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2日

伙同奸臣篡王权 by 白面暹罗(157 – 165)

第157章 拆台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大曲的朝堂自然也不例外。

新年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曲王立了逍遥真人为国师,连新年大祭也交由了这位国师主理。

一时间,这位逍遥真人成了繁阳城里一等一的红人,有那惯会揣测上意的人,家中也都开始供这些元始天尊真武大帝之类,以期讨得曲王欢心。

然而,真正掌握着曲国权利的高位大臣们却并不看好这位国师。

国师一职在曲国已经有些年头无人担任了,名字叫的好听,但众臣也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弄臣,哄曲王开心的罢了,若是有哪一个国师敢干预朝政,那基本上也和找死差不多了。

然而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是君上身边的红人,好歹也能和内侍总管混个平起平坐。

郭振海倒颇得意,他一扫年前的颓势,如今傍上了国师,不管有没有实权,好歹有人能在曲王身边为他说话了。

他想的挺好,当初谢文喆也是只凭着一张嘴在曲王面前讨了好处,没道理谢文喆能成功他却不行。

一时间郭相自信爆棚,想起了年前与国师的赌注,便挑了个晴好的日子,提了贵重的年礼去将军府拜访。

偏张野不在

事实上,张野自打回来,在家的时间就极少,门房早就得了命令,任谁来送礼,都只收礼单不收实物,对外只说府内张将军去访友了。

郭振海兴致勃勃的来,在门房碰了一鼻子灰。将军府的下人说张野不在府中,他是不相信的,哪有人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里呆着的?

“老爷……您看这……”郭顺知道郭振海此时的心情定然不会很好,所以问话十分小心。

郭振海冷冷一笑,甩袖进了马车:“回家!派人在这里等,每隔一个时辰就去问问,看他们将军回没回来!我就不信那张野还不回来睡觉了!”

一夜过去了。

郭顺来回禀:“老爷,守着将军府的人来报消息,说是那张将军似乎是一直都没回去……”

郭振海当即就把手中的书扔出去了。

他如今动不动就这样发脾气,郭顺捡书的动作已然十分娴熟,三下五除二将散了的书页归拢好了,劝道:“老爷息怒,许是那张将军在朋友处留宿了……”

“大过年的不回家?难道他还会去见情人了不成?他骗不了我!定是蹲在家里给不见人找的借口!”

郭振海生了一会的闷气,随后吩咐:“你去给将军府上拜帖,就说我明日去府上拜访!”

他堂堂一个右相亲自下拜帖跟张野约定时间,这样总不会被打脸了吧?

张野回府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张素正从点心匣子里头挑柿饼往阿虎嘴里塞:“这个看着也甜,你尝尝!”

阿虎吃的嘴都要塞不下了,张野见了打趣姐姐:“唉,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张素一拧阿虎:“听听,阿野说你是猪呢!”

张野一拍巴掌:“哎呀!猪说话了!”

阿虎绷不住,噗的喷了一口柿饼,哈哈大笑起来。

张素跟弟弟斗嘴就没输过,此时翻了个白眼:“姐好歹把白菜拱到手了,哪里像你,白菜拱没拱到不说,你这猪倒快成别人家的了!”

张野笑道:“我若镇日在府中,那阿虎只怕要来帮我忙活差事,到那时咱姐弟可就都拱不着白菜了。”

“如今这贫嘴的功夫倒是见涨,想必是有那口舌灵巧的调教过了。”

姐弟俩正在说笑,门房进来呈拜帖,张野见了郭振海的名字,笑容便淡了几分,待看了内容,叹了一口气。

张素一巴掌拍在张野背上:“大过年的唉声叹气做什么?谁的拜帖?你想见就见,不见推了就是!”

张野将拜帖递给姐姐:“要是能推掉就好了……”

“郭振海?他找你作甚?不是说最近他和阿喆不对付的么?难道你还要见他?”

“正是阿喆的意思,说要瞒一瞒将军府的立场,如今也只得先应付一下他。”

郭振海可不知道自己是被应付了。

递了拜帖,次日再去将军府时总算进了门,张野亲自来迎,算给足了郭振海的面子了。

郭振海这样大的年纪来拜访一个张野这样年纪的小将军,原来是有些挂不住脸的,然而此时也顾不上了,见了张野,顿时笑的好像见了自己心爱的孙子,展开了慈爱的笑脸。

“想当年你跟在你爹身后的时候我就说,像你这样的后生一定是有出息的!如今看到你如此建功立业,想必你爹泉下有知,也能十分欣慰吧!”

郭振海一副长辈的派头,开口就要跟张家论旧情。

张野心中冷笑,想当年他爹做骠骑大将军的时候,左相郑超仕和右相郭振海二人平时都要打起来了,但对张家军却是统一战线,不遗余力的打压。如今听着郭振海说话,倒像是当初跟他爹关系很好一样。

说来也奇怪,谢文喆有时候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演戏,但张野却觉得真的很是狡黠可爱。

如今换成了郭振海,张野就觉得很是反胃恶心了。

“郭相今日前来,想必有要是相商,不如去前厅一叙?”张野不愿意跟他拐弯抹角的,希望这郭振海能识相的赶紧说赶紧走。

郭振海却不这样想,他听的张野这样着急与自己说话,以为张野是得了谢文喆要抢关税的消息,着急与自己结盟呢。

“既是如此,贤侄便前方带路吧!”

进了厅堂,郭振海还想着张野可能会让他坐主座,他到底要不要推拒呢。

谁知张野自己二话不说做在主位上,只给郭振海让了个边坐,不待郭振海反应,已经有仆人来上了茶。

这时候再端着茶碗去换到张野旁边的主位上就有些不好看了,郭振海只能憋屈的坐在这和自己身份不匹配的座位上,心中安慰自己:这张野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不要与他计较礼仪……

正想着,听张野开口问道:“右相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郭振海平一平心火,重新挂上和蔼的微笑:“贤侄想必听说了,左相谢文喆在梅花宴上大放厥词,对贤侄很是不利啊!”

张野不愿意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直接点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郭振海还等着张野骂两句谢文喆呢,谁知他一句略有耳闻就不说话了。

这戏没人接腔,他自己唱的就有些尴尬,然而无论如何这场子不能冷了。

“那左相未免有些放肆,贤侄你养兵为国戍边不易,他却放言要户部夺了你张家军的边贸税权!你说说着……”

“这是有些过分了……”张野开口道。

郭振海听了一喜,以为张野终于要把话头接过去了,谁知却听张野说道:“郭相这话说的不尽不实,这边税本就是由户部市旅司管着的,我西路军根本就没有什么边贸税权,您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占了关税,难不成是想治在下的死罪么?”

郭振海被他噎的一时语塞,半晌才又道:“可是这市旅司也根本收不上来边税,曲旅两国的商人都是通过西路军的护佑才能顺利贸易的……”

“我们只是护佑我国商人平安交易,关税的事情却不是我们管的上的了。有那商户怕带着贵重的物品不安全,所以雇了我们的军队予以保护,我们收几个零钱充作保护费用罢了,跟边税可无关。”

郭振海简直想暴起打人,许是想着打不过张野,这才勉强又道:“我知道贤侄是无辜的,只是那谢文喆放了话,贤侄只怕有口难辩。”他生怕张野又跟他掰扯保护费不是关税,赶紧接着说正题:“我不忍看着贤侄平白受委屈,所以想着来帮一帮你。以后若是那谢文喆胆敢跟你过不去,我便跟他过不去!”

“可是郭相,”张野凉凉道:“你现在已经跟左相很过不去了啊。”

“……”

郭振海快哭了。

他这厢驾梯子,张野那边就拆台,如今句句都噎的他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只要我搭台子的速度够快,丢脸就追不上我!”

——张野:“嗯,来人给我把这台子点了吧!”

第158章 结党

郭振海在张野这里疯狂碰壁。

他原本也有些心存怀疑了,可是偏张野表现的像是个听不懂暗喻的莽夫。

郭振海也摸不清这位大将军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总觉得自己鸡同鸭讲,费了劲了。

好不容易谈到要联手对付左相谢文喆了,郭振海总算是松一口气。

他觉得此事十拿九稳,张野定会同意。

谁知这年轻的张小将军犹豫半晌后回答道:“郭相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我西路军如今度日艰难,眼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贸然与左相交恶,只怕倒让他记恨。”

郭振海险些气了个倒仰:“你怎么没明白呢,是谢文喆先要与你过不去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得罪左相的地方啊?平白无故的他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你如今不是截了户部的关税么!”

“郭相慎言!我们在西疆守法的很……”

郭振海要疯了,这点事就说不明白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是傻子,见张野显然是不买他的账了,他心中想起了国师逍遥真人的话,此时也犯了嘀咕,难不成真如逍遥真人所说,张野与谢文喆早有勾结?张野如今是在装傻?

他平一平心火,也不再与张野兜圈子了。

“贤侄,你也知道,我如今与左相相处不十分融洽,年前君上将户部交给了谢文喆主理,如今谢文喆透了话出来要以关税重振户部,眼见着你我都将受他排挤。如今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我联手,方才可以与谢文喆稍作对抗。”

张野微垂了眼睑,郭振海已然将话明着说了,他心中知道自己再装傻恐怕过犹不及,于是沉吟片刻道:“郭相好心前来提醒晚辈,晚辈心中感动,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难免要多斟酌……”

郭振海简直都无奈了:“如今已然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这还有什么可斟酌的……”

张野不理会郭振海的抱怨,仍自顾自的开口继续道:“郭相,晚辈有一事始终有顾虑,如果您能为晚辈解惑,晚辈自然愿意在麾下效力!”

郭振海大喜过望:“贤侄尽管开口!”

“您说那谢文喆放出话来要与我作对,想必是暗中得了消息。只是我心中好奇,这么重要的消息,不知是何人透漏给了郭相?”

郭振海的笑脸僵住了。

他派人去谢文喆的梅花宴上探听消息的行为本就上不得台面,不好言明。

况且他对张野丝毫的信任也没建立,若他真的与谢文喆相勾结,那是告诉了张野给他传递消息的人是吴理,岂不是等同于把暗桩是谁告诉了谢文喆。

见郭振海迟疑半晌也未吐出个名字来,张野笑道:“看来郭相对我也有所顾虑,既是如此,那么就算是你我联手,只怕也会因为猜疑分崩离析。”

“贤侄误会了,”郭振海急忙往回找补,他此时心中暗自盘算,出卖一个吴理,便能得张野的信任,从而在军中占据势力——这无疑是郭振海此时最想得到的结果。

而吴理不过是个用钱就可以收买的小人罢了,纵是出卖了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不如就……

“这消息是谢文喆在梅花宴上与心腹说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礼部郎中吴理深明大义,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于是来寻我告知了这消息。此事是他亲耳听到,万不会有假!”

