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掉马
谢文良晃晃悠悠的四处闲逛,见了投壶,将苹果叼在嘴里,伸手取箭玩了一会,然而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彩头,很快无聊起来。
他对这左相府并不熟悉,不知不觉踏上了通往主屋的路,绕过正房便是后院,这里原本该是妻妾住的地方,但谢文喆自郑婉仪死后便再无女眷,这里目前被用作暖房,种些花木景致,因此也并没有派人守着二门拦客,反而开放了园子任人观赏。
踏入园子初入眼帘的便是一处树林,这树林面积并不很大,乃是围着花园暖房种下的一圈梅树,此时红色的腊梅密密的挤在枝头,放眼望去美不胜收,在繁阳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仍在风雅中透出了贵气。
谢文良踏上林间砖石小路,走了一会,便走到了暖房前,这里为了采光,嵌着少见的大片琉璃窗,透过窗子,隐约能看到暖房中各种不当季的花草生长的颇为茂盛。
反正无聊,不如就进去看看。
谢文良迈步进去,入目便都是姹紫嫣红,里面的四处都放置着花盆,大的小的密密麻麻,挂着的垂着的也不少,叫人都不敢落脚,生怕践踏了这满园春色的郁郁葱葱,屋里倒营造出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谢文良正往里走,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这粉牡丹开的这样好,想必是花了功夫的……”
这声音他听了三年多,当即便听出是许先生的声音!
他正愁无聊,如今许先生在此,想必是哥哥请了来说书的,在这暖房里舒舒服服的听许先生说书,岂不美哉!
“许先生!”谢文良兴致勃勃的开口唤道,随即向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还未待他走几步,里面的许先生步履匆匆的走了出来,险些绊倒地上的花盆。
谢文良见了许先生便是一愣,不同于以往在书场的朴素长袍,今日的许先生装扮的尤其富贵,头上戴着白玉束发冠,
顶心嵌一硕大明珠,身穿一件佛头青刻丝貂皮袄,谢文良站在他身边,险些被衬成下人。
“怎的今日……”谢文良话还未说完,便叫许先生一把拉住,走出了暖房。
谢文良莫名其妙,被扯着手走到梅林中颇为茂密的地方,许先生方才放了手,回头第一句话问谢文良道:“你不是说你今日不来了么?”
谢相要开梅花宴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许先生曾在茶坊特意问过,谢文良当时说的是:“既是各路官员凑在一起的宴会,那便肯定没什么好玩的了,与其听他们打机锋还不如在这里听你说书!”
结果今日耐不住谢老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来了,一时间谢文良竟有些愧疚:“家里人说我哥开的宴会,不来怕被人说闲话……”他又看看许先生:“你这是……”
“谢二爷莫要声张,”许先生将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今日是悄悄溜进来的。”
谢文良十分疑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不是来采风的嘛!”
“采风?”
“我既是个说书先生,怎能不去了解实情就胡说呢!今日我特意打扮的富贵些,好混进来打听朝廷辛秘!”
原来如此!谢文良恍然大悟,点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许先生你换这一身,瞧着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许先生见他笑嘻嘻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又听谢文良好奇的问道:“方才在那暖房里的都是谁啊?你方才出来的匆忙,可不要被他们看穿了才是!”
“嗯……都是些……嗯……书吏!他们也不见得谁都认识,也不会怀疑我,不妨事的!”
“可是我方才叫了你一声许先生,你便这样出来了,回去可怎么跟人解释呢?”
谢文良还在为许先生忧心,就听许先生笑道:“我干嘛还回去!如今还是赶紧溜走的好……”
谢二爷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还是快走吧,万一被人发现你混进宰相府中,只怕要当做奸细讯问……”他犹豫片刻,拿定了主意道:“这样吧,我送你出府去,若人问起,你只说是我带你进来的,我好歹能与人求求情!”
说罢,谢文良携了许先生的手,向着梅林外走去。
奈何运气不好,二人还未走到二门口,就听身后有人笑道:“文良这样着急,是要去哪?”
谢文良的心登时便就揪紧了,他期期艾艾的回过头转身,见自己的哥哥带着随安站在身后,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哥……我……”
他这大冬天急出一身汗来,生怕谢文喆问起他身边的许先生是谁。
原打算对人撒谎说许先生是自己带过来的朋友,可是眼下随安也在,这位可是看着他独自一人进府的,这谎话立刻就会穿帮!
谢文良悄悄向左挪了两步,把身旁已经僵住了的许先生挡了挡,对谢文喆说道:“我这是饿了……寻思着找点东西吃……”
“哦,”谢文喆点一点头:“你动的多些,容易饿也是常事……”
“嗯嗯嗯!”谢文良还在点头,就听他哥继续说道:“只是你自已没规矩就罢了,怎的还带着许爵爷一起胡闹!”
“谁?”谢文良有点懵。
他身后的许先生却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朝谢文喆拱一拱手:“谢相。”
谢文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哥,又回头看看许先生,口里喃喃道:“许爵爷?”
谢文喆看着这个还在状况外的傻弟弟,忍不住一把扯住他的衣袍将人扽到自己身后,谢文良没有防备,被扯了个趔趄,许爵爷瞬时伸出手去似是要扶,却终还是讪讪的放下了手。
“爵爷似是与舍弟颇聊得来,”谢文喆唇边泛着笑:“我这弟弟为人单纯鲁直,是个凡事不走脑子的,如若有哪里不合礼数,我替他向爵爷赔声不是。”
“相爷客气了。”许爵爷对谢文喆说话,眼睛却去瞄他背后的谢文良,偏谢文良此时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我这人也无甚爱好,只是愿意讲讲古说说世态炎凉,得遇令弟,便引为知己。若说有些遮掩,也是怕有身份上的隔阂,并非是有意隐瞒。”
这话答的驴唇不对马嘴,显然是解释给谢相身后的谢文良听的。
然而谢文良却似对这番解释毫无反应,只悄悄从背后扯一扯谢文喆的衣服:“哥,我们走吧……”
谢文喆本想再讽刺几句这位骗了自己弟弟三年的许爵爷,见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对许爵爷拱一拱手:“爵爷请自便,我兄弟二人不便奉陪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下许爵爷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
作者有话说:
——谢文良:“哥你啥时候知道许先生身份的?”
——谢文喆:“一开始就知道啊。”
——谢文良:“那你咋一开始不说啊?”
——谢文喆:“之前不知道你这么乖,不想管你。”
——谢文良:“……扎心了。”
第147章 亭会
谢文良跟在谢文喆身后,一路上都郁郁寡欢。
谢文喆纵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有点蠢过了头,但见他情绪这般低落,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沉默着走到主屋厅堂,谢文良捂着脸坐在了边椅上,久久不语。
谢文良见状,叹了一声,吩咐随安去拿了些吃食来。
“不是说饿了么,先用这些垫垫吧。”
谢文良抬起头来,谢文喆发现他眼圈已然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谢文喆倒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弟弟居然会伤心到这种程度。
却见谢文良仿佛是情绪爆发般痛哭流涕,谢文喆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去安慰弟弟:“没事的,不过是那许爵爷狡猾,文良你日后小心点他便是了,莫要哭了……”
“不是……”谢文良抹了一把哭出来的鼻涕:“我以前老是跟他吹牛说咱们权贵之家如何威武霸气……现在全穿帮了……太丢人了呜呜呜……”
“……”
谢文喆能说什么?他只能向天翻个白眼,决定还是离自己这个弟弟远一点,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兄弟亲情烟消云散。
“……你慢慢哭,哭累了自己吃东西吧。”
把弟弟扔在一边,谢文喆转身去忙他的正事了。
他的这场梅花宴可不单纯只是为了娱乐大众,户部的难题还在眼前,他便要利用这一场宴会,将这国库的困境一举解决!
暖房外的梅林挨着相府后花园,郑超仕江南出身,造景时也依着南方园林将这花园打造的巧妙风雅,山石流水无一不全,假山完全就是按照真山做的,上面还有一亭子,旁边种了竹林,亭中引一眼活水做了曲水流觞,这水穿过亭子,顺假山的山石飞流而下,成了一方小小的瀑布,坐在高处的亭中放眼望去,相府梅林尽入眼底,自是观景的绝妙去处。
只是在这寒冬腊月,坐在这亭子里就不那么舒坦了。
王意齐保庭等一干人等在亭子里坐了良久,一个个被风吹的面如刀割,险些要流鼻涕。相互之间客套话都不愿意说了,感觉张嘴就要被灌一肚子风。
左盼右盼,可算看见了谢相的身影,亭中众人急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对谢文喆躬身行礼。
“快坐下,快坐下,”谢文喆笑着道:“怎的也不叫下人将这亭子围一围,这样不冷吗?”
冷是冷的,可是在东道主面前说冷,好像在责怪招待不周,于是个个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冷不冷……”
“相府如此美景,竟叫下官都忘却了寒冷了!”
“今日阳光甚好,到不觉得冷……”
谢文喆微微一笑,他叫人在这里受冻,不过是给个下马威,如今见这些人里没有起刺的,便不再折腾了。
“我倒是觉得冷,来人将这里围一围,取个火盆来,这才方便咱们坐下说话。”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见外面的仆人给谢文喆抬来了带着暖垫的太师椅,大家这才纷纷落座,可惜刚才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座位,此时已然又冰冰凉的了。
好在将这帷幕一挡火盆一点,这个四处漏风的亭子总算是暖和了起来。正主儿来了,大家也都纷纷开口说话,一时间这亭子里的气氛如温度一样热络起来。
眼下最合适的话题,莫过于拍相爷的马屁了。
“相爷这园子造的真是极好!这梅雪争春青竹琼枝,叫人羡艳啊!”
