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12日

伙同奸臣篡王权 by 白面暹罗(35 – 46)

第35章 认婿

当朝左相亲自来谢家拜访,谢家该扫榻相迎才是,可是谢老爹自认一身傲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如此竟把郑超仕晾在了厅堂,只有一小厮负责上茶,谢老爹本人连个影子也不露。

郑超仕却不是很生气了,他已经摸透了谢老爹这个人了,简单形容就是一个字:蠢。自己与一个蠢人还能计较什么呢?如今郑超仕肯坐在这里咽药一般的喝这碗茶,等的也并不是谢老爹,而是谢文喆的态度罢了。

谢文喆此时正在劝谢老爹:“不论如何,这郑相名义上也算的是儿子的老师,父亲这样怠慢,总归要让人说咱们谢府无礼。”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谢老爹就暴跳如雷:“他算你哪门子的老师!我不承认这事儿!再说了,就他那个忘恩负义的样子,能教给你些什么玩意!你莫要与他混在一起,倒把你带坏了!”

对付他爹,谢文喆经验丰富的很,他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父亲这么想,实在是偏颇了。那郑相好歹探花出身,学问还算的扎实。况且我拜他做先生,为的也不是什么考取功名,而是依附着他,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才好。”

谢老爹指着谢文喆骂道:“你好歹也是谢家子弟,怎能为着升官去攀附权贵!”

“想当年郑相也曾攀附祖父,他便是凭此一步一步成为左相的,如今我谢家的后人攀附于他,不过就是一报还一报罢了。怎的就只许郑相沾我谢家的光么?”

谢老爹不抗忽悠,琢磨琢磨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他一拍大腿:活该郑超仕做咱们谢家的垫脚石!转身美滋滋的出去招待左相了。

好不容易把谢老爹哄出去见客,谢文喆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把今早刚上身的石青色蝠纹圆领敞袖锦袍换了下来递给随安。

随安拿着衣裳看了看,道:“早上少爷还说今日穿这件显得精神呢,这怎的又要换下来了?”谢文喆随口道:“就是为着这个才要换下来呢。”说着又打发随安道:“你去把衣箱最底下一件绛紫色褂子给我拿来吧。”

随安找这件绛紫色衣裳可费了劲了,要不是少爷说,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件衣服。

谢文喆穿上长褂,嫌弃的低头看了看,问随安:“看上去怎么样?”

随安一挑大拇哥:“好看!”

谢大少爷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说实话!”

“真的挺好的,就是有点显黑……但是少爷你本就生的白,不妨事的!”

谢文喆点点头,又用粉扑唇,盖了盖血色,对着铜镜端详片刻,道:“就这样吧。”说完便靠在临窗的大炕上,随手拿起昨日看了一半的书来。

谢老爹虽然被谢文喆劝着去接待郑超仕,然而到底是相看两厌,郑超仕只与他寒暄两句便说要去看看谢文喆。谢老爹一听正中下怀,便叫了个小厮给他带路,自己溜之大吉了。

郑超仕到了临街的一小进院子,便从谢文喆的住处察觉到了他与谢家的疏离。从前郑超仕只听说谢家大郎谢文喆与父母关系不很和睦,如今一看,倒像是分了家般的过日子了。

谢文喆听见声音,知道人已经到了,便作了一副急切样子出门来迎,见到郑超仕,他衣躬到地,声音里带了点哭腔道:“弟子见过老师!”

郑超仕急忙来扶,见他皮肤暗沉,气色也不甚好,嘴唇更是无一丝血色,很是有些大病初愈之人的憔悴。

“身子可好些了么?”此时的郑超仕化身成为一名心疼弟子的老师,言语中满是关爱。

谢文喆以宽袖作拭泪状,挡住了翻上天的白眼,口中却道:“弟子近日好了许多,本应去拜会老师才是,可又怕风寒未大好,再给老师过了病气,那便是弟子的罪过了。谁知今日老师竟然能过府探望,弟子这心里着实感动,有些失态,还请老师原谅。”

郑超仕这些天来可以说是诸事不顺到处吃瘪,此时听谢文喆说话,心下郁闷方消解了些。他也知道他这弟子素来会说话,说的未必就是真正心中所想,然而这话听着舒服,便不由自主信了几分。

“你这一病,我可担心的紧,然而朝中局势多变,甚为凶险,为师也是实在脱不开身。”

“弟子晓得。”谢文喆语气诚恳:“老师派我去参与剿匪,这是触了右相的软肋了,右相必然拼死反击,老师可要小心。”

郑超仕看着谢文喆,觉得他左脸上写着“聪明”,右脸上写着“懂事”,怎么看怎么合他心意,所以便在这关切里也掺了几分真心。

“如今身子可大好了么?冬日风寒,可有伤了元气?”

“承蒙老师关心,文喆身子已经见好了,许过个几天便可痊愈。只恨小子这病来的不是时候,老师正在用人之际,我却只能躲在家中,不能为老师分忧,真是罪过!”

“人吃五谷杂粮,怎会有不生病的人,你莫要太苛责自己了。”郑超仕沉吟半晌,还是将话说出了口:“先前老师曾跟你说,要举荐你做中书舍人,你可还记得?”