得了吴理的名字,张野唇边绽出一个一闪而逝的浅浅笑容。

“既然如此,那晚辈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若那谢相当真与我作对,我便与郭相商议着如何回击便是!”

郭振海将吴理卖了个干净,终于得了张野一句准话,此时不禁喜出望外。

他高兴的不仅是可以与张野联手对付谢文喆,还有国师逍遥真人就要听命于自己了,此时不免分外得意。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郭振海便随意夸了几句张野,随后总算是从将军府告辞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郭振海,张野长出了一口气,张素和阿虎却从厅堂后面走了出来。

他二人在影壁后偷听了许久,此时张素满心的疑惑:“阿野,小谢对你一直都挺好的,你怎能答应了郭振海呢?”

张野瞧着张素一脸的担心,笑着问道:“我答应他什么了?”

“你不是与他说,如果小谢与你作对,你便与郭振海联手对付他么?”

张野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道:“是啊,可是问题是阿喆永远不会与我作对啊。”

张素一时语塞,显然是不知这二人玩的什么套路。

张野见姐姐张素已经渐渐开始蹙眉了,向她解释道:“我如今答应他,也是阿喆的意思,表面上与郭振海结盟,实际上却只静观其变,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有个结盟的名分却不做事?”张素想了想,道:“这郭相就那般的愚蠢,不知道你们这样是骗他的么?”

“便是他知道了,将军也不会怕的。”阿虎在一旁笑道:“郭振海来与将军结盟的理由是谢公子要对将军府出手,那么如果谢公子没有如郭相所说跟将军府交恶,那便是郭相蓄意欺骗了我们。”

“正是这个道理!”张野给了阿虎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跟姐姐解释道:“到那时,我们不计较他郭振海谎报军情,便已是给他面子了,他怎好再回过头来怪我?”

张素恍然大悟,笑道:“难怪你方才无论如何也要问出郭振海的消息来源,想必是为你家小谢清理门户了!”

张野“嗯”了一声,又道:“他身边有这种暗中告密的小人在,我终是不能放心。如今揪出这个叛徒来,阿喆的日子也能过得松快些了。”

张素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我曾经乖巧的弟弟,如今也狡诈起来了,果然是跟着小谢学坏了!”

“兵不厌诈,何况这郭相拉拢我,原就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要将军府给他提供军队上的支持罢了。没道理只让他算计我,我却不能算计他。”

张素听他这长篇大论的理由,对阿虎笑道:“你瞧他说的这样多,我却只觉得言不由衷呢!”

阿虎挠挠头,对张素说道:“你也别为难将军了,他为着谢公子,只怕是将这郭宰相活吃了都不解气,如今不过是小小的欺骗利用一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张素白了阿虎一眼:“你瞧瞧,我这弟弟都知道要护着小谢了,怎么不见你护着我呢?”

阿虎手足无措,急忙道:“我……我什么时候不护着你了!”

张素一指张野,道:“那我问你,我和他一起掉水里,你救谁?”

张野:“……”

阿虎:“……”

“你居然还犹豫了?”张素像一只被点着了的炮仗:“甭问了你肯定救我弟!你心里就没我!”她怒气冲冲的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顺手甩了一下门,厅堂的门板被她这样一摔,半扇都歪了。

阿虎左右为难,见张野在一旁悠哉的看戏,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恳求:“将军……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咋办,去追啊!”张野看着阿虎,笑眯眯的透过那坏掉的半扇门,看着外面重重踏步的姐姐:“你看我姐跑了这么久都没跑多远,想必就是等你去追她呢!”

“嗯……我追上之后怎么说啊?”

“……这也要我教么?”

阿虎我脸涨的通红,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我该救谁啊?”

“……”

张野衷心的觉得,别管别人了,阿虎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自救比较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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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阿虎更可怜的是郭振海。

他一早就来了将军府,跟张野说话简直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终于得到了张野与他联盟的口头承诺。

出将军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郭振海一上午说的口沫横飞,因此口干舌燥,只得一杯杯的喝茶,生生灌了一肚子茶水。

喝茶却不当饭吃,因此他出了将军府不免腹中饥鸣如鼓。

“相爷可要回府用膳吗?”郭顺恭敬地问道。

郭振海眼珠一转,想起了他和逍遥真人曾经的赌约。

如今张野接受了他的拉拢,那逍遥真人可算是赌输了,不如趁热打铁,叫那国师对他言听计从也好。

郭振海打定了主意,对郭顺说到:“这年节总是山珍海味,不免有些胃口不适,今日不如就去凝仙阁尝一尝斋饭吧。”

郭顺自然没有二话。一行人赶着马车直奔凝仙观,午时三刻便已到了。

观主见了郭振海甚是热情,宾主尽欢,一餐斋饭吃的舒心顺意。

然而饭后求见国师时却出了麻烦,观主一脸为难的对郭振海道:“郭相来的不巧,国师此时不在观内。”

郭振海一愣,这大过年的,他一个道士能去哪里呢?

却听观主道:“如今国师深得君上信重,今儿一早便从宫中来了使者将国师接走了。”

郭振海面上波澜不惊的点点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新年正是百官挂印封玺的时候,此时能被君上召入宫中,那可是谢文喆也没有的恩宠!

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又有张家在军中为后盾,他郭振海何愁大事不成!

作者有话说:

虔诚祭奠所有在这场战疫中逝去的英灵,愿大家此后人生,皆是平安喜乐!

第159章 挥霍

这一次的新年,朝堂中火药味十足。

左相右相的互搏已经一触即发,双方都在等新年过后休衙结束好采取大动作。

对于眼下这种朝堂形势,曲炳君却颇为得意。

他做曲王这些年,最擅长的便是这平衡之术,在他看来,只有朝中两党互相制衡,他这江山才坐得稳当。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情叫他倍感焦虑。

在他去南巡之前,这国库便已经面临着入不敷出的问题了。

他原指望着克扣了西路军的军饷,国库便能有些起色,谁知巩夕当上户部尚书之后,将户部的账搅的一团乱麻。

眼下国库赤字当头,逼得他不得不亲手打破了左相和右相的平衡。

将户部交给谢文喆打理也实在是个无奈之举,他知道这会叫南川党的势头盖过右相党,但如今也只能指望谢文喆能扭亏为盈,救一救国库了。

谢文喆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初一接手户部,便一举解决了宫中新年的巨额花销。

按说这银钱得来的不易,全部用于宫中新年未免奢侈,但曲炳君却另有想法。

眼下他朝廷中最大的问题便是缺钱,但越是缺钱,他便越不能让人看出来。

因此,这一次的新年,宫中用度极尽奢华,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曲王宫中日日欢饮达旦,每晚入夜便会开始燃放的架子烟火,直至天明才歇。

按照国师逍遥真人的说法,此举乃是向天乞神,来年定会风调雨顺。

然而且不管他能不能求神成功,如今这般花用,国库很快就又一次入不敷出了。

偏国师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君上敬神之心四海皆知,只是若要以丹药为引延年益寿,还需用心建一座丹房才是。”

丹药的妙处,曲炳君已然是知道了。

他服了国师的丹药后便时常昏睡,十次中有五次能叫康和勇入得他的梦来。

少年眉目未变,或与他一同饮宴,或与他共赴巫山,就仿佛是这人在他的梦中复活了一般。

“丹房是一定要建的!”曲炳君下定了决心:“国师不妨说一说条件,寡人这便叫人着手去办!”

得了君上这句话,逍遥真人微微一笑:“丹道乃是采天地之灵气,以无形化有形,是以丹房应择一气运昌盛之处,以玉石筑塔,琉璃为窗,将宝鼎置内,焚表祭天,方可使一丹房初成。”

曲炳君听了也不免咋舌,这得花多少银子?

国库现在四处漏风,到哪里弄这笔银子来?难道要用内堂出这丹房的花销?那他可不干!

他还在这里犯愁,便听国师道:“这丹房的建造非是一日之功,军上且不必着急,不如将得用的臣子召来商讨这丹房的建造。”

曲炳君闻听此言,猛一拍手:对呀,他自己想不出办法,大可以叫谢文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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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喆这日还在家中赖床,就听到随安火急火燎的唤道:“少爷!少爷!快起了,宫里来人了!”

谢文喆伸了一个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这是宫中的谁来了?”

随安乖巧的答道:“来的是康和安康总管。”

“哦,”谢文喆应了一声,吩咐道:“你去将我洗漱的东西拿过来吧!”

随安领命而去,谢文喆却抱着被又打起盹来,待到随安拎着一匣子瓶瓶罐罐回来,就见那康和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内院,正在静静的看着自家少爷。

没见过客人私闯后宅的!随安心中腹诽,然而毕竟是宫中来使,他也不敢多言,只好重重的咳了一声,大声喊道:“少爷,快醒醒!”

谢文喆睁眼,就见康和安正戏谑地盯着自己看。

他也不慌乱,只朝康和安展颜一笑,道:“你这不请自入可真是坏了规矩了,倘若我这屋中有个美娇娘,你说你尴不尴尬?”

康和安见了他的笑脸,略微呆了一呆,随即轻咳一声道:“君上那边催的急,我在厅堂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人,这才来后院寻你,谁想到你这日上三竿还未起床?”

谢文喆懒洋洋的伸出脚来在地上找鞋:“你着急也没有用,我这还没洗漱,总不能这样去面君,你且在厅堂内等我一会儿,顺便也松快松快,别老像是在君上面前一样板着脸了。”

“如今差事在身,我如何能闲得住?你快着些穿戴洗漱吧。”

谢文喆含糊的应声:“嗯嗯,我动作快着呢……”

康和安见他这架势哪里肯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随安,冲他伸手道:“来,把东西给我吧。”

随安瞪大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康和安点了点头,主动将随安手上的洗漱匣子接了过来:“你下去吧,我来伺候你们家少爷洗漱。”

随安万万没有想到宫中来使要跟他呛行,当时就懵了。

谢文喆的盹也被这位内侍总管吓醒了,忙道:“这怎么成?怎劳康大总管动手!”

康和安闻言横了谢文喆一眼:“怎么着,左相看不起康某这伺候人的本事吗?”

