没什么用的了。不过郭振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们从小就不敢对父亲有丝毫的质疑,如今也同样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惹郭振海生气,只好把想法都藏在心中暗暗琢磨。正在想着此事,忽听父亲又说道:“你四弟的亲事还未有着落吧?”

郭常元一愣,四郎和那个丽娘混在一处的事,家中已经无人不知了,当时还是郭振海亲自点头允准的,不过条件是他郭家人不可娶个风尘女子为妻,丽娘也只能做个外室,于是郭四就这样拖着婚事,叫那丽娘住在外头……怎的今日父亲又提起这桩亲事来了?

“那丽娘听说是有了身孕……父亲难道是要松口让丽娘进门么?”

郭振海瞪了郭常元一眼:“我郭家还没有那般自甘堕落!我说四郎的亲事,关那丽娘什么事?”

郭常元这方才反应过来,郭振海的意思是要给郭四郎寻一门正经的亲事了。

“四弟乃是庶出,又有一个外室,只怕这亲事找不到太好的人家了……”

“四郎这门亲事还要好好打算一番,如今我郭家势弱,你们三兄弟都已娶亲,只有四郎尚可联姻,为我郭家添一丝助力。从前你们如何编排他的我不会追究,只是这亲事关乎我郭家权势,半分不得疏忽,你们可莫要犯了糊涂!”

郭常元只好点头:“是,父亲发话,四郎的亲事定是要仔细考量的……只是他这庶出身份……”

郭振海冷冷瞥他一眼,道:“他是庶出不要紧,改日叫他记在你母亲的名下,也算作嫡子罢。”

郭常元听的一百个不乐意,然而不敢违背父亲,只好另找理由:“那外室的孩子……”

郭振海一摆手:“不过是个外室,既有了身孕便生下来再看,若是女娃便好好养着,纵是庶女也可做联姻之用。”

“若是个男孩呢?”

郭振海冷哼一声,并未说话。然而他未尽之言,郭常元已是明白了。纵是少时便瞧不起这个弟弟,然而此时,郭常元却不禁对郭四郎泛起了一丝怜悯。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儿子才靠的住,让四郎去联姻肯定有助于我郭家的和平稳定发展!”

——郭四郎:“呸!还好我早就投敌了!”

——谢文喆:“我不禁对郭相泛起了一丝怜悯……”

第142章 交情

谢文喆说曲王叫他暂领户部并非空穴来风,曲炳君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迫于无奈。

国库自打曲旅之战后便一直处于亏空状态,其后的天灾更是叫今年的税收寥寥,好不容易缓了一年,偏又叫巩夕上台胡搞一气,但因不能仔细审问,这被他贪了的银子也没个去向,想要追回实难登天。

眼见着就要到了年关时候,宫眷的新衣,祭祀的贡品,新年要宴宗室宴廷臣宴外藩,茶宴曲宴国宴的开销都还算是小头,要命的是新年整修宫室!

原先巩夕贪的就是每年翻新宫室的钱,故而如今的皇城看着就不如往年鲜亮,甚至到了王后宫中也会漏雨的程度,粗使的内侍们都不敢用力的擦朱漆的大门,生怕擦下漆来更不好看。

过年时这样的皇城岂非是丢了曲国的颜面!可是若是要整修,银子又从哪里来?

如今的户部已是无力回天,但要说在绝境里想出办法来,曲炳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文喆。

在曲炳君面前,谢文喆显得很是为难。

“微臣经验不足见识浅薄,君上若令我暂领户部,只怕百官议论……”

“哦?你乃是当朝左相,暂领户部怎会遭人议论?”

谢文喆一副羞惭表情:“启禀君上,君上出巡留臣监国,奈何臣才疏学浅能力不济,竟叫朝中出了巩夕这等的蛀虫,若非君上还朝当机立断,只怕臣就要酿出大祸事来!”