谢文喆听了心道说了这么久可算说到正题了。口中道:“小子自是不敢忘的,此次剿匪兢兢业业,也是为了让老师举荐我时可以名正言顺,不至被人诟病。”

郑超仕总觉得这话像是谢文喆在讽他,可是看谢文喆的表情又不像,便只好当做没听出话外之音,对谢文喆道:“我已上奏君上,举荐你做中书舍人了,兴许过些日子,吏部文书便会下达。你要好好调养身子,莫不要上任时还病殃殃的才好。”

郑超仕绝口不提之前举荐郑亮,结果郑亮被罢官问罪的事,然而谢文喆早在张野口中知道了,左相右相鹬蚌相争,叫自己这渔翁得了利。

谢文喆此时还贱兮兮的道:“老师何苦将此事放在心上,文喆才疏学浅,做君上身边的中书舍人实在是太抬举了!”

郑超仕:“……”

这样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郑超仕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平了平心火,道:“莫要妄自菲薄,你的才能老师向来看好,只是中书舍人每日伴君,必要稳重一些才好。”

谢文喆口中称是,又听郑超仕叹道:“中书舍人共六人,属你的年纪最小,恐怕必然会受些非议,因此更要谨慎才是。”

“弟子受教,必会小心当差,不叫老师为难。”

“好,好啊……”郑超仕捋着胡须呵呵笑,又道:“先成家后立业,我想着你也到了将要加冠的年纪,家里可有给你定亲?”

谢文喆心中一惊,但定没定亲的事是瞒不了人的。

“学生小时曾订过一门亲事……”

“我知道,是与周家那次吧?”

本想以幼时定亲为借口,却被郑超仕一语点破,谢文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道:“正是。故此许多人家以为我已定亲了,致使今日也未曾有良媒上门来。”

“你若无良配,我倒有一上佳人选!”

话已至此,谢文喆只好说:“老师做媒,定是好人家的小姐,不知是哪一位与弟子有缘。”

郑超仕笑道:“老夫有一女儿,正是二八年华,可与你相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文喆起身行礼,衣躬到地:“拜见岳父大人!”

第36章 作祟

郑超仕目的达成,满意的走了。

谢文喆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皱着眉回屋,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炕桌上。

见谢文喆这副样子,随安也不敢说话,倒是王妈妈面带喜色,对谢文喆说:“喆哥儿,我知你不愿说亲,但是如今这也算是件好事,不然你就试一试,万一这是个讨你喜欢的好姑娘呢?”

“妈妈,她若真是个好姑娘,我便更不能糟践她。”谢文喆道:“况且我心中已有别人,她又如何能讨得我喜欢?”

王妈妈还不甘心,只道:“这是你老师做媒,你如何推拒的了,你刚不是还叫那老头儿作岳父吗?”

谢文喆无奈:“那郑老头与我勉强有个师徒的名分,但这关系也名存实亡,他日前在曲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如今是想用自己的女儿栓住我呢!”

王妈妈不懂这些,但听说这人要利用自己的喆哥儿,立马对这老头的印象一落千丈:“那喆哥儿可要小心些才好……”

“但他目前还要算我的上峰,我一时还不好直接拒绝他,只能先应下来,再慢慢筹谋才好。”

“杀千刀的老贼!”王妈妈义愤填膺,在她看来敢算计喆哥儿的都该下油锅炸至两面金黄。谢文喆笑着看王妈妈道:“妈妈也莫要着急,他有他的打算,我自然也有我的办法,放心吧,我吃不了亏的。”

王妈妈想了一想,也是,总算将心放下一半来,又听谢文喆道:“不知不觉也到午时了,难怪我觉得有些饿了呢。”

喆哥儿饿了这还得了,王妈妈急忙去小厨房嘱咐厨娘张罗饭去了。

谢文喆见王妈妈走了,招手叫来随安:“你那个相好叫珊瑚还是什么的……”

“少爷我忠心为主,绝无二心!我跟那珊瑚绝对没有什么的!只是她常向我哭诉说主母严苛我们方多聊了两句……”

“停!”谢文喆只问了一句就被随安灌满了一耳朵的表忠心,只好安慰随安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你忠心,是以要将这件大事交给你去办呢。”

随安听了十分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文喆,只待他吩咐。

“你去与那珊瑚说,谢家大公子即将成为当朝宰相的女婿了,只怕二公子以后在谢家再无立足之地。”

就是随安也知道,这话若是传到主母宋氏耳中,宋氏怕是要疯。但是少爷让他这么做必有主子的道理,自己这脑子想了也是白想,于是随安乐颠颠去前院找珊瑚去了。

谢文喆没骨头般倚着迎枕,样子闲逸舒适,但心中却少有的纷乱起来。

他没想到郑超仕为了加强彼此的关系纽带,竟然舍得自已的女儿。此事若成……不,此事必不能成!

谢府主母谢宋氏自然知道前些时有人上门给谢文喆做媒,不过她觉着谢老爷反对的意思很坚决,这桩婚事是必不能成的。怎知转天,老爷的态度竟然变了,宋氏知道自己这位良人素来耳根子软,不知那谢文喆又跟他说了些什么,眼见着这位就要成为当朝宰相的东床快婿了!

宋氏对着自己的嫂子吐苦水:“咱也不是就一定不想让他过的好,只是这谢家说起来是高门大户,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家产有限不说,朝廷的人脉自老爷子没了之后也不剩什么了,你说这老大要是娶了丞相女儿,那回头这家里不都得供着他一个人啦?那时哪里还有良哥儿站的地方了!”

她嫂子出身不高,又没有什么经历,此时只觉得自己这小姑子家大业大,心眼却是忒小:“要我说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就算新媳妇家世显赫,进了门还不是要唤你一声母亲嘛!”