眼见着气氛就要僵了,谢文喆忙扯了个笑脸出来,重新又开起了玩笑:“叫你浮生偷得半日闲,你倒不乐意了。”

“再怎么偷闲也改不了这天生的命数,伺候你总比伺候别人强。”

康和安说着,冲随安扬了扬下巴:“你去提铜盆和热水,回来放在门口就行。”这口气,比谢文喆还像主人。

随然虽然平日稀里糊涂的样子,但忠心是一等一的,康和安的话他且当没听见,只将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少爷。

偏偏谢文喆也朝他点一点头,道:“随安你先去打水吧。”

随安被抢了生意,心中十分委屈,噘着嘴去打水了。

屋内就只剩谢文喆与康和安二人。

谢文喆将被子甩在一边,趿拉了一双鞋,去屏风后换衣服,嘴里说道:“好啦!我已经将我的伙计打发走了,和安现在可以说一点别人不能听的话了!”

康和安看着屏风后面的影子,喉结动了动,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我是想告诉你要小心,这次君上宣你进宫,是又要跟你催户部的银子了!”

谢文喆手上动作一顿,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宫中新年的开支不已经填上了吗?怎的这么快又要来催?”

“还不是那劳什子的国师,又想出了糟蹋银子的新方法了!”康和安提起逍遥真人来便是一脸的不屑,“他与君上谏言要盖什么宝塔建什么丹房,逼的君上没有办法,只好来叫我寻你。”

谢文喆缩回头去继续系衣服上的盘扣,口中笑道:“哈哈,君上这是又想来叫我填这个坑了?”

康和安有些烦躁,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替他着急:“平白无故落在头上一个大麻烦,你还笑得出来呢!”

“如今由我带管户部,这差事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既然如此何必哭丧着脸,倒让君上心中不喜。”

说着,谢文喆自屏风后走出,身上穿着藕色蝠纹圆领棉褂子,外面罩了一件亮红色锦缎棉直裰,趁的整个人喜气盈盈。

康和安见他穿的这般喜庆,忍不住就带了丝微笑,口上却道:“你怎么穿了一身便装?快去换了官袍来!”

谢文喆一边举着双手捣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康和安说道:“和安有所不知,现如今正是休衙的时候,我若穿一身官袍进宫去,未免有些乍眼了。倒不如便装来的方便些,也能更和君上心意。”

他捣弄了半天,只把自己的头发系成个歪歪扭扭的发揪,甚至还有一撮头发落在外头。

康和安见状,不禁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替他拢住了头发。

谢文喆吓了一跳,忍不住向旁边闪了一步,康和安却好似没发现一般的,凑上前两步继续帮他梳头。

谢文喆见他动作自然,自己再躲不免会气氛尴尬,也只好故作爽朗的笑道:多谢和安了。

康和安面上浮现出一个微笑来,三两下便将谢文喆的头发打理好,又转身去门口取铜盘和热水。

谢文喆没想到他真是要伺候自己洗漱,急忙道:“方才不过就是为了跟你私下说话,哪能真叫你动手伺候呢!”

康和安瞥了他一眼:“跟你的话还没说完呢!”说着一边试水温,一边开口道:“眼下一等一的要紧事,便是你要如何说服君上不建丹房……你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谢文喆取了手巾板儿在铜盆里浸湿,展开蒙在脸上含糊地答道:“不过就是一个丹房,君上想建那就建吧!”

康和安听他这话便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掀了他脸上盖着的手巾:“说建就建!你以为那是乡野村夫盖间草房子吗?你户部这般拮据,银子从哪里来?”

谢文喆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既是如此,那这盖丹房的银子我自掏腰包出了便是”

“……你!!!”

康和安气的要命,然而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讽刺道:“谢相真是仗义疏财,不知相爷还有多少家资,方能供君上这般……”他将“挥霍”二字咽了回去,然而到底意难平,“啪”的一声将手上的手巾板摔在了铜盆里,溅了一地的水花,康和安看也不看,转身就出去了。

谢文喆这才松了口气,草草洗漱一遍,周身收拾的利落了,这才去厅堂寻康和安。

这位内侍总管如今已然板了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接了谢文喆入宫,路上一句话都不肯与他说。

谢文喆只好在他身边悄声说道:“我知和安你也是为我好,你放心,我吃不了亏的。”

康和安瞪了他一眼:“你吃不吃亏关我什么事!我白费什么心呢?”说罢快走几步到了谢文喆前面去了。

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他唇边的隐隐笑意了。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阿野你放心,我的钱只给你花,给曲炳君的那都是理财,以后会连本带利回来的……”

——张野:“嗯……钱不钱的咱另说,我就想知道康和安怎么能去你卧室的!”

——谢文喆:“都怪随安!他没看住!”

——随安:“懵逼.jpg”

第160章 丹房

正如谢文喆所料,曲王虽然招他入宫,但也并不想引起其他朝臣们的注意,见了谢文喆没有穿着深紫官袍入宫觐见,他更是觉得这位左相事事合他心意。

平素见臣子多是在御书房内,今日,曲王特意在寝室见了谢文喆,对外只说是找了谢相来宫中陪他下棋。

临窗的罗汉塌上早摆上了棋盘,曲炳君早就坐在了西面的座位上,见了谢文喆,笑眯眯道:“谢爱卿瞧着似乎比年前胖了些,想必是这个年过的安逸啊!”

说罢,又指着棋盘另一边的位子对谢文喆道:“来你坐这,跟寡人下下棋说说话!”

谢文喆礼数周全的叩谢了曲王,“谢君上赐座!”这才在罗汉塌上浅浅一坐,口中马屁拍个不停:“多谢君上关心,如今君上治下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才叫我做得这样一个盛世的清闲宰相。”

这马屁拍的曲炳君圣心大悦,笑容也真诚了几分:“爱卿说自己清闲,这可是谦虚了,年前你户部的差事办得很好,你的忠心,寡人是看在眼里的!”

谢文喆心中冷笑,因着康和安之前和他打过招呼,他此时明白曲炳君的意图,纵是把他夸的这样好那样好,但只要自己不能给这位曲王从户部掏出钱来,那自己的忠心便立刻一文不值,只怕曲炳君能和自己当场翻脸。

然而此时还远远不是能跟曲炳君翻脸的时候,谢文喆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屈膝往地上一跪,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微妙的哽咽:“君上这般信任微臣,臣真真是感激涕零……”

曲炳君见他这样急忙伸手来扶:“爱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谢文喆从善如流的被他扶起,重新又坐回座位上,抬袖子去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顺便将自己翻上天的白眼遮一遮。

曲炳君见状,又安慰了他两句,谢文喆表演结束,见好就收,恭敬的给曲炳君请罪:“臣心中感动,致使君前失仪,还望君上恕罪。”

曲炳君自然没有责怪他的道理,“谢爱卿一片赤诚,何罪之有!”随后又叫康和安:“来给谢爱卿上了茶来,寡人要与谢爱卿品茗!”

康和安规矩的端了茶来,目不斜视,看也未看一眼谢文喆。

曲炳君接了茶盏,笑道:“爱卿尝尝,上好的君山银针!”

“谢君上赏!”

君臣二人面上都盈满了和睦的笑意,谢文喆知道,到了这一步,明君贤臣的戏码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重头戏。

谢文喆索性也不再多嘴,只在一旁静静的品茶,等着曲炳君开口跟他提及建丹房的事情。

谁知曲炳君也半晌不说话,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谢文喆偷眼去瞧,却见曲炳君也一脸的为难样子。

谢文喆明白了。

曲炳君年前刚从户部抽了大笔的银子去,如今休衙期还未结束,他便又要户部拿出大笔的银子来,想必是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过分,一时间张不开嘴吧。

眼见着屋内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谢文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端了茶碗捧在手里,开口说道:“这盏君山银针真可谓是极品,茶叶在水中三起三落,片片倒竖,想来是精挑细选才敢供于君上。今日得君上赏赐,当真是有口福的!不然平时哪里能饮到这般的好茶!”

说罢,他举杯细细品了一口茶水,随即皱眉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臣总觉得这君山银针有股陈茶的味道……微臣见识少,不免有些奇怪,这是君山银针特有的味道么?尝着倒像是去年的旧茶……”

自己已经把话铺垫到这个程度,曲炳君总该往下接了吧?

果然就听曲炳君道:“爱卿的舌头倒灵,这君山银针就是陈茶,然而这陈茶虽然味道有异,但也总不好浪费。如今宫中用度当省则省,也好叫你的户部腾出银子来做点别的。”

谢文喆嘴上说着:“君上如此体恤,真乃万民之福!”心中却不以为然,话说的好听,那有本事你就拿省下的这点茶叶钱建丹房啊!还不是要从户部抠钱!

正想着,就听曲炳君呵呵笑了两声,举起茶盏来饮了一口,似是闲聊一般问谢文喆:“新年过后,用银子的地方就多了,你户部应早做准备才是。”

谢文喆知道他这是往建丹房的事情上引呢,故意说道:“君上指点的是,臣也正在为此事忧心,依照往年的例子,国库恐怕还半年左右方能再有大笔进项。”哼,急死你!

曲炳君果然大吃一惊:“什么?半年?”

谢文喆重新站起身拱手回道:“君上莫要焦急,如今国库虽然吃紧,但只要没有突然的大笔支出,维持日常运转是无碍的。”

曲炳君听闻此言却并没有高兴一些,只把眉间皱成了个大疙瘩,抱怨道:“还要半年,这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之前你不是说我朝与旅国通商能收关税填补国库吗?怎的如今反倒比之前还要拮据了?”

谢文喆听着他话语里有怪罪的意思,心说今天赐的这个座位倒叫他起来跪下的来回折腾,还不如让他一直跪着来的轻松些……

心中腹诽,动作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君上明鉴,这关税的确能使国库增加收入,只是在那之前,这差事被交由那罪臣巩夕一手督办,谁知这人心怀不轨,在边税上的账目乱做一团,真假账目混在一处,叫人辨认不得,不仅如此,就连市旅司也叫他搅个乱七八糟。原说若是严刑拷问,或许还能弄清账目真假,谁知他竟病死在狱中了。如今要整治边税的乱账,只怕还要好些时候方得一些眉目,眼下这关税怕是短时内不会有所起色了。”

曲炳君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然而终究也挑不出什么谢文喆的错处来,许是心中烦乱,他只好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住了脚步,对谢文喆说道:“寡人记得,去年北地因遭水患,从而减免了赋税?可有此事?”

