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承诺
郭振海当真是想不通,这情况怎么又被谢文喆扭转过来了,
面对曲炳君的冷言冷语的问话,郭振海真是无语凝噎。
他此刻回想前面的一桩桩事,突然明白过来了。
在与谢文喆的这场对弈中,他以自为是与谢文喆你一招我一式的出拳,纵是不能赢,应该也不会输的太惨。
谁知谢文喆竟然想的这般深远,打从年前的收礼,年后的上表,再到掌握权柄彻查贪官,一环扣一环,竟叫他算计的丝毫不差!
然而可怕的是,如今的谢文喆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弱冠青年,已是如此智计深远,若再过些年,哪里还有人能够压制的了他?
这个道理,可恨君上不明白呀!
郭振海还在心中感叹,却听身旁的谢文喆又开了口:“君上,郭相对臣的误会可谓是越来越深了。而臣清查贪官之事,纵然是问心无愧,只怕也有许多人如郭相一般对臣颇有微词!臣不愿受这样的误解,所以请君上提拔一人为户部侍郎,敛之愿受此人监督,以证清白!”
这话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郭振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诧异地看向了谢文喆,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康和安在暗处微微皱了眉头,也是一脸的不解。
而曲炳君更是奇怪了,他当了曲王这些年,还未见过有人主动要求找人来监督自己的。
想必这谢文喆是当真是要全心全意的做好自己吩咐他的差事,忠心可见啊!
“既是如此,那谢爱卿说一说,要选谁来当这个户部侍郎呢?”
郭振海听了这话,当即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谢文喆的诡计!他定是要举荐一个南川党人来占住这个户部侍郎的位子!什么监督不监督的都是做个样子罢了!
想到这里,郭振海又来了精神,插言道:“君上!此人选由谢相自己来选,未免失了些监督的意思吧?”
谢文喆展颜一笑:“郭相莫要担心,我推举的这人,想必你是不会有意见的。”
曲炳君来了兴趣,问道:“哦?何人能叫你二人都同意呢?”
“君上,臣举荐的这人,正是郭相之子!”谢文喆瞥了一眼郭振海,继续道:“听闻郭相家中有一子,眼下身无官职,与朝堂也没有什么牵扯,岂非正好作这监督之人?”
曲王一听这个人选,抚掌大笑:“妙啊!”又问郭振海:“你又意下如何啊?”
郭振海此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他实在想不通,把郭四郎扶上去对谢文喆有什么好处?难道四郎还会出卖他的亲生父亲不成?
也兴许是谢文喆为了避嫌,故意选了一个郭家人,正巧郭四郎在外声名不显,这才被谢文喆挑中了吧……但无论如何,亲儿子做官,郭振海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于是郭四郎出任户部侍郎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对于这种情况,三人都觉得满意。
郭振海觉得他郭家终于有人能对彻查贪官的事情插上手了;
曲王觉得谢文喆这样一是证明了他的忠心,二也是能叫郭家能少来烦自己几次。
而在他们眼中吃了大亏的谢文喆,此时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原就答应过郭四郎,要让丽娘的孩子出生便用上银霜炭,前些时候事多,险些就将这茬儿给忘了,幸而郭相这般不遗余力的提醒,才叫他顺势给郭四郎谋了这个户部的位置。
如今已是正月末了,想必丽娘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吧?
谢文喆所料不错,眼下丽娘的肚子已经快要足月,想必不多时便会发动了。
这些日子郭四郎几乎是眼珠不错的盯着丽娘,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丽娘本人却并不很害怕,此时正挺个大肚子给腹中的孩子缝小衣服。
“你就先放放吧,别累坏了眼睛,咱们的孩子哪里就缺这一件衣服穿呢?”郭四郎看着丽娘的肚子便觉得胆战心惊,恨不能让她什么都别干,乖乖躺着养胎就好。
丽娘却反驳道:“别人做的哪有当娘做的贴心呢?我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要闻着母亲的气味才能睡得着的,眼下我做的这件衣裳沾了我的味道,孩子定然会喜欢的不得了!”
郭四郎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好好好,算你有道理。只是做完这一件就歇歇吧,可别再做了。”
丽娘朝他一笑,还未说话,便听有人咚咚咚地敲响了小院的门。
郭四郎去开门,门口的小厮一见他便道:“四少爷,老爷找你呢,快回家去吧!”
郭四郎有些犹豫,然而郭振海的话他眼下到底拒绝不了,只得对那小厮客气的说道:“我进去说句话就来,且稍等片刻。”
那小厮为难道:“四少爷您还是快着些吧,老爷叫的急,我们也没有办法……”
二人正在说话,屋里的丽娘听见声音,一手撑着后腰出来看了看,对郭四郎笑道:“四郎快去吧,我这里不打紧的。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快去快回来的安心些。”
郭四郎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跟着小厮出门赶奔郭府。
刚踏进郭府的大门,就见管家郭顺牵着马从府中出来,二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这位管家是父亲身边一等一的近人,向来是被父亲放在身边使唤的,郭四郎不敢怠慢,主动去跟这位大管家问好。
却见郭顺也不理他,只低着头上马走了,郭四郎讨了个没趣,尴尬的笑笑,也不放在心上,随即便去正院寻郭振海去了。
郭振海今日却与平素不同,以往见郭四郎都是板着一张脸,如今却是满面堆笑,只把他往次座上让。
郭四郎见到郭振海的笑脸就觉得心惊胆战,生怕他爹是又给他找了哪门的亲事。
谁知这次竟真的是个好消息。
“四郎,君上已然允了你做户部侍郎,你且好好准备一下,想必过几天就要上任了!”
这对郭四郎来说正是当头一个馅饼,他简直要被砸晕了头,多年的夙愿达成,他竟一时不敢相信。
“父亲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是千真万确!四郎以后便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户部侍郎了!”
郭四郎一阵狂喜,然而随后便稍微冷静了下来。
当官的消息这般突然,可想而知并不是郭振海运作的。以他对自己亲爹的了解,郭振海万万不会在嫡长子是六品中书舍人的情况下,去给庶子求一个三品户部侍郎的位子。
既然不是郭振海,那就必然是谢文喆了!
郭四郎想起了谢文喆说要让他新生的孩子用上银丝炭的承诺,心中一暖,但随后却不禁涌上了一丝悲哀——面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然而还不如一个外人替自己着想的多……
郭振海这边还是在细细的叮嘱郭四郎:“你这官职对我们郭家可谓是至关重要,那谢文喆如今正仗着查贪官之事耀武扬威,如今你一跃成了他手下的正三品官,可要记着时时要为我郭家着想,万不能叫那谢文喆太舒坦了才是!”
郭四郎心中冷笑,面上却规矩的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这厢郭振海还要再嘱咐几句,却突然有人一把推开书房的门,高声道:“老爷如今可是父慈子孝,开心的很啊!”
这一句话将屋内融洽的气氛搅的无影无踪,郭振海神色一僵,呵呵干笑两声:“夫人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只怕这个家都要归了庶子了!”邵氏进门便恶狠狠地瞪了郭四郎一眼,又怼郭振海:“难怪前些时还让元儿跟他这四弟学一学,眼下这果然是出息,动辄由一白身当上了三品官,如今可是比他大哥还威风了!”
郭振海连忙赔笑:“叫四郎到户部去乃是权益之计,我也未曾想到是这个结果,夫人莫要气了……”
郭四郎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对夫妇,幼时在这位嫡母手下受的委屈此时又涌上心头,叫他忍不住要拿话刺一刺邵氏:“如今也只不过是个三品官而已,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眼下我虽然比大哥官职高上一些,但想必日后大哥的前途也不止于此,母亲又何必计较一时呢?”
邵氏被郭四郎嘲讽,心中怒气更甚,也顾不得什么主母风范,直接开口骂道:“你个小畜牲如今可得意了!你亲娘是个贱婢,你便也寻了个出身下贱的!果然是烂种结不出好果来!”
郭四郎也不回嘴,只微微低头,看着这个所谓的嫡母对自己破口大骂,面上浮现出一抹嘲笑来。
郭振海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嫡母与庶子闹成这样未免太过难看,他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连说带劝的哄走了邵氏,回过头来看自己这四儿子,心中也不免觉得有些对他不住。
见郭四郎低着头不说话,郭振海叹了口气道:“你母亲的话也有道理,如今你既是当上了户部侍郎,也的确不该有个罪臣之女为你生子,这种事情若被人参上一本,你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郭四郎心中不以为然,然而此时也不是跟郭振海翻脸的时候,也只好应了声:“是。”
郭振海听他答应,仿佛是高兴了些,笑这对他道:“你如此懂事,为父便放心了。四郎你且要记着,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郭四郎听着他话中的意思,心中涌起了几分不安来,他强压下这种感觉,拱手对郭振海说道:“父亲说的是……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去准备一下吧?”
郭振海挥一挥手道:“好了,你去吧!再到帐上领五十两银子,好好置办置办才是!”
郭四郎领命,然而一出右相府的书房,他便连帐房的银子也没有去领,只牵了一匹快马,一路疾驰奔回琼花巷。
作者有话说:
好感动,一口气涨了好多作收,你们未免也太宠我了!爱你们!!
第167章 回春
傍晚时分,冬日的残阳散发着最后的一丝温暖,街边的小贩也都开始收拾摊子了。
一名卖炭的汉子正准备把驴车赶过街,就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骑手半点不勒缰,直把这汉子的驴吓得直蹬后蹄,生生把他从车上颠了下来,雪水混着土滚了一身。
过年新做的衣裳如今就脏了,那汉子气的破口大骂:“赶着去投胎啊!”
而那马上的郭四郎对他的斥骂充耳不闻,只把手中的鞭子甩的啪啪直响,恨不得身下的快马能生出翅膀来。
偏此时天空竟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郭四郎眼前白蒙蒙一片不说,马蹄也时不时的在雪地中打滑。
郭四郎纵心中油烹一般,但纵是万般的焦急,这速度却不得不慢了下来。
行至琼花巷时,天色已然渐渐的暗了下来,附近的人家都已关门准备睡觉了,琼花巷内一片安静。
郭四郎下马到小院前敲门,然而只敲了一下,他便觉出不对来,伸手轻轻一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心中不妙的感觉更甚,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定是走的时候忘了关,然而此时的双手的颤抖却骗不了人。
他咬一咬牙推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脑子嗡的一声!