谢文喆听了,唇边绽出一抹冷笑:“这原不是我的布置,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间相府曾经是前任郑相的居所,他老人家一手布置,也不好就叫我毁了。”
郑超仕得势时风光的紧,但最后下场不好,说是被抄家流放也不为过,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家子性命罢了。
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说话人立刻闭嘴。
谢文喆却不以为意,笑道:“这园子想必也是花了郑相不少的银子,他离京走得匆忙,这才将这间宅子贱价兑给了我,想来我也是捡了个大便宜。”
有那灵透的陪笑道:“当年建此宅院的时候,我也是看在眼里的,那真是精雕细琢,流水一般的花银子,如今能叫谢相所得,也是这宅子的福气。”
谢文喆摆一摆手:“这算得什么福气呢,想来还是郑相当权时来的舒服,仅凭俸禄便可建起这偌大一个宅院。如今我们便没有这种优待了,国库不丰,你我都知眼下这俸禄已是捉襟见肘,不禁要担心何时这户部就要撑不下去了。”
王意对此事最是上心,此时见谢文喆说这等丧气话,心中焦急起来。
“相爷,眼下这户部要想重振旗鼓,不妨先去查一查巩夕的旧帐,如果能追回一些,想必也可以应一时之急!”
谢文喆不慌不忙,伸出手来在面前的火盆上烘一烘热气,素白细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块暖玉。
“今日在座的可以说都是我看重的人,我说一句话,你们要记在心里,巩夕的事情,以后谁也不要提了。”
在王意看来,查清巩夕的烂账或许是户部翻身的唯一手段了,可是他三番两次提起,却都被谢文喆否定,此时心下不免不忿,顾不得上下尊卑,开口问道:“相爷此话怎讲,若没个由头,王某真的不知为什么这巩夕的帐就提不得了!”
谢文喆深深地看了王意一眼,叹道:“唉,王侍郎到底还是年轻啊!”
众人黑线,你谢文喆刚二十出头,如今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说三十多的户部侍郎年轻,这也未免可笑了些。
但是哪里有人敢笑,各个噤若寒蝉,只王意一人还锲而不舍:“愿听相爷高见!”
谢文喆笑着瞄了眼此时躲在人群后面的齐保庭:“个中缘由大理寺卿齐大人最是清楚,不如就叫他与你们说说吧!”
此时成为亭中众人目光焦点的齐保庭在心里大骂谢文喆,好家伙,他都快使出缩骨功来减少存在感了,却被谢文喆一下点了出来,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下宣诸于口的吗?
奈何他反抗不得,只好将此事含糊地说得越神秘越好:“诸位,此事我也只是看出一点苗头,若说最圣明的莫过于当今君上,然而君上在得知巩夕贪污后的消息,却严令大理寺不得讯问。谁知此后这巩夕竟因狱中瘟疫横行,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在场便有聪明人心念一动,问道:“那不知这场狱瘟共死了多少人呢?”
齐保庭尴尬的一笑,嚅嗫着说道:“许是这巩夕身子弱些,竟只他一人没有挺过去……”
至此,众人鸦雀无声。
能混到这一步的都不是蠢人,眼下都已经明白,巩夕是君上亲自下令不能查的禁忌。
至于为何不能查,大家心中各自生出了许多故事,然而都三缄其口,一时竟无人说话。
还得是谢文喆开口打破这沉默:“户部眼下是一团理不清的乱帐,若非要在旧账中纠缠,不过是自添烦恼罢了。”
王意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谢文喆说的是对的。
“求相爷为户部指条明路,王意愿为相爷披荆斩棘!”王意说罢起身,衣躬到地向谢文喆行礼。
谢文喆伸手虚扶一下,笑道:“王侍郎快起身吧,小心叫着火盆熏到了眼睛。
王意起身,眼睛果然是红红的。
谢文喆朝他微微一笑道:“依我所见,既是乱账不能查了,索性快刀斩乱麻,眼下真正能救户部的,还得是边贸。”
众人今日被连番的惊吓,如今都已经要炸了锅了。
“边贸此时可掌在张家军的手里!”
“相爷慎重,此时不可再与将军府为敌了呀!”
“我倒觉得相爷此言有理,那边贸原就该户部掌管,怎能叫一个武夫继续搜刮钱财?”
谢文喆含笑看了说这话的人一眼,认出他是六品昭宣使孙定,心中记下了他的名字,面上却不显,只道:“此事我自有定夺,户部名义上掌管边税的市旅司还在,那西路军便是霸占着边税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此时换了一副凛然庄严的面孔:“我先与那张将军商议,如若不成,我必要使出雷霆手腕来,总不能让君上失望,叫国库一直空虚!”
众人听着谢文喆如此强硬,也不便再出来反驳,只好胡乱说几声相爷英明,但想的都是:谢相与郭相已经是势不两立了,如今又要多得罪一个大将军,真可谓是四面树敌。
众人心中盼着谢文喆能轻点作,别将它南川党的根基毁了。
谢文喆才不管他们想什么,此时已然又重新挂上笑脸,招呼道:“如今这个时辰,前庭的宴会想必已经是准备好了,不如大家现在就过去品评一下我相府厨子的手艺吧!”
众人只好起身四散走出亭子,在这其中,最懵逼的当属齐保庭了。
他早就知道张家军的张野将军和谢相关系非浅,可是今日不知怎的,谢相突然就信誓旦旦要与张将军为敌了。
齐保庭不禁心中哂笑:为了边贸的税收,为了钱,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也要劳燕分飞,可见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啊!
他还在这里感慨,就听谢文喆叫住了他并几个亲近之人:“几位且稍待。”
大家也知道这是谢相还要与这几位再多说几句,旁人自是不便再听。待到闲人都走的一干二净,谢文喆收了面上的笑意,严肃地说道:“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说是我的心腹也不为过,我与你们先交个底,方才这厅中的人,有一两个已经被买通做了探子了。”
一句话说的几人面露惊讶,齐保庭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方才说的话如果叫人添油加醋的禀告曲王,那等待他的将是与巩夕一般无二的下场!
他这边火上房一般的着急,那边谢文喆却只是对他一笑,道:“齐大人何必惊慌,本相还在呢!”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呦呵,敢在我面前说阿野的不是,本相已经在炮灰收集册中添上你的名字了!”
——齐保庭:“相爷你的收集册能借我看看么?我总觉得里面有我的名字……”
第148章 甩锅
谢文喆明白齐保庭究竟在害怕什么,要想叫这滑头能安心给自己办事,少不得要喂他下吃安心丸。
“齐大人不必忧心,君上对本相素来信任有加,自是不会有人冒着触怒君上的风险,来说我左相府的闲话。”
这句话给了齐保庭很大的安慰,他心中也不禁感叹谢相如今真是权势滔天。
曲炳君没有派人在左相府邸里埋钉子吗?以他那个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的多疑性子,不安插人来监视肯定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曲炳君没少往谢文喆眼皮子底下塞人,但谢文喆门户把的严,他家中人口少,仆役本就用的不甚多,还都是用惯了的老人,若想混进左相府来当暗桩,难度那是不一般的大。
“相爷这话倒叫我糊涂了,”宝文阁学士徐茂疑惑道:“既然您一早知道有那背信弃义狼子野心的人,怎的不乱棍打他出去?还容他在此探听消息呢?”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谢文喆看着徐茂笑道:“这人的幕后主使是谁?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数吗?”
“谢相是说……这背后主使乃是当朝右相?”
谢文喆招一招手,大家情不自禁的都往前凑近了一些,就听谢文喆道:“各位都不是外人,我当着你们大家的面交代一句,眼下本相看着是风光,实则危机四伏。君上将户部这个烫手山芋交在本相手中,固然是对本相的信任,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一句话说的大家心有戚戚,谢文喆继续道:“眼下最棘手的问题,该是如何救户部于危难?国库频频赤字,眼见的已是要撑不下去了,如今还要请各位想想办法才是!”
太常博士耿鹏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实心眼,此时听了谢相的话,挠挠头问道:“相爷方才不是说要用市旅司去夺回张家军手中的边贸税权吗?”
徐茂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耿大人怎的还未明白,既然那群人里有探子,那么相爷当着探子说的话怎能当真!”
谢文喆给了徐茂一个赞许的眼神,又和蔼的对耿鹏解释:“按说去与西路军争边税的确也是一条出路,只是如今朝中大臣怀私心的多,讲公义的少。此时不说别人,单说那右相就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眼下若再与将军府结怨,只怕这朝中争斗不休,致我大曲危矣!”
齐保庭心中暗挑大拇哥:瞧瞧咱家谢相,一句掐不过认怂的话,生生能让他掰扯成国家大义,分分钟把属下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个场还是要捧一捧的。
“哎呀,谢相爷高义啊!”
由他起头,大家顿时纷纷拍起了谢文喆的马屁,一时赞扬之声不绝于耳。
谢文喆心想你们这奉承话倒是说的挺顺口,但能不能有点正事啊?
他抬手向下压了压:“诸位闲言少叙,还是得想一想国之大计,如今可有良策?”
“……”
这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家顿时都沉默下来。
良久,只听耿鹏小声道:“要不……先以内堂应一应急,如何?”
此言一出,大家都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他,只把他瞧得浑身发毛,讪讪道:“怎么了,干嘛都看着我?无论如何咱大曲也是君上的江山啊,求君上开内堂救国难,不过分吧?这主意不行么?”
当然不行,想从曲炳君的私库里拿钱,那真是摸着铁老虎屁股拔毛,不仅一毛不拔,还得挨咬。
谢文喆都懒得理他:“诸位,可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下又无人应声了。
谢文喆长叹一声:“眼下既是束手无策,那也只得兵行险招了。”
听着这话的意思是谢文喆早就有办法了,果然是当朝左相,智谋一绝啊!
众人当即打起精神来:“愿闻相爷高见!”
“哪里是什么高见?”谢文喆摆一摆手:“也实在是无奈之举罢了。”
他叹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这之前的知州贪污案叫我瞧出一些眉目。前些时王宫修缮的花销甚巨,国库原是拿不出的,最后竟是用那知州案发后被抄的家产填的这个坑……”
听了这话,众人多半都明白了这办法是什么。
“相爷的意思是……”
“如今朝中贪官污吏横行,官场的风气污浊,若能趁此机会去腐保廉,也堪称是利国利民的幸事!”