谢文喆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点头道:“是有这事,北地百姓皆感恩君上……”

话未说完,就见曲炳君摆摆手道:“既是感恩,那如今水患已经过去,不如就将曾经的赋税交齐吧?也可缓解些国库的压力……”

谢文喆简直要给曲炳君鼓掌,给遭了灾的难民们增税,这堪称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典范了。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谢文喆深知曲炳君的脾气,他不是个能听进去谏言的人,要让他放弃增税的念头,就只能顺着他说。

“君上所言甚是,北方尽是些沃野良田,如今也该教齐了赋税才是。”

曲炳君听的谢文喆没有意见,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也知道这税收的十分牵强,但国师那边急着要建见房,眼下总要从国库里抠出银子才行。他心中的算盘打的极好,此时他交给谢文喆去办,这样他也省的落下一个苛待百姓的名声,若是有人对加税之事有非议,他也可以推在谢文喆的头上去。

曲炳君正为心中的谋划得意,然而耳边却听谢文喆继续说道:如今正是春种时节,此时收税只怕会误了春耕,眼下的征税且还要缓一缓,待到秋收时,便可以用税款补一补国库了。”

曲炳君听了这话,笑脸也没了,面色不太好看。

他白高兴了,说来说去就说竟也是要半年后才可以加税……那他说了这么久,岂不是白费了这番口舌?

如此一来,曲炳君有些恼羞成怒,也懒得跟谢文喆绕弯子,直接道:“寡人眼下便要用银子,左相说一说有什么办法没有?”

得了,这称呼也改了,爱卿也不叫了。

谢文喆听着他的口气这般强硬,心里叹了一口气。如今光是拖时间已经是没用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依着曲炳君的脾气,这筹钱的差事他是躲不掉的,反正都要干活,与其来回推脱惹他生气,不如就干脆的应下,好歹还能再从曲炳君这里骗来点信任。

况且此事他早有准备!

对付曲炳君,首要就是要会说话,谢文喆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君上要用银钱,定是要做利国利民的大事,微臣定然全力相助!绝不会有半分拖累!”

曲炳君神色一僵,说起来,他要建丹房还真就不是什么家国大事,不过谢文喆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含糊的应了一声,却听谢文喆问道:“不知君上是要作何用途,又要多少银子呢?”

“……寡人欲建一座丹房……”饶是曲炳君也觉得这个理由上不得台面,急忙又说了几句粉饰了一下:“要建这丹房乃是国师卜卦问天的结果,天命不可违……”

谢文喆倒是很想听听他后边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谁知曲炳君说完了这话便再也找不出其他像那么回事的理由了。

眼见着他憋得脸都红了,谢文喆心中暗笑,总算大发慈悲的接住了曲炳君的话:“既是如此,这丹房的确是要建的,君上莫要烦心,建丹房也用不得多少银子,户部这点花销,尚可支应!”

曲炳君越发觉得难开口。

“这丹房……要建在如今玉明殿的旧址上……”

“要将玉明殿改做丹房么?这就更是用不了多少花销了……”

“……玉明殿要整个拆掉,在旧址上建起一座丹房来……”

“……拆掉重盖也行,这样拆下的玉明殿的木料也可以用来建新丹房了,省着些应该也可以支应。”

“……木料不能用,这丹房要以玉石筑成塔状,还要用琉璃做窗,如此才能凝聚天地灵气……”

“……”

谢文喆服了!没想到陈遇遥还真是什么都敢张嘴要啊!

“君上!若是这般的规模,只怕掏空了户部也无法做到啊!”

谢文喆跪地叩头,实则很想扯着曲炳君的领子摇一摇,看看这人脑子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那陈遇遥是给他喝了迷汤么?

曲炳君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过分了些,然而他今日来叫谢文喆,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出主意的,要是这事情谢文喆也办不到,那只怕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文喆,长叹一声:“连你也这样说……难道这丹房真的建不成了么?”

谢文喆跪在下面,忽然灵光一现,此事未必不能加以利用!如若施展手段,那么也许可以借机将自己的计划提前!

“君上!臣有一法,可使丹房得建!”

第161章 捐银

年前的郭振海还做着一举扳倒谢文喆,一统朝堂的美梦,然而直到年后休衙结束才发现情况不对。

先是谢文喆说如今国库空虚,官宦之家都该节俭度日以尽绵薄之力,随后他又唱起了高调,说是身为太宰,理应合众臣之力救国。

这话说的真是漂亮极了,然而这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要救国,怎么救?

难不成有还能叫官吏自掏腰包往国库里塞银子么?

谢文喆真的这样干了。

右相一派正在嘲弄他,结果转头谢文喆竟然真金白银的捐了了八十万两银子给国库。

八十万两这啊!这数额大到朝野震惊。

这下可轮到郭振海坐蜡了。

他帐算的明白,如今国库空虚无需质疑,要是光让他缩减用度,他也能支应。可是眼下左相捐了钱,按理说,自己这右相是不是也该捐些聊表心意啊?

要说捐出一点银子来,郭振海也不见得不能捐,可坏就坏在那败家子谢文喆一口气捐了八十万两!

这下可叫郭振海犯了愁,照这个架势,自己身为右相,至少也得捐个六十万两才不至于太难看。

六十万两……郭振海哪里舍得!

按说如果郭家倾尽全力凑一凑挤一挤,也不见得捐不出来。

可是凭啥啊!

莫名其妙将祖祖辈辈攒下的基业一举全捐给国库?只怕他郭家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更何况就算掏空郭家捐了这六十万两,也就算个不过不失,勉强不丢人罢了。

只怕捐了之后,大家还要去赞谢文喆带了个好头,带领朝臣救国救民……呸,到那时,他郭家岂不是花钱给谢文喆出风头?最后不过落得个拾人牙慧的评价罢了!

这种亏本的生意郭振海当然不肯做,然而一点不捐,他又怕谢文喆以此为借口在曲王面前进谗言……

捐不捐,捐多少,怎么捐……一个个问题将郭振海为难的够呛,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每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还是大儿子郭常元见父亲忧心,给他出了个主意:“父亲何不探探君上的口风?眼下父亲为难是因为怕君上对咱家有意见,是以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探明君上心意才是!倘若君上并未心存不悦,则父亲危机可解。”

郭振海细细思量,点头道:“有道理,只是这君上心意如何,可不是咱们郭家人能去探听的了,还需挑选一位得君心的人才行!”

郭常元道:“父亲之前不是与那逍遥真人私交甚笃,此时那逍遥真人成了国师,正是得君上圣心的时候,此事不如麻烦国师想一想办法。”

郭振海也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夸了自己这个得用的大儿子几句,于是第二日就去了凝仙观拜访了国师。

谁知那逍遥真人如今忙的很,一大早就入宫去了,到现在也不见回还。

问观主,观主也说不准这国师什么时候能回来,郭振海无奈,只好在凝仙观苦苦的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见到国师的车驾回返。

郭振海此时眼巴巴的等了一天,早已不耐烦了,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可发,见了逍遥真人,只能勉强挤出个笑脸来,客气的寒暄还没有两句,便急不可耐的道出了他此次来拜访的目的。

听郭振海急火火的说完,逍遥真人却摆摆手,对郭振海道:“郭相爷这是想的差了。”

郭振海一肚子的火气,此时听得逍遥真人这一句话,就好像在火药桶里扔了个火把,当即就炸了:“国师如今好大的面子,这等小事也推三阻四!”

逍遥真人听他说话这样不客气,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贫道区区一个出家人,纵是面子再大也比不上郭相爷啊。”他说着,微微扬了下巴,便显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如今我便是堂堂国师,不是也要被右相奴才一般的训斥么?叫旁人来听,想必分不出是相爷来求我,还是我想求相爷呢!”

郭振海被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他素来威风惯了,很少有求人的时候,于是方才一时便没有收敛住脾气,此时也觉出了方才实在是失态,只好起身向国师拱手赔罪:“老朽方才一时着急,言语有所唐突,还请国师莫怪。”

逍遥真人面上仍是带着笑,只是眼神却冷冷的:“无量天尊,郭相爷如今被逼迫至此,火气大了些也可以理解。贫道房中还剩了半盏残茶,最是降火舒肝,不如让郭相爷饮尽了吧!

郭振海一时愣住了,别说喝逍遥真人剩下的残茶,便是那曲王剩的茶他都不屑于再饮,从前哪里受过这种折辱!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毕竟有求于逍遥真人,之前又出言不逊得罪了人家,此时若要此事能善了,也只得喝了这半盏残茶……

逍遥真人轻轻转着拂尘木柄,眼珠不错的看着郭振海饮完了茶,见他服了软,这才将嘴角的冷笑变成了微笑,对郭振海道:“如今郭相爷的火气可平了些吧?如此便能静下心来听我说上一句。”

郭振海屡屡见识逍遥真人的厉害,此时不由得心生了些畏惧,反倒静下心来听这位国师讲话了。

“郭相爷的担心我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另有蹊跷,”逍遥真人一甩拂尘:“郭相不妨想一想,那谢文喆出手便是八十万两雪花纹银,纵是他有些家底,然而多少家产可以叫他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捐出这样一大笔银子?”

郭振海睁大了眼睛:“国师是说……”

逍遥真人低头看着拂尘,幽幽道:“我一出家人倒是不太明白,只是颇为好奇,谢相这八十万两究竟是何处而来?”

郭振海恍然大悟,高兴地直搓手:“不用问了,这样大的一个数目,我郭家掏不出来,他谢家也肯定是拿不出来的!眼下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银子定是这谢文喆贪墨而来的了!”

逍遥真人并不言语,却在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笑容来,郭振海仿佛受到了鼓励,更加兴奋起来:“这样大的数目,可见谢文喆定然贪了不少,如此,我便可以上书奏他一本,想必他的得意也就到头了!”

陈遇遥摩挲着拂尘木柄,抬头笑道:“即使如此,贫道便祝郭相爷心想事成吧!”

————————————-

有了国师逍遥真人的点化,郭振海回家后立刻与投靠他的朝臣们串联起来,集思广益,写下了一篇精彩绝伦的弹劾奏折,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递了上去。

然后石沉大海。

郭振海一时也不确定曲王到底看没看到这篇奏折,按说他儿子是君上身边的中书舍人,这折子到没到君上手里该是最清楚的……

奈何如今中书舍人已然全被谢文喆把持,郭常元逐渐被边缘化,如今甚至一点君上身边的消息也探听不到了。

郭振海便摸不清此时曲王的沉默,倒底是没看到这折子还是在包庇谢文喆。

若是曲王没看到奏折,那自己就想办法让君上知道此事便好。

但若是曲王执意要护着谢文喆,那就休怪他要使用雷霆手段了。

到底是做宰相多年的人了,郭振海怎会完全的束手无策!他深谙君权与相权之间的相互制约,断不会因此就乖乖认命。

转天便到了十日一次的大朝会的时候,众臣在大殿上排班肃列,却迟迟不见曲王。

曲炳君自从南巡归来,上朝的次数便骤减,以前好歹还露个面,年后便一次都不曾来了。

众臣从晨光微熹等到了日上三竿,方见来传话的内侍总管康和安。

“君上事忙,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康和安高声唱完转身便要回走,背后忽然有人叫道:“且慢!”