这话谢文喆是经过算计的,曲炳君最怕什么——权臣,但若这权臣是个听话的废物,那便叫他再满意不过了。

果然,听了这话曲炳君笑道:“谢爱卿不必担心,既是寡人的意思,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谢文喆只好拱手称是,领下了这份差事。

刚迈出殿门,康和安便迎了上来:“我且送送谢相。”说罢便跟了上来。谢文喆一见他亲自来送,就知道这是又有话要与他私下说,便也笑着跟着康和安行至偏僻少人的长廊。

一到地方,康和安便收了笑,眉毛蹙的死紧:“如今的户部你也敢接?你可知这是君上已经处理不了了才丢给你的烂摊子!”

谢文喆笑道:“和安别急,我自是有办法解决的。”

“你能有甚办法!”康和安急的扯住了谢文喆的左袖,生怕这人又随便说两句话打发他,“眼下户部要想破局,只有靠着西边的通商边税!你要重振户部,必要与那张野对上!你与他交情匪浅,又怎会如此行事……”

谢文喆心头一紧,急忙打断了康和安的话:“什……什么交情,我屡屡与西路军作对,哪里有什么交情……”

康和安冷笑一声:“谢文喆,你把别人都当傻子不成?你既是世家大族出身,有从哪里来的习惯要用海碗饮茶!”谢文喆还要反驳,就见康和安猛一用力,扽着他的衣袖握住了他左手的手腕,他趔趄一下,不禁离着康和安更近了些,就听这位内侍总管轻轻在他耳边道:“你明面上要对付将军府,而实际上每次都不伤筋动骨,你这明贬暗护的把戏,以为无人看的穿么!”

谢文喆听得他一语道破,心中也有些紧张,反手握住了康和安,目光灼灼,却不发一语。

康和安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有些威胁的目光,然而自己却从中看出了那一点点的祈求……还能如何呢,自己能为他做的原就不多,但每一次都想拼尽全力。

“我会为你守秘。”康和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被握住的手热的发烫,“……我今日敢对你说,就是在向你证明,我会守秘。只是我想要你一句话,为什么要这般的护着将军府,为什么要这般小心翼翼的为张野打算?”

“我……”谢文喆刚刚开口,便忽然放开了康和安,又挂上了一张笑脸:“国师好兴致!”

康和安跟着谢文喆的目光回过头去,就见逍遥真人一身道袍,手中拂尘一甩,笑眯眯道了一声:“无量寿佛!这里人迹稀少,甚是清净,想来二位与我颇有默契,才得遇此处。”

康和安见是逍遥真人,心中有些不安,他与谢文喆站的太近,此时被外人看见,下意识就向右错开一步,将谢文喆挡在了身后。

谢文喆一愣,随后笑道:“康总管送到这里就请回吧,我自己出去便好。”

康和安冷着脸点点头,对逍遥真人说道:“不如国师与我一同去见君上?”

“贫道尚未受封,康总管这句国师不免浮夸了些。”逍遥真人袍袖一摆双手抱拳拱手:“还请总管先去向君上复命去罢,我尚有几句话要与谢大人说。”

康和安不由得皱了眉,看看逍遥真人,又看看谢文喆,走又不放心,留下又没有什么理由,一时竟显出为难来。

还是谢文喆朝他点一点头:“康总管就先回去吧,我自会谨慎行走。”康和安这才走了。

这长廊此时就只剩了逍遥真人与谢文喆,见没了旁人,逍遥真人便失了他那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往旁边的廊柱上一倚,痞里痞气的将那拂尘往后领一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扬一扬下巴冲着谢文喆道:“许久不见,谢公子已然成了宰相了,手段高超啊!”

谢文喆拢一拢衣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不过是俗世打滚罢了,不像遇遥,如今已然是世外仙人了。”

陈遇遥不耐烦的一挥手:“不过是混一口饭吃。”

“混到王宫里来了?”

“那是,哪里有王宫里的饭食好吃呢!”陈遇遥笑嘻嘻道:“你我都是知根知底的,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初来乍到,还要靠谢公子多照顾着,我瞧着你与那康总管关系不错,那人顶看不上我的,要不你帮我去跟他说说,叫他别再冲我翻白眼了,行不?”