丽娘穿着单薄的衣服,斜侧着身趴在雪地上,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臂屈在头前,浅色的襦裙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脚上只着罗袜,在雪地中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郭四郎不敢想象,他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丽娘又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仿佛被一双巨手捏住了心脏捏紧了喉咙,郭四郎在那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他迈步朝院子里奔去,这短短的几步路中也因着手抖脚软,被自己狠狠绊了一个跟头。
他甚至都来不及站起来,连滚带爬的扑倒在丽娘身前,一边伸手将她上半身扶起揽在怀里,一边高声唤道:“丽娘!丽娘你快醒醒……”
然而丽娘没有丝毫反应,她显然已经在这雪地中趴了很久了,大雪已经渐渐盖住了她身后的血迹,她的身子冷的冰一样,任郭四郎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郭四郎,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探一探丽娘的鼻息,此时他索性将人整个打横抱起,踉跄的跑出小院去找医馆。
郭四郎整整跑了一刻钟才到了回春堂,期间不断地呼喊着丽娘的名字,丽娘的手臂软软垂在身侧,仍旧昏迷不醒。
此时已然要到宵禁的时辰了,医馆都已经打烊,他只能疯了一般的在医馆外高呼救命,指望着能将郎中喊来救人。
回春堂的郎中姓于,也是个医药世家,在繁阳城中也是出了名的好郎中了。
他口碑很好,此时见了丽娘半身血迹,急忙将人叫了进去。
于郎中看道丽娘的肚子,不禁将眉头皱的死紧,他摸着丽娘腕上的脉搏为难地说道:“如今看着样子,令夫人似乎是腹部受了重击,方才导致提前发动破了羊水,如今耽误的久了,只拍大人孩子都不大好。”
郭四郎此时又是惶急又是恐惧,只是连声哀求道:“大夫,我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
于郎中点点头:“好在如今孩子已经足月,若是要救孩子,倒是有些方法……”
郭四郎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好,大夫您说,只要能救得我的妻儿,教我怎样都行。”
于郎中却摇了摇头:“我有句实话要与你说,如今这个情形,要两全其美只怕是不行了。”他诚恳的对郭四郎道:“若保孩子,则必损母体,要保大人,只怕这孩子就活不了了。眼下这种状况已是危险,若不早做决定,只怕会一尸两命施救不及,所以还要早下决断才好。”
郭四郎当即呆若木鸡,只觉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缓了一会,才对郎中恳求道:“大夫,求求你,难道真的不能两全吗?”
“眼下母体甚是虚弱,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若舍母保子,则还有几分希望……”
郭四郎牙关咬的死紧,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大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眶流下,然而他却毫无察觉,他只能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这个孩子我可以不要,求你救一救我的夫人……”
于郎中眼中浮现出一丝怜悯来:“我也不瞒着你,如今大人的情况,眼下便是全力施救,只怕也不会救得令夫人,倒不如保住孩子来得稳妥些。”
郭四郎面部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是他和丽娘都万分期待的一个孩子,他给这孩子起了无数的名字,希望他平安,希望他长寿,希望他聪明,希望他俊美;丽娘则将那最柔软的锦缎一点点的裁了布片,给这个孩子做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
遭逢灾难时,手无缚鸡的丽娘拼死挣扎,直至最后关头也没有忘记要护着自己的身孕。他明白,若是丽娘如今仍醒着,只怕也要舍命保了这个孩子。
可是他不能失去丽娘。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也要将丽娘从鬼门关拉回来!
纵使此时他心如刀割,牙都要咬出了血来,然而还是一字一句的跟于郎中说道:“我保大人,求大夫救我夫人一命。”
那郎中点一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去熬药施针。拙荆颇通接生之法,眼下既是要保母体不损,则需大力赶压腹部,直至将胎儿产出。只是若依此法,则胎儿十有八九是不保了,况且令夫人母体孱弱意识模糊,会不会撑得过去也未可知,你还要有这个准备才好。”
郭四郎此时只能木呆呆的点头,他心中一团乱麻,只觉得手抖脚软,一时竟要站不住了。
如此熬了一宿,第二日破晓时分,方有消息传出。
丽娘勉强保住了姓命,如今仍人事不省,而他们的儿子却夭折在母腹中。
郭四郎一时悲喜交加,终于在抑制不住情绪,跪地痛哭起来。
丽娘隔天才悠悠转醒,见郭四郎一脸憔悴的守在他身边,当即觉得安心不少,开口要说话,却觉得嗓子嘶哑,被喂了几口水后,丽娘才幽幽道:“四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梦见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郭四郎不说话,只静静的落下泪来,丽娘此时才惊觉不对,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呢?孩子还好吧?”
随即,她的手便被郭四郎握紧了。
“丽娘,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丽娘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一句话唤醒了她的记忆。
琼花巷中响起的敲门声,小丫鬟去开门后闯进来的中年男子,她被那男子推倒在地,男子抬脚狠狠踩在她的腹间……
丽娘表情渐渐扭曲,泪水如泉般涌出。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郭四郎急忙为她拭泪,然而自己也控制不住情绪,二人抱头痛哭一场。
琼花巷的宅子是不愿再回去了,郭四郎也怕丽娘再遭毒手,于是索性花了大价钱,就暂住在于郎中院内,每日诊治服药针灸。
如此五日后,郭府传来消息,郭四郎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不日便要上任户部侍郎。
此时的郭四郎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然而郭振海却甚为重视此事,在他眼中,这便是打击谢文喆的开始,是第一等的大事!
于是便将郭四郎叫在身前,几次三番的叮嘱他诸般事宜。
郭四郎只沉默地听着,待到郭振海终于絮叨完了,他才开口道:“父亲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郭振海此时看着郭四郎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当即道:“何事?你说便是了。”
郭四郎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郭顺,勉强将面上带了笑容,对郭振海道:“而今儿子也算得一朝廷命官了,只是这身旁却连伺候的小厮也没有一个,事无巨细皆是单打独斗,不免有时分身乏术。况且儿子初涉朝堂,必是有些不懂不会的要人帮忙的,所以还请父亲派个得力的人来帮帮我才是。”
郭振海听了,点头道:“嗯,说的有道理。”又笑道:“听四郎这话头,想必已经有人选了,你相中了哪个管事?只管开口就是。”
郭四郎冷冷一笑,指着郭振海背后的郭顺:“郭总管向来是跟在父亲身边的,见多识广,也颇得父亲器重,眼下儿子便想请父亲将郭总管派给儿子帮帮忙。”
郭顺听了这话,面色苍白如纸,他“扑通”一声跪在郭振海面前:“老爷!老爷!我伺候您这么多年了,向来忠心耿耿,求求您……”
郭振海看了郭顺一眼,又回头对着郭四郎笑道:“郭顺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我用的顺手,不如你再选个其他人吧……”
“即使如此,那儿子也不能强求。”郭四郎仍是笑着,似是十分遗憾道:“只是若没有郭总管这等精明强干的人在身边,儿子想必是要做下一些糊涂事了。”
郭振海显然一愣,他双唇微抖,眼看就要发火,然而对上郭四郎凉凉的眼神,他不禁心中一颤。
垂眸沉思片刻,郭振海抿了唇,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将郭顺调与你身边,任你差遣吧。”
话音未落,那厢的郭顺惨呼一声:“老爷!”
然而未等他开口,就听郭四郎朗声道:“儿子谢过父亲体恤!”
郭顺面如死灰抖若筛糠。
郭振海看了看瘫软在地上的郭顺,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他开口好似要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挥了挥手:“四郎好好当差去吧!”
郭四郎应了声,带着郭顺走了。只剩了郭振海坐在书案前久久未动。
他自然是知道为什么郭四郎跟他要郭顺过去伺候。
前些时郭振海下令要除了四郎那个外室,去下手的便是这个郭顺。
让他落在郭四郎的手里,他自然是没了好下场。
郭顺跟了郭振海许多年了,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他也不是不痛心。
只是再痛心也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他下令动手除了四郎的那个外室,若郭四郎对此事毫无表示,郭振海反而担心郭四郎记恨自己。如今郭四郎既是跟他要走了郭顺,想必是将郭顺作为罪魁祸首处置了。
如今四郎要把这股子邪火全发在这个奴才身上,这口气出了,想必这件事也就了了。
牺牲一个奴才,换得他与四郎之间的父慈子孝,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说:
——郭顺:“郭振海你不是人!你可别忘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的事我可全知道!”
——郭四郎:“哦?那郭总管可要跟我好好说说!”
第168章 密谋
郭四郎上任的第一天,便与同僚相处的不是很愉快。
一来他未曾做过官,一上来便是个正三品,不免叫人议论。
二来,这户部已然是谢文喆的天下,他一个右相亲子来做这个户部侍郎,也未免有些格格不入。
户部官员眼中,郭四郎就是来他爹派来给户部添堵的,于是在他面前纷纷缄口不言,只将他孤立起来。
而这一切,郭四郎都不甚在意,他只想尽早与他的上峰谢文喆见上一面。
谢文喆如今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他麾下的南川党仿佛一个巨大的食人怪物,一旦放出笼去,便日以继夜开始的绞杀右相党一派的官员。
眼下光是下狱的便已经有十数人了,谢文喆每日便是组织人手从弹劾贪腐到抄家下狱便已然是要废寝忘食了,那里还有空去见郭四郎。
于是郭四郎便镇日守在政事堂的门前,如此四天后,终于撞上了谢文喆。
谢文喆见了他,只微笑着点一点头就要过去,谁知竟被他拱手拦了去路。
“还请谢相能与下官私下谈谈。”
谢文喆一愣,停下了脚步,看着郭四郎,见他态度坚决,心中知道定是有要事与自己说,于是只略微沉思片刻,便对身边人道:“你们先去忙吧,我与郭侍郎说几句话就来。”
很快,这屋中就只剩谢文喆与郭四郎两人了,就见郭四郎撩衣跪倒,拱手道:“求谢相帮我!”
“你起来说话!”谢文喆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现下已经入朝为官了,怎的还有什么事叫你这样为难?”
郭四郎抬起头来,眼眶已然是红了:“相爷……我的孩子……我和丽娘的孩子,没有了。”
谢文喆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丽娘呢?可还康健?”