康和安回过头去,见喊话的正是右相郭振海。

他脸憋的通红,不知是急是怒:“老臣有要事启奏,求吾王临朝!”

“这……”康和安显然很为难:“郭相……这不合规矩吧……”

郭振海看都不看康和安一眼,似是懒得跟他一个宦官废话,当即手持笏板跪下,朗声高呼:“老臣郭振海,有事启奏君上!恭请君上临朝听政!”

他麾下的大臣们自然也有样学样,此时呼啦啦跪了一片:“恭请君上临朝听政!”

康和安一时间有些怔愣,不知这般情况该如何处理是好,情不自禁的抬头朝谢文喆看去,却见谢文喆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如此一来,康和安心中安定不少,这才挂上了一副笑脸:“郭相莫要高声,您这殿中喧哗终是不妥,不如我去将郭相爷的意思传达给君上便是了!”又顿了一顿,笑道:“如今正是春寒时候,地上凉的很,郭相年纪大了,且站起来说话吧!”

郭振海瞥了康和安一眼,口中道了一声:“有劳总管。”然而对康和安让他起身的话却充耳不闻,依旧挺直了腰杆跪在原地。

见他这样,康和安也懒得再劝,转身回后殿去了。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八十万两!呜呜呜我的银子啊!这钱给阿野他不香么!”

——张野:“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谢文喆:“过年收的年礼啊!”

——张野:“年礼?你一共收了八十万两的年礼?”

——谢文喆:“没有啊,我一共收了一百二十四万。”

——张野:“……”

第162章 庇护

曲王的寝殿离着朝会的大殿甚远,康和安的身份又不能乘辇坐轿,只得徒步走回去。如今天冷,康和安快步走了半盏茶的时候才到,已然冻得面色潮红。

到了寝殿外,康和安长出了一口气,动手掀了帘子,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叫他手脸都针刺一般的疼起来。

殿前值夜的小内侍被凉风一吹,立时警醒起来,见来人是康总管,这才规矩的起身,无声施礼问好。

康和安搓了搓手,朝那小内侍一点头,那小内侍便乖巧的要出去,却听总管开口吩咐道:“去打了水来,再加个帕子。”

小内侍听他开口说话,心中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看睡梦中的曲王,见床上的人并没有被吵醒的动静方松一口气,随即觉得在康和安面前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又给他施了个礼,这才领命而去了。

曲炳君昨夜与逍遥真人畅谈了大半宿的道法丹药,临睡前又用了安眠的香料,此时正陷在梦境之中,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康和安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曲炳君的睡脸,伸出手来在让面颊上拍的啪啪作响,口中声音却十分温柔:“君上,君上快醒醒……”

曲炳君只是轻轻皱了眉,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却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康和安忍不住拍得更大力了些,直将曲炳君一边面颊拍的泛起了红。

他还待要换一边接着打,却听方才的小内侍敲门:“康总管,水和帕子拿来了。”

康和安暗叹了一声,也只好收了手,将冰凉的帕子覆在了曲炳君的脸上。

曲炳君打了一个激灵,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而他神智似乎还是有些昏沉,见了康和安的脸,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口中呢喃到:“和勇……”

康和安表情不变,将帕子展开了盖住曲炳君的脸,顺便盖住了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小声对他说道:“君上快起吧,今日是上早朝的日子了。”

曲炳君迟钝了得有一炷香的时候,这才伸手扯下了脸上的帕子,似乎终于清醒了,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冷着脸道:“今日叫他们散朝便是了,这种小事也要叫我起来吗?”

康和安在一旁束手说道:“奴才已经去前殿说过了,奈何今日郭宰相执意要叫君上去上朝,如今前面的大殿内跪了一片,奴才劝了他们也不肯起来,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来叫起君上。”

曲炳君被打断了美梦,如今正是一肚子的起床气,听了康和安这话,不禁冷笑两声:“那我倒是要去瞧瞧,这郭振海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口中这样说,曲炳君却不紧不慢的洗漱了半个时辰,待到莅临早朝的时候,郭振海已经跪的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他本以为曲王来了会叫诸位大臣们都平身,这才跪在这里表示自己的决心,谁知曲炳君被打断了康和勇的入梦,此时正是携着万钧怒气,当即也不叫起,就只问跪着的右相郭振海:“寡人为国殚精竭虑,昨夜至三更才眠,今早梦中惊醒,听闻郭宰相有本要奏?倒叫寡人好奇,到底是何等大事,竟让一国太宰如此慌急?”

郭振海心中一凛,已然知道自己逼着曲王上朝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他,一时间也颇为惶恐。

然而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只盼着他弹劾左相之后能将君上的怒火全部转移去谢文喆身上。

“臣有本奏!”郭振海一咬牙,朗声道:“太宰左仆射谢文喆,坏国家律法,实乃大不敬之罪!臣请以国法论处!

此话一出,朝堂上当时就炸开了锅,众朝臣都交头接耳。

“郭相这话没头没尾的,大不敬的罪名也是能顺便说的么?”

“郭相此言必有他的道理,若谢相当真清白,就该在这朝中与郭相辩一辩才好!”

一时间,有指责郭振海胡言乱语的,有说谢文喆的确过分的,大殿中热闹的的仿佛市井一般。

趁此机会,郭振海偷眼去看谢文喆,却见谢文喆只是手持笏板,静静地站在原地。

郭振海一时不知为何谢文喆既不见慌乱,又不出言反驳,按理说,听了他的指控,便是再冷静也该有些反应才是……

除非!除非谢文喆早就知道今日自己要弹劾他!

郭振海瞬间明白了,曲王并非没看到自己的奏折!他不仅看了,而且还给谢文喆看了!所以谢文喆对此早有准备,方能这般淡然!

这厮定是觉得曲王会保着他了!

想到这里,郭振海又转回头想看看曲王的表情,却听朝堂中有人大声道:“启禀君上,臣有话说!”

郭振海此时心如乱麻,听得有人说话,条件反射般的看向谢文喆,却见谢文喆比之方才动也未动,这话显然不是他说的。

说话的人是吏部尚书田宇,他是朝中公认的纯臣,通常说话公正,并无偏袒。

郭振海间说话的人是他,也略微觉得心安,之前他要与田家联姻,田家拒绝的干脆,而今想必也不会被那谢文喆拉拢才是。

却听那田宇问道:“郭相口称谢相乃是反了大不敬之罪,不知有何证据?”

郭振海脑子转的飞快,眼下曲王定是偏向谢文喆的了,但他也并未没有一战之力!

他在曲炳君手下为官多年,最是知道这位曲王有何忌惮,而今不如就借此机会挑拨一番,叫曲王对谢文喆起怀疑之心!

“君上,左相谢文喆动辄拿出八十万两文银赈济国库,此乃大逆之举!普天之下,只有为君王者才可如此行事,为臣者万万没有私授国库的道理!是以谢文喆此举明为忠心,暗为僭越!实该以谋逆罪名处置!”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顿时叫南川党徒冷汗涔涔。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都把目光投在谢文喆身上,指望着他能开口说句话为自己辩白,偏谢文喆此时仿佛是聋了,神色如常,却动也不动。

这就叫人疑惑了,这举动完全不像是左相平日的样子,在南川党人心目中,谢文喆精于算计,一副口舌便是死人也说的活,怎的今日竟三缄其口?

正在惶急,忽听有人冷笑出声:“郭相真乃贤才,罗织罪名更是一把好手!”曲炳君拍了拍手,又道:“那按照郭相的意思,谢卿捐银八十万两该算是僭越之罪大不敬,那寡人允准了此事,岂非共谋?”

听了这话,之前南川党的担忧紧张就似雾气一般散了个干净。就算罪名再骇人听闻,但只要君上不怪罪,那谢相定会安然无恙。

然而有人高兴有人愁,曲炳君此言一出,吓得郭振海伏身在地,将头磕的仿佛鸡奔碎米,口中惶然道:“臣绝无此意!还请君上明鉴!”

如此激烈的一场右相弹劾左相的政变,瞬间土崩瓦解。而其中的主角之一谢文喆,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

朝中众人此时同时在心中涌上了一个共同的念头:也难怪左相不说话,有君上这般的信任,他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此时大家看向谢文喆的种种目光中便更添了一份意味深长,见这一身宽大的紫色官袍竟也叫这位年轻的太宰穿出几分温润如玉的感觉来,光看外表,又哪里想的到这位年轻太宰的手段呢?

谢文喆任由众人打量并不放在心上,他看着正在叩头的郭振海,唇角隐隐一抹微笑。

若在平常,郭振海如此处心积虑的给他扣的这个罪名没准还真能造成一点麻烦。

但是奈何如今曲炳君正心急火燎的打算兴建丹房,这丹房这般豪奢,自己拿出的这八十万两不过是解了曲炳君的燃眉之急罢了,这后续款项还尚无着落,若他真的获罪,那这笔钱可就没处寻了。

况且,若是没了他,曲王这个兴建丹房的计划只怕会遭到朝臣们的集体反对,到时曲炳君可谓是“人财两失”。

如此一来,曲炳君定然会护他到底,他哪里会怕郭振海给他罗织的罪名。

想到这里,谢文喆又低头看了看还在跪叩的郭振海,此时曲炳君不说话,大殿上便是鸦雀无声,便衬的郭振海咚咚的磕头声音十分清晰。

谢文喆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眼见着郭振海额头都肿了,谢文喆这才施施然的走出一步,执笏板向曲炳君求情道:“郭相兴许对微臣有些许误会,但总归没酿成大祸,还请君上饶他一马吧!”

苦主已经说了话,曲炳君方凉凉的道了一声:“既是如此,那这次先记下吧,郭相日后且要谨言慎行。”

谢文喆闻言朝郭振海一笑,弯腰去扶郭振海起身,口中说道:“幸而君上不怪罪,郭相快起身谢恩吧!”

郭振海磕头磕的几欲呕吐,听的这话,更是羞恼异常。

在他看来,谢文喆为他求情的举动,无疑是在用他的尊严来塑造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罢了!

这令这位右相怒火更炽,一把猛地甩开了谢文喆来扶他的手,郭振海高声道:“君上!臣还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入V了,我要暴更!看看晚上能不能再一更~爱你们么么哒!

第163章 集资

郭振海之前已经遭了曲炳君的训斥,还得是死对头谢文喆替他求情方能免了责罚。

按理说他已然是对曲王护着谢文喆的意思心知肚明了,却仍是不依不饶,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打击的傻了。

郭振海不傻,他此时心中另有一番盘算。

如今,他对谢文喆的指控已然是失败了,可是若他就此罢手,那日后便将一直被谢文喆压着一头,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这叫他如何能忍!