谢文喆叹一口气:“遇遥这可为难我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呢。”

“嘁,谢公子这是骗谁呢!瞎子也能看出来,康总管对你的情谊可不一般。”陈遇遥渐渐敛了笑:“不知张将军该做如何想呢?”

听到陈遇遥提起张野,谢文喆唇角僵了一僵,随即又展了个笑:“遇遥连这个也知道,想必是阿遥对你说的吧?”

阿遥这个名字似是一把尖刀一样扎在陈遇遥心上,他再装不下去笑脸,表情僵硬道:“自是他……他与我说的,他什么都会与我说……”

谢文喆见他终于不会故作轻松了,这才幽幽道:“你走时曾取走了阿遥的一截指骨,如今快归还了去吧,莫要让他不得全尸,魂魄不安。”

陈遇遥牙关紧咬,不再说话。谢文喆见状便叹一口气,像宫外走去,与陈遇遥擦肩而过时,小声劝他:“快走吧,别陷在这种地方了。”

不知他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但在谢文喆走后,陈遇遥又呆呆的站了好久,然后缓缓的抽出那拂尘,抚摸着木柄,牙关紧咬,却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完了完了,隐婚的事情要瞒不住了!”

——张野:“哎呀这可怎么办呀嘿嘿嘿~”

第143章 误会

谢文喆用阿遥噎了陈遇遥,然而他心中也不是不难受的。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想见一见阿野,也只有在阿野面前,他可以不掩盖自己的情绪,不考虑后果,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如今还不到下衙的时候,但谢文喆却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随便找个头疼的借口便告了假,上车回

张野正在左相府的书房中写字,细细的行书写满了十几张纸,袖口染了墨迹也未曾察觉。风透过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叫他脑后简单梳成的马尾微动,又有碎发滑落至腮边,划过他微皱的眉,却不显得女气。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入鞘的剑,尽管藏起了锋芒,却仍透着英武。

谢文喆走在院中透过打开的窗子看着他的阿野,只是这样便叫他唇边不自禁的带了笑。

张野听着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谢文喆,舒展了眉目,也露出个笑来。二人隔着一扇窗,就这样彼此看了一会,还是张野先说道:“怎的站在那里傻笑,不冷么?”

谢文喆哪里肯认下傻字,立刻反驳道:“你才是,这种时候还开窗,可是嫌屋里太热了么?”

张野笑着关了窗,谢文喆朝房门走去,与出来迎他的张野撞上,张野握住谢文喆的手,便觉得似是握住一块冰,“还笑呢,手这样凉还站在门外做什么!”

谢文喆被他牵着进了屋,笑道:“这屋里也连点暖和气儿也没有了啊,这大冷的天你开窗做什么!”

张野将谢文喆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开着窗,你进来便能见到了……”

谢文喆哈哈大笑:“阿野这是恨身翻不作车尘,万里得随君呀!”这诗原是首闺怨词,张野听他这般调笑,当即有些羞恼,将他腿弯抄起,打横抱在怀里,吓得谢文喆短促的尖叫一声。

“怕了没有?小心我将你摔下去了!”

谢文喆伸臂搂住了张野的脖颈,狡黠的眨眨眼睛:“我家小将军才不会舍得呢!”

张野对他半分办法也没有,又哪里舍得他受半点痛,只好冷冷哼了一声,抱着他走了几步,弯腰把人放在了书案后面的椅子上,然而小将军想要起身却是不能了,谢文喆揽着他不肯放手,见他抬头,便送上唇去,在他嘴上轻啄一下:“我也想阿野了,这才早早就回来了。”

张野半跪在椅子边,上身微微前倾,手扶在谢文喆的腰上,一边使力让他与自己离得更近,一边回吻住他的甜言蜜语。

这个吻便不再是蜻蜓点水一般了,他们的唇舌纠缠着,吮吸与舔舐着彼此,轻柔的动作渐渐粗鲁起来,仿佛交换着彼此的灵魂。

一吻罢,二人都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偏张野还要在谢文喆耳边轻声问一句:“还冷么?”