郭四郎自从丽娘出事便郁郁寡欢,这些天沮丧的情绪如同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偏对任何人都不能显露分毫,在丽娘面前更是强颜欢笑才能安慰彼此。
如今谢文喆问上这一句,击垮了郭四郎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禁痛哭流涕,哭自己失去的孩子,哭自己狠心的父亲。
“……那伺候丽娘的小丫鬟早已被郭家买通,一时趁我不在,放了郭府总管郭顺进去,那郭顺便对丽娘下了狠手,是想叫丽娘一尸两命。幸而我回去的早,竟从鬼门关上把丽娘拉了回来,只可惜我那孩儿,齐齐整整的一个小子,如今……”他又落下泪来,哽咽的不能说话。
谢文喆听他哭诉,也觉得心酸,得知丽娘已被救了回来,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又见郭四郎哭的伤心,又轻声劝道:“如今你也要节哀才是,孩子已经没了,但是丽娘还在,眼下她才是你要首先照顾好的。眼下琼花巷出事,想必是不能再住了,那你们是要怎么办呢?”
郭四郎抹一抹眼泪:“如今小院儿是回不去了,我想过了,我还是要住回郭府去,这样消息才来的灵通一些,只是丽娘不能安排,所以特来求相爷,给丽娘一个安身之所。”
谢文喆听了却疑惑起来:“你要把丽娘送走?怎的,是要与丽娘就此了断了么?”
“不!怎会!”郭四郎立刻大声反驳:“我只是想让丽娘住的更安全些,叫郭家寻不到她的踪迹才行……只是眼下却没有个能安置的地方……”
谢文喆想了想,觉得这繁阳城的房子倒不是很难找:“眼下正在清查贪腐,这房屋一类财产都不好藏,于是繁阳中的不少官眷都在贱价出售,你只捡个地段好的盘下就是了。若觉得外头找的丫鬟不放心,我便拨去几个家生奴才伺候,只要你行事小心些,想必丽娘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谁知郭四郎听了这话却有些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有什么不妥么?”
郭四郎咬一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不瞒谢相,如今我……囊中羞涩……若想置产,等俸禄要几个月才行……郭家给的银子只是日常花销,置产却是远远不够,我也不敢跟郭家要,怕他们知道我要买房,那时只怕丽娘又要遭了毒手……”
谢文喆却松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如今,银子的事是最好解决的了!”
说罢伸手从袖中抻出一沓银票来,随手抽了一张递给郭四郎。
郭四郎小心的接过,却见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眼下你除了置产,也得给丽娘置办些应用之物。如今她遭难,更是该买些名贵的药材养身才行,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与我来拿。”
这数额对郭四郎来说真是太大了,他想要推拒却不能,因为自己却的确需要这样的帮助。
他身为郭家人,而这样慷慨相助的却是郭家的敌人……郭四郎捧着这张银票,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做了官就能摆脱了郭府,经此一事,我终于明白,只要郭家还在,丽娘与我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安全。”郭四郎说道这里,又规矩的给谢文喆深施一礼:“四郎谢过相爷的雪中送炭,此恩纵粉身碎骨,亦不敢忘!”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道:“只是这杀子之仇,我却是不能不报!今日我特来求谢相帮我,不除郭家,郭四郎誓不罢休!”
谢文喆看着郭四郎,心情有些复杂。
如今的自己虽然得势,但也是仅凭曲王的宠信而已,如今的曲王疏于朝政他才有机会把持朝堂,但若他真的将右相彻底连根拔了,那曲王便立刻会着手对付独揽大权的自己。
所以眼下,郭振海不能出事。
“我不瞒你,右相虽对我屡屡阻扰,可是如今还不是除掉他的时候。”谢文喆严肃的看着郭四郎,淡淡的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若此事还需从何长计议,你能不能等?丽娘能不能等?”
郭四郎要咬紧了牙关:“谢相放心,我最是知道此事艰难,眼下我也在尽力搜集郭府罪证,只是希望这一天来临时,我能亲自动手!”
谢文喆看着他,叹一口气,还是应道:“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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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谢文喆与郭四郎商议着除掉郭家,而在右相府,也有人正在商议着要除掉左相谢文喆。
这也无甚奇怪的,谢文喆的南川党已经将不少人都关进了大牢。这些人大多是世家出身,自小便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等狱中苦楚,如今沦落成为阶下之囚,个顶个的哭爹喊娘,可以说是凄惨的很了。
南川党这样大的动作,叫满朝官员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这巨大的灾难落到了自己头上。
也有的右相党觉得这样任人屠戮不行,于是绞尽脑汁弹劾谢文喆,罪名罗织的条理分明,何况这更是二十几名四品以上官员的联名上书,由不得君上不信!
奈何如今曲炳君沉迷炼丹不理政事,便是奏折都是左相整理过再统一呈上的。
谢文喆又不傻,这种弹劾自己的折子,他根本就不会往上递。
如此一来,这一份精心撰写的奏折连曲王的面也没见到,直接夭折在了谢文喆的手里。
上书失败,右相党徒只能每日聚在郭府商讨着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但商量来商量去也无甚好办法,只能恨恨的骂着奸臣误国。
然而,世家出身的虽然孬种不少,但也不乏有胆识出众的。
翰林院侍讲姚广便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他虽出身锦衣玉食的世家,然而素来勤奋好学,每隔一日便要读书一个时辰,如此勤奋竟屡考不中,但好在父兄疼他,走了关系叫他做了个六品的侍讲。
谁知谢文喆当政便要开始清剿贪官,如今他父亲哥哥已然被勒令要上交家中账簿,家族倾颓已就在眼前了,他怎能不急!
只是他陪着这群人日日开会,却日日拿不出个章程来,真教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下这又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一次聚会,大家除了骂一骂谢文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反击,姚广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他年纪小,原本在这群人里是说不上话的,如今也顾不得了。
“既然有奸臣误国,那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为保国家社稷,就该清除奸佞还政于君才是!眼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拼死一搏,清君侧自古有之,我们不妨效仿先贤!”
这话一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搭腔,气氛安静的诡异。
姚广原本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见大家都不说话,不免觉得这群人真是胆小如鼠,他心中气愤起来:“局势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若非破釜沉舟,只怕不得平安……”
右谏议大夫郑辛嗤笑一声道:“姚侍讲果然是少年心性,有一股子闯劲哈,倒是什么都敢说呢!”
姚广此时心中来了火气,大声道:“眼下已是危急存亡之际,诸位大人只是这般无关痛痒的骂上两句,对朝堂局势又有什么影响呢?我们彼此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还顾及着这顾及着那,每个人都不肯坦诚以对,那又何必在此苦苦商量对策?”
“小伙子脾气未免太大了,”一旁的正奉大夫窦景此时开口劝道:“姚侍讲有所不知,我们的确有顾忌,但并非是顾及彼此,而是顾忌……”他举了双手向上一拱手:“……那位!”
“正是这个道理!”郑辛连连点头,接口道:“那谢文喆能有今天这样的权势,都是因为君上信任他的缘故!你觉得起兵讨伐谢文喆是在清君侧,岂不知在君上眼中你就是个起兵造反的!”
郑辛又道:“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君上不会责怪,那你要以清君侧为名办成此事,也是要有很苛刻的条件的!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兵权了,你倒说说,如今在座哪一位手中有半分兵权?难不成要带着几个家丁去对抗京中禁军吗?”
此言一出堂中偷笑声不断,姚广面红耳赤,然而心下还是不服,反驳道:“我们手里没有兵权,难道就不能联合有兵权的人吗?”
窦景摆一摆手:“你还年轻,此事未免想得简单了,自君上登位已有十余年光景,如今还能在京城掌兵的,哪一个不是对君上唯命是从的,人家与左相无冤无仇,为何要担冒风险与你共同参与此次清君侧呢?”
姚广被说的哑口无言,然而总觉得此时承认错误实在太过丢脸,便强撑着道:“难道就一个例外都没有吗?”
郑辛还想在讥讽姚广两句,却听上首有人轻咳一声,当即便闭了嘴。
上首的郭振海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发出细碎的声音。
大家此刻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郭振海开口。
“细说起来,如今倒有一人可堪此用。”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郭振海向下摆一摆手,众人又重新安静下来,听他说道:“如今只有一人,他手中所掌握的兵权,便是君上也不敢小觑。他与本相十分交好,正巧又与那谢文喆不睦,如此条件,岂非是成事的绝妙人选?”
“相爷说的莫不是那……”
郭振海捋着胡子笑道:“不错!正是冠军大将军张野!”
闻听此言,诸人都兴奋起来,有人拍着大腿道:“相爷此人选甚妙!不说别的,那谢文喆年前还放出话去,说要夺了张家军在西疆的边贸税权,听这话头,想必二人定是不合已久,眼下我们要扫除谢文喆这个奸佞,那张将军肯定是要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又有人道:“这话有理,况且咱们都别忘了,相爷的四子正在谢文喆手下做户部侍郎,如今正可以里应外合,将那厮一举拿下!”
“此事能成,多亏郭相深谋远虑,若非他老人家布下此等天罗地网,焉能叫我们商讨出这除奸大计!”
一时间,众人将郭振海的马屁拍的啪啪作响。
郭振海在谢文喆手下吃瘪这么多次,终于能有翻身的机会了,听这大家的话也高兴起来,觉得胜利在望了。
于是这日集会一散,他当即便去将军府拜访张野。
这已经是郭振海这个月第三次拜访将军府了。
郭振海觉得眼下他既然与张野结了盟,就该时常一起集会,商讨对付谢文喆的计划才是。
谁知他每每邀请张野去府上聚会,张野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至今也未来过他的郭府。
郭振海也颇无奈,正所谓见面三分情,这盟友之间久不见面,哪里还有一点情分在呢?
于是他也只好放下身段,屡屡拜访将军府。
只是郭振海觉得这是在与张野联络感情,可是张野却烦他烦的不行,一听到郭振海又来了,他就不由得要皱眉。
然而如今还不到与右相撕破脸的时候,纵是再烦这位郭相,张野也得忍下来去见上一见。
经过郭振海的屡次骚扰,我们心直口快的张将军已经能熟练的摆出个假笑来待客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到,不管郭振海说什么都能微笑着当耳旁风的程度了!