之前是自己太过心急,若是成功给谢文喆扣上僭越的大不敬罪名,固然可以将左相及其麾下的南川党势力一网打尽,然而失败的可能性也高。

而今果然叫那谢文喆逃过一劫,不仅如此,甚至自己也被牵连反噬了。

早知如此,不如就听国师的,以贪污为罪名弹劾谢文喆,这样纵使不能一脚将谢文喆踩死,也能叫他元气大伤一阵,总好过自己成为朝堂中的笑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豁出去再试一次!

“君上,老臣要弹劾太宰左仆射谢文喆,此人贪赃枉法,数资甚巨,实乃朝堂之蛀虫,国家之硕鼠!”

曲炳君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眉头看着跪在面前的郭振海:“郭宰相还真是没完没了。”

郭振海伏身在地,手里紧紧握着笏板不敢抬头。

他知道自己如此执着的弹劾谢文喆,注定会惹得曲炳君不悦,但是如果这次不想方设法将罪名加在谢文喆身上,日后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况且他算计的很好,纵使君上向着谢文喆,也总要有一个底线。

谢文喆有没有僭越,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曲王若想护着他,自然可以给谢文喆开脱了罪名去。

可是若谢文喆做了贪官,那么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曲王纵然是再想包庇谢文喆也不能轻易给他脱罪——总不能在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说谢文喆是奉旨贪污吧?

如此一来,只要他说出证据,就算是曲王也只能按国法办事!

“启禀君上,臣有证据!”郭振海此时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之前左相谢文喆捐入国库八十万两,想必这便是贪污而来!请君上细细思量,左向谢文喆不过才为官几年而已,他的俸禄可有如此之多?这一大笔的银子,谢文喆又是何处得来的呢?是以,这八十万两银子分明是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曲炳君一言不发,郭振海偷眼去看,见曲炳君闭着眼睛,仿佛是睡过去了……

郭振海有些后悔,曲王此时根本不在状态,这样下去自己的话恐怕又要白说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有逼的君尚必须处置了谢文喆才行。

“君上,”郭振海提高了声音猛的叫唤了一声,倒把曲王吓了个激灵,曲炳君还未来的及发作,就听郭振海继续大声说道:“老臣每月俸钱三百千,绫四十、绢六十、棉二百,禄粟百石,纵然算上田庄的几千两进项,一年也不过就是六千出头罢了,就算不饮不食,这许多年也未必凑得出这八十万两!谢文喆不过弱冠年纪,哪里就有这样的大笔积蓄?此中内情,还请君上详查!”

听得这话,下面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郭相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多的银子,来路的确蹊跷……”

“也不尽然,谢家本就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虽说谢家子嗣不丰,但也因此少了分家的忧患,若家财汇集一人,想必也是大数目。”

“二位同僚,你们可莫要忘了,谢相爷的母家可是姓王的……王家可是出了名的富有……”

一时之间,朝臣们小声说话的嗡嗡声音不绝于耳,边说还都边偷眼望向谢文喆的方向,正聊得起劲儿,却听谢相忽然清了清喉咙。

这声音不大,但百官却渐渐肃静下来,一个个竖着耳朵,准备听左相谢文喆说话。

“臣谢文喆给君上请罪!”

只见谢文喆撩起了紫色的官袍下摆,缓缓跪在曲炳君的面前。

这一句话听的南川党们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你瞧我我瞧你,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状况。

相反,右相一党固然也很惊讶,但这惊讶中就有几分藏不住的喜气了,不仅如此,他们简直要敲锣打鼓的喝彩起来!

几句话便逼得不可一世的谢文喆当场认了罪!郭相威武啊!

奈何他们没高兴一会儿,又听谢文喆继续道:“捐资国库原本是为臣子们的一片忠心,谁知竟叫其他同僚误会至此,甚至搅闹的君上不得安宁,此事谢某难辞其咎,还望君上能允为臣解释一二……”

曲炳君打了个哈欠,瞧着似乎是精神了点,挥挥手对谢文喆道:“嗯,谢卿与郭相好好说说吧!”

谢文喆跪的笔直,手持笏板朗声道:“如今我大曲国库不丰,臣身为太宰,最是知道国家艰难!年前与同僚好友在左相府中赏梅,闲聊之时论起此事,方知此为国忧心之人不止敛之一个。其后捐银护国乃是当时博彩群议定下的办法,这八十万两自然也不是微臣一人所出的,我们一干人等年前集资,年后由我一同捐至国库。这其中谁人出资几何,臣都已详尽记录,此前已然尽数上表于君上了!”

“这不可能!”郭振海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这样大的事情,我怎的从未得到消息?”

谢文喆微微一笑,看郭振海的眼神仿佛是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郭相这话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或许是您年纪大了,有些耳聋耳背也未可知啊!”

南川党人们听的谢文喆如此讽刺郭振海,一个个都偷偷笑起来。

郭振海听着身后隐隐的笑声,面色涨得通红,然而事已至此,他的打算眼瞅着就要落空了,此时的嘲笑都是小事,关键是如何扭转这局势……

“谢卿快平身吧!”曲炳君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随后转过脸来对着郭振海,面上便没了笑容:“谢卿的确是给寡人上过表的,在场诸位卿家有几分的忠心,寡人也心知肚明。”说着,他抻了一个懒腰道:“此事可是搅闹的甚久了,这便退朝了……”

“君上!”郭振海竟一口打断了曲王的话,“老臣欲请谢相的上表名册一观!请君上成全!”

听得郭振海说出这种话来,就连谢文喆也觉得心中诧异。

他不知道为什么郭振海就这么倔强,非要定下自己的罪名来才肯罢休,如今更是连曲炳君的面子都不给了。

然而郭振海却是有他自己的算计,在他看来,这钱就是谢文喆一个人出的,说什么早有上表都是谎言,曲炳君说看到了上表,大概也不过是在帮谢文喆撒谎而已!

眼下自己的行为确实算得上是打了君上的脸,可是如果此事坐实,那谢文喆便如坠深渊,到那时自己所做的一切方才都值得了……

他还正想这般的想着,却听曲王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时间让他错愕不已。

“康和安,你去后殿拿了名册来,倒要给郭相好好念一念了!”

难道真有名册?

很快,康和安便取来了谢文喆的上表,将上面一个个名字都念了出来,上面皆是南川党中对谢文喆忠心耿耿的人物。

南川党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心中也有些意外,真算的上是又惊又喜。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常博士耿鹏了!年前谢文喆与他们说要让他们舍财保命,耿鹏还以为不过是谢相想要从他们这里搜刮些钱财的借口,没想到竟真有此大用!自己的名字落在这捐赠名册中,岂不是将会留名青史?一时间耿鹏真是要对谢文喆钦佩的五体投地,誓死追随了。

然而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绝望,郭振海听着这一个个名字,仿佛是对他失败的宣判。他面色有红转青,伏下身去以额头触碰着冰冷的地砖,全身抖若筛糠。

“郭相说这捐国的银子乃是臣一人所出,并以此作为臣贪污受贿的证据,可见平素对臣误会颇多。”谢文喆低头看着郭振海,这位又像仿佛瘫了一样的跪叩在地上,紫色的官袍被他撑得很满,叫人忍不住担心他的腰带。

抱歉了,郭相爷,既然你送上了门来,那就休怪我要利用一下你了!

“此次虽是误会,但也能看出郭相为国担忧的忠诚之心,右相既然如此担心贪污之事,不如有户部牵头,为我大曲捕一捕硕鼠,去一去蛀虫!彻查贪官污吏,也好成全了郭相爷的忠心!”

谢文喆话音刚落,大殿中仿佛是冰封一般,众朝臣鸦雀无声。

要说查贪污,这大殿中百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愿意。

前朝曲兴王时曾颁布律法对贪污予以严惩,那时的官员好歹还有些收敛。

然而待到曲炳君上位,朝中的风气就开始渐渐越来越歪了。这十年过去,而今当官收一收孝敬早已是常事,若真要细查,个个都是一头的小辫子。

纵然大家心中都不同意,可是却没有人出言反对。

这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反对。

哦,这边左相提出说要整治贪官污吏,那边来句坚决反对……这就不打自招了呀,回头肯定先查反对的,一查一个准。

曲炳君原就是用了安神香的,此时早已倦怠的很了,见诸人都沉默不语便将之视为默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谢文喆道:“既然如此,谢卿你就好好的查查吧!”说罢打着哈欠走了。

康和安见状高声唱到:“退朝~”

众臣都倒着退出了大殿,只剩郭振海一人,还孤零零的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康和安走到郭振海面前笑道:“郭相快起身吧!君上已经走了。”

郭振海缓缓的抬起头,面容憔悴,到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他试图起身,但腿早已跪麻,动作踉跄的几欲摔倒,康和安只在旁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扶一把的意思,直到郭振海走出大殿,他才冷哼一声,道了一句:“活该!”

与郭振海这边的落寞不同,谢文喆那里却是热闹得很,曲王令他查贪污,这便是把官员的命都攥在了手里,这种情况下还能撑着不去讨好的,真是寥寥无几。

尽管谢文喆其实很是讨厌被人围住奉承,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模样生的好,只微笑着看人一眼,便使人如如沐春风。

“诸位大人,且先去忙正事吧!君上交代的差事,我且要先理理,待到有个思路,再与各位商量如何?”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只好私下散了,谢文喆回了政事堂,还未坐稳,便见齐保廷笑呵呵的迈步进来:“给相爷请安了!”

“坐,”谢文喆朝他点一点头,又道:“往日看你下了早朝便溜的没了影子,今儿个怎么还来找我闲话了,是大理寺不忙吗?”

“忙归忙,可是在忙也没有给相爷请安这事重要啊!”

“老齐啊,你这奉承技术真的不行,要不回去练练再回来吧!”

“别别别,我找您是真的有事。”齐保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礼单来,规矩的双手呈上:“请相爷过目!”

谢文喆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一条条罗列的都是些贵重的东西,最后一行写着银票六万五千两。

“这是什么?”谢文喆问道。

齐保廷笑得更谄媚了些:“这些东西,明日我就送去您府上!之前您的话我没往心里去,到今日才知您的良苦用心,”说着他动手轻轻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我肤浅了,您可别怪罪!”

谢文喆挑高了眉毛,笑道:“如今知道了我的苦心就好,东西就不用送了,你的名字我之前就已经上表写过了,方才大殿上不是听见了么?”

“这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觉得愧对相爷,这捐给国库的钱怎么能让您替我出呢?您要是不收下这礼单,我可真是没脸见您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宝贝儿们晚安!