“这……”
一时间,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互之间眼神乱飞,都有些慌乱起来。
“此事还请相爷三思,”老狐狸齐保庭率先开口:“前朝的确曾有兴王杀硕鼠梁岩,查抄他一人家财便抵三年国库之事。但现如今我朝尚无这种巨贪,若要以一个贪官家产来补国库亏空,只怕杯水车薪。”
谢文喆面上带着残酷的笑意,手指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一个不行,十个呢?”
齐保庭猛地睁大了双眼:“相爷这万万不可!此计一出,不知要得罪多少权贵,只怕相爷会成为朝中公敌,受万冠所指!”
其他人也急忙来劝,纷纷说这主意未免太过冒险。
谢文喆心里明镜一般,在座的这些位有一个算一个,保证没一个干净的。如今若是清剿贪官污吏,他们难保不会被牵连,自是要全力阻止的。若要他们心甘情愿的支持,还得叫他略施手段。
“诸位大人都极力反对,难道本相不知道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么?”
亭中立刻安静下来,只见谢文喆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道:“你们难道不奇怪么,我堂堂一任太宰左仆射,为何要去弹劾一个小小知州的贪污案?而君上又为何要无视郭相的谏言,并以强硬的态度要我查明此事么?”
有那心眼多的立刻明白了谢文喆的言下之意,大惊失色道:“相爷是说……此事是君上授意?”
“难不成还是我自己要去寻一个知州的晦气吗?”
这事就是谢文喆自己要干的,不过此时他拉曲炳君来说事,想必不会有人敢去君上面前仔细去问,这锅曲炳君替他背的稳稳的!
谢文喆要查贪污他们可以拦着,但如果是曲王要查,那便是谁也拦不住了。
厅中众人眉头紧锁,一时间愁云惨淡,颇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气氛。
“我此次请大家前来饮宴,也就是想悄悄把消息透给你们,说起来此事到底也是君上交给我的差事,我好歹能从中说上两句话。眼下是暴雨将至,我少不得要护一护你们。”谢文喆将一个通情达理却左右为难的宰相形象表演的惟妙惟肖,叫众人都不禁有些感动。
却听谢文喆接着说道:“即使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大家也要壮士断腕方能保住全家平安。有那收了人家孝敬的,账目对不上的,偷偷暗地里放印子钱的,都收一收,处理一下,莫要叫人在这个关头抓住把柄才是。”
“相爷……”有人期期艾艾道:“这偌大一个家业,难免有些个不甚妥帖的地方,但好歹也是辛苦这许多年攒下的……咱们能不能……”
谢文喆冷冷的瞥他一眼,叫那人当即瑟缩了一下。
“大人言下之意,是要舍命不舍财了?”
“没有没有……下官绝无此意……”
谢文喆却不再理他,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诸位,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大家不妨自行考量,我也不便多说。既是这个时辰,想必大家也饿了,与我共同赴宴吧!”
言罢他起身便走,只留给厅中众人一个背影。
作者有话说:
争取一会再更一章……
第149章 解释
谢府前厅此时正是莺歌燕舞,美酒珍馐流水一般,叫前来参加饮宴的官员们各个尽兴,只有几位知道了内情的官员在谢府的这场梅花宴上味如嚼蜡。
除了他们,还有一位许爵爷,饭也不吃,曲也不闻,一双眼睛四处扫瞄,将这厅中的人看来看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将所有人都看过一遍,他便有些焦躁的样子,目光瞟着入口影壁,盼着那人能从影壁后面走出来。
这影壁后面出来的人不少,不过多是下役仆从,即便如此许爵爷也不敢移开目光。
偏偏有那种不识相的,见了他便凑上前来与他搭话:“给爵爷请安!”
许爵爷无可奈何,只好应付两句,盼着这位能识相一点,打个招呼就走,却没想到这人反倒絮絮叨叨与他说起话来。
“许爵爷看着是不记得下官了,您贵人多忘事,容下官再向您介绍一下自己,下官乃是六品朝奉郎武斌,曾专程与您府上拜访,却被您拒之门外。今日有幸得谢相赏识,今日受邀参加这梅花宴,这才得以在此向爵爷请安……”
这武斌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许爵爷已经一脸的不耐烦,他却还是罗嗦个没完:“今日我与诸位大人共同在竹亭内与谢相说话,谢相屡屡对我微笑,可见是对我颇为赏识。下官还想在那找找看许爵爷在何处的,谁知道未曾看到爵爷的身影,想必是爵爷您不如我这般能与谢相说的上话吧!”
许爵爷听得简直要被他烦死,敢情这位是曾经在自己这里受挫,如今翻了身特来跟他炫耀的。
许爵爷心中有事不愿理他,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这般不依不饶,倒叫爵爷也来了脾气,当即嘲讽道:“哦?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受到了谢相的赏识,那我倒是好奇,谢相可是跟你有什么探讨不成?”
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不过是个朝奉郎,哪里有资格跟谢文喆探讨,口中说的受赏识也不过就是混在竹亭附近的人群中能听到谢相说话罢了,那竹亭被帷幕罩着,他甚至连谢文喆的面都见不到。
可是他既来这许爵爷面前炫耀,自然不能承认自己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喽罗。虽未见到谢文喆的面,但好在他耳力上佳,谢相在亭中的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许爵爷问起,他又不愿失了面子,便咬一咬牙,压低声音道:“我自是与相爷探讨了救国之事,如今户部吃紧,相爷便听了我的意见,要着手与张家军抢夺边税!”
武斌原本以为听了这话,面前的人要么会对他另眼相看,要么就会恼羞成怒,谁知对方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许爵爷听到这个消息好像还挺高兴的,武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得意起来,将头扬的老高道:“谢相亲口所说,真会有假?”
谁知许爵爷出乎意料的竟朝武彬拱了一拱手:“多谢!”说罢便起身离席,向着影壁后走去,留下了伍斌一头雾水。
许爵爷是真的挺高兴的,他原就没有什么借口去再找谢文良说话,如今得到这个消息,便能名正言顺的去告知谢文良了。
想到这里,他脚步都快了许多,大步走向影壁后面的主院。
按说这是主人休息的地方,该有人拦一拦,但如今谢文喆这府中也没个女眷,仆役又少,故而也就干脆开放了园子叫这些宾客随便去逛了。
许爵爷在主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好拦了个小厮问道:“你家谢二爷也何在?”
那小厮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谢二爷是谁,笑着指一指梅林道:“刚才二爷朝着那边去了。”
许爵爷顺着他指的方向又在梅林里转了一圈,仍是没找到人。
正在烦躁,忽然见了林间小道尽头的暖房,他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谢文良果然在此,这时他一手拄头在花木中呆坐,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许爵爷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谁知谢文良竟毫无反应,爵爷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唤道:“谢公子。”
这是他冒充许先生时对谢文良的称呼,如今却见谢文良听到他的声音猛一抬头,随即四下看看,似是要找个地方躲,然而到底无处可藏,只好起身对他拱手道:“许爵爷有礼了。”
“我听你叫我爵爷,怎么这么别扭呢……”他几步走到谢文良身边的位置,扯着谢文良一起坐下:“你只当我是你的说书先生,行不行?”
“……”谢文良低着头不说话,许爵爷便有些心慌,方才打算说的事情都跑到了脑后去了,就只讪讪道:“我真不是有心骗你,这个爵位是世袭来的,这繁阳城中也没有谁真的把我这个爵爷当回事儿,我便平时走鸡斗狗逍遥得很。那书管是我的产业,奈何请的说书先生实在太次,我一时兴起,辞掉了他自己上去说了一段,反响不错,以后便玩票似的说了几场,这才认识了你。你性子率直,与我颇为投契,我一直拿你做知心人,你来书馆,我便是你的说书先生,你不来,我才做回我的许爵爷。”
“你……”谢文良并非铁石心肠,听了他这番话也有些感动,他抿了抿唇问道:“你说你叫许心远,这名字是真的吗?”
见谢文良肯对自己说话,许爵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姓许名皓,字心远。”
“嗯。”谢文良轻声道:“既然如此,下回可莫要骗我了。”
许心远大喜,既然谢文良这样说,那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然而谢文良想起自己曾对许心远说下的大话,仍是有些尴尬,他挠挠头道:“我哥还在前院等我,我、我先走了。”完便要起身离开。
许心远之前见谢文喆将谢文良带走时便心中不悦,此时听到谢文良提起他哥,更是觉得烦心,若有谢文喆在一旁守着,他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得手……
“文良,你可知你哥要与张将军为敌了!”
果然提起张野,谢文良好像打了鸡血,立刻问道:“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心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还不是因为边疆贸易的事情,你哥要与张将军抢夺边贸的税收了,日后只怕矛盾不少。”
谢文良急得团团转:“这怎么行?这怎么能行呢?”他猛地一跺脚:“我得去劝劝我哥!”说罢,风风火火火地跑向了前院。
许心远几句话挑拨了一下兄弟二人的关系,此时看着谢文良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唇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谢文良:“哥!你敢跟张将军为敌,那你就不是我哥了!”
——张野:“对,你以后管他叫嫂子也行!”
第150章 秒怂
夕阳下的红梅盛开的热闹,黄昏中这片梅林仿佛映红了天,衬着左相府的楼阁瓦檐,自是一派的富贵景象。
前院觥筹交错,敬酒划拳,笑声说话声不绝于耳,喧闹的声音让正焦急的寻找哥哥的谢文良更是烦心。
他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正在人群中应酬的谢文喆,急忙快步走了过去,气冲冲的大声喊道:“哥!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谢文喆正在笑着与人说话,冷不丁被这一嗓子打断了,他面上的笑意未减,扭回头来看了谢文良一眼。
就这一眼,谢文良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方才的火气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立刻怂的一缩脖子:“哥你忙着呢?那我一会再跟你说……”
谢文喆却不肯放过他,招手道:“正好文良来了,快来参见沈大人!”