谢文喆一愣,随即笑起来:“阿野好高明的取暖手段,从哪里学来的……”

“从你这里,”张野看着谢文喆的眼睛:“每次你看着我,我就会热起来,每次看着你,我就想着要用唇舌堵上你的嘴,叫你的视线被我充满,叫你和我一样的热起来……”

纵是花楼里打滚的谢文喆,如今也听得面红耳赤:“怎的肉麻起来了……”他视线扫过那桌上的东西,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些来回划去又填补的痕迹,仔细看才发现是些边塞布防和外城望楼的设计安排。他仿佛找到救星一般的拿起一张来,转移话题道:“这布防怎的这般勾画的厉害?阿野可是有什么为难么?”

张野知他此时怕是害羞,也不逼迫他,顺着他的话道:“如今这丰乐外城还要好好的构划一番,毕竟如今虽与旅国相安无事,但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突然撕毁盟约劫掠一番。”张野说着话,眉毛忍不住就蹙了起来:“可是如今曲炳君回来繁阳,朝中情势不明,只怕建这外城是会有变故,若要加紧工程,只怕会有纰漏……”

“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谢文喆伸手去抚平张野眉间的褶皱:“我刚刚受命,要暂领户部了。你的外城尽管尽善尽美便是,有我在,没人会过问此事。”

这明明是个好消息,张野却并没有很高兴:“你暂领户部?如今户部可是个烂摊子,巩夕的那一笔烂账算也不能算,国库几乎就是一个空壳,你领了户部岂非麻烦?”

谢文喆此时又得意起来:“对别人来说是一块朽木,对我来说却是未雕璞玉,你只安心便是了,我自是能叫户部起死回生!”

张野却哪里能安心!谢文喆的剑走偏锋的确有奇效,然而有时为了要达到目的,他甚至可以伤害自己。

“事情哪有你说的那般轻松!上上个户部尚书在户部经营多年,他和右相郭振海过从甚密,致使整个户部对郭相很是逢迎,巩夕更是还未站稳脚跟就已经失利,你贸然统领户部,光是底下人给你暗地里下绊子便能叫你寸步难行!”

“阿野莫急,这个问题我自是想到了,”谢文喆笑盈盈道:“前些时户部侍郎王意给我上了拜帖,可见郭相阵营也不是铁板一块的。而王意这个户部侍郎也在户部呆了多年了,自是户部上下都熟悉的很,正是一个绝妙的帮手!”

张野惊讶道:“王意?他平素很受郭相信任的,你如何能叫他为你做事?”

谢文喆朝他眨眨眼:“你怎的知道的这般清楚?想必我的阿野也在郭相府上埋钉子了?”

“不过是一个院里的洒扫,只有些不重要的消息可以传的回来……你莫要打岔!”

“哈哈哈,”谢文喆笑的开心:“我自然要靠王意给我送的那张拜帖啊,郭相最是多疑,对背叛他的行为更是深恶痛绝。要是被他知道王意给我送过拜帖,你说他会怎么想?我甚至都不用拿出证据来,只在郭相面前说上一句,他那多疑的性子就会帮我把王意推到我的阵营里了。”

“若王意不肯与你合作呢?”

“那他的官怕是当到头了……放心吧,王意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如今已是要入冬的时候,天黑的早,二人说了一会话眼见着天色就暗了下来。

随安进来掌灯,刚到屋里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少爷,这屋里这样冷,怎的也不多叫个火盆……”他回头一看,自己少爷陷在张将军怀里,俩人靠在一起正腻乎着呢!

谢文喆正专心的看着张野写的布防计划,随安的话也未听清,抬头问道:“随安刚才说什么?”

这俩人在一块的时候目中无人是常事了,随安挠挠头道:“没什么事,这天都黑了,少爷你这样多费眼睛啊。”说着点亮了琉璃灯盏。谢文喆此时方才觉得眼睛干涩,揉了揉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竟不觉得。”看了看张野,“阿野想是都饿了,怎的也不说!随安,叫摆饭吧!”