第164章 雕木

齐保廷是个聪明人,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不止一个。

一整天里,谢文喆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各个陪笑,待到下衙返家时候了,政事堂的来人仍是络绎不接。

谢文喆看着天色不早,心中添了几分焦急,奈何求告之人太多,哪里肯放过他,于是生生拖到了酉时三刻方才得脱身。

回家的时候,谢文喆手中已经捏了厚厚的一沓子礼单,想必之后有好一段日子,左相府门前又一堵的水泄不通了。

随安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进了谢文喆的车驾便出来迎,口中道:“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谢文喆见他这般,开口问道:“他来了?”

随安点头:“申时就到了,如今正等着您呢!少爷怎的今日回来的这样晚!”

谢文喆将大氅往随安手里一塞:“如今倒见你为他跑腿了,不知阿野给了你什么甜头。”

随安听了这话气的跳脚,抱着衣服追在谢文喆身后:“少爷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我是那种拿了甜头就忘了主子的人嘛!再说了,这不是少爷你说的要把张将军也当主子看的嘛?我就当替少奶奶跑跑腿,又怎么啦?”

谢文喆听他这一番刨白,笑的打跌,点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随安你最是忠心了!”又问他:“那咱家的少奶奶现在何处呢?”

“在书房里等着您呐!”

谢文喆于是拿着这一沓子的礼单去后院书房寻人去了。

张野早就在等他了,只是今日谢文喆回来的晚一些,张野等他的时候闲的无聊,不知从哪里寻来几块木料,雕了些个兔子老虎之类的小玩意,此时桌上地上叫他刻的全是木屑,谢文喆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正跟手中的刻刀较劲。

“阿野可等久了吧?”

张野抬头,就见谢文喆撩了棉帘子进来,想必是来的急,一身官袍也未来的急换。

他起身放下了手里的木头,走上前去摸谢文喆的手,谢文喆一愣,随即笑盈盈的握住了张野,正待温言几句情话,就见张野皱了眉道:“怎的这样冷的天,你竟连件大氅也不肯披着,冻坏了可怎么好?”说着,又去给他寻了平日要换的常服来。

谢文喆笑着接过张野手中的衣服,调侃道:“阿野倒是贤惠的紧,如此看来,可真是越来越有贤内助的样子了。”

说着又将手中的礼单一股脑的塞给了张野:“既然如此,不如就叫阿野替相公我管管账吧,你看这是什么?

张野翻看着这厚厚的一沓的礼单,眉头渐渐地蹙了起来,抬头问道:“这些上面都是些金银之类贵重的物什,若单一张也就罢了,这许多张未免也太贵重了些,都是哪里来的?”

谢文喆此时正在屏风后换衣服,听了这话,探出个脑袋来道:“这些都是我收来的孝敬,怎么样,可观吧!”

张野奇怪道:“你这又是坑了谁了?怎的这些人要平白送你这样厚的礼?”

谢文喆此时换好一身紫色锦袍,散了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马尾,施施然自屏风后走出来笑道:“他们不过是想散财保命罢了,眼下我若不收这孝敬,只怕朝中泰半的人都要慌的睡不着了!”

说罢,谢文喆只往太师椅上歪歪一座,眉飞色舞的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张野听。

“……今日那郭振海着实是倔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曲炳君念名册,你是没看到,当时曲炳君脸都绿了,若不是我为他求情,只怕当朝右相要在那大殿上跪到天荒地老去呢……”

张野这些日子被郭振海以结盟为借口烦的不行,此时听了他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头来:“你倒是好心,怎么反倒为他求起情来了?”

谢文喆翘了个二郎腿笑嘻嘻道:“你当我愿意?只是你也知道,曲炳君此人最是多疑,自己篡位做了个国君,便瞅谁都不像好人了。”他又晃了晃脚,又道:“到底是在前朝被曲兴王压制了许多年,也没个人教他如何做个君主,早年不知从谁那儿学了点半吊子的制衡之术,这下可算的如获至宝,若这朝堂上没有两个大臣互相掐架,他便觉得自己这个曲王是白当了。”

张野看着他调侃曲炳君的得意样子,心下只觉得他的阿喆真是聪明又可爱,忍不住就想叫他再得意一点,于是接口道:“所以你不仅没有借机打压郭振海,反而还替他求了情?”

“自然是要求情的,反正我求不求情曲炳君都不会一下摁死右相来让我一家独大,不如就做个样子,体现一下我的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谢文喆笑道:“说起来要是真的哪一天郭振海倒了台,只怕曲炳君就要掉过头来打击我了,所以此时还是让郭振海老实的占着右相的坑吧!”

张野笑叹了一声:“你可不知道,郭振海这些日子三番两次的来找我,盼着要与我联名上书弹劾你呢!”

谢文喆嗤笑:“让他蹦哒些日子吧!如今眼见着曲炳君沉迷炼丹,政事上竟然渐渐地撒了手。如今什么折子可呈于君什么折子要被压下,已然是我可以控制大半的了。如此下去,想必有朝一日,便是曲王发的圣旨也要由我来决定,到那时,郭振海自然是没了作用,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他了。

张野听他说的开心,可是心里也知道,若想走到这一步,就要让那曲炳君沦为一个傀儡君主,然而曲炳君并非一个幼稚孩童,他既是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又怎会甘心大权旁落?

只怕到时候,他们要面临的是步步危机的朝堂,并且要保持君权与相权兵权之间微妙的平衡……只怕踏错一步,就将会使曲炳君失去控制,此间凶险,并未是如此戏言便描述的了。

张野低头叹了一声,心中感叹前路艰难,抬头却见谢文喆正好奇的拿起桌上的一块木雕打量。

这块木头被雕成了个人形,虽然衣饰褶皱等细节仍未雕琢,却已然能看出是个男子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形的面部位置却凹了下去,被刻刀雕的坑坑洼洼的,也看不出个鼻子嘴来。

“这是什么?”

张野顿时紧张起来,心说怎的不看兔子不看虎,偏来看这块还未成型的……这个他雕了许久却不满意,此时不免有些脸红,从谢文喆手中拿过木人来藏在身后道:“这个是刻着玩的,你别看了。”

谢文喆哪里肯依,口中说着:“你给我看看……”伸手过去抢,张野才不会被他轻易得手,二人撕扯一阵,张野仗着自己是个手长脚长的高个子,索性将那木人高高举起,以不变应万变。

谢文喆跳着够了一会,直把自己累得鬓发凌乱气喘吁吁,然而也未沾到木人半分,此时瞧着张野的笑脸,不禁气的扁嘴。

“如今可显得你个子高了!你等着!”

说着转身去窗边寻了个马扎来放在张野旁边,自己踩着上去要够那木人。可是张野又不是长死在地上的,此时只轻轻往后退上一步,谢文喆便离目标更远了。

谢文喆气鼓鼓的跳下来,端着马扎要往张野身边放:“你别动啊!”

张野哭笑不得,哪里肯听他的,结果便是张野在前面跑,谢文喆端着马扎在身后追,二人都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此时幼稚的仿佛五岁孩童一般。

如此追了一阵,张野倒无所谓,谢文喆却是累的出了一身汗。

拼体力不行,那便之后智取了!谢文喆此时眼珠一转,将手中的马扎往地上一放,右脚踩了上去,双手按住小腿,口中哀哀叫道:“等……等会儿,好像抽筋了……”

张野有一瞬间的迟疑,心中也怀疑谢文喆是不是装的,然而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抽筋了,他也放不下谢文喆不管,如此一来张野果然上当,回身来看谢文喆的情况,却被这小狐狸抓住机会,立刻左脚也迈上马扎,朝着张野向前一扑!

谁知张野乃是战场上历练出的反应,瞬息之间向后一闪,谢文喆扑了个空,在马扎上晃晃当当,眼瞅着就要失去平衡。

张野怕他摔了,慌忙回来将他拦腰抱住,谢文喆哈哈大笑,却不急着趁此机会抢那木人,只是揽住了张野脖颈,轻轻一吻印在了他唇上。

张野微愣,就听谢文喆在他耳边轻声道:“就算阿野不给我看我也知道,这定是你照着我的模子雕的。”

张小将军此生叱咤风云,枪下之鬼无计其数,然而此时却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这雕工实在拿不出手,改了好多次,总觉得不像你……”

谢文喆双腿往他腰上一盘,整个人猴在张野身上,笑道:“这哪里怪得了阿野,我这样的谦谦君子风流少年,自是精雕细琢也刻画不出半份神韵的!”

张野被他逗的笑出声来,伸手挽住他的腿弯向上颠了颠:“你这样说倒是奇怪了,怎么我却不见你说的谦谦君子风流少年,想必是谁将我的阿喆换做了你这泼皮吧!”

谢文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双手环在张野的脖子掐住,作势要用力:“怎的我如今这样子,你不喜欢了呗!”

张也只低头在他唇上一啄。

“喜欢,只要是你,我便觉得无尽的欢喜……”

二人渐渐吻在一处,正巧门外王妈妈进来招呼他二人吃饭,推门见此场景,王妈妈已然然是见怪不怪了,只重重的咳了一声,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正型都没有?你只这样赖着,也不管野哥儿受不受得了你!”

谢文喆这才从张野身上下来,嘴上却道:“他非要我赖着他,我哪里有办法!”

张野被他这般的冤枉,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谢文喆得了便宜卖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王妈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野哥儿未免也太纵着他了,喆哥儿本来就主意大,没个人看着他点,只怕哪一天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谢文喆笑道:“可不敢闯祸,不然阿野定会骂我的!”

王妈妈朝他翻了个白眼,也不应这个话,只道:“你们两个快出来吧,快吃饭了。”

张野笑着应了声,却听王妈妈转身时小声道:“瞧着野哥儿就是个怕媳妇的了,想必是没得指望了……”

张野无奈的笑了起来,然而他心中也知道,谢文喆要闯的弥天大祸,他是阻止不了的。

祸事再大,莫过于篡权谋反,这弥天大祸谢文喆早晚会去闯,而他,也只会与谢文喆携手,共同将这王权倾覆。

作者有话说:

——随安:“少奶奶好!”

——张野:“?”

第165章 冤案

比起谢文喆的轻松愉快,郭振海可真算得上是苦大仇深了。

朝会大殿上的一幕算是让他身为右相的尊严摔了个稀碎,郭振海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于是回家后就以生病为理由不在待客了。

然而大家都是混在官场上的,他这真病假病,明眼人一看便知。

况且据说原本的右相一党中也有人埋怨他多事,甚至传出不少闲话来。

“若非他一意孤行要对付左相,何至于叫君上有了清查贪官的借口,如今谢文喆大权在握,都是右相的功劳!”

这话虽然不会放在明面上,但说的多了,经也有一两句传到了郭振海的耳中,引得他在家中大发雷霆。

“不过是些忘恩负义见风转舵的鼠辈!”郭振海对着大儿子郭常元抱怨道:“这帮蠢货,难道以为我费尽心机对付谢文喆为的是自己吗?如今这毛头小子得了势,焉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一个个还上赶子去巴结,当真愚不可及!”