然而他错了。
今日,张野的假笑大法在郭振海面前彻底失灵,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郭振海:“你要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眼见是已经震惊到连敬语也不用了。
郭振海虽觉得有些被冒犯,但毕竟是有求于张野的,此时也计较不得,还是好声好气的跟张野重新说了一遍:“还请贤侄对君上陈一陈情,求君上罢免了谢文喆……”
张野挥一挥手:“不是这句,下一句。”
郭振海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又道:“本相是说,如果君上一意孤行,不肯处置了左相,那还请贤侄在西疆集结军队,打出个旗号清君侧!”
这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张野都气笑了:“郭相这话说的轻松,只是若我举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那与造反有何分别?”
郭振海面上不自觉的带了一丝讨好的笑容:“怎么会是造反呢!贤侄做个样子便是了,哪里会叫你真的率兵来清君侧呢!你放心,只要君上看到你的态度,想必他便会认真考虑要谢文喆下台了!”
“那郭相的意思,是要我举兵胁迫君上让当今左相下野?且不说此事能不能成,我只问郭相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振海显然很不高兴:“贤侄莫要忘了,那谢文喆与你也是有仇怨的,若除了谢文喆,与贤侄也是大有裨益的呀!”
“郭相口口声声说谢相会对我不利,可是眼下现象也并未做出什么有损我将军府的事情,我为何要主动找这个麻烦呢?”
郭振海气的面红耳赤,大声斥责道:“贤侄这话可真是没有道理!须知你我已是结盟,怎好只顾个人得失!”
张野冷冷一笑:“郭相记性差了些,想必你我之间的有些话是记不太清了。既是如此,那我不妨帮助郭相回忆一下,当初我的原话是:‘若那谢相当真与我作对,我便与郭相商议着如何回击便是’,而眼下阿……谢相并未动手,怎么郭相还要勉强我主动去招惹是非呢?”
郭振海被张野堵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叫他就此偃旗息鼓,他又很不甘心,只好又再搜肠刮肚的找寻说服张野的说辞。
“贤侄啊,我这都是为你好啊!”郭振海努力做诚恳状:“眼下谢文喆可是正彻查贪官,若他把矛头对准将军府,贤侄那时岂非是悔之晚矣?所以与其被动,不如先行出手才更有利,至少能占个先机啊!”
张野心中恨不能拔剑把郭振海切段,此时真是懒得跟他说话了,只想快点打发了他去。
“郭相此话未免杞人忧天了些,我张家历代忠于大曲,自然不会起兵乱政,这等致使朝野大乱的动作,我张家是绝不会参与的。是以郭相所求,恕难从命!”
郭振海还想再劝,张野却是不想再听了。
这厢郭振海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厢的张野便已经高声唤道:“来人!”
门外的侍卫昂首挺胸的进来,张野朝着郭振海微微抬了抬下颌:“送客!”
于是当朝左相便被架出了将军府去。
郭振海坐在自家的轿子里闷闷不乐,一来他被赶出将军府的时候未免也太过丢脸,二来他觉得明明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怎么就被张野这般坚决的打了回票……左思右想越想越气!
他觉得张野真是特别自私,说好联手一起对付谢文喆,眼下他却半点力也不肯出,看这架势,想必是要等自己将谢文喆斗败后他好坐享其成……这种盟友也真是可笑!纵是个将军又如何?这点胆识还不如那个神棍一般的国师!
想到国师,郭振海忽然又记起了与逍遥真人曾经的赌约。
当初逍遥真人说他算出了张野与谢文喆有勾结,那时的郭振海是一百个不信。
然而可今天张野这样的态度,却让郭振海心中也有了怀疑的影子……
如果张野真的跟谢文喆早就勾结在了一处,那么张野的态度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这里郭振海心下微惊,急忙掀了轿帘大声呼唤道:“郭顺,郭顺!”
轿子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凑近轿窗,低声问:“老爷,有何吩咐?”
前来应声的却并非是郭顺,而是郭府另一个总管胡忠。郭振海愣了一愣,这才想起郭顺已经被调拨了去伺候郭四郎了,如今想必已经被处置了……
想到这里,他心绪不禁更加烦乱,对着胡忠没好气的说道:“还愣着干嘛?吩咐轿夫,去凝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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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仙观中,郭振海坐在逍遥真人的茶室中唉声叹气。
“我早就与相爷说过,那张野并非真心与你我结盟,可您偏不信,如今可是吃亏了吧?”逍遥真人边说边笑眯眯地给郭振海沏了一杯茶。
郭振海还是有些不服气:“眼下张野是不是真就和谢文喆勾结也未可知啊!万一国师的卦象不准呢?”
逍遥真人抿唇笑:“郭相爷与其在这里与我置气,不妨先想一想,如今你既然已经把清君侧的消息透给了张野,那此事对于谢文喆来说便也不算是秘密了,如若谢文喆对清君侧有了防备,郭相你又该当如何呢?”
郭振海思索了好一会儿,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倘若谢文喆当真有了防备,那清君侧的事请便就此作罢。反正此事若无张野支持也是办不到的,如今纵是放弃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哦,没有什么损失吗?我倒不这样看。”逍遥真人一拂尘:“此事既让郭相爷失去了张野这样有力的盟友,又失去了打击谢文喆的绝佳机会,如此看来,郭相爷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郭振海被逍遥真人说的心乱如麻,忍不住抱怨道:“可眼下张野已然是拉拢不到了,本相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办法可不是没有的,”逍遥真人抚着拂尘木柄,轻声说道:“郭相爷若是真心想将张将军拉拢到我们的阵营来,那贫道倒可以为您出出主意,端看郭相爷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了……”
郭振海闻言,眼睛里简直要射出精光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逍遥真人,道:“国师且说便是,若真能将张野拉拢过来,本相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作者有话说:
——郭振海:“谢文喆太坏了!贤侄你去发动军队跟曲炳君告状去!”
——张野:“凭啥?”
——郭振海:“咱俩不是结盟了吗?”
——张野:“那你仔细想想,我的盟友和我媳妇打起来了,我帮谁?”
——郭振海:“……喝~tui!喂狗粮的不要脸!”
第169章 告状
将郭振海从将军府打发出去后,张野便去寻了一身侍卫的衣服换上,出门正撞上姐姐张素和阿虎。
张素看他这身打扮,当即对身旁的阿虎道:“得了,晚膳又不用带我弟的份了。”
阿虎为人却老实,问张野:“那晚上还回来么?”
张素在一旁哈哈大笑,张野被她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小声道:“不回来了吧……”
张素笑着拧了阿虎一把,娇声道:“阿虎你可莫要再问了,我怕耽误咱家的猪去旁人地里拱白菜呢!”
张野被他姐这般的打趣,险些臊的端不住,只低声说道:“那我先走了。”随后将侍卫的头巾压的低了些,快步出了将军府。
他寻了些繁闹的街市,施施然从人群中走过,随后又经过几条偏僻的小巷,确认没人跟踪注意,这方一个闪身进了一间民宅。
那民宅的地窖便藏着通往左相府的密道,张野走了许多回,已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只小一刻便到了左相府正院的书房内。
谢文喆还未下衙,张野便自行在书房里等他。
随安路过时向书房内张望了一眼,见凭空多出个大活人来也并未惊讶,反倒泡了壶茶给张野端了进去。
“将军,少爷只怕挺晚才会到家,要不要派人去政事堂催一催?”
张野摆摆手:“还是不要去催了,便是他今日早回来了,该他拿主意的事情也一样不会少,反倒打乱了他的计划,给他平添压力。”
随安眼珠一转,接着说道:“那晚膳您先用吧,近日里头少爷回来的都晚,且一到家就懒得动弹,如今更是连晚饭都省下了。”
张野看着随安,笑道:“你这是过来找我告状来了。”
随安皱着脸,抱怨道:“少爷不吃晚饭,每次挨骂的都是我,偏我们说又说不听,劝又劝不动,如今也只有指望着您了!”
“成,这事交给我便是了。待你家少爷回来,你便去准备上膳吧!”
随安告状成功,美滋滋的下去了,留他一人在书房内。
张野在这里简直就和在家里一样自然,当即铺开笔墨便在桌案上画起了张家军在西疆的布防图。
如此,直等到天都黑透了,方才听闻有脚步声传来。
“阿野可等久了吧?”谢文喆推门便带进来一股寒气,“早知道你在等我,我便就把事情推掉,早些回来了!”眼下却被那些无聊的琐事耽误了与张野在一起的时间,谢文喆怎么想怎么亏,“我听随安说你一直等我,到现在也没有用晚膳,眼下都已经入了更了,可是饿了吧?”
“你倒来说我,你自己不是也没有用膳吗?”张野笑着走过来掐了一下谢文喆的脸:“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出些肉来,眼下你这一忙又瘦回去了。”
谢文喆对他讪讪的笑:“是了是了,我这便要好好吃饭了,咱们这就去偏堂用饭吧!”
于是张野洗涮墨笔,谢文喆更衣,都收拾利落了,便一同向着偏堂走去。
左相府人少,于是主子吃饭也没有几个来伺候的,只随安一个人立在一旁听吩咐。
随安见了张野就猛对他使眼色,张野看了看挤眉弄眼的随安,又看了看谢文喆,轻咳一声对随安道:“日后还要叫你看着你家少爷,若是他再有不用膳的时候,你便飞鸽传书来报与我知。”
随安当即欢欢快快地应了一声:“是!”
谢文喆瞪了随安一眼,说了个“你敢”的口型,谁知被张野扭过头来逮了个正着,见到张小将军正瞪着自己,谢文喆如川剧变脸般对随安换了一张笑脸:“张将军的话在我这里就是军令圣旨,你听他的就是了。”说完又讨好的冲张野笑笑,“来,阿野吃饭,今天厨房可是准备了你最爱的炙羊肉!”
张野明明比谢文喆还小了两岁,此时却像一个唠叨的老父亲:“你忙起来就不爱吃饭,这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也并非是什么好习惯,与养生之道更是不利,眼下你便已不知饥饱,长此以往更是坏了胃口,到时你难受起来又要灌那苦药,何苦来哉?”