“嫂子这话可说错了!谢文喆对我那是横竖瞧不上眼的,这些年都没叫我一声,我哪里还敢指望他媳妇!”

“到时候你掌家,新媳妇进门若是不尊敬你,你大可以给!她些苦头吃!倒是看她还敢忤逆长辈不成!”

“若是宰相女儿进了门,我哪里还能掌家!老大的媳妇那是长子长媳,定是要主持中馈的。这些年我扣了谢家大郎多少的份例,那也是一大笔银子,到时只怕还要补给他,叫我怎么甘心!”

听到银子二字,嫂子终于与宋氏同仇敌忾了起来,道:“那怎么成!你在谢家熬了这许多年,总不能到头来将手中的银子都给了旁人去!”

“现如今也只有搅黄这桩事才好,可是老爷那边使不上力,我一个后宅女子,也真真是没有办法。”

宋氏的嫂子脑子比她快,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问宋氏:“前几年你不是说要将我闺女嫁给大郎的么,最后这事情怎么的又不成了?”

“还不是因为这大郎说他是个断袖,这种败坏名声的事情他都拿来做借口了,不论真假,我也不能把侄女娶进门来受苦了……”

“他既然有个断袖的名声,你何不替他宣扬宣扬!”

宋氏大吃一惊道:“这可不成!传扬出去谢家岂不没脸了!更何况这事情也就我和我家老爷知道,若是有什么风声,老爷必知是我说出去的,到时定然饶不了我!”

“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实心眼,你事情做的小心些,只说是这大郎在外面风流才被抓了现行,这样你家老爷也说不出什么来!”

宋氏听了只觉得十分心动:“那我便试上一试,只盼老天垂怜,给我家良哥儿一条活路!”

宋氏嫂子笑道:“放心,良哥儿才是咱家的亲外甥,咱家定是要为良哥儿打算的!”

月末,谢文喆接到吏部调令,由此正式成为从六品中书舍人。

十九岁的中书舍人,可谓前所未有,一时间朝野大哗,百官议论纷纷,有说谢文喆少年才俊的,也有说谢文喆黄口小儿德不配位的,但大家心中都明白,谢文喆的上位正是左相郑超仕权势熏天的表现,至此对这位郑相都添了些敬畏。

谢文喆春风得意名声鹊起,但同时也有些流言蜚语传了开来。

郑超仕躲着夫人三天了,今日总算是被郑高氏逮到了人,郑超仕只道前头还有事要处理,高氏却一改从前的体贴温柔,任他说什么都拉着郑超仕不肯放手:“相爷你可曾听说了,你给婉仪挑的那位谢家大郎……那谢家大郎是个断袖啊!”

郑超仕自然是听说了,他就知道这流言传到夫人耳中,她必要与他闹一场不可,是以这几天总躲着夫人走。今日终是躲不过,只好劝高氏道:“郑家与谢家的婚事不能反悔的,那谢文喆由我作保,已经成了中书舍人了,位居高位本就惹眼,若此时郑家悔婚,那我就彻底失了他的信任了。那时我为他做的种种岂不都成了无用功!”

高氏眼泪淌了下来:“可是相爷,婉仪的终身难道就不管了么?”

郑超仕叹一口气:“你疼婉仪,难道我就是非要推她入火坑不成?那谢家说是住在一处,实际上已然是分家的架势了。婉仪嫁过去,独门独院的过日子,甚至都没有个正经的婆婆可以磋磨她,这样的日子才快活些。”

高氏与郑超仕夫妻多年,自然听出他的避重就轻:“相爷且不要说什么谢家,单就说那谢文喆!外面都传开了,都说他好男色,嫁了这种人,就算我女儿是天香国色也得不到丈夫半分爱怜,这日子哪里还有个舒心的过法!”

“你也知是流言,哪里能信!都是那有心人嫉妒他,浑说的罢了!”

高氏将信将疑:“相爷可是说真的?那谢家大郎真的没问题?”

“我这弟子最是洁身自好,平日也不去烟花柳巷不说,就是屋里头也连个丫鬟都少见,只一个奶娘与小厮经常贴身伺候,为人很是端正。”

高氏听了反而更加疑虑:“你还说他不是个断袖!眼见着也是要加冠的人了,怎会连个侍候的通房丫头也没有!”

“你也想的太偏了些,如今他守规矩也成了错事了,难道非要他生出个庶长子来才算好的?你倒要叫婉仪嫁过去就带旁人的孩子不成么?”

高氏哑口无言,心中纵是怀疑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放郑超仕去前院了。

郑超仕总算在夫人这里逃过一劫,但他心中其实也有个疑影,谢文喆在男女之事上的确太干净了,十九岁的年纪,确有些不正常。

“你找个可靠的人去,”郑超仕悄声对身旁的管家道:“暗中查一查谢文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7章 书吏

有了实职,谢文喆便不似从前般闲逸,鸡鸣头遍便要起,打着灯笼借月光赶路进宫去,早朝时晨光微亮,大殿广场上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直吹得人怀疑人生。

好容易把早晨熬过去了,可以入内殿稍歇片刻,却也因为年纪小颇受人轻视,明明也是中书舍人之一,却从未有过面见君上的机会,每日只在中书省的府衙內整理些文书,倒像是个小小书吏般。

书吏们见他性子还挺随和,渐渐的也敢与他说笑两句,有那爱开玩笑的八品文书常打趣谢文喆:“前些时一位户部书吏来取档,我与他说这里有一位新来的阁老,让他猜猜是哪个,那人猜了半晌也没猜到是你,结果叫我讹了一顿酒去!”