被迫留在家中给父亲侍疾的郭常元能说什么?此时也只能对父亲苦笑,安慰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那谢文喆一时得势不妨的,正所谓登高跌重,想必日后他定会吃些苦头,父亲只管等着就好了。”

郭振海听着大儿子这糊弄事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看的开!只怕还没等到那谢文喆登高跌重,我郭家就要先一步败了!”郭振海越想越生气:“如今你这中书舍人的差事干得越来越没有滋味,近日竟都不教你去坐班了,可见君上拟旨都不曾用你!你到成了个中书闲人了!”

郭常元苦笑,他也想去坐班,可是郭振海这一装病,他也只能请假回来假装侍疾,不然只怕就要带上个不孝的名声了。

然而这话要是跟郭振海说了,他肯定又要骂起来,所以郭常元也只能辩解道:“自从那逍遥真人受封国师。君上便每日只与他混在一处。眼下也不止儿子做了闲人,君上旨意越来越少,如今中书舍人都已经寻不到事做了。”

他叹了口气道:“眼下给君上的奏折,皆被谢文喆筛选过一遍,已然是少了大半……即便如此,剩下的折子君上也不过是翻一翻表面上几本,随后大部分都发下去给政事堂了。爹你也知道,政事堂一直是左相一手把持着,咱们郭家也实在插不上手……”

郭振海听他罗罗嗦嗦说了这一大套,却只听出这话里有嫌弃自己没有统领政事堂的意思,他一时间甚是恼怒,冷哼一声道:“差事上不见你效力,借口倒是不少!你道不如跟你四弟学一学,好歹能为我出一出主意……”

郭振海这边话还未说完,忽听有人在门外冷笑道:“老爷这说的什么话,我元儿这样出众的嫡长子,竟赶不上从别的女人肚皮里爬出来的庶子更讨老爷的喜欢吗?”

郭振海面色一僵,急忙站起身来去开房门,随后又亲手给外边的人打帘子,口中道:“夫人怎么来了,也不叫小丫头来说一声……”

右相夫人邵氏被身旁的丫鬟扶着进门,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抬眸瞥了郭振海一眼,道:“老爷这话说的,是嫌我来的不巧了?也是,今日我若不来,哪里能知道老爷竟然这般嫌弃我的元儿呢!”

“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郭振海面上挤出了些僵硬的笑容来:“元儿是我的嫡长子,我怎能不喜欢他……只是这郭府将来注定要由他继承,我便对他严格要求了些罢了……”

邵氏往窗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笑道:“老爷要教训儿子,我一个妇道人家自是说不上话的,然而即便如此,你也少拿他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比,倒叫我听了生气!”

郭振海呵呵笑道:“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又急忙转了话题问道:“夫人今日怎么来前院了,可是明珠和庄哥那边出什么事了?”

明珠是郭家的长女,原是嫁了殿前都虞侯朱勇的,怎料朱家因剿匪欺君,全家都没了下场,只郭相的这个女儿郭明珠及时与朱勇和离,这才保了朱家的一个男孩回到了娘家来。

这男孩唤作庄哥儿,许是突然造了大变故,身子便有些不好,郭明珠镇日守在这孩子身边,竟是寸步难离。

邵氏心疼女儿,平素里也多与郭振海说起郭明珠的事情来,于是今日邵氏突然来前院,郭振海便以为是庄哥有什么不好了。

邵氏听了这话不太高兴,道:“老爷可别说丧气话了,庄哥近日好的多了,眼下已经能坐起来吃些菜粥……”忽而想起正事来,又道:“叫你这一打岔,我险些忘了,今儿一早吴家的媳妇便来找我哭,求咱们救她相公一命,我跟她费尽了唇舌,直到刚才方勉强哄的走了。这便过来问一问老爷,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郭振海一愣:“吴家?哪个吴家?”

“就是最近出事的那个礼部郎中吴理的媳妇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邵氏奇怪地道:“今日吴理的媳妇过来跟我说,她相公因贪污被下了大牢,眼下家中乱做了一团,怎的这样大的事,老爷竟然不知道么?”

郭振海大吃一惊,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谢文喆怎么动作这么快!短短几天,竟真的有人被以贪污为罪名拿下了?

然而更令他觉得可怕的是,郭相府的消息来路已然出了问题,这样大的事情,堂堂一右相竟然比后宅妇人知道的还要晚!

郭振海思考了一阵,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这吴理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折了便舍了。

只是这谢文喆若动手,肯定不止吴理一个遭殃,只怕他麾下的人各个都有危险了。眼下郭振海还是要想对策,集中力量救更重要的人才行!

果不其然,之后便陆陆续续有右相一党因贪污而被抓的消息传来,加在一起,短短十天,四品以上官员竟已有十数个之多!

这叫郭振海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不然早晚一天,他这个宰相的势力得叫谢文喆尽数斩去了……

于是正月将尽的时候,郭振海又一次跪在了曲炳君的殿外求见。

曲炳君原是懒得见他,还是国师逍遥真人劝了几句,这才叫右相得以面君。

郭振海见了曲王就哭了,口中哀声道:“老臣求君上作主啊!”

曲炳君瞧着郭振海肥壮的身子跪叩的样子就一阵厌烦,然而今日有史官在侧,他也不得不表现出一点君王风范来。

“郭相起来说话吧!有何委屈,与寡人说说吧!”

郭振海费力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哭诉道:“君上!谢文喆得了君上旨意彻查贪污,实则却是以权谋私清除异己,许多与他政见不同的大人都已被他陷害入狱,还望君上做主!”

“竟有此事?”曲炳君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

他之前许了谢文喆清查贪官污吏的权利,是因为谢文喆向他献策,说眼下要弥补国库亏空,便要从贪官下手,将贪官的家财尽数查抄入库,方能有余力建起玉石丹房来。

曲炳君当时亦觉得这个办法好的很,一来可以肃清官场不良之风,二来可以补国库之空,三来,这查抄的银子究竟有多少也是难说清的一件事,这其中若也能收入自己的私库一些,则更是一桩好事。

是以谢文喆在朝中一提此事,曲炳君当即便同意了。

只是这查抄官员之事,到底容易得罪人,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如今谢文喆要来带这口黑锅,他自然忙不迭的把权柄给了这位左相。

可是眼下这竟成了谢文喆清除异己的手段,这是曲炳君绝对不能接受的!

若郭振海一派真的一败涂地,那谢文喆岂非要独揽相权?

到那时,又有何人能压制谢文喆与之平衡呢?

想到这里,曲炳君高声唤道:“康和安!”

一直安静的仿佛影子一样的康总管上前一步:“奴才在。”

“去传召谢文喆来!”

康和安立刻领命而去,几乎是小跑着去了政事堂,一刻钟的路程用了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累的康和安大冬天的跑出一身汗来。

叫了谢文喆,回程时却走的慢的多了,康和安专挑那人迹罕至的宫中小巷,为的不过就是能给谢文喆透露一下消息。

“还是那郭相挑的事,说你趁着查贪官的事情排除异己。”康和安喘匀气息,又道:“只他说两句还不妨事,但是我看着君上似乎面色不大高兴,你此次千万要小心应对才是!”

谢文喆对他点头谢过,又安慰道:“和安且放心吧!我自有应对之法!”

如此到了曲王面前,谢文喆撩衣跪倒规矩行礼:“臣谢文喆,参见君上!”

然而此次曲炳君却不叫起了,他看着面前跪着的谢文喆,一时间又想起了这位左相的忠君之事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责问。

这样一来。站在一旁的郭振海倒是很开心,他觉得曲炳君不叫谢文喆起来,定是因为他告状成功了,一时间得意非常,帮腔道:“谢文喆,你可知罪?”

谢文喆翻了个白眼,心中骂了郭振海一句狗仗人势,然而面上却表现出了一脸的迷茫。

“君上,臣自知愚钝,不知是何事又惹得郭相如此焦急,竟抢在君上之前就对臣问罪了!”

闻听此言,曲炳君也觉出不满来,冷冷的看了一眼郭振海。

郭振海还没站一会呢,此时只好又重新跪下,“臣失仪了,求君上恕罪!”

曲炳君恶凉凉的“嗯”了一声,郭振海也不知道这是恕没恕罪,此时也不太敢起身,只把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谢文喆。

曲炳君不理他们二人私下的眉眼官司,只开口对谢文喆道:“我听闻你近日所查贪污之事,落马的官员皆是与你政见不合之人,可有此事?”

谢文喆不慌不忙,跪叩一次缓缓说道:“君上明鉴,此事纯属乌有!”

他又抿了抿唇,绝定激一激郭振海。

“不知是谁向君上进此谗言,想必这人也定是个贪官,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是一丘之貉兔死狐悲罢了!”

郭振海果然被他激怒,高声道:“君上面前你还敢抵赖!前些时候你查抄的所谓贪腐官员皆是些素日与你不合的!如今细细想来,你南川党中竟无一人贪污吗?分明是你暗中包庇!”

谢文喆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看来是郭相在君上面前说我借此机会清除异己了?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竟被郭相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地抹黑。”说完向曲炳君一拱手:“若非君上明察秋毫,只怕你早已得逞,冤枉了我去!”

骂完了郭振海,他又对曲炳君禀道:“君上着臣查贪污之事,臣绝无半分私心!臣查出的贪官皆是证据确凿!微臣愿以性命担保绝,此中绝无半个冤案!”

郭振海气了个半死,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平素贪了不少,冤是肯定不冤的,可是重点难道不是谢文喆专查右相一党不查南川党么!

“左相这话真是掷地有声,不过我倒要问上一句,怎么不见你一视同仁去查南川党呢?”

谢文喆理都不理他,只对曲炳君说话:“君上容禀!臣查贪腐,素来都力求公平!若南川书院出身的官员之中有贪污受贿之人,臣也绝不姑息!”

说完,谢文喆不待郭振海接话,马上又道:“只因这南川书院向来推崇忠君爱国,教出的学子们也个个深明大义,便是为官这些年收过一些孝敬,也都在前些时捐至国库中了!这等忠良之臣已然是倾尽了家中余财,据臣所知,有人为了能捐资国库,已经将家中祖宅向外租赁了!”说罢了特例,谢文喆又一个头叩在地上:“君上!这等忠臣便是不去嘉奖,也不能任人给他泼上贪官的污水!还请君上做主!”

曲炳君听完点了点头,心中也为有这样的忠臣涌上了一丝自豪来:“爱卿所言甚是。”

又回过头来问郭振海:“郭相还有什么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