“阿野说的自然是对,”谢文喆笑嘻嘻的给自己求情:“只是信鸽向来只用作传递紧要军情消息,如今你倒用它来监督我吃不吃饭这种小事,未免也太夸张了。”
“哪里就夸张了。”张野说着,将一个虾球舀在了谢文喆的碗里:“所有有关于你的小事,在我这里就是天大的事。”
一旁的随安被酸的直撇嘴,他如今领了张野的尚方宝剑,上能管宰相下能管少爷,四舍五入便是相府当家人了,于是干脆也不在二人身边做这个讨人嫌的了,只说了声要出去看看信鸽,转眼便跑的没了影子,偏堂便只剩下了张野和谢文喆。
随安一走,张野便成了给谢文喆布菜的人,谢文喆素来挑食,总是嫌弃猪肉柴、羊肉膻、虾有壳、鱼有刺,如今这些东西却被张野堆满了一碗,他也拒绝不得,只好皱着眉,一点一点放进嘴里。
张野边为他夹菜,边与他闲聊道:“你如今可算是把郭振海给逼急了。”
谢文喆在碗里挑挑拣拣,夹了一个虾球笑道:“他又去将军府烦你了吧?”
张野瞪他一眼,道:“都是你出的主意,要我和那郭振海联盟,如今的他可算是找到借口了,三天两头的来将军府,要么套近乎,要么来吩咐,倒像是我欠他的。”
谢文喆笑呵呵地把虾球放在嘴里嚼嚼嚼嚼,边嚼边道:“郭振海的话你听听就罢了,完全不用理会他,他且不敢把你怎么样呢!”
张野叹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奇思妙想,便是今日来我将军府上,居然要说服我起兵去清君侧!”
“噗……”谢文喆一口虾球喷了出来,还好用袖子挡了,没有将桌上的菜全都雨露均沾,不过即便如此也咳的够呛。
张野过去为他拍胸顺气,又喂了他一口水,谢文喆这才缓了过来,哈哈笑道:“他真的去找你了?而且红口白牙的说出了清君侧这三个字吗?这人该不会被我气到失心疯了吧?”
张野摇了摇头道:“便是这种时候你才要更加当心一些,眼下那郭振海既然已经连这等几乎造反的念头都有了!你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突发奇想找个人来行刺你。”说着,他眉头紧紧蹙起:“依我看,我还是该给你调拨两个护卫来,他们都是经过战场的人,最是明白如何抵挡突如其来的危险,有他们在,我才能稍微安下心来些许……”
“阿野未免太小心了些,你只管吧心放在肚子里,便是借郭振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繁阳城里对我有任何行刺的举动,除非他想拿整个郭家给我陪葬。”
张野不解道:“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他甚至都已经要大费周章的起兵,好逼迫曲炳君除掉你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若说起来,行刺岂不是更方便些?”
“我的傻将军!他说要起兵清君侧起的是谁的兵?是你的兵呀!到时候起兵逼迫曲王的帽子是给你扣上的,关他郭振海何事?可是如若行刺,只要查出来,那他整个郭家就完了,所以你当那郭振海真是个一无是处的么?他做了这些年的右相,自然知道如何能用最小的损失换最大的利益!”
张野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你们的脑子里怎么生了那么多的弯弯绕,和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个傻子了。”
见张野闷闷不乐,谢文喆起身凑到张野身边,在他左颊上亲了一下。
“要我说来,你才不是傻,阿野只是太正直了。”他又在张野的右颊上吻了一声,于是这点唇上的油花均匀地蹭了张野一脸,他边伸出手去给他擦干净边道:“阿野就是我的锚,有你在,才让我不至于在这勾心斗角中迷失了自己。”
张野被他说的心中一暖,笑道:“你惯是会哄我,我傻不傻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你别说,真就有那等最傻的傻子,傻却偏偏就不自知呢,”谢文喆像个小狐狸一般的偷笑:“你猜他是谁?”
“在你面前,就算是精的像个鬼都被你衬得傻了,人选这样多,我哪里猜的中!”
谢文喆哈哈大笑:“最傻的那一个是曲炳君啊!”说完,他颇为得意的往张野大腿上一坐:“眼下这位不知怎的,还迷上了炼丹,如今朝政都荒废了,真真儿是正合我意。照这样发展,想必没过两年我便可以将这曲王之位架空了。到那时曲炳君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你我便可以将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再不用委屈小将军走密道了。”
张野想到了未来那个时候的场景,不禁也笑了起来:“是啊,到那时我张家总算是彻底的安全了吧!如此一来,我也总算能安心的带兵,不至于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了。”
谢文喆微微一愣,笑着问张野:“怎的阿野竟还是想做将军吗?为何不自己做这个曲王呢?”
张野闻言吃了一惊,他从未如此想过自己要将曲王取而代之。此时被谢文喆问起,他略微思索片刻,方一字一句道:“我不能来做这个曲王。”
“若说我真的能起兵篡夺了曲家的王权,那么接下来的会发生的事情便是大曲的灾难。各地将涌现出无数的叛军,他们招兵买马,以勤王为借口成为军阀,以我为榜样对王权发起进攻。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是各地混战,生灵涂炭。只怕那时,我大曲便会被分裂,再难统一。”张野表情严肃的对谢文喆道:“所以,就算是傀儡,曲炳君也必须要存在。阿喆,你能明白吗?”
谢文喆看着张野明亮的眼眸,他能明白张野心中的坚持,这让他欲言又止,终还是紧紧地抿了唇。
“嗯,阿野,我明白。”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随安,我们明天吃鸽子汤吧!”
——随安:“少爷口下留情啊!你看尚方多白,宝剑也很可爱啊!”
——谢文喆:“你为什么要给这两碗鸽子汤起名字?”
——随安:“少爷你死心吧,作者那么善良,一定会保护同类的!”
第170章 舍女
张野原本以为,自打他拒绝了郭振海要他起兵清君侧的计划之后,他便要与右相一派形同陌路了,毕竟当初他不顾郭振海的颜面,生生将他撵出将军府。
都说这位右相性如烈火,最是爱惜颜面,当初自己做的那样绝,就是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纠缠了。
可是张野万没料到,不过是过了几日,郭振海竟似乎是忘了之前的教训,居然又来将军府发请帖。
请帖上对曾经的不愉快只字不提,只是言辞恳切的要请张野过府一叙,写的可谓是十分的客气了。
奈何张野如今想起郭振海来,就觉得他会随时暴起对阿喆不利,这请帖写的再好,也难以打动小将军的心。
张野只随手将这请帖一扔,然后就将此事撇到脑后去了。
如此平静的过了几天,许是那右相久未收到这请帖的回音,竟然又亲自来拜访将军府了!
这叫张野不禁更加心生警惕,这郭振海能舔着脸又来与自己交涉,想必是有什么利益驱使着他,这利益甚至让他连颜面也不要了。
果然,郭振海进来时,半分宰相的架子野没有摆,真是叫人为他的脸皮厚度啧啧称奇了。
他对着张野仍称呼的亲热,甚至上来还想拉着张野的手说话,被张野一个闪身躲了。
郭振海显然有些尴尬,但是他却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只笑着道:“近日府上要开茶会,特意给贤侄松了帖子来,贤侄可看到了么?”
张野一拱手:“还要给右相请罪,我如今怕是去不了了。”拒绝的干脆利落,连个借口都不找。
郭振海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又笑道:“我也知道贤侄每日军务繁忙,想必是一时脱不开身,故而不能去我府上。既然如此,贤侄不如看看哪天有空闲,本相也好能把这茶会的日子往后推推。”
张野一万个不想去,于是只呵呵笑着打岔道:“郭相快来尝一尝这盏茶,这茶叶只旅国才有,可惜只有些一些野生的茶树,每年产出极少,人都唤作番来金,不知郭相品着如何?”
“哦?竟是如此珍贵!”郭振海举杯饮了一口,仔细砸砸嘴:“好茶!这茶香甚浓,入口竟还有几分茉莉花茶的滋味,可谓是珍品!真是好茶,好茶啊!”
张野目瞪口呆,这茶就是普通的茉莉花,他不过就是随口编了个名字打岔罢了……
他心中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脑子一刻不停地转着把郭振海打发出去的主意。
正待开口送客,然而还未开口,郭相已经放下茶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把话题拐了回去:“贤侄的顾虑,我也能猜到几分,本相之前的计划也确实是有些鲁莽,想必是人老了,脑子也不灵了,是以也只能想出些馊主意,倒叫贤侄看了笑话。”
张野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放弃清君侧的计划了。
不用被郭振海反复的劝说出兵,张野当真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扯出个笑来对郭振海说道:“郭相不必自谦,您为官数载,只怕吃的盐比我们这等晚辈吃的米还要多,自然是经验丰富了。倒不像我这等的榆木脑子不开窍,惯是玩不好那些个勾心斗角。”
郭振海好像听不出来张野这番话里的夹枪带棒,面色不变地摇了摇手:“眼下本相这等年纪,真的斗不过年轻人了。你瞧那谢文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经能把我这等的老家伙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他叹了一口气:“眼下若说能想出其他办法来克制左相谢文喆,怕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他将身子前倾,离张野更近了些,小声道:“本相经常叫了些年轻的官吏在家中参与各种集会,为的也是能够集思广益,想出对付左相的办法来!”
张野不由得渐渐蹙了眉,问道:“眼下可有人出了什么好主意吗?”
郭振海呵呵笑道:“若说出主意的嘛,那还真是不少了。只是大家还需要聚在一起商议一下,看究竟哪种方法可以叫那谢文喆惊慌失措焦头烂额。眼下老夫前来,便是想请贤侄过府共商大计的,只是不知贤侄哪日能腾出空闲来?”
张野心中一动,眼下这郭振海已经是给阿喆添了不少的麻烦了,若右相这边一直暗搓搓的出阴招来对付阿喆,想必对阿喆来说也是个讨厌的麻烦。
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
既然如此,不如就叫他来参与右相府的集会吧,兴许还能从中套出情报来,回头告诉了阿喆,也好叫阿喆有针对性的防备。
想到这里,张野换上了一副笑脸,对郭振海说道:“既是郭相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便不好推拒了,算起来,我后日里并没有什么安排,想必是要去郭府上叨扰一番的了!不知您府上方不方便呢?”
听闻此言,郭振海笑呵呵的连连点头:“方便,方便呢!那本相就等着贤侄大驾光临了!”