随安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小声道:“对了少爷,王妈妈回来了。”

谢文喆睁大了眼睛:“妈妈不是去看孙子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我与王妈妈说少爷你想吃她做的小酥肉,这才将她拦了一拦……”

随安话未说完,门已经被人敲响了:“喆哥,快些吃饭了,小酥肉放久了就不脆了。”这声音正是王妈妈!

听了这声音,谢文喆腾的从张野腿上蹦了起来,伸手去拉张野:“快快快出去迎一迎……”

张野扶着桌案站起身来,动作却有些缓慢,谢文喆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野讪讪道:“腿麻了……”

也是,谢文喆再轻也是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坐在张野腿上好些时候,张野又不是个泥塑的,怎能不麻。

谢文喆此时也顾不上王妈妈了,急忙蹲下给张野揉大腿,口中道:“怎的麻了还要忍着不说!如今可好些了么?”

张野见他这样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你在,就算是腿麻了我也觉得……”

正在此时,王妈妈已经推门进来了,口中念着:“怎的还不……”话说到一半就僵住了。

谢文喆背朝着她蹲在张野面前,看不清动作,而张野手扶在谢文喆头上,口中缓缓吐出方才未说完的两个字:“……舒服……”

王妈妈:“……”

这天,张野享受到了王妈妈最体贴细致的照顾,连话都没和谢文喆说上一句。入夜,王妈妈特意给他打扫了一整间院子,为了他的清净,还锁了这小院与花园间的通路。

张野坐在屋内哭笑不得,自打谢文喆和他在一起之后受伤,王妈妈就对他报有十二分的警惕,如今纵是明白不过是误会,却仍是对他严防死守。

西疆的事务数不胜数,他忙中偷闲留在繁阳几日,也不过是想与阿喆在一处多些时候罢了,既是不成,那也只得先回西疆,待到大事成后再做打算……

他正想着,忽听院中有动静,他推门出去看,只听小院围墙外有人在说话。

“少爷,我就说该拿个梯子来!”

“你拿梯子那是多大的动静,惊动了王妈妈咱还能来的了么?”

“那现在怎么办?这又不是外墙,怎的修的这样高!”

“来,你跟我垫个脚……哎哎你站稳啊……高点……”

“少爷你使劲啊!先把这只脚迈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谢文喆总算骑在墙头上,一身白衣蹭的灰呛呛的,正愁怎么下去,抬眼就见张野正仰着头看着他,他们彼此相视,谢文喆展颜笑道:“阿野,接住我!”

白衣男子纵身跳下墙头,扑进在下面展臂接着他的男子的怀里,二人相视一笑,轻轻的吻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随安:“喂!少爷!还听得到么?不拉我上去么?”

第144章 知州

几日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张野不得不启程回西疆去统领各种大小事宜。

因着张野回到繁阳的事情不能声张,因而回西疆便也只能悄悄启程。

张野走的那一天,谢文喆不能去送,心中闷闷不乐,百官见了他这幅样子也不奇怪,毕竟接下一个烂摊子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只有王意觉得奇怪。

户部的状况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最近的事。前些日子他与谢相说起户部事宜的时候,谢相还信心满满的样子,怎的今日忽然就变了脸色?

难不成,又有什么变故?

他刚刚转投谢文喆麾下,在南川党中还未立稳脚跟,此时不免要处处谨慎行事,如果真是要有什么变故,他尽早问明情况,也好有个准备……

想到这里,王意开口唤道:“相爷!”

谢文喆正想着阿野只身一人牵马独行的寂寥与孤苦,就听得有人叫他,嗯了一声抬头,就见王意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担心。

谢文喆愣了一愣,随即发现因着自己面色阴沉许久,这政事堂内的官员此时已然都不敢出声,整个大殿静的落针可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放任自己情绪,嘴角挂上一丝微笑道:“嗯?王大人何事?”

众人见谢相终于有了笑模样,顿时气氛为之一松,王意松了一口气,拱手一礼对谢文喆道:“如今谢相统领户部,下官自是全力配合,不知相爷有何吩咐?不如令手下人将账目重新查验一番如何?”