谢文良无奈,只好乖乖走过去,谢文喆将手搭在弟弟肩上,给他介绍:“这位是正留守指挥同知沈青,”又跟沈青道:“这位就是我弟弟谢文良,前些日子我给他找了个文职,奈何我这弟弟干活仔细爱较真,倒被那巩夕视作眼中钉一般,很是受了些委屈,倒叫我心疼。他平素也爱个舞刀弄枪的,我琢磨着还是得给他寻个武职才行……”
沈青混迹官场十余载,自然听出了谢文喆话里的意思,他原就是来巴结左相的,如今立刻道:“相爷不必费心!令弟一表人才,定会有个好前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既是如此,我这弟弟就拜托给沈大人了!来,请沈大人与我满饮此杯!”
“好说好说……”
他二人在这里说话,一旁的谢文良也听出来了,哥哥如此尽心的为他打算,他却来找哥哥吵架,实在是叫人羞愧。
然而若是这样就偃旗息鼓,他又觉得对不起张将军……一时间左右为难,刚想要悄悄溜走,却见他哥一个眼神瞥了过来,没办法,谢文良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他哥身边转悠。
不久,许爵爷也从影壁后走出来归座,见谢文良小媳妇一般怂怂地跟在他哥身后,知道定是被左相教训了,要上前去要给他解围,却被谢文良杀鸡抹脖一般的使眼色,许心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好又坐了回去。
谢文喆又没有瞎,怎会不知道谢文良的动作,他瞥一眼许心远,不由得挂上了一抹冷笑。
他弟什么德性谢文喆最是知道,若没有人背后怂恿,借弟弟一个脑子,他也不会来气哄哄要找自己理论。
撺掇谢文良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谢文喆顿了一顿,举杯就要去奚落一下许心远,谁知刚迈一步,身后的谢文良就拽住了他的袍袖,谢文喆回过头去,就见弟弟满眼的哀求之色,正在朝他小幅度的摇头。
“……”谢文喆心中暗叹一声,将袍袖抽回不理谢文良,却也当做没看到许心远一般,避开了他后仍旧穿梭在酒宴上与人应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场宴席也已近尾声,参宴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谢文喆也不多留,只笑着送别几句。
谁知待到许爵爷起身与主人告辞时,谢文喆还未说话,身后的谢文良“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口中喊着:“哥我去送送许爵爷!”随即拖着许心远跑了,谢文喆阻拦不及,只好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许心远被谢文良拖到了门外,脚步踉跄,面上却如沫春风。
“你可别再招惹我哥了,我哥手段厉害着呢!”许爵爷刚刚站定,就听谢文良连珠炮似的这样说道。
他面上的笑意不禁淡了几分,抿了抿唇道:“谢公子这话,是担心我去找谢相的麻烦么?”
谢文良气的跳脚:“我是担心你!”
得了他这一句话,许心远心里饮蜜一般道了一声:“好。”
谢文良听他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回去:“我得回去找我哥了……”
“等等,你……你还会来茶坊么?”
谢文良面露迟疑,挠挠头不言语。说实话,知道许心远的身份之后,他一想起自己的黑历史就说不出的尴尬。
许心远见他沉默,轻叹一声:“可惜了,上回书正说到张将军剿匪的紧要环节,如今只怕再没机会说下文了……”
谢文良也想起来这事来了,急忙问道:“对了,张将军是怎么知道匪徒踪迹的?”
许心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谢文良想了想,到底还是被许心远上次说书留的扣子勾的死死的,此时心虚道:“我原就打算继续去听书的,茶馆自然也还会去的……”
许心远笑起来:“那好,我就恭候谢公子大驾了!”
谢文良朝他笑了笑,拱手告辞,转身回了相府。
很快,就连在宴上醉倒的客人也被抬上了马车,左相府的院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眼见着除了仆役只剩他们两兄弟了,谢文良总算得到了机会与谢文喆说话。
“哥……”谢文良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我听说,你要收边贸的税权啊?”
“嗯,”谢文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的?”
“嗨呀,哥你先别管是谁说的,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吧!”
谢文喆却不回答,只笑道:“连你都知道了,看来这消息应该是传遍了。”
“难道这是真的吗?”谢文良急的跺脚:“哥你可不能这样做!朝廷已经很久不给西路军军饷了,如今张将军只怕是要靠着边贸的进项来养兵!”
谢文喆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听着谢文良继续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哥你若是真的夺去张家军的边税,那说是自毁长城也不为过了!张家军一倒,难保旅国不会再次大举东进,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想不到,”谢文喆面上带着笑,道:“文良也会说大道理了。”
“哥!”谢文良都要哭了:“你怎么非要跟张将军过不去啊!”
“因为接下来,你哥我在这朝中将会与很多人树敌,如果我再与将军府亲近,那么将军府就会与我共同被攻击。”
谢文良显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懵了:“哥你啥意思?”
“我只要先放出与将军府不和的消息,我的敌人就会与将军府交好。如此,将军府就可以避过这场风波。”谢文喆手指轻轻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么?”
谢文良:“……所以哥你是要保护张将军?”
谢文喆翻了个白眼,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还问!真怀疑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练剑的时候把脑浆子甩出去了……说起剑来,谢文喆看了看谢文良腰间的霜极……
“眼下咱们谢家不能表现出一点与将军府亲近的意思,你腰上这把剑暂时也不能去还给张野了,不如就……”还给我……
“嗯!哥我知道!我一定收好这把剑,等风波过去再还给张将军!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见见这样一位大英雄!”
“……”很好,一提起剑来脑子就好使了。
“哥,要不然今晚我们兄弟二人抵足而眠……”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王妈妈也在呢,你快将这把剑收好赶紧回家吧!哥也累了你也早点睡吧随安快来送二爷出门!”
作者有话说:
——谢文良:“我哥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许心远:“你确定?”
——谢文良:“我确定!说我哥不好的都是坏人!”
——许心远:“哎呀谢相真是菩萨心肠!”
第151章 选媳
黄昏的红霞很快褪去,黑暗渐渐笼罩了整个繁阳,郭府的书房中被几盏烛台照的通亮,总管郭顺束手守在门口,右相郭振海正端坐在书房读书。
说是读书,但书页好久未曾翻动,显然是神游天外,不知想些什么去了。
自打谢文喆传出要设梅花宴的消息,郭振海便坐立不安,眼下他在君上面前不如谢文喆得宠,更是不得重用。
原来与他一同嘲笑谢文喆是黄口小儿的同僚竟都陆陆续续的改投左相麾下,这一次随君出巡归来后,他这十年宰相说话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好使,他若再不谋划,这朝堂中哪里还有他一席之地!
郭振海越想越气,“唰”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出去老远,书页都打得散了。
他仍怒气未消,朝着门外的郭顺吼道:“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出去打听一下那小子的宴会结束了没有!”
郭顺低眉顺目的进来拾起纷乱的书页,轻声禀告:“老爷,先前便有消息传回来,说是那边的宴会早就散了。”
“那怎的还没有人前来拜见我?”
这问题郭顺又怎么能知道,只好含糊道:“老爷莫急,许是一会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小厮禀道:“老爷,礼部郎中吴理吴大人求见!”
这一声仿佛是及时雨一般,郭振海听了急忙道:“快请进来!”
小厮领命,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进了内院。
吴理见到郭振海,满面堆笑,道:“郭相久等!吴某这厢有好消息要与郭相爷说!”
郭振海听得精神一振,忙道:“什么事?可是那谢文喆有什么把柄?”
吴理一愣,随即苦笑道:“那谢文喆十分小心,家中摆设用度皆未有逾礼之处,倒也没什么把柄……”
郭振海一阵失望,轻咳一声,幽幽道:“那你倒说说本相喜从何来?”
“郭相爷!属下今日去谢文喆府上赴宴,听到一个大消息!户部已然是要撑不住了,于是谢文喆要与张家军争夺边税!”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听到他亲口所说,还能有假么!”
郭振海哈哈大笑:“果然如同我预料一般!户部就是个烫手山芋,接下来免不了要与各方势力争夺,定会树敌!”
吴理更是在一旁附和:“还是郭相有先见之明!”
即使已经得到了消息,郭振海也不愿意听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没完没了的奉承。
三言两语将吴理打发了出去,郭振海又重新坐回了书房中,不过与方才的焦虑不同,此时的他面上带笑,显然是心情不错。
“郭顺,”郭振海将自己的管家唤了进来,吩咐道:“把老四叫进来吧!”
“这……老爷,如今天色已晚,是不是明日……”
郭振海瞥了郭顺一眼,冷冷道:“怎的,我还使唤不动你了吗?”
“不是不是,”郭顺急忙解释:“平素四少爷都是宿在外宅中的,如今若是马上派人去找,只怕还要些时候……”
郭振海这才想起,四郎那个外室似乎也快到了月份,再有两个月便要生产。
“好端端一个宰相之子,偏要跟娼妓混在一起,真是败坏家风!”
然而再怎么骂,郭四郎也不可能马上出现在他面前,郭振海迟疑了一下,又道:“那叫老大过来一趟吧!”
郭常元原本都睡下了,又被老爹喊起来,只好套上衣服去正院跟父亲说话。
“你四弟的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郭振海开门见山,倒把郭常元问出了一身汗:“这个……父亲见谅,四弟那个出身……好人家实在是难挑……”
“我便知道此事你定是不上心的。”郭振海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吏部尚书田宇是个老狐狸,一直自诩为纯臣不参与党争,若能拉拢了他,那便能方便我们行事了。”
郭常元迟疑道:“我也知道田大人位高权重,但是他并无合适的女儿啊……”
“他不是还有个妹妹么?”
郭常元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田宇的妹妹田氏在繁阳城里是出了名的,原本的相公是个外放的京官,有一个抱养来的妹妹,田氏妒其貌美,嫁过去后竟使计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小姑子,因此为夫家所不容,眼下已是被休回来两年有余了。
把这样一个狠毒的妇人聘回来做正房夫人……只怕四弟的外室是活不下去的。
“爹,这田大人的妹妹似乎要年长一些,与四郎不是很相配啊……”
“人家好歹也是嫡亲出身,我还怕人家嫌弃四郎呢!这事就先定下来吧,我改日去尚书府上提亲,你也去你弟弟那里跟他说一声,叫他明日回家来一趟。”
郭常元无言以对,他不敢反驳父亲的吩咐,但让他自己亲自跑腿去通知郭四儿又觉得掉价,于是只派了个去小厮跑一趟琼花巷,将这消息告诉了郭四郎。
郭四郎正趴在丽娘肚子上听胎动,冷不丁被右相府小厮打断了,只好穿上衣服出去外屋听小厮的传话。
那小厮还算客气,见面第一句就是:“奴才恭喜四爷!老爷要为四爷娶妻了!听说是吏部尚书田宇的嫡亲妹子呢!”