此事一旦敲定,二人间的气氛也变和谐了起来。
郭振海又饮了几口这珍贵的“番来金”,笑着恭维了张野两句,张野又将假笑大法祭了出来,笑的脸都要僵了。
好在郭振海的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喝完了这盏茶便起身告辞了,张野客气地把他送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郭振海上了轿子之后,笑脸马上塌了下来,吩咐下人道:“去凝仙观!”
凝仙观中,逍遥真人正等着郭振海呢,见了他便笑着问道:“如今事情可谈妥了?郭相这回可信了吧?”
郭振海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那张野听说我们要商讨对付谢文喆的办法,果然同意来我府上了!”说罢恨恨地一拳拍在桌上:“国师所料不错,他果然早与谢文喆有勾结!想必之前谢文喆放出的要与张野对立的话,都是故意引老夫入局的!”说道这里,郭振海越来越生气:“本相这一把年纪,竟被两个黄口小儿玩弄于股掌之中,真乃奇耻大辱!”
逍遥真人在旁劝道:“郭相也莫要生气,眼下此事还是有转机的,那张野与谢文喆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只要稍作挑拨,让二人分道扬镳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振海此时对这位国师真是半点轻视也没有了,当即拱手道:“还请国师点播一二!”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办法,郭相定然早就想到了,郭家若与张家若结两姓之好,为何不用最直接的办法呢?”
郭振海疑惑道:“国师是说……要我两家联姻?”
逍遥真人一甩拂尘:“郭相真是好悟性。”
相比于国师的轻松,郭振海却显得十分为难:“这……按说是个好办法,只是不瞒国师说,郭家现如今找不出可以联姻的人选,因此这方法只怕是行不通了……”
逍遥真人一笑:“郭相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怎么听说您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呢?”
郭振海叹气道:“若说我那小女儿明珠,也真真儿是一场冤孽。她于二八年华时便许给了殿前都虞侯朱勇,原来还觉着是门好亲事,谁知没过几年,那朱勇竟然犯了事,老朽费尽周折才将明珠连带外孙接回家中,只是小孩子多病,眼见明珠是寸步也不能离的。国师要说叫我这女儿去与张野联姻,只怕是不成。”
“事在人为,”逍遥真人用拂尘轻轻点点郭振海:“郭相爷这般推脱,莫不是舍不得女儿吧?”
郭振海摆手道:“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总归要嫁人的,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若是真能叫这丫头嫁于张野,那倒是这丫头的福气了!只是我这孩子已是和离过的,怕是那张野眼界高,不肯屈就啊!”
“若郭相下定了联姻的决心,那贫道便为您谋划一场!”逍遥真人哈哈一笑:“还请郭相附耳过来!”
郭振海凑了过去,由着逍遥真人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听罢,郭振海不禁迟疑道:“这事未免……只怕是不成吧?”
逍遥真人朝他一挑眉,道:“那郭相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郭振海只好摇头,他自然是没有的。
“既是如此,那郭相不妨听我一回。此事若成,则你郭家便能得一东床快婿,如若不成,那也无甚损失。”
郭振海还是有几分为难:“也不能算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吧?若此事不成,我那女儿……”
闻听此言,逍遥真人收敛了笑容:“瞧郭相这样子,倒也算的是一慈父了!只是前些日子还问过您舍不舍得为拉拢张野付出代价,当时您回答的可痛快,眼下看来不过就是诓骗贫道的罢了!”
这话绵里藏针,竟有要和郭振海一拍两散的架势,这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为了对付谢文喆,费尽心机的与张野和国师结了盟,眼下张野已是指望不上了,若国师在撂开了手去,自己可就孤掌难鸣,更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咬一咬牙狠一狠心:“国师说的哪里话,本相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只要能拉拢了张野,便是搭上一个女儿又有何妨?本相这边回去安排便是了!此事若成,固然皆大欢喜,如若不成,那也只能怪我这女儿命不好吧!”
第171章 陷阱1
今日一大早,郭府里的仆人们就忙得不可开交。
大管家胡忠站在院里,指使着下人们将桌案、椅子、屏风、摆饰等搬来抬去,又对着洒扫的粗使骂道:“你们这是糊弄谁呢!这边边角角的野定是要打扫干净!”眼见着是要将这郭府打扫的一尘不染才肯罢休。
仆人们自然是叫苦不迭,然而胡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志要将郭相的吩咐办的妥妥贴贴,于是这便将整个府中折腾的不得安宁,便是比年前的打扫还要严苛几分。
胡忠这般行事,自然会有几个心中不服他的家丁,此时捡了个偷懒的时机便藏了起来不干活了。
小厮聚福插着手往廊柱上一倚,问身边的厨子:“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胡大总管莫不是突然抽了风吧?”
厨子捡着几粒花生往嘴里放,嚼完说道:“嗨,这不是老爷要办茶会么,于是请了几位大人来做客,吩咐了要收拾了前后院子出来,所以胡忠这才在这里耀武扬威。”
“哎呦,来咱们郭府的大人那可多了去了,咱就说这些天日日来的那几位,看着谁的官都不小啊,但也没说要这般的折腾。怎么就偏偏今日非要郑重其事地扫起院子了?”
“这谁知道呢?或许是有什么贵客要来吧?听说不仅是把前院打扫了,就连后院也整整齐齐的收拾过了,比前院还精心呢!”
“这是什么客人呢?难不成还要住这?”
“你操这个心干什么?”厨子把最后一颗花生扔进自己的嘴里,“要我说,聚福你还是快去在胡总管面前露个脸吧,不然他回过味来,又要说你偷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你一顿了。”
聚福嗤笑一声:“我才懒得理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看见他就烦!”
那厨子呵呵笑道:“那我也不劝你了,你自己当心着些,我得去后厨备菜了,明日可是得忙起来了!”说罢便转身去了厨房。
聚福插着手在原地站了一会没有动,见这厨子走的影子都不见了,这才转身从后门溜出了郭府去,他寻了街边一个卖枣子的摊子,装作要买枣子的样子,悄悄对那摊主说那几句话,随后左右看看,又若无其事的回郭府去了。
那卖枣子的过了一会便收了摊子,推着小车向着左相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谢文喆正在宫中当值,左相府里的随安接了这消息,他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嘟着嘴想了一想,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郭府中大扫除这种消息也要专门找人来说一声……难道是按条收钱的?那这一条没什么用,少爷可算是白花银子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纸条随手放在了书房桌案上,抬脚要走,又抽抽鼻子,转身去窗边,将窗子支开,打算给室内换换气。
在他身后,那二寸见方的小纸条被风吹在空中打了个转,随即飘飘悠悠落在了落地书架的底下。
第二日倒是个好天气,待到了午时,张野便如约去郭府赴会。
今日郭府的门前车水马龙,还有总管站在门前笑意盈盈地将一个个客人往里请,瞧这架势,倒不像是要聚会密谋,反而像是着郭府上要办喜事。
然而张野是第一次来参与右相的集会,见此场景,他虽然心中觉得奇怪,可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来都来了,好歹要去打探一点消息才行。想到这里,张野开启了假笑开关,走进了郭府。
郭振海一听他来了,当即出来迎接,笑道:“哈哈哈张将军,你可是稀客啊!快来,里边请!里边请!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张野客气地一拱手,便跟在郭振海身后进了厅堂。
果然如郭振海所说,厅堂里已经快坐满了人,各个都是笑脸迎人的,根本看不出来有一点密谋的气氛。
张野平素跟朝堂上的官员接触甚少,此时也只能把少数几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上,偏偏大家都认识他,见了他便七嘴八舌的跟他问好打招呼,一时间,赞扬张将军的话如同雪崩一般,险些将张野淹没。
然而张野心中知道,在座的各位只怕都是自家阿喆的敌人,于是便打从心底里不信这些奉承话,只马马虎虎的应付几句,气氛渐渐的尴尬起来。
郭振海假装感觉不到这种情况,也不跟张野介绍这些人,只笑道:“如今客人齐了,我们可以开宴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这些刚才还赞扬张野的应声虫们,如今这个称赞郭府的厨子,那个称赞相爷的品味,马屁拍的十分娴熟。
看样子,竟无一人对此有异议。
张野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刚来郭府就要吃饭……这和他想像中的茶会完全不一样。
他暗中拉了拉郭振海,轻声问到:“原想着是来参与茶会,与大家说说话的,可是不知为何郭相眼下却如此安排?”
郭振海笑容不变,他作亲近状拍了拍张野的手臂,道:“眼下这个时辰,只怕大家都饿了。这腹内无食,头脑便会空空如也,只怕饿着肚子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的。不如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在共同商议来的更妥帖些吧!”
张野有些无奈,然而客随主便,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郭府显然对此是早有准备的,郭振海一声开宴,下面的仆从便如流水一般的上菜。张野被郭振海邀请坐在主桌,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正在魂游天外,这边却听得郭振海举杯道了一声:“来人!快给将军倒酒,我要与将军喝上几杯!”
言罢,便有一个小厮上前来,执壶要给张野倒酒。
张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酒杯,用手遮了这杯口,皱眉道:“郭相,眼下这时候怕是不宜饮酒吧?”
郭振海呵呵笑道:“不过是小酌两口罢了,贤侄何必如此拘谨,不妨与我满饮了此杯!才好共商大计啊!”
张野的手没动,依旧遮着杯子。
“郭相,咱们之前说好了,您请的是茶会我才来的,如今这茶会上饮酒,未免有些失风雅。”
听了这话,郭振海面上笑容微敛:“不过是一杯酒而已,贤侄何至于此!”随即好像发现了自己露了嗔相,急忙又笑道:“既然贤侄不想喝酒,那不喝便不喝吧,也免得你我二人之间伤了和气。”
张野闻言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客气两句,谁知身边执酒壶的小厮却身子一歪,酒液顺着壶嘴淌了出来,正浇在张野的肩膀上。
张野动作飞快地将酒壶扶正,然而到底是湿了半边肩膀。
“你这奴才!怎的如此毛手毛脚!”郭振海怒喝一声,“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那小厮早就吓得浑身发抖,此时跪在地上叩头如小鸡啄米一般:“老爷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好好的宴席,都叫你给搅和了!”郭振海怒不可遏:“将军是本相的贵客,怎料你竟伺候的这般不上心!”