“你只顾着自己快活了,喝酒也不见想着咱们。”谢文喆笑着与他打趣,那人道:“下次必要叫敛之一起去!不然他还不信有人这么年轻便作了中书舍人成为阁老呢!”

正在说笑,却见门外进来一人,书吏们立刻都停了闲聊,每人都好似无比专注手上的差事。

来人正是中书舍人郭常元,他是右相郭振海的长子,如今在六位中书舍人里也隐隐有些头领的意思了,他平素不苟言笑,颇有威仪,因此底下的书吏们见了都有些怯他。

“前面忙的膳食也顾不上吃,偏你在这里悠闲说笑。”郭常元看着谢文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文喆却不以为意,右相的儿子讨厌他这左相的弟子乃是情理中事,无他,立场不同罢了,若这郭常元对他好声好气和蔼可亲,他还得琢磨琢磨是不是有什么黑锅要塞给他来背了。

“我见你这里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午后你去君上处受命吧,将卢安丰替下来,也让他歇歇。”

这纯是难为谢文喆了,他自打上任就没有人教过他,面君礼仪就是个问题,何况君上怎会放心用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郭常元等着谢文喆大吃一惊连连推拒,谁知谢文喆拱手施礼,只道一声:“是。”

到底是少年意气,不懂得老成持重在这官场有多重要。郭常元心道你要找死我自然不必拦着,冷笑一声出去了。

众书吏见他走了纷纷舒一口气,有人偷眼瞧谢文喆,却见他面上有为难之色。

这个道:“敛之这是怎么了?可是害怕面君?”

那个又说:“做阁老怎可不见君上呢,想是敛之年纪轻些方才紧张,过个两次便好了。”

谢文喆却道:“谢某刚刚走马上任,未得知面君有何禁忌,况且这么匆忙,恐怕在君上面前有失宜之处,那便不妙了。”

众书吏听了只为他抱不平,皆道是其他阁老排挤欺负了他。

有那仗义的便说:“别瞧咱们只是中书省八品文书,但当初也是受过廷内觐见礼仪训导的。若敛之你信的过,不如咱们权且教你个架势,叫你不至于御前失礼便好。”

谢文喆连连道谢:“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误了大家的午膳,却是愧疚。只待今日散班,大家都请赏光去和丰楼一聚,可好?”

“那敢情好,只是要敛之破费了!”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又重新和睦起来,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已经快被遗忘的礼仪训导拼凑起来,亏得谢文喆天资聪颖,竟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因此,曲王歇了个晌再起身理政时便见到了正跪地俯首叩见的青年。

六品以下官袍乃是松绿色,通常曲王见穿这种官袍的人,基本都是年过不惑的人,见了他也是一脸凝重,被官袍衬得面色如土。

而这颜色穿在面前这人身上,松绿的衣领衬着纤细白净的脖颈,仿佛这身袍子也灵透了起来。

他叫青年抬起头来,便见这人唇边隐隐带着笑意,让人看了也舒心。

“我记得你,你叫谢文喆?怎的今日叫你来当值了,卢卿可是会偷懒。”

卢安丰与谢文喆同属南川党势力,五个中书舍人中也就这一个对他的态度还算软和些。郭常元挑了这个时候让他来当值,未尝不是想一举将南川党势力肃清。

想到这里,谢文喆知道他不仅要说明自己为何来顶班,同时也要为卢安丰开脱了才行。

“是微臣仰慕君上,方才与同僚商议求来今日这份差事,还请君上恕罪。”

曲炳君似笑非笑道:“我倒想知道,你如何仰慕我了。”

谢文喆拍马屁的功夫是一顶一的好:“君上一统江山多年,內安社稷,外抗蛮夷,放眼四海,又有谁不会仰慕君上呢?”

曲炳君哈哈大笑,觉得谢文喆就算能力一般,单凭这张巧嘴也可以留在身边做一弄臣。

谢文喆面君有惊无险,接下来便一直在御前伺候,曲炳君见他虽是生手,但做事却颇有条理,一个下午过去,谢文喆无功无过,平安的混到了散班。

散班后回到府衙,众书吏果然在等他,一伙人如约结伴朝着和丰楼走去,说说笑笑和很是热闹。

书吏中有一人,因着中书省案卷中机密甚多,他便总觉得会有敌国奸细前来探听,因此平素便疑神疑鬼。此时这人却突然拉住谢文喆道:“敛之,你瞧见跟在我们后面那个黑衣人了么?”

谢文喆一愣,回头向身后看,果然见有一人,络腮胡子眯缝眼,一身黑衣紧趁利落,更无半分累赘装饰。

“这人跟了我们许久了,你见他时他便是一副无事闲逛的样子,可始终坠在我们身后保持着距离,着实可疑。”

谢文喆悄声说道:“这黑衣人确实古怪,但你我并无证据,此事此时还不宜揭穿,总归咱们人多,不如就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好了。”

那书吏点头,遂一路作若无其事状入了和丰楼,谢文喆包了楼上一雅间,又叫了一桌十五两的席面,惹得众人都笑道:“谢阁老慷慨!”谢文喆只作纨绔般挥一挥手:“这算的些什么!”又叫了几个姐儿来弹唱助兴,这下众人更热闹起来,哄笑着灌酒的灌酒吟诗的吟诗,各个皆成了放荡不羁的文人雅士。

谢文喆借口盥洗出了雅间去,果然在拐角见到一抹黑色衣角一闪而逝。他没看到一般洗了手回到雅间,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与大家笑闹如常。

待到日落余晖散尽,众人方结束了宴饮,各自上了马车归家去了。

谢文喆送走众人,却没有直接回家去,反而散步般走了一刻钟左右,随即步入了一条小巷子内。

此时夜色初降,黑衣人的身影渐渐隐蔽起来,他跟在谢文喆身后,见他在一户挂了空白牌匾的人家门前敲了敲,门一开便闪身进去了。

“呸!”那黑衣人看了看那户人家的大门,啐了一口:“难怪生的这样好看,原来竟真是个兔爷!”