在繁阳中田氏的故事都传遍了,这女人可是除了名的凶悍,郭四郎闻言大吃一惊,然而当着小厮的面却不敢说什么。
那小厮觉得他这传的是个好消息,合该得点赏钱才是,却见四爷眉头紧蹙,半分没有掏钱的意思。
小厮见他不拿银子,不禁撇撇嘴,接下来的话就有点夹枪带棒的:“少爷在外逍遥久不归家,老爷记挂的很,这不,老爷吩咐少爷您明日回去看看呢!”
郭四郎听了这话一愣,问道:“明日就要回去么?”
小厮翻了个白眼:“相爷吩咐,奴才不敢说谎。”
郭四郎紧紧的抿着嘴唇,半晌才想起来要打赏小厮,反手取了几个钱打发了。
小厮走后,郭四郎愁眉不展,缓步走向内屋,到门口叹一口气,收敛一下情绪挂上个笑脸,这才推门进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炕沿抱着肚子抽泣的丽娘。
“这是怎么了!”郭四郎急忙去抱她:“如今你有着身子,流泪伤眼睛呢!”
“我都听见了,恭喜四郎要娶妻了……”
“……”郭四郎现在就想把那小厮按在地上打一顿,然而此时丽娘的眼泪流水一般的淌,叫他心疼不已。
“胡说什么呢!我只会娶你,旁的人我便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丽娘看着郭四郎认真的脸,哭的更厉害了:“这哪里是你能做主的……你爹若逼你……”
“那我就去谢相,求他帮我!”郭四郎说完,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将丽娘抱起来放在炕上,小心的给她盖了被子,嘱咐道:“你莫要哭了,我现在就去左相府,求谢相去帮我想个办法!”
作者有话说:
——郭常元:“我觉得我爹好像有点太狠了……”
——谢文喆:“要不你弃暗投明?”
——郭常元:“你别闹了,那是我亲爹!”
——郭四郎:“啊?大哥你说啥?”
第152章 求人
大晚上的被从被窝叫起来,谢文喆十分不高兴。
随安伺候他穿衣,听他抱怨道:“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啊!”
随安也是为难,挠挠头道:“少爷,你还是去看看吧!那郭家的四爷方才做贼似的来敲门,门一开就要往里闯,倒把看门老郑吓了一跳。”
闻听此言,谢文喆本来微微眯着的眼睛一睁,整个人都似清醒了几分,加快了穿衣速度:“随安你来给我束一束发,动作快着些吧。”
随安听话的拿了梳子,却诧异地问道:“少爷何必如此着急?”
“我正想要郭四儿替我办点事,这就送上门来了。只是他这漏夜前来,想必是有些什么麻烦事儿了。”
果不其然,郭四郎见到谢文喆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相爷救一救我妻儿,郭某愿粉身以报!”
谢文喆起的匆忙,头发只是随意一束,套了件袍子披了大氅就出来见人,他素来注重仪表,此时这副样子实在不愿意与郭四郎在此久谈,只挥手道:“你起来,这事情若我能帮的上忙,你跪不跪我都会帮,若帮不上忙,你便是白跪了。”
“我知相爷为人,此事您定会有办法!”
谢文喆拢了拢衣服:“你倒是笃定,”说罢转身走到太师椅前坐下,道:“那你便起身好好说说,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将右相之子为难至此。”
郭四郎冷笑一声:“呵,右相之子……正是因为我爹是右相,我才会落得如此地步……”他叹一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在谢文喆面前束手道:“今天晚上郭府传来的消息,说我爹要亲自给我张罗一门亲事……”
他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谢文喆见他脸憋得通红,一时不知是羞是气,便打圆场道:“原来是这桩事,你家里不是一直在给你说亲吗?已经是常事了,平素也未曾见你如此慌张。既是不想娶,那便推拒了吧。”
却见郭四郎摇头道:“相爷有所不知,这次的事情与以往不同,从前家里说亲都是我的嫡母说了算的,给我张罗的净是些小门小户,不入流的人家,这等的拒了也就拒了,无甚大碍。然而这次是我父亲亲自操持,要替我向田家求亲……”
“田家?”谢文喆一愣,繁阳的官吏,但凡四品以上他都能记住,甚至官员彼此之间的亲眷关系也甚是明了,可是若说繁阳城里有女儿的高门大户,还真就没有姓田的。
还好郭四郎补充道:“就是吏部尚书田宇。”
谢文喆眉头微蹙:“可是田大人似乎没有适龄的女儿啊……”
“我父亲相中了田大人的妹妹……”
“……”
谢文喆无言以对,田氏的大名他自然也是听过的,这个妇人的恶名在外,只怕田氏自己都没想到还有人敢提亲。
郭振海为了拉拢田宇,竟然这种招数都想的出来,他谢文喆也是甘拜下风了。
然而看着郭四郎一脸的悲催相,谢文喆还是安慰了一句:“田宇的妹妹与你差着辈分呢,怎么可能呢!”
“相爷!此事千真万确,”郭四郎急忙道:“那田氏的过往满繁阳城里人人皆知,她曾因妒恨其他女子美貌就下手将人逼死了,可见性子暴烈,且不说若此桩婚事成了丽娘会有多伤心,我只怕让田氏做了正房夫人,我的丽娘便是难有活路了!她本就有着身孕,这样一来焉知不会落得个母子俱亡的下场!”
“这倒也是……”谢文喆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如此说来,可也真是件棘手的事。”
郭四郎听谢文喆的语气迟疑,心中不禁打鼓,若谢文喆都不能扭转此事,那郭四郎便只能独自面对父亲了。
想也知道,他的小细胳膊哪里掰得过郭振海的大腿。眼下谢文喆是他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是他保全妻儿的唯一途径了!
想到这里,郭四郎不禁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只求谢相给我指条明路,四郎与丽娘愿为您当牛做马肝脑涂地!”说罢又要跪下叩头。
谢文喆顶烦别人给他磕头,为了保持自己谦和有理的形象,别人一跪他就要亲手去扶,麻烦的很,此时见郭四郎这等做派,不禁心中起腻,喝道:“动不动就要跪!成什么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这般软骨头,如何能抗住压力护住妻儿!”
一句话说得郭四郎跪也不是起也不是,他以扎马步的姿势僵住片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谢文喆被他哭的脑仁疼,终于大发慈悲给了句准话:“此事我再想想办法,你放心,我定会全力制止此事!”
郭四郎哭声顿了一顿,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泪,用浓重的鼻音问道:“相爷此话当真?”
谢文喆嫌弃的瞥了两眼他的袖子,总算控制着把视线移开,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此事若要办得圆满,这其中也要你配合才行。”
妻儿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别人手上,郭四郎哪有不配合的权利,立刻保证道:“只要象爷您吩咐,我绝无二话!”
谢文喆点头:“即使如此,我要你说服你爹,让他与将军府结盟。”
郭四郎一愣,他没想明白这件事与他的亲事有什么关系,但因是谢文喆的吩咐,他还是一口应了下来:“此事不难,我定会为相爷办的妥妥当当的!”
谢文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所求之事也是十拿九稳,你放心的去吧!”
郭四狼大喜过望,高高兴兴地走了,谢文喆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随安,更衣,我总算能回去睡觉了。”
随安一边伺候谢文喆脱衣服,一边劝道:“少爷,这事情关乎内宅,一个不好可能就惹得一身腥,你可别叫张小将军回来锤你!”
谢文喆挑眉,横了随安一眼,唇边却因听到这个名字而泛起了一丝微笑:“他敢!”
随安想了想,张小将军大概的确是不敢。
“可是这是人家的亲事,关乎郭田两家,只怕处理起来要麻烦的很……”
“谁说的?”谢文喆边解着头发边道:“这事情容易的很,即便是我什么也不做,这桩亲事也成不了!”
随安睁大了眼睛:“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田宇一早就投靠我了,装纯臣的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
随安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在心底泛上了一丝对郭家父子的同情。
郭振海的拉拢计划从一开始就挑错了对象,而郭四郎被使唤的团团转,回头还要对少爷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随安不禁抬头挺胸的骄傲起来——自己的少爷,果然是最棒的!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田大人,我把儿子卖给你,咱俩结盟吧!”
——田宇:“郭宰相,咱俩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谢相你听我说!我是无辜的!”
第153章 半仙
临近新年,各家各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卖年货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将繁阳城点缀的甚是热闹。
眼下自然也是登门拜访的好时候,赶着年前去送年礼,主人家也好说话。
郭振海便是挑了这么个时候,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田家,然而未到午时便返了家,显然并非一次成功的拜访。
从田家回来的郭振海气得头疼,他亲自提亲,这是多大的面子!结果却被那田雨像洪水猛兽一般的挡了回来!
郭振海觉得自从跟着君上出巡过后,他就开始走背运了。
先是王意当众投靠了谢文喆,而后又遭君上训斥,想用儿子和人联姻,却被人拒绝的毫不留情。
“老匹夫,不识时务的东西!”
他在书房大发雷霆,一旁站着的郭四郎大气也不敢喘,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恨不能让自己变得空气般透明。
然而到底是徒劳,郭振海眼角扫到他,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不是你不争气,如今连个被休的妇人也看不上你!”