王意想的很简单,巩夕贪掉的银子不是平白消失的,户部是有账册的,他自何处贪了多少钱都有迹可查。

如今户部正是艰难,如果重查账目,保不齐便能有蛛丝马迹,到时说不准能追回这笔账目。

他计划的好,却不想谢文喆道:“此事未免太过劳师动众。过去的账目先搁置吧,如今你只将如今的账目理好便是了。”

王意心中疑惑,然而他此时却也不好开口细问,正要应声退下,听谢文喆笑道:“王侍郎的拜帖可在我可收着了,怎的也不见来拜访呢?”

王意急忙作揖:“是下官失礼了……”

他还要道歉,谢文喆却摆一摆手:“无妨,正巧如今正是赏梅的时节,我府中院内有一片梅林含苞待放,想着几日后在家中办一场梅花宴,王郎中不妨早来。”

“相爷风雅,想是几日后若有落雪,衬着红梅,想必美不胜收!下官必前往一观才不负相爷盛情!”

见谢文喆此时似是心情不错,也有人在旁捧场应和道:“谢相平素低调,甚少饮宴,如今王大人有这样的机会,真是叫人羡慕啊!”

“这话说的,倒像你就不能来了似的。”谢文喆笑着:“到时候自然是大家都要来捧场的。”

众人听了都说笑起来,大家都知道,这是谢相要归拢清点此时的南川党人了,但凡这种聚会中能被正式邀请,那便是得到了谢相认可,在南川党中排的上号的人物了。

消息传出去,许多人都动了心思,有那没资格又想能攀附左相的人此时更是暗中打听,朝中被这一场还没有影子的梅花宴搅的暗潮汹涌。

然而这宴会还没有消息,谢文喆却突然在朝中发难。

曲炳君最近沉迷修道,早朝已是连罢了两期,如今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这日只好来上早朝,本想着不过是与朝臣们大哥照面,无事早些退朝就是了,谁知谢文喆突然站了出来。

曲炳君心中一惊,以往谢文喆在朝堂上并不经常说话,毕竟手下有的是人,他大可不必亲自下场与人唇枪舌战。

今日这位太宰左仆射亲自禀告,想必是要有大事发生!

曲炳君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只听谢文喆道:“启禀君上,平桂知州刘永宁贪赃枉法,招权纳贿,僭越逾制,乃是大不敬!臣请将其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这等小事也要来禀?”曲炳君不耐烦道:“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你自行处置便是。”全然不将此当作一回事。

谢文喆正要领命退下,身后却有一人疾步走出,手持笏板躬身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谢文喆回过头去,见说话人是给事中刘道辉。

刘道辉会为刘永宁出头也是正常,这二人是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的,据说刘永宁为了逢迎这位给事中,也没少花银子,这也难怪刘道辉坐不住了。

“监察官员乃是御史台的职责,谢相贸然弹劾平桂知州,只怕是有越权的嫌疑!”

他这一站出来,仿佛是导火线一般引燃了整个朝堂。不用谢文喆自己说话,自有南川党人会出来骂他。

“这话可笑,难道当朝太宰,竟不能弹劾一五品小官么?”

“宰者,国之辅臣,既如此便有监管百官的责权!”

“刘大人莫不是要徇情枉法不成?”

刘道辉只一张嘴,哪里敌得过众人,一时进退维谷,只得将目光投到了右相郭振海处。

郭振海此时不言不语,只是闭了眼睛,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状似无意的点了一点头。

顿时右相麾下言官也下场来战,将大殿吵得天翻地覆。

“谢相无故指责一方父母官,难道没有以权谋私的嫌疑?”

“一方父母官却祸害百姓,难道还要纵容不成?”

“是不是真的祸害百姓了也未可知!”

……

曲炳君看着下面朝臣乱成了一锅粥,不禁烦心的揉了揉额角,一旁的康和安见状,高声唱喝道:“肃~静~”

底下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曲炳君冷着脸道:“怎的这一点小事便这般聒噪!”