第38章 阿遥

谢文喆进的这户人家小院不大,却被开垦成了个菜园,只在中间留了一条小道通向屋内。

来开门的是个步履蹒跚的老头,见了谢文喆也不说话,转身带他往屋内走。

屋内四处都点了烛火,一青衣男子正拿着线香点琉璃灯,回头见是谢文喆,呼的一口又将灯吹熄了。

“哑伯,快帮我把蜡烛都灭一灭,省着些下回待客用吧。”

哑伯憨憨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小气起来了,平素没人来也罢了,谢公子既来了,你便好好待客才是。”

“我与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你问他这屋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谢文喆随意找了个圆凳坐下,笑道:“不过几日未见,怎的如此焦躁起来,这还哪里有个逍遥公子的样子了。”

青衣男子听了这话,手中的线香“啪”的一撅两半,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见着是生气了。

哑伯在一旁打圆场道:“哪里是几日,谢公子好几个月未曾来了,阿遥可等的心焦呢。”

青衣男子自小被卖入小倌馆,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隐约只记得曾被唤过阿遥,于是花名就叫做逍遥公子,在业内也曾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只是这行都是吃的青春饭,年纪大了生意也大不如前,他奢侈日子过惯了,一时竟不适应,眼见着落魄起来。

说起来,这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两年前他日子就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谢文喆找上了他,二话不说就包了他一年。他原还以为傍上了富户,谁知谢文喆竟只隔些时候才来找他,来了半分逾礼也未有,只与他聊天说笑而已。

阿遥自持貌美,在风月地方长大,自有那无限的风情,眼见着谢文喆无半分心动,心中很是不甘,到底是靠身子卖钱的,谢文喆守礼,阿遥便心慌,总觉得这个金主是拴不住的,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办法,他高价买了一方药来,据说只要沾唇,便是神仙也要成就好事才可解了药性。

这天谢文喆再来,阿遥便说要熬了姜汤给他驱寒,随即端了药上来,眼见着谢文喆喝了下去。

谢文喆见他眼珠不错的盯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天冷,不如逍遥公子也饮一碗?”

反正是助兴,俩人都饮了也无妨,阿遥毫无疑心,也喝了一碗,旋即眼前模糊,晕了过去。

再醒来,见谢文喆搬了椅子在他床边坐着,他自己则被捆在床上,四肢皆不能动。

“听闻逍遥公子高价买了药来,总不能浪费。”说着,谢文喆示意一旁站着的,跟着阿遥从小长大的小厮给他灌了一碗药。

这一碗药灌下去,逍遥公子抓心挠肝,偏谢文喆将他四肢捆在床柱上,他便是自渎也不能,只能蹭来蹭去连声哀求,谢文喆却不理他,坐在一边悠哉的读书,偶尔笑眯眯看着他在榻上挣扎。

药性两个时辰才过去,阿遥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哭的说不出话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床上更是一塌糊涂,手脚都被勒的发紫。

谢文喆还是一脸和煦的笑容:“可长记性了吧?”这才示意小厮去解开阿遥的手脚。

逍遥公子浑身发抖,被松开后挣扎着下床,与其说跪,不如说是瘫在谢文喆面前:“阿遥知错了,求谢公子开恩……”

谢文喆一笑,转身走了。

下回再来,逍遥公子便规矩的多了,至少心里对谢文喆知道了敬畏。

如此,谢文喆倒与他亲近了些,有些话也肯与他说一说了。他便也渐渐的懂了谢文喆的界线,有了些蓝颜知己的样子了。

“哑伯胡说呢,你不来我这日子过得美着呢!”

“是了,我瞧着院里还种了菜?怎的原来的那些竹子呢?”

提到这个,阿遥便又气鼓鼓的了:“都叫哑伯挖了,说是不实在。”

哑伯在一旁道:“不是我说,种那么老些竹子,就只能吃点竹笋,时间长了不腻吗?现在咱种点小菜,每天换个花样吃个新鲜,多好!”

阿遥简直要被哑伯气死了,连声道:“行行行好好好你快下去吧!”

哑伯呵呵笑:“成,我去地里摘点菜给谢公子尝尝,你们先说说话。”

哑伯走了,谢文喆道:“我见院内墙角还留了块地方,是要种些什么?”

阿遥生无可恋:“哑伯说要在那里搭个鸡窝,以后每天给我煮个鸡蛋吃……”

谢文喆忍不住笑起来,阿遥瞪了他一眼:“笑笑笑,你还好意思笑!你从哪整来这么一人,对外都说是哑巴,结果关起门来唠叨的要死!”

谢文喆笑道:“我瞧他倒把你照顾的很好啊,如今你这日子不也过得不错?”

阿遥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道:“小陈去哪了?”

小陈便是自小陪阿遥长大的小厮,上次出卖了阿遥后便跟着谢文喆走了,从此阿遥便再没见过他。

“小陈求我为他造了户籍,参军去了。”

“是吗……真好……”阿遥喃喃道,随即笑起来:“从小便与我说要去当兵挣军饷,竟真叫他成功了。”

“他出卖你,你不生气么?”