幸好没看上,否则还不知如今要如何收场。
郭四郎束手听训,心中却另有想法。
好在之前去求了谢文喆,谢相办事果然靠谱,想必今日田家的拒婚便是谢相的手笔……他在心中庆幸不已,然而当着郭振海的面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郭振海拿儿子撒了气,此时火气稍降,人也冷静了下来。
他心中知道此事也怪不得郭四郎,又想起这个儿子对他提出的拉拢张家军共同对付谢文喆的建议,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也怪他曾经将自己的这个庶子打压的太狠,如今他要功名没功名,要产业没产业,便是蒙荫的职缺也被哥哥们占了去,的确是不好与高门大户的女子结亲。
“算了,你的亲事先放一放吧。”
郭四郎如蒙大赦,迈步正要离开,又听郭振海道:“回去将你屋里的女人处理一下,如今也到了说亲的要紧时候,总不能让好人家的小姐一进门就为你养着庶子庶女。叫人知道了,倒要说咱们郭家家风不正。”
这话好似一盆冰水从郭四郎头顶浇下。
丽娘已有近八个月的身孕,此时说不要庶出的孩子,难道是要丽娘一尸两命吗?
郭四郎不敢深想,也不敢反驳。
这些年来的经历叫他深知自己父亲的性格,素来是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半分也听不得别人的意见的,此时若与他争论,自己只有吃亏的份。
如今只好先应下来,在求着谢相想办法……
“是,”郭四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儿子知道了。”
郭振海似是有些意外,抬头看了郭四郎一眼。
他原以为四儿子且要在这件事上与他争论一下,毕竟这个儿子还曾经因为女人顶撞过他,也曾被行了家法还是不肯松口供出那个花楼里的女人……谁之如今答应的如此痛快。
想必是日子久了,新鲜劲而过去了。
无论如何,儿子这般听话,郭振海还是挺高兴的。
他破天荒的给了郭四郎一丝笑模样:“你既是如此懂事,也不枉我对你寄以厚望。回去后好好读书,来年科举,你便去试试吧。”
郭四郎心中苦涩,父亲这是要他用妻儿的命换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
曾几何时,他也指望着能用科举扭转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堂堂正正的有官做,有俸禄拿,不必在嫡母手下讨生活。
然而刚燃起的希望,在被郭振海抽了卷子的时候灰飞烟灭。
而今,连谢文喆都肯伸手来拉他一把的时候,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扔肆无顾忌的作践着他,仿佛自己就是在他脚边的一条狗,烦了踢两脚出气,高兴了给点残羹剩饭,还要看着自己摇尾乞怜,咬死唯一温暖过自己的伙伴。
低下头藏住唇边的一抹冷笑,郭四郎规律的行礼,口中吐出的字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四郎多谢父亲。”
郭振海对郭四郎的异样毫无察觉,如今谢文喆正得势,郭振海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对付政敌上。
他做宰相的日子不短,但一直是右相,这右相,永远都矮着左相一头。
之前是郑超仕,郭振海虽然觉得他是个阿谀颂圣的小人,但也知自己不如郑超仕老奸巨猾,加上郑超仕毕竟有从龙之功,这个左相他也不得不服气。
好不容易等到郑超仕下了台,他满心以为自己这回可以顶了左相的位子了,谁知凭空冒出个谢文喆,他还是在右相的位子上没有动弹。
郭振海也琢磨,自己到底差在哪儿了?
最后总结出来,在曲柄君手下做官,若不能哄的君上高兴,便是能力超群也是无用。
曾经他自认是满门朱紫的官宦世家出身,且不能如同那泥腿子郑超仕一般的对君上摧眉折腰。
他要做的是千古贤臣,而郑超仕不过是一弄臣罢了。
直到比他小了四十多岁的谢文喆也踩在了他的头上。
要论起谢家,只怕还要比他郭家强上不少,看着谢文喆得君上这般的重用,郭振海的坚持显得十分可笑。
郭振海觉得自己想通了。这江山权势都是曲王的,若想从君上手中分得权力,那便必须讨得君上的欢心。
然而他已经倔犟了一辈子了,如今这个年纪叫他去曲王身边卖乖,就算他舍得下这张老脸,人家曲王也不一定买账。
眼下就只有再想别的办法,既然自己不讨君上的喜欢,那与君上身边的红人结盟也算是一条出路……
郭振海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即来叫来幕僚亲信问道:“依你们看,如今谁最得君上宠信?”
有位叫赵强的幕僚不长脑子,开口就来:“自然是谢敛之谢相……呃!”
这人被旁边的同僚孙新怼了一肘子,立刻不说话了。
郭振海气不打一处来:“我还不知道他谢文喆在君上面前得脸么!我是说除了他!”
赵强此时也在反省,怎么能脱口而出呢,你瞧,惹得郭相不高兴了,这可得补救一下,马屁拍起来!
“那自然是郭相您最得君上的赏识!君上出巡您千里随行,可见君上对您……哎呦!”
孙新见郭相面沉似水,急忙又怼了赵强一下,这下正戳在肋骨上,叫他险些咬了舌头。
赵强不干了,用眼神示意孙新:得了,我不说了,你来!
这显然就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孙新叹了口气,道:“郭相,据属下所知,如今在君上身边最得宠幸的,应该是内务总管康和安,此人与君上形影不离,可见君上对其爱重!”
郭振海想了想,康和安的确是得君上信任,但一个内侍,保不齐还是君上的男宠……便是再怎么得势也是个下贱人,与他联手,未免失了身份……
“此人不堪大用,还是要再择人选才是……”郭振海心头烦闷:“谢文喆势大,我们若是想要君上重用,还是要与君上得用的大臣交好才是!眼下若要压住谢文喆的势头,需得八方聚力,谢文喆与张家军起了龃龉,我们恰可以在此时拉拢张将军,如此我们在军中便也说的上话了,只是这朝中若没有个能劝君上的人,我们到底还是被动……”
郭振海正在为难,却听给事中刘道辉突然开口道:“郭相,臣倒有一个好人选!”
“哦?你说说看!”
“这人郭相也熟悉,正是国师逍遥真人!”
郭振海听了这名字就摇头:“君上还未下旨,他哪里就是国师了!一个小小的道人有什么结交的价值?”
刘道辉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郭相有所不知,我听闻这逍遥道人的确是道法精深,君上对他信任有加,眼下日日与他谈道,前些时君上为着修道连早朝也不上了,还是这位从中劝了劝,君上才又在年前上了一次朝……”
“竟有此事?”郭振海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下官还听闻,君上已经答应了逍遥道人,开年头一件事就是立他为国师,新年大祭都要交给他主理呢!”
郭振海大吃一惊,新年大祭乃是国之大事,如今竟交在这逍遥道人手上,可见这位是马上要一飞冲天了!
“好好好!国师既然如此才德兼备,本相若不结交,反倒显得本相目中无人了!”
虽然定下了人选,但郭振海心中总是忐忑。
他在伴驾出巡时与逍遥道人见过几次,按说看着的确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但就是太年轻了。
而且这位逍遥真人总说是自己已经年过六旬,对此郭振海向来嗤之以鼻,觉得他不过就是个骗子。
不过如今郭振海也想开了,就算这位逍遥真人真是骗子,可是曲王信他,那他假的也是真的。
如今除了与他联手,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谢文喆,郭振海不得不暂时放低身价与之结交了。
由于刘道辉的消息说年后逍遥真人就要正式成为国师了,右相觉得还是要赶在年前,趁着逍遥真人尚未发迹时就示好才行。否则等人家成了国师,这要去巴结的人就多了,倒显得自己前倨后恭的很是势利眼。
逍遥真人如今住在繁阳有名的凝仙观里,因是曲王特别吩咐,于是他只一个人便占了一片不小的院子。
郭振海捡着腊月二十八这天去了凝仙观,虽然目的是与逍遥真人结交,但是入观就直奔主题去奉承一个道士,郭振海还是觉得太过掉价,于是寻了个借口说是要来上香祈福。
凝仙观建在繁阳中,每天去上香磕头的人中达官贵人不知凡几,除了曲王亲至,没什么香客能让凝香观的观主变一变脸色。
郭振海虽是右相,但也怕那油盐不进的观主不卖他的面子,于是干脆放弃了宰相的车驾,只着一身便装,带着几个仆从去了凝仙观。
他原本想先在正堂上柱香,随后溜达着悄悄去见逍遥真人,谁知前脚刚迈进凝仙观的大门,后脚观主便出来迎接,口称相爷,衣躬到地。
郭振海一边觉得很有面子,一边又奇怪,对观主问道:“本相临时起意微服前来,怎的你们竟像提前知道一样?”
那观主笑道:“您老要来的消息,逍遥真人提前便告诉我们了,他还说相爷您是我们道观的贵人,要我们务必以礼相待!”
郭振海瞪大了眼睛:“他怎知本相会来?”
观主笑呵呵道:“逍遥真人乃是半仙之体,自是掐指一算便能知道您来的时候了!”
郭振海身子一僵,他没想到如今凝仙观中的这些正经的道人竟也都相信逍遥真人是神仙了!
难不成……这人真有神通?
作者有话说:
——陈遇遥:“来孩子们,这些铜钱你们分一分,拿了钱的去右相府门前盯着,看见有个红脸的胖子出门就抄近路跑来告诉我,知道了么?”
第154章 同盟
凝仙观虽地处繁阳,但占地不小,说起来这道观原本也是一座宰相府邸,只是后来宰相谋逆,被禁军闯入宅院,府中人皆丧命在此。此后便有谣传说此处怨气横生,时常闹鬼。渐渐的这处宅子荒凉起来,官府指望能镇一镇亡灵,于是将此处改了道观,渐渐地发展壮大,如今已然是个香火鼎盛的大道观了。
如今陈遇遥住的更是这凝仙观中为数不多的好院子,清净,雅致,衬着这位逍遥真人更是出尘。
在来见逍遥真人的路上,郭振海被观主介绍了一路,都是这位逍遥真人未卜先知的种种事迹,此时不禁也收了原本那份轻视,觉得没准这位真是个能人。
所以临进小院时,郭振海也整理了一下袍袖,抬手刚要敲门,却见小院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站着的正是笑意盈盈的逍遥真人。
陈遇遥一早就趴在小院的门上听着声音等着郭宰相,好不容易听着人群脚步声停了,这才赶在郭振海敲门之前开了门。
面对郭振海惊讶的眼神,陈遇遥一甩拂尘:“无量寿佛!贫道便知郭相此时要来,特备下茶点,还请相爷屋内一叙!”又对观主客套两句,这才与郭振海一起走进堂屋。
此时郭振海也不由得对逍遥真人刮目相看了,坐下还未客气两句,就听逍遥真人开门见山道:“郭相今日为何而来,贫道也略知一二,”他拂尘微动,点了点跟着郭振海进屋的随从,笑道:“不过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不如就请这几位在外面稍待?”