郭振海此时方出列,手持笏板道:“君上容禀,臣以为此事还应三思而行,平桂知州一向没有劣迹,考评皆优,此时单凭一家之言就断其罪过,未免不妥。”

右相如今站出来说话,众朝臣便都将实现投向了谢文喆,所有人都知道,这时是两位宰相要亲自下场过招了。

面对郭振海的咄咄逼人,谢文喆却是云淡风轻:“此事君上赦令由臣全权处置,但既然郭大人对君上的决定有所质疑,那臣也不愿君上为难。臣愿与御史台共同查办此事,请君上放心,吾等必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算是给郭振海扣了个不敬君上的帽子,郭振海听完再无方才悠然的神色,急忙跪在地上,双手持笏板高高举起:“君上明鉴!臣绝无此意!”

曲炳君冷冷的瞥他一眼,用下巴点点谢文喆:“你看着办吧,退朝。”

君上竟连起身都未对郭相说上一句,下面的朝臣看着这一幕,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郭振海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待到君上离开,他方才慢慢的起身。

许是最近身子弱,而刚刚有跪的太猛伤了膝盖,他起身时竟一个趔趄,险些又栽倒,多亏身旁有人搀住了他。

他扭头去看,却惊讶的发现是谢文喆,郭相顿时又羞又恼,就要甩开,却听谢文喆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的到的声音道:“郭相再要推搡未免难看。”

这话叫郭振海僵了一僵,谢文喆此时撤了手去,带着笑意道:“郭相还是气度大些的好,如今就挂不住面子,那以后可怎么办呢?”

郭振海面色铁青,一口气憋在心里,直到回家也未平息怒气。

“四郎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郭振海吩咐大儿子郭常元,“最近谢文喆动作不断,我们是该想些法子治一治他了!”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去把四郎给我叫来,让他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治住谢文喆!”

——郭四郎:“没问题,你等一会,我去问问谢文喆,回头告诉你办法!”

第145章 过渡

当朝左相与御史台联合调查平桂知州刘永宁,办案速度飞快,不出三日便查出刘永宁足有三十五万两的家底。如此一来,他贪污证据确凿。

这案子办的极其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曾经在朝堂上提出过质疑的人皆是哑口无言。

曲炳君得了禀告,下令将刘永宁革职查办,亲眷流放,家财尽数充公。

此事算告一段落,京中官员原以为这是一件牵连极广的事,只怕要有一干人马落水,谁知竟只不再向上追究,就这样草草结了案。

给事中刘道辉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要力保刘永宁,不过是因为从这位远亲那里收到贿赂实在不少,于是就很怕受到牵累罢了。若只是刘永宁自己倒霉,那他又何苦费心费力的与谢相对上呢!

事已至此,大家不免都失了关注,眼下最吸引眼球的事,又重新变成了谢相的梅花宴。

曾经的左相郑超仕三五天便一小宴,一月至少一次大宴,用以联络南川党的关系。

然而谢文喆做这左相也有好些日子了,与郑超仕比较起来,他可以说是十分的低调,虽说也在家中接见下来访的宾客,可是这宴会竟是第一次张罗,如此又如何不引人注目!

因此梅花宴的请柬便成了朝中的枪手货,但凡能得一张谢相的请柬,甚至都能叫人高看一眼。

腊月二十三,百官都封箱封印准备过年,偏这左相府前门庭若市,竟挤的水泄不通。

然而能拿着请帖进去饮宴的这是少数,大多都是听到风声却搞到请帖的人,只好堵在门口,盼着万一能趁乱混进去,得个在宰相面前露脸的机会。

奈何门前的吴管事是谢文喆精挑细选出来的,虽是相府新人,但精明的很,纵是纷乱拥挤中也称的上是有条不紊,竟未让人钻了空子。

只是有个情况十分棘手,一名男子没有请帖,却要进到左相府里来,吴管事叫人拦了,结果这人说是谢相的弟弟。

“您瞧,我也不是非要怀疑您的身份,只是这没凭没据的,您这空口白牙便说您是谢相兄弟……咱跟您说句实话,打从今儿一早,说是相爷亲戚的得有二十来个了,您说我这要是都放进去,这差事我还当得了么?”