“有甚好气的,他原就讨厌我使些下作手段……不,他原就讨厌我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不过既是靠着出卖我换来了这前程,想必我曾经对他来说也是有用的人呢。”

“哦,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阿遥眼睛一亮,却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哦,他说什么了?”

“时间太久了,我忘了。”

“你!!”

“这都快一年半了,谁还会记得。”

“若是我,便是再过个十年八年,我也不会忘!”

“那你记性好,我却是忘了。”

阿遥气的跳脚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你今天来干什么来了?是不是你那小将军又与你话不投机啦?都跟你说了,说话要软和点,别老拿话噎人!噎死了他你又要心疼,何苦来哉!”

“我自是知道,我们相处甚好。”

“怎么,张小将军是突然开窍了还是怎么着?”

“总之就是……挺好的。”

“不是我说你,你这边思前想后,可知他是怎么个想法?断袖分桃向来为世人诟病,万一小将军家里突然就想着给他定个亲,你可怎么办?”

“若他心悦我,不情愿定亲,我必然会想出办法叫这婚事成不了!”

“说的好!那你可确定他的心意么?”

“……你今天真是话多!我此次来可不是与你说张野来的!”

“奇了怪了,今天竟然不是来我这吐苦水来的,那你今日过来作甚?”

“借你的地方做个样子,一会就走了。”

“哦,你那后娘又要往你院子里塞人了?所以跑我这里来证明自己确实是个断袖来了?”

“差不多吧……时候差不多了,我这便走了。”

“走走走,快走!你今日来哑伯一定做了好吃的,免得一会又要与我抢菜吃!”

阿遥将谢文喆送到门口,刚要关门,就听谢文喆轻声说:“小陈让我跟你说,待到他存够了军饷就来赎你,叫你等他。”

“都一年多了也没个信!鬼才要信他!”阿遥“哐”的一声把门关上,随后头顶在门板上,唇边不自觉的浮上了一抹笑来。

第39章 偷窥

左相府内,郑超仕的眉头死死的皱成一团,管家正在他耳边低语:“此事千真万确,想必那谢家大郎定是有什么问题。老爷你看二小姐与他的婚事是不是……”

“此事切勿外传!我也不想这话传到夫人耳中,你可明白?”

管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的道了一声:“是。”转身下去了。

郑超仕一人独处,再不压抑情绪,直把牙咬的咯吱吱响:“谢文喆真欺我太甚!”

恨是真恨,然而此时要让他毁了婚约,他却又不是很愿意。

郑超仕为官多年,见过的人多了,便也有了识人的眼力,在他看来,谢文喆必是宰相根苗,此人脑子灵办法多,若能为己所用,那便叫自己如虎添翼。

可是若与他交恶,则难保他不会背后下黑手。

原本谢文喆由他一手挖掘,自属南川一党,谁知他一时贪了郑亮送的财物,由此惹了一身腥不说,更是与谢文喆疏远了关系。

此后便一步错步步错,直至今日,竟要搭上小女儿的终身幸福。

然而生在郑家,享了富贵,也要付出代价,便是贵为公主亦有和亲的一天。婉

仪自是无论如何也要嫁去谢家的,只得多给些嫁妆作为补偿了吧。

想到这里,郑超仕起身,特去后院见高氏,只道说谢文喆断袖分桃的流言皆是无稽之谈,叫高氏放心把婉仪嫁过去。

郑超仕向来觉得女人都没甚脑子,只当如此便能打发高氏这样的妇道人家,怎知却是大大低估了他这位老妻。

高氏与郑超仕过了多半辈儿了,最是知道他的做派,但凡事情是真没问题,他只会在用膳时提那么一嘴,如今专门过来说起这件事情,便是出了问题特意来遮掩了。

高氏立刻作出判断,谢家大郎有问题!

此事关系到小女儿的终身大事,眼见着郑超仕是指望不上了,高氏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的大女儿,如今的贤妃。

第二天高氏便给贤妃上了请见牌子,母亲的请见牌子递上去,贤妃恨不能立刻同意了,然而她陷在后宫之中,条条框框板的人木偶一样,纵使心急如焚也要按规矩禀报了王后才行。如此耽误,眼见着高氏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见到大女儿了。

高氏着急见女儿,郑超仕这边却着急定女婿。

到底是要将女儿推进火坑里了,郑超仕见到婉仪也是有些含糊的。可怜婉仪浑然不知,一副小女儿态的跟郑超仕撒娇道:“听母亲说父亲给我定了人家?好歹也要让我看一眼,若是不好的,我可不肯。”

“女孩子家还要去见外男不成?不像话!”郑超仕话是这样说,但却想着让婉仪见一见谢文喆也好,毕竟谢文喆这个火坑有副好相貌,也能让女儿跳的心甘情愿些。

转天郑超仕便在谢文喆下衙时叫他过府来叙话。

谢文喆进来颇得曲王赏识,以致几天司职的中书舍人里没有谢文喆的话,曲炳君甚至会主动问上一嘴。

如此一来,中书省再不敢小瞧这位少年郎,谢文喆日日遇到的都变成了一张张笑脸,再不复从前般冷遇。

然而笑脸背后藏着的心机又哪里会少一分,谢文喆游走于权势之中,纵使天资甚高,也总不免被老于世故的同僚们算计,每日下衙只觉得身困体乏,半分脑子也不愿动。

奈何郑超仕叫他,他还不能不去,因为此前,他故意向跟踪者透露出他是断袖的消息,如今想必是事发,郑超仕才要将他唤来府中谈婚事的,看来这场风波总算可以过去,谢郑两家的亲事也要作罢了。