郭振海有些迟疑,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他身份贵重,而且树敌颇多,难保没有人想要趁他不备行刺与他。
这位逍遥真人的路数他还未摸清,如今便要一室独处,万一这位突然对他有什么不利……
郭振海还在胡思乱想,言语上未免有些迟疑,却见逍遥真人猛地一挥拂尘,正抽在桌上的茶杯上,杯盖被他抽的飞起,正撞向厅堂角落摆放的落地花瓶。屋内众人都是一愣,几个随从转头看向那花瓶,回过头来就见逍遥真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短匕,正架在郭振海的脖颈上。
这场变故将在场众人都吓懵了,郭振海万没有想到这位逍遥真人还有这等不逊于武将的身手,此时刀架在脖子上,想要尖叫却又怕他手起刀落,一时间竟屏住了呼吸,面色更是红的似要滴血一般。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然而一瞬后,逍遥道人却主动撤了手。
“叫郭相受惊了,”逍遥道人将匕首随意的扔在桌上,“郭相若是担心安全,那大可不必。”
郭振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逍遥真人如此行事,无非就是告诉自己,这些随从们的保护形同虚设,若是他想对自己不利,那么有没有这几个人在场,他都会得手。
“你们退下吧!”
“相爷……”
“还嫌不够丢人么!退下!”
既是主子下令,随从们只好都退出屋外。
厅堂里只剩逍遥真人与郭振海二人。
之前的下马威耗尽了郭振海的骄娇二气,此时的陈遇遥自然成为了这场谈话的绝对主导。
“右相今日前来,想必是受了左相打压。”
逍遥真人开口便直刺人心,郭振海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轻咳一声:“都是为君上效力,哪有什么打压不打压……”
“那右相大人今日为何还要来见我?难道不是想与我联手对付谢文喆么?”
这话未免也太直白了些,郭振海与人打交道,最是擅长拐着弯说话,如今被逍遥真人如此一问,竟半晌不知该怎么答。
“既然郭相不说话,那想必是被我说中了。你我既是有共同的目标,不如就坦诚一些吧。”
“哦?国师也与那谢文……谢相有仇么?”
陈遇遥手中摩挲着拂尘木柄,唇角挂了一抹冷笑:“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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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谢文喆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旁的王妈妈一边给他递手巾板一边絮叨着。
“平日里叫你多穿着些,非要不听劝,如今可受了风寒吧!”
谢文喆蔫蔫的围着被子坐在临窗的炕上,皱着鼻子闻面前的药碗:“妈妈再给添些蜂蜜吧,如今这个也太苦了些……”
王妈妈横了他一眼:“半碗药你能往里头加一斤蜜,仔细坏了药性!”又见谢文喆可怜兮兮的样子着实可怜,叹了口气道:“这药是不能再添蜜了,你一口喝了,我去厨房给你寻些蜜枣点心吧。”
谢文喆这才高兴起来:“谢谢妈妈!”端起碗来似乎是要饮药。
然而王妈妈刚走,谢文喆立刻放下药碗,唤道:“随安,随安!”
“哎,少爷吩咐!”
“你去将军府打听一下,张野什么时候回来?”
随安苦着脸:“少爷,你打从腊月起就问了无数遍了,张将军的信里不是说了要腊月末才回的来么?”
“万一他提前回来了呢!”
“……”
主子发话了,随安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月已经去了将军府四十六次了,在多一次也无所谓了。
“那少爷,我还是拿些空盒子包上些点心充当给将军府送年礼的人么?”他迟疑一会,又道:“能不能换个人去啊?我送的次数太多了,人家将军府的人见了我之后礼都不收了,直接就告诉我人没回来……”
“谁没回来?”
随安随口答道:“还能有谁!张野将军啊!”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话根本就不是少爷问的,自家少爷笑的甭提多开心了,哪里有空跟他说话!
回过头去,只见张野正在大步向着少爷走来。
成,将军府是不用去了,不过这屋里只怕也呆不了。
随安十分自觉的出了屋子,贴心的给少爷关了门,自己站在门口等王妈妈。
王妈妈端着盘子过来,见他站在屋外,奇怪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随安比了个“嘘”的姿势,悄声道:“张将军回繁阳了。”
王妈妈立刻明白了,撇了随安一眼,大声道:“这得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可得记得喝药!”
说完把盘子往随安手里一递:“你也甭在这傻站着了,跟我去厨房找你家珊瑚去吧!”
随安笑嘻嘻接了盘子:“那可不行,少爷这里得有人伺候呢!”
王妈妈翻了个白眼:“放心吧,喆哥儿这回可有人伺候了,想必苦药里蜜都不用加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要倒V了,正在努力攒存稿,小可爱们追连载的快看呀~我尽量等等你们(当然其实是写的太慢存不够文QAQ)
第155章 情浓
张野赶回来的很急,如今袍边都溅着泥点,一双靴子将屋里的地毯踩出了一个个泥印子,可见是从马上一下来就来找谢文喆了。
看到张野,谢文喆笑眯了眼睛,然而却还嘴硬道:“没想到贤弟还记着来哥哥这看看,以为你要在西疆过年了,如今怎的回来了?”
张野在这冬日骑行千里,心心念念便是回繁阳见一见谢文喆,此时便是他耍起了小脾气来,在张野眼中也是娇嗔可爱,叫人恨不得揉在怀里。
“月余未见,你倒想起自己是哥哥了,既是长我几岁,怎么也不见你好好照顾自己?如今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可叫我担心。”
谢文喆此时唇边笑意压都压不下去,摊开手臂道:“过来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个担心法!”
张野低头看看地毯上的脏印子,又看看对面穿着雪白中医的谢文喆,纵使他此时头发凌乱还蒙着被,也仍是个病弱版的翩翩佳公子。
这叫他一时不敢靠近,生怕阿喆被自己这风尘仆仆的一身蹭脏了,便笑道:“我这一身脏的很,待我换过一身衣服……”
话未说完,便看见谢文喆猛地甩开了被子站起身来,鞋也不穿,几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张野慌忙接住他,袍角上的泥水蹭在谢文喆身上,谢文喆却甘之如饴。
月余的分别让张野胸膛内的心跳也如丝竹般悦耳,谢文喆踮着脚,近乎贪婪的紧紧环住张野,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然而整个世界却似乎另有想法。
“怎的不穿鞋!地上凉呢!”张野瞬间王妈妈附体,“你穿的这么少,干什么还把被子掀了?”
说着,他将谢文喆往上一举,一只手探在谢文喆腿弯,将他整个人竖抱起来。
这样,谢文喆便能脚不沾地了。
可是再多旖旎的氛围都被这抱孩子一样的姿势搅和的稀碎。
谢文喆无奈的环抱着张野的脖子,“没事的,铺着地毯呢!”
张野哪里肯听他的,把人放在临床的炕上,谢文喆坐在炕沿边,垂下的两条腿荡啊荡的,随即就又被张野用被子裹成了个球。
“如今这还生着病呢!便是好生坐着,可别再受凉了!”
张野回头看见了桌上摆着的药碗,“想必是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怎的还不吃药?”
说着拿过药碗来,半跪在地毯上,让谢文喆的赤脚踩着自己的大腿,手上舀了一勺药递在谢文喆的嘴边:“我摸着这药冷热正好,你便趁现在喝了吧。”
谢文喆对着张野,那里拒绝的了,方才王妈妈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让他咽下半口的苦药,如今被张野一勺一勺喂到见底。
总算喝完了,谢文喆苦的舌头都木了,在张野大腿上踩了踩,笑道:“大郎我把药喝完了,金莲你可要给些什么甜头么?”
张野又好气又好笑,握住他的赤脚,轻搔他的脚心,谢文喆闪电一般要缩脚,却哪里挣的过张野,二人在屋里笑闹一场,最后还是谢文喆笑的气喘吁吁的认输道:“好人,我错了,下回可再不招你了!”
张野笑着将他连被子一起抱着,听了这话将他转过来,二人面对面,听张野轻声在他耳边道:“那可不行……”
他在他嫣红的唇上轻啄一下,分开时却见阿喆眉眼弯弯的又来凑近,加深了这个吻……
二人吻到情深,张野的手渐渐的探进被子,又钻入了中衣,中衣也禁不住这般的折腾,散开的领口中露出了谢文喆白皙的锁骨。
张野忍不住以唇舌去描绘那美妙的形状,正在情浓,谢文喆含糊的在他耳边道:“阿野……”
张野应了一声,却听怀里的恶魔一般的人道:“阿野,我还有正事要与你说……”
“……”
张野百忙之中抽空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只报复一般的在他脖颈处咬了一个浅浅的牙印,谢文喆小小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又嗤嗤的笑起来。
“阿野不想听么?”谢文喆声音里头藏着坏,轻轻去吮张野的耳垂,“可是,阿野,我正生病呢……”
“……”
张野仿佛被点了穴道,整个人僵住了,谢文喆大笑起来,连人带被滚到了一边去,这才抱着被坐起来,笑道:“那阿野现在想听正事了么?”
张野不想听,张野现在就只想揍他。
然而到底是心尖子上的人,纵是被他闹的狼狈万分,也还是舍不得动他一个指头。
张野躺着深呼吸了片刻,起身道:“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来跟你说话。”
“哪里有那么麻烦,这里便有现成的,便就在这里换嘛!”谢文喆笑的狡黠。
张野无奈道:“小祖宗,你就饶了我吧!”