“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真是他弟!亲弟!”

“您说您是谢相亲弟弟,那怎么没有请帖呢?”

“就因为我是亲弟弟所以才没有请帖啊!”

“那照您的说法,这些没请帖的都是谢相家人呗?”

“我……嗨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轴!你放我进去,找个认识我谢文良的给你证明!”

吴管家但笑不语,衬的谢文良尤其的急躁。

谢文良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奈何谢老爹得了梅花宴的消息,一大早就叫了他起来。

“你哥办了宴会,你去长长见识,何况自从你丢了金司郎中之后就一直没个差事,今日去你哥那,说不得他见了你,想起来哪里有个职缺也说不定!”

谢文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来了,本想着可能在宴会上谁都不认识会很尴尬,谁知如今连门都进不去。

他向来是个犟脾气,你不让他进去,他偏要进去!今儿他就跟这吴总管杠上了!

“你去把我哥叫出来!叫他亲自来领我!不然我今日就闯进去!咱们谁都不好看!”

他自幼习武,如今更是随身带着张野的那把霜极,此时狠话一出,手便摸上了剑柄,眼见着是要急眼了。

吴总管架不住他闹,只好先稳住他:“您说您要进去也行,不过这佩剑可是不能带进去的,不如交给门房保管……”

谢文良向来对霜极宝贝的很,他还在等张将军回繁阳后将这把宝剑物归原主呢,此时哪里肯交出来!

“我还能拿剑砍了我哥不成?”

吴总管心说你到底是谁的弟弟还不一定呢……然而如今也只好陪笑道:“您且稍待,我进去请人来!”说罢转身进了内院。

他并非是真去找谢文喆——若是来个人闹就要把相爷请出来,那只怕他这总管早就干不下去了。

如今这是要去寻了内院家丁护院来,他原以为不会有人胆敢在左相府门前撒野,是以未在府门前安排太多护院,如今看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吴总管感慨着世风日下,抬头正撞上随安。

这位是谢相最贴身的人物了,吴总管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随安见他脚步匆忙,问到:“这是怎么了?你怎的不在前院招待?”

“有个泼皮,说是相爷的弟弟,正在门口闹呢,我想着叫人将他打出去……”

随安心中咯噔一下,随即道:“你先别忙,我跟你去看看。”

二人来了门口,见谢文良一脚踏在门前春凳上,正气鼓鼓的等着。

“哎呀二爷!”随安急忙迎了上去:“您来了怎的不提前说一声,今儿个忙忙活活的,没的倒怠慢了您!”

吴总管见这位还真是主子的亲兄弟,立刻不说话了,只缩在随安身后,生怕这位二爷跟他算账。

谢文良狠狠瞪一眼吴管事,但也未太为难他,冷哼一声便跟着随安进了大门。

但这梅花宴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此次能受邀赴宴的皆是南川党中的佼佼者,三四品的官员随处可见,奈何谢二爷做官时大多都是被关在屋子里折腾算盘,人脉是一个都没结交下。此时身处陌生人的海洋之中,也无人能跟他说上句话,他只觉得无聊透顶。

“随安,我哥呢?”

“主子着实忙的脱不开身,不如二爷先找个地儿歇歇脚,吃些茶点?”

谢文良百无聊赖,此时十分想念说书的许先生,只好对随安挥挥手:“你先去忙着吧,我自己逛逛就是。”

随安今日真是没空专门伺候这位,听了这话也正中下怀,略施一礼便去招待其他宾客了。

谢文良在他哥家里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想着今日说不定也请了说书先生来,便随手从果盘里拿个苹果来,边啃边逛起了园子。

作者有话说:

——吴总管:“你们评评理!这二少生的人高马大的,我们相爷却矮的很!他跟我们相爷站在一起至少高了半个头,哪里像是弟弟了!”

——谢文喆:“……感觉到了被冒犯。”

——张野:“别听他的,你已经很高了!”

——谢文喆:“高我一个头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