想到这里,纵是不情愿,也赶着下衙后到了左相府中。

郑超仕直把他安排在中堂,一时也不出来见他。谢文喆心想他如今毕竟有过错,受着郑超仕的冷落再是正常不过了,于是也不急燥,仍稳稳当当的坐着品茶。

他不知道,堂中的屏风后面,正躲着一人。

郑超仕本想让高氏也来一起看看谢文喆的,不巧高氏今日要入宫去见贤妃娘娘,遂只郑婉仪一人,悄悄藏身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偷看谢文喆。

郑婉仪此时心中小鹿乱撞,她曾在早春里的一次宴会上扮作一小厮,巧遇一让她心动的男子,本以为此生已是无缘,怎料如今的谢家大郎竟正是他,正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么!

郑婉仪唇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见她爹迟迟不肯出来,只留谢文喆一人在堂上枯等,她帕子都揉成了团,咬一咬牙就想自屏风后面出去,身边贴身侍候她的丫鬟忙拉住她劝道:“小姐莫要冲动,一会相爷就要出来了,要是撞上小姐见了外男可怎么办?”

郑婉仪自小胆子就大,叫郑家夫妇宠的更是无法无天,此时道:“就是父亲看到了又怎样,他还会骂我不成么?”

那丫鬟伺候她多年,必须得是个聪明的,因为若是脑子笨一点劝不住小姐,小姐自是没事,丫鬟可逃不过责罚。

“小姐这话是没错,相爷自是不会说小姐一句不是,可是这位谢大人会如何想,咱们总要顾忌一二才是啊。”

郑婉仪一愣,正自犹豫,那丫鬟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道:“小姐你看,相爷出来了。”

郑婉仪还颇不甘心,此时见父亲,恨恨的看了一眼丫鬟,也只好作罢了。

谢文喆见了郑超仕笑呵呵的出来,顿觉事情不对,若是不想结亲了,哪里还会有个笑模样。果然,全程郑超仕只对他嘘寒问暖,对他一点不满也不说,婚事更是半分也不提。

谢文喆心下焦虑不已,然而此时也不能与左相翻了脸去,只得嘴上应承着,心中想着对策。

而这时的高氏见了贤妃娘娘,正自宫中回返。一路上,高氏都在回忆着与女儿的见面。

先前入了贤妃娘娘殿中,亲母女见面,闲杂人等一概遣出,只留二人说些体己话。

然而宫里规矩大,高氏只待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出宫去了,临行前,贤妃握着高氏的手悄声道:“兹事体大,我必得好好询查一番方能下定论,母亲放心,若那谢文喆真是……我必想办法叫这婚事成不了。”

高氏得了女儿这一句话,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来,方才能安心些。

贤妃送走了母亲,片刻也等不得,当即便要下令谢家主母入宫觐见,却有贴身侍候的提醒说,嫔妃要见外头的命妇必要王后谕令方可,今日已经晚了,恐扰了王后的休息。贤妃听了这话,心头涌上滚滚怒火,然而她这殿中俱是眼线,每日都要谨慎度日,如此也只得忍着罢了。只是按照章程来宣那谢家人,只怕又要个几天才能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隔天更的目的是想存稿,结果发现越存稿写的越慢……不存了!日更!

第40章 断情

谢文喆从相府回来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郑超仕仿佛是下了狠心,定要与谢府结下这门亲事了一般,如此一来,事情便超出了谢文喆的预料,变得棘手起来。

谢文喆满身疲惫的到了家里,进门却见到了张野。

二人已有数天未见,一是谢文喆任中书舍人以来,着实不如从前清闲逍遥,二是张野接到了自边关的家信,说是从三月中,旅国便常有进犯,似是在探曲国虚实,只怕边关大战一触即发。

如此一来,张小将军每日在边关战报中忙的焦头烂额,只恨身在京中不得在前线厮杀。只是今日听到了些风声,说是谢家大少爷被左相招了作女婿,这便再也坐不住,早早来谢府找人了。

“少爷,”随安凑在谢文喆身边,用手指了指张野,悄声道:“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谢文喆看了看张野的脸色,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理亏。

“你今日来的早些。”

“是你今日回来的晚。”张野坐在太师椅上,手中茶盏虽已换过,但仍已经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的时间,然而今天若不见到他,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而此时见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日被郑超仕叫了去,好生絮叨了一番,是以回来的晚了,怪我怪我。”谢文喆笑着在他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不觉语气中竟多了些讨好。

“嗯。”张野听他提起郑超仕,心中郁气昭彰,只道:“你们翁婿之间,自然是要谈的多些。”

话既出口,张野想必是发现了自己情绪外露,显然是有后悔,然而也强撑着不肯再说着软和话。

谢文喆听他这么说了,好似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狠狠的敲在身上,疼得他锥心一般。

许是生病时与张野撒娇惯了,此时的谢文喆对着张野,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都要爆发了。

朝中受的冷遇算计,突如其来的婚事,费尽心机也未有结果的谋划,桩桩件件都不曾顺心遂意过。谢文喆自诩可智安天下,如今竟连一己之身也无法自这权谋的漩涡中挣脱,只能被裹挟着逐渐扭曲。

若得了这权势失了他,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似笑话。

张野原只觉得,自从谢文喆成为中书舍人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就日趋冷淡起来,只怕从今以后谢文喆的官会越做越大,最终彼此陌路罢了,张野心中懊恼,只能看着谢文喆似是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也无计可施。