张野没想到这一点酒液竟叫郭振海发了这般雷霆,当即劝道:“郭相息怒,这点小事,当真没什么大碍。说起来只是可惜了郭相的美酒,若是郭像不心疼,便也不用再追究这小事了。”
郭振海恶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还不快谢过将军的宽宏大量!。”
那小厮跪在地上,对张野千恩万谢,郭振海发完了脾气,此时方又换了一张笑脸:“眼下天冷,贤侄却湿了半边的衣裳,这可是耽误不得的。”他顿了一顿,又关切地对张野道:“若不嫌弃,不如去换了我还没上身的衣裳,再回来吃酒吧!”
张野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碰郭振海的东西,此时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过是湿了一点,我皮糙肉厚惯了,倒不是很在意。”
“贤侄大度,倒衬的我郭府待客不周了。”郭振海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小厮,冷哼一声:“你还不带着将军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好将功折罪吗?”
那小子吓的瑟瑟发抖,对张野叩头道:“还请将军允了奴才带您去更衣!”
张野见他吓得面色苍白抖若筛糠,便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起身对那小厮说道:“既是如此,你前面带路吧!”
那小厮感激涕零,带着张野在郭府内行走。
这般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张野便觉出有些不对。
他虽然对郭府不熟,但相府的院子格局也都差不多,他在谢文喆那里逛得熟了,眼下便发觉这小子竟是带他进了后院的二门,眼见着还在往里走。
“我瞧着你是把我带到后院来了?怎么不在正院寻一间空屋?”
那小厮恭敬回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少爷多,眼下前院可找不出一间空房来了。只有后院有几间房还空着,小的给您拿衣服也是要从夫人那里取上一件,所以干脆就将您带到后院来了。”
说罢他推开一间房门,回身对张野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军若不嫌弃,便在此处稍微等奴才一会儿,我这便为您取了衣裳来。”
张野走进屋内四下看看,这房间只一张拔步床,配着一桌一椅,瞧着样子颇为简陋,但是显然打扫的很干净,屋里甚至还有熏过香的味道。
张野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便对那小厮道:“你快去快回吧!”
那小厮转身走了,张野拉了椅子坐在上面,摸一摸自己肩膀上的湿痕,心说这郭振海真是矫情,就是这样一点湿,就算不换衣服,一会自己也干了,如今还非要带他来换一身,真是麻烦。
正想着,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
“你这腿脚倒快,这就回来了……”张野话说一半卡在了唇间。
来人是个女子,生的眉清目秀,单看身上佩戴的饰物,便知这不是一个下人能有的打扮。
屋里连个屏风也没有,张野只好拱手道:“小姐莫慌,我是郭相的客人,席间被酒湿了衣裳,眼下借此地更衣,还请小姐回避片刻,给我行个方便。”
那女子并不说话,反倒进了屋子又回身将门关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张野脑中警铃大作,当即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见了外男非但不避,反而关门作甚?”
那女子插了门栓,转身看了张野一眼:“将军莫要高声,此刻若是引了人来,只怕您纵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张野此时脑筋转的飞快,前后关窍都思索了一遍,此时也明白自己这是上了郭振海的当了。
他冷笑道:“郭相如今倒是什么下三滥的办法都肯用……怎的,我不肯帮他办事让他怀恨在心,于是派你来毁我的清誉么?”
那女子摇了摇头,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道:“妇人乃是郭相之女郭明珠,求张将军救我儿子一命吧!”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我觉得应该给随安买本《五年密探三年卧底》”
第172章 陷阱2
郭相的宅邸内,一道二门把前院和后院分隔成了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前院觥筹交错,一群文人雅士欢声笑语。而后院却与前面大相径庭,如今竟是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整个后院人迹全无,似乎是府中的仆人都目标明确的躲着这处地方。
屋内,张野站在桌后,垂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梳了简单的发髻,用两根金钗固定了,在这冬日里,她的穿着可谓是十分单薄,此时跪在地上,被冻的瑟瑟发抖,然而尽管如此,她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瑟缩,便是求人也带着一种不屈的劲头。
郭明珠对张野开门见山,直言道:“明珠今日来此,亦是受了人指使,但见将军英武,故而不敢冒犯,只求将军能允了父亲的提亲,于张家郭家都大有益处!”
“指使你的人是谁?”
郭明珠凄然一笑:“将军这是明知故问了,我乃是右相的嫡亲女儿,又有谁能指使的动我呢?”
这话中的意思便挑明了,是郭振海派她来的。然而这女子上来便如此直言不讳,倒叫张野更是心中生疑:“你说那郭相派你来的,目的是与我张家结亲?此事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出来便是了,为何还要做如此安排?”
郭明珠哀叹一声:“父亲的意思,我又哪里能猜的出……想必是觉得我是个年纪比将军大的寡妇,怕将军不允吧……然而郭家只我这一个女儿,故此派我前来……前来……”她犹豫片刻,咬了咬唇:“不瞒将军说,他们之前还在这屋内燃了暖香,意图促成此事……”
张野听闻这话,登时脸色一变,暖香甚是催情,可见郭振海为了促成此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的眼神四下一扫,然而这屋内陈设简单,倒不见哪里有燃着香的痕迹,只鼻端有着微微的熏香味道。
他还在四下寻找,郭明珠却开口道:“将军放心便是,我虽然听父亲的吩咐办事,但也觉得这般行事实在下作,于是自作主张,趁人不备,偷偷将那暖香拿去扔了。也是因为我想与将军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张野微微一愣:“姑娘倒是通情达理,即使如此,想必你也是不愿意的了,那又何苦前来呢?”
郭明珠仰头妩媚一笑:“谁说我不愿意了?我父亲要拉拢将军,联姻自然是最妥帖的办法。眼下我自是有说不出的苦衷,若非无奈,也实在不愿逼迫将军,只求将军能允了父亲提出的亲事,免得郭张两家成了这繁阳城中的笑柄。”
张野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这郭家小姐的目的与郭振海也无什么区别,不过是手段不同罢了——她用的办法是交涉,郭振海用的办法是强迫。
“这桩亲事是万万不成的,郭姑娘既然通情达理,看样子也知道此般不妥,那还是不要再淌这浑水了,还请速速出去吧!”
那郭明珠面色一变,她咬一咬牙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军此言,与我是灭顶之灾!眼下我已无退路,只求将军体谅我的难处罢!”
这番话说完,她忽然站起身来,双手动作利落在发顶一抽,一头长发当即散落下去,她将金钗一甩,三下五除二解了腰带,手上略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背过身去,脱下了身上的丁香色绣缠枝莲的宽袖褙子。
她本就穿得极少,脱了褙子,里面就只剩一个月白色的肚兜堪堪系在身上,落出两个白花花的肩膀来。
张野见此不由得心中叫苦,此时若是有人撞进来,那他真是百口莫辩。
然而按着郭振海的计划,他一定是会安排了人前来撞破这等丑事的。
张野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踏入了陷阱,若是不想被郭振海得逞,眼下还要想个办法才行!
以他的身手,郭明珠根本拦不住他,无论是窗子还是门,他只要想出去就能出去,到时郭振海带人来撞破此事的时候,他也不会被捉住……不行!到时这屋中剩下衣衫不整的郭明珠,若是她存心栽赃,自己依旧无计可施……
张野的脑筋转的飞快,他看也未多看一眼面前的女子,反而在房间里四下打量。
屋子里的陈设很少,就一床一桌一椅,半个藏人的地方也找不到……等等!
张野看到了那结实的架子床,心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去见阿喆时,自己曾经就藏在床顶的承尘上!
依照常理,找人一般只会找床底,很少人会想到还要找床顶的承尘。那么只要先将这郭明珠打晕,连人带衣服都甩到承尘上面去,然后就只能赌前来捉奸的没有人会去架子床上面去找人了。
至于这女人醒了之后会说什么,张野却是毫不在乎。
只要在这个屋子里寻不到人,郭家就没有借口栽赃他了,待他从郭府脱身出去,那郭振海便拿他再无办法,自然这联姻也就作罢了。
眼下的破局之法只有此一条,张野眯起眼睛,眼看就要一步踏出至郭明珠的面前然后挥手击晕她,却忽听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音。
张野和郭明珠都是一愣,却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正隐隐的啜泣道:“阿娘,阿娘你在哪……”
张野一愣,却见面前的郭明珠再无半分从容,她大惊失色,捡起了地上的褙子几下套在身上,匆忙的奔到门口去拨那门栓,刚将门开了个小缝便从外面拉进来一个孩子。
趁着过明珠手忙脚乱地重新插门,张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
他不过是四五岁年纪,头上梳着整齐的垂髻,身上却只着中衣,脚上鞋都没穿,小小的白袜子被他踩出个黑底来。这样的冷的天气,虽然不知这孩子在外面走了多久,但是这身打扮显然是过于单薄了,孩子被冻的面色潮红,嘴唇青紫,见了郭明珠便一头扎进她怀里哭了起来。
郭明珠蹲下身来,双手扳住这孩子的肩膀,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那孩子只顾着抽泣,郭明珠眼见着更焦急了些,摇着那孩子的肩膀:“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你了?你快说话!”
那孩子被她摇得哇哇大哭起来:“我都听到了!阿娘要改嫁了,阿娘不要庄哥儿了!”
“庄哥儿莫要听人胡说,快告诉阿娘,你来这里路上都看到了谁?”
那孩子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没有人看见庄哥儿……”又把脸贴在郭明珠的颈侧,哭的凄然:“阿娘别走,庄哥儿害怕。”
郭明珠将他揽进怀里,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
张野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二人哭作一团,也并不上前搭话,他此时心中反倒轻松下来。
若是此时郭家人闯进来要捉奸,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这屋里还有一个孩子,他也不信郭明珠会当着这孩子的面再宽衣解带的来陷害自己。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郭家父女的盘算可以说是全面翻车了。
想到这里张野微微一笑,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不慌不忙的看着这对母子。
如今要来担心时间的变成了郭明珠了,她哭了一会儿,揽着那孩子在这屋里四下张望,然而屋中陈设简单,一时也找不出能藏人的地方,她只好抿一抿唇,指着床下对那孩子说道:“庄哥儿乖,你一会儿躲在床下,无论如何也不要发出声音来好不好?”
还不待那孩子答应,张野在一旁嗤笑起来:“郭姑娘莫不是把张某当成个死人了?”