得了张将军求饶的谢文喆,甚至比斗垮了右相还要得意,总算大发慈悲放了张野一马。
待到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的张野回来,就见谢文喆正抱着被子吃蜜饯,一旁的王妈妈正说他:“……如今病着,怎还蹭的这一身……”
见张野进来,王妈妈毫不客气的横了他一眼:“野哥儿也该劝着他些,还和他一起闹……”张野被说了个红脸,只好跟王妈妈作揖认错:“是我孟浪了……”
谢文喆看见张野仿佛看到了救星,对王妈妈撒娇道:“妈妈先去歇会吧,我与张将军有事要说……”
王妈妈看着他脖子上新鲜的红痕,冷冷道:“方才还没说够么?”
谢文喆条件反射的一捂脖子,讨好的朝王妈妈笑道:“是说正事呢!”
“你说不说正事,我还管的了你!”王妈妈横了他一眼,又对张野道:“野哥儿可帮我看住了他,如今正风寒呢!”说罢,这才出了屋子去。
王妈妈走了,谢文喆松了一口气,拍拍身边,叫张野来坐下,自己往他身上一靠,笑道:“阿野不在繁阳的日子,有人可比我还要心焦呢!”
张野看他笑的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又是哪位被你坑了?”
“嗨呀~这话说的多难听,我只不过是给了郭相一个选择,他非要往我的坑里走,我哪里拦得住!”谢文喆得意的揽着张野的胳膊,“若是年后郭相来找你示好,你可莫要推拒,只模棱两可的吊着他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王妈妈:“好好的一个少爷,如今倒要当成个小姐似的担心!唉,这人还病着呢,那野哥儿竟也不体谅一下!”
——张野:“……冤比窦娥……”
第156章 合谋
“若那张将军只不置可否的含糊应付,郭相又当如何?”
凝仙观的小院内,逍遥真人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郭振海。
“相爷说的意思贫道明白,您是要借此机会与张将军联手对抗谢文喆,这原也是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郭相有何把握,能够一举说服张野前来投靠?”
郭振海有几分得意:“那张野若不是个傻子,定会同意与我们结盟,谢文哲如今已经放出话去,决意要与张家军闹翻了,眼下正是我们联合的大好时机,到那时我在朝中,张家在军中,而国师你在去往身边,我们三人联手可供掌天下权命!”
逍遥真人一甩拂尘,笑道:“可惜了,郭相这般好的谋划,只怕要功亏一篑。”
他自是知道谢文喆与张野的关系,然而不便与郭振海明说,只得侧面提醒他这主意不行。
郭振海却不以为然,他只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国师多虑了!”
陈遇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仍带着和煦的微笑:“郭相看上去倒颇有自信,不过此计虽妙,相爷也不妨去想想其他计划,到时有个后手也好。”
郭振海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此时很不太高兴:“哦,国师的意思倒像是吃准了我拉拢张将军不会成功似的。”
这便是要说僵了。
陈遇遥灵机一动,索性双手合十将眼一闭,缓缓道:“昨日我夜观星象,见天狼暗淡,主不力,毕月乌星大如斗,并散利光于太微垣中游移。”
郭振海听得云里雾里,迟疑的问道:“国师的意思是……”
陈遇遥胡诌一通,见引起了郭振海的兴趣,方睁开眼睛,把眉头一皱,一脸的严肃:“不瞒郭相,我自这星象中看出,张将军定然不肯被你拉拢,想来他只会明哲保身,只对你闪烁其辞。待到那时,郭相你又该有什么办法呢?”
“这……”
郭振海一阵语塞,说实话,他觉得逍遥真人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算准了一点事情,人家客气的叫你句国师,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罗金仙了?
他顶看不上逍遥真人这一通胡扯,然而此时还要谋求与逍遥真人的合作,只好把心中的鄙夷压了压,尽量和声细语的与逍遥真人讲道理。
“国师道法精深,我自是佩服不已,但正所谓事在人为,只以星象来断定张将军不会受我招揽,也未免有些偏颇……”
陈遇遥不等他再说下去便打断了他的话:“郭相既是不信我,那我与郭相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了。”
他摆出这副姿态,心中也有些忐忑,若郭振海此时真走了,那他之前摆下的这些迷魂阵便是白费功夫了。
然而郭振海性子强硬,若不如此欲擒故纵的将他折服,此后就算合作,他也只会沦为右相的簇拥。
郭振海见他摆出了送客的架势,不免也有些慌,之前逍遥真人说与谢文喆有仇,他便觉得这个盟友是板上钉钉的。如今若是和逍遥真人谈崩,那他在曲王面前就很难说得上话了。
“国师误会!”郭振海急忙又往回找补,“我自是相信国师法力,只是我想不通为何这张将军不肯与我们联手?要知道,谢文喆可是指名道姓要夺他关税的啊!”
陈遇遥的唇边浮上了一抹冷笑:“这个中原因,郭巷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只怕污了你的耳朵!”
郭振海似是想到了关窍,先是惊讶,随后又半信半疑道:“难不成……谢文喆与张野有勾结?”
陈遇遥点点头,这位右相好歹也不是太蠢。
闻听此言,郭振海倒是很高兴:“郭师如何得知此事?您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陈遇遥僵了一僵,这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他疯了才会和郭振海坦诚过去。
如今,他也只能作一副不屑的样子嗤笑道:“怎么,郭相难道还要与那谢文喆对簿公堂不成?”
郭振海显得非常兴奋:“非也非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我们将谢文喆与张野勾结的证据交于君上手中,那便可以一举除去谢张二人!那便是永绝后患了!”
呵,他要真给出证据来,那不等谢文喆倒台,他陈遇遥自己就要背上欺君的罪名,只怕要先被曲炳君活剐了。
逍遥真人一摊手:“此乃贫道卜卦问吉所知,没证据。”
这话显然出乎郭振海的意料,敢情这些事都是逍遥真人算的……口说无凭,真是全无用处。
若非还用的上逍遥真人,郭振海早就甩袖走了,此时他也只能尴尬的笑道:“国师果然技艺精湛,这个也能算的出来……”
陈遇遥怎会听不出郭振海言语中的讥讽与不以为然。
“郭相有顾虑也是应该的,毕竟如今的证据就只有贫道红口白牙一张嘴。”
逍遥道人佛尘一甩,一派的仙风道骨:“不如郭相今日暂且回去,待到年后便可与张将军商讨同盟之事,若张将军痛快答应,那贫道自认技不如人,此后为郭相马首是瞻。”说到这里,逍遥真人目光凌厉地看着郭振海:“不过若是这张将军对郭相推三阻四的话,那郭相不妨考虑一下贫道的卦象推算。”
郭振海根本不信张野会放弃与自己结盟的机会,不过若是能以此事让逍遥真人听自己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
“既是如此,那便请国师静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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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郭振海这边如何折腾,谢文喆的日子过得却自在,自打张野回到繁阳,谢文喆头也不疼了鼻也不塞了,弄的倒好像前一段时间的风寒是假的一般。
年节里来给相府将军府送年礼的人真是络绎不绝,今年左相府门前送礼的人更是排了长队,家家好像比赛谁送的多一样,竟还有回家想想觉得自己送的不够,又过来补第二份的。
谢文喆来者不拒,赚了个盆满钵满。
对此,张野却另有想法,他将送上门的年礼大多都拒之门外,反过来还要劝谢文喆。
“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这些年礼,难保不会有给了孝敬的人来求你办事。给他办了便是受贿渎职,不给办也落得个贪财的名声,难保不会威严受损。所以这些年礼我是一概不肯收的。”
谢文喆正低头看着礼单,听了这话笑道:“嗯,反正如今的关税便能支撑西路军的开销了,阿野这般爱惜羽毛,我也能放心些。”
张野无奈:“别光夸我了,你自己也要注意啊!”
谢文喆将手中的礼单随意扔在桌上,抿嘴笑道:“阿野这话说的可就外行了,我与你情况不同,如今我若不收这年礼,只怕转眼就会有人大过年的吊死在我家门口了。”
张野一愣,听得谢文喆笑道:“眼下早已不是他们给钱,求我办事的时候,而是给钱求我不要办事。”
张野一点就透,警惕地问道:“你莫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我?”
谢文喆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他在阿野面前说话向来都不设防,如今一不小心竟是说漏了嘴。
阿野这般机敏,倒叫他说起谎来费心费力,他还在心里盘算着,就听张野道:“我原就奇怪,郭振海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拉拢我……如今才明白,想必是你在年后有什么大动作,是以先要将我摘出去,免得受了你的拖累,是不是?”
全中!
谢文喆只好去揽张野的腰,朝他讨好的笑道:“年后我便要开始严查贪污,眼下这些给我送礼的都是我悄悄透过消息的。他们如今也不过是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捐了大部分家财给国库,这样能保一家平安,二是守着自己的家财,等着被以贪污的罪名抄家流放。这些给我送礼的人,大概是想着与其捐了国库,还不如都送了我,好歹能在我这里烙下一点人情。”
张野倒吸了一口冷气,急道:“你这样大的手笔查贪污,动的可不只是一个人的利益,岂不是这样四面受敌?曲炳君的性子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便是他如今信任你,可是待到众臣给他施压的时候,他难道还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你么?”
谢文哲狡猾的笑道:“我自是有办法让他必须站在我这边,曲炳君最是自私,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我便要他为着自己的利益,不得不与我绑在同一条战船之上!况且既然是我来查贪污,那自然是捡着政敌来查,右相一党早就从根子里烂透了,一查一个准。何况他们早就恨我入骨了,便是我查不查贪污他们都是要和我作对的,那便正好拿他们填一填国库这个大坑吧!”
张野静静的听着谢文喆在这里长篇大论的分析利弊,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若非张家军占了关税来养兵,谢文喆也不必为了充实国库这般的铤而走险。他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叫所有人将眼睛从边贸上移开,给他张家军争取时间罢了。
谢文喆的阴险狡诈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性,在任何人眼中,谢相就似一口井,冰冷,黑暗,深不见底。
然而在张野眼里,谢文喆就似一汪开了桃花的温泉,温暖,清澈,柔情脉脉。
作者有话说:
——陈遇遥:“郭相真是倔强啊”
——郭振海:“国师真是神叨啊”
——谢文喆:“阿野真是不好糊弄啊”
——张野:“我的阿喆天下第一!不服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