如今,他稍带怨气的一句话,不怎么就叫谢文喆红了眼眶,只见谢文喆穿着一身半绣松绿官袍,头上乌沙都有些歪了,一脸的疲惫与委屈。张野终是狠不下心来接着刺他,只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话未说完,就见谢文喆似是那摔了跤后被大人抱起来的孩子,见了有人安慰,便顺理成章的哭了起来。

这谁还抗的住了,张野这回话也不说了,只手忙脚乱的给他抹眼泪,见他哭个没完,便将他拥在怀里,安慰的拍着他的背。

随安在一旁,简直没眼看了。自从上回生病,少爷就自行参悟了对付张小将军的一门绝学。他自小陪少爷长大,见到少爷哭的次数都没有小将军见得多。

谢文喆很是哭了一会,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才终于嘟囔着对张野抱怨:“……一个个全是些老狐狸,开始明着整我,后来就玩阴的了……”

“可吃亏了?”

“那倒没有……他们哪里阴的过我!不过就是些叫人隔应的小手段罢了!”谢文喆在张野面前全不设防,此时倒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来。

张野见他情绪总算好转了,便想问他些郑家的事,然而到底开不了口,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却听着谢文喆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来:“那老郑头前些日子得罪了我,不知怎的想出个注意,说把女儿嫁我。”

张野看着谢文喆:“你……不想与郑家结亲么?”

谢文喆瞪了他一眼:“与郑家结亲,那这辈子都要被绑在南川党的战船上了,我又不傻。”

张野松了口气:“所以你并没有答应郑超仕吧,想必外面的流言都是假的。”

谢文喆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只要“嗯”一声,张野便会信他。

若在从前,他也定然会这样做的。若被揭穿,也不过找些借口便能糊弄,比如当时并未拒绝这门亲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还不是与郑超仕翻脸的时候,他万事尽在掌握,便是此时未成,也终会向着他控制的方向发展的,最终定可不负本心……

而此时的谢文喆看着张野的眼睛,一时间竟不能开口。

他自己也不那么肯定了。

他向来知道郑超仕权欲熏心,但也未曾想到他竟连曾无比宠爱的亲生骨肉也可以这般无情牺牲。尽管如今郑超仕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恶心,但谁又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人呢?扪心自问,他不敢保证,他只能沉默。

他的沉默让张野在瞬间明白了一切。

“所以,你倒真要成为左相的东床快婿了。”

谢文喆无话可说,张野笑道:“那便要恭喜谢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了。”说完起身就要离开,谢文喆心急如焚,一张巧嘴却像是哑了一般,只好伸手扯住了张野的衣袖,紧紧攥在手里。

张野顿住脚步,却不肯回头。

“近日外面关于谢兄的流言甚多,我倒希望有一条能是真的,谁知竟是我以为最假的一条成了真。”

谢文喆此时心如擂鼓:“你想什么是真的?”

却听张野一字一句的锥在他心上:“此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傻话罢了。”

说罢,张野猛地将谢文喆手中的衣袖抽出,将他手指磨的生痛,抬手再去抓,张野微一闪身便叫他抓了个空,却听张野轻声道:“这毕竟是件好衣服,袖子还是不要断了吧。”

“我与郑家婚事必不能成的!”谢文喆原只差一丝便可探明张野心迹,却不想他竟口出绝情之语,一时间方寸大乱。

“对那姑娘好一些吧,君子一诺千金,这也总归是你应下的婚事。”

语毕,张野再无二话,大步走了。

谢文喆对着张野离开的方向愣愣的站了许久,直叫随安都替他伤心。

“少爷,你怎的不说你叫人去街上宣扬你是个断袖的事啊?”

谢文喆回过神来,缓缓的坐下:“做了却没有达到目的,说了又有什么用,平白丢人罢了。”

随安哪里见过这么丧气的少爷,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去取梯子,我们去将军府吧!”

谢文喆沉吟片刻,道:“纵是见了他,我又该说什么?口吐莲花终不如郑家退亲来的确凿。将军府便那时再去吧。”

说完,谢文喆深吸一口气,将万般纠结的心绪皆甩在身后,只恨恨道:“君子一诺千金,可惜我谢文喆,偏就是个汲汲营营的小人!”

作者有话说:

还是日更好啊~日更了我就敢管你们要海星了,要不然我都不敢吱声的哈哈

第41章 贤妃

贤妃娘娘心急如焚的等了几日,总算得以将谢家主母谢宋氏宣入宫中。

宋氏哪想到自己会有被宫中妃子召见的时候,心中忐忑紧张自不必说。

待入了贤妃寝殿,壮着胆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娘娘,却见贤妃娘娘正神情肃穆的看着她,多年奴才本性此刻全被唤醒,宋氏二话不说跪地叩头:“奴婢知罪!”

这一声倒把贤妃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命妇为何在她面前竟会口称奴婢。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先问出谢家大郎的情况来才是要紧事!想到这里,贤妃厉声问道:“你既知罪,不如好好与本宫说说,罪在何处!”

宋氏脑子转的飞快,她琢磨着这贤妃是谢文喆未婚妻的姐姐,定然是给谢文喆撑腰来的,此时叫她进宫来那还能有好事,想必是她做的事情已经败露。

想到这里,宋氏叩头道:“奴婢……奴婢不该传扬说……谢家大郎是个断袖……还请娘娘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贤妃万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是宋氏传