郭明珠一愣,自打发现庄哥儿以来,她的全副心神都扑在孩子身上,一时倒是真的把张野给忘了。
“将军!”郭明珠十分尴尬,拢了拢衣衫,叩头道:“求将军莫要声张,求将军救我儿一命!”郭明珠涕泪连连,几句话说的叫人忍不住要动恻隐之心。
然而这副样子在张野眼里,远没有他的阿喆来的可爱可怜,经过了谢文喆的撒娇装可怜专项训练,此时郭明珠的表现不仅露出几分刻意来。
张小将军心中无半分波动,只嗤笑一声道:“你们父女处心积虑算计于我,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要帮你?”
听了这话,郭明珠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将军,稚子无辜,还求将军能网开一面,救救我的儿子……”
庄哥儿看看哭成个泪人的母亲,又看了看对面的张野,一跺脚,便“咚咚咚”地跑到张野身边用小拳头锤他:“不许你欺负我阿娘!”
张野坐在太师椅上,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孩子细细的双腕,拖着过来转了半圈,双腿轻轻夹住,双臂像铁打的一样将这孩子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能动弹。
郭明珠大惊失色:“不要伤害庄哥儿,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张野看出郭明珠的关心不是作假,便微笑道:“郭姑娘不必惊慌,只要你能老老实实的退出门去,不再参与郭相的谋划,我自然不会伤着孩子半分。”
郭明珠嘴唇颤抖,半晌才开口道:“不瞒将军,我此时骑虎难下。为着庄哥儿,我只有嫁去你将军府这一条路可以走。我知将军不愿娶我,但若他日将军另有安排,明珠可立即下堂求去,不论是清灯古佛还是悬梁自尽,只需将军一句话,明珠绝无怨言!”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我没弃坑!
第173章 策反
张野沉默了良久,并未应郭明珠的话。
他一时想不通,为什么郭明珠明知嫁到张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却依旧要乖乖听从郭振海的吩咐,不惜以名节为代价也要促成张家与郭家的联姻。
郭明珠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这是不是郭家的又一个阴谋?
张野一时不能确定。
然而他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这个叫庄哥儿的孩子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儿子还在他的手上,便能叫郭明珠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如今害怕来人的从张野变成了郭明珠。
这位郭家的嫡女此时牙关紧咬,方才的从容半分都不见了,只剩下满面的焦急。
“求将军发发慈悲,让庄哥儿先藏起来吧!不然一会儿父亲进来,看见庄哥儿出现在这里,只怕这孩子凶多吉少……”
张野对郭明珠这番说辞是半分也不相信的,他们郭家人都生就一副狡猾心肠,只怕他前脚放了这个孩子,后脚郭明珠就能接着宽衣解带。
“郭姑娘这话倒是奇怪,我听你话中的意思,这孩子叫庄哥儿,是你的儿子?”见郭明珠点头称是,张野接着笑道:“既是如此,那这孩子便是郭相的亲外孙了,怎么被郭姑娘一说,倒好像是郭相要对这孩子下毒手一般?”
郭明珠还要说话,张野却冷下脸来道:“郭姑娘,我张野承认自己不是那心有七窍的聪明人,但也不是个痴傻的,你要是以为只说一句‘有苦衷’就能打发了我,那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郭明珠面色煞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将军误会!”她看了看张野怀中还在挣扎的庄哥儿,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迟疑片刻,郭明珠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不瞒将军,我本就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切原因和盘托出:“当年繁阳城中的军权,殿前都虞侯可以统领三成之多。这自然是个极好的联姻对象,于是父亲便将我许给侯爷。成亲之后,我夫妻二人颇为恩爱,不久便有了庄哥儿。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和和美美的过下去,谁知忽有一日,郑超仕突然发难,揭发说夫君勾结匪徒冒领军功……”
郭明珠说道这里,仿佛被唤醒了什么悲惨的记忆,开始发起抖来:“郭家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父亲知道此事定会让整个朱家面临抄家灭门之祸,他不忍我受苦,便提前做了安排,叫我与夫君和离。”
这件事张野自然是知道的,那时便是他与阿喆二人结伴去双龙山剿匪,才为后面揭发朱勇勾结了匪徒的事情做了铺垫——况且这一切都是阿喆的算计……
想到这里,张野不由自主的添了一点心虚,却听那郭明珠继续道:“当时,夫君已经知道朱家恐怕要遭难,于是便去求父亲,想让郭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一救朱家,谁知却从父亲那里听到了我要与他和离的消回来后我夫妻二人痛哭一场,我原想着就随着夫君一起去了,可夫君却劝我与他和离……为了我母子二人的安全,他二话没说便签了和离书……”
“郭姑娘尽管已经与那朱勇合离,可是话里话外仍是唤他夫君,似是仍未忘前尘故人啊!”
郭明珠凄然一笑:“得遇此生良人,纵是哀痛,也不舍得忘却分毫。”
张野叹了一口气:“那怎的如今又答应了郭相前来陷害我?你如此行事,难道不是对你自己所爱的亵渎么?”
郭明珠嘴唇颤抖,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将军明鉴,明珠自是一刻也忘不了夫君,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们的庄哥儿,为此,明珠可以不要脸面,不要名声,甚至不要贞洁!我只求我的庄哥儿能平安无事……”
张野皱眉想了一想:“我倒是越听越糊涂了,你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我可以理解,只是怎的你说的好似不嫁来张家,这庄哥儿就要不得活命了一般……”
“将军是个厚道人,自然是不能明白这其中的残酷。我郭家不似将军府一般真心疼爱女儿,听闻张老将军在时,君上便屡屡有纳张家女儿入宫的意愿,谁知竟皆被张老将军拒了去……真叫我好生羡慕。”
“可是我郭家的女儿变没有这般的好运气,若无联姻之用,这日子只怕比我那庶出的四弟还要难过一些。”
“我能嫁与夫君,与他共度了这几年的好时光,只怕已是花光了我这辈子的运气。此后余生,我便只有守着我的庄哥儿这一个念想。”
郭明珠看着张野怀中的庄哥,这个孩子可能是方才挣扎的累了,此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看着孩子,绽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可是很快就又流下泪来。
“可是偏偏庄哥儿是朱家的后人,是已经被满门抄斩的罪臣的孩子!”
张野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头:“郭姑娘只怕是多想了,既然郭相费尽心机的救了你和庄哥儿,又怎会去加害他呢?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呵,将军也觉得救庄哥儿是因为父亲的慈爱吗?”郭明珠一把将面上的泪痕抹去:“将军有所不知,当初父亲与朱家联姻,两家亲密无间,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那朱家出事满门都没了下场,可是我郭家却连个训斥都未遭,这其中的道理,还请将军细想!”
张野蹙眉细思片刻,惊讶的抬眸:“……难道是……朱家满门抄斩,只剩庄哥儿这一个男丁,郭相是以庄哥儿为人质,方才叫朱家三缄其口……”
郭明珠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凄凉与无奈:“将军果然聪明……保下庄哥儿是父亲当时的无奈之举,而今朱家人皆已伏诛,庄哥儿这个人质也自然失去了价值。
“所以……现在这个孩子反而成了郭姑娘你再嫁路上的绊脚石了……”
“正是如此!我听闻说张将军为人正派,于是便动了心思,想借着将军的威势保住我的孩子……”郭明珠跪在地上,将头重重地砸向地面:“将军,我不求嫁到张家后能真的拉近你与父亲的关系,也不求大将军的正室之位,只求将军能发一发恻隐之心,保住我的庄哥儿一命,哪怕叫她在将军府当个下人,也比丢了命强!”
庄哥儿被张野抱着动弹不的,此时却在张野怀里打盹来,只是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他口中小声的呢喃:“阿娘莫哭……莫哭……”
张野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把他抱得更安稳了些,叹了口气道:“纵是如此,庄哥儿到底也是郭相的亲外孙,血脉相连,想必郭相不会下此狠手吧……”
郭明珠撇了撇嘴角,露出个嘲讽的表情:“将军可知,我有一个庶弟,唤作郭四郎的?”
张野点头:“我知道,如今他已是户部侍郎了。”
“说起来,我这四弟是个痴情种子。这些年对一教坊女子动了真情,那女子怀了我四弟的骨肉,按说也该是父亲的亲孙子,可是那又如何?到底叫父亲狠心的除了去。纵是四郎官做的再大,却也不能对抗父亲分毫。父亲对旁人便是如此,对我,又会有什么差别呢?”
“……”
张野无言以对。
“我比我那四弟更了解父亲,自从我带着庄哥儿回到郭家以来,庄哥儿便总是生病,我偷偷的把药渣拿给外面的大夫看,方才得知庄哥儿的饮食和汤药里都放了些相克的东西。”
“从此后我再不敢离开庄哥儿半步,为了保他平安,我只得每日喂他安神汤,这让他脾虚嗜睡,方能装成个病弱的样子来,我又向外宣扬这孩子是早夭之命,如此过了一年父亲才勉强相信,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张野皱眉道:“这样小的孩子,你倒是舍得对他用药……”
“庄哥儿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若非不得已,我何尝愿意他受这份罪!可若不这样做,只怕我庄哥儿早已没命在了……将军,郭家容不下这个孩子,若要保证庄哥儿的性命,须得我带他离开郭家……嫁去张家便是我最好的机会,若此事不成,只怕父亲会以为庄哥儿是他不得不除的障碍,到那时,我便是回天乏术了!”
张野听郭明珠道明原委,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说自己有苦衷。对于郭明珠与庄哥儿,他不是不同情,可是纵是可怜他们,张野也不可能为了一点怜悯之心而搭上自己的婚事。
“我知道郭姑娘的处境艰难,只是这门婚事,我却依旧不能答应。”
“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求,我只是想让将军给我一个栖身之所……”
“……郭姑娘,抱歉。”
郭明珠沉默片刻,幽幽道:“将军,请恕我直言,你这般决绝,难不成是已有要求娶之人了吗?”
张野一愣,随即点头道:“对,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果然如此……”郭明珠的眼泪簌簌而下:“眼下将军的路子走不通,庄哥儿只怕是没指望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竟不能好好的护住我的孩子……”
张野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你若是真想护住这孩子的性命,也并非只有与将军府联姻这一条路。”
郭明珠睁大了眼睛,目中满是欣喜:“若将军能救我儿性命,我便任将军差遣,绝无二话!”
“既是如此,我便先将庄哥儿带走,若一会儿有人来,郭姑娘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郭明珠犹豫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我明白了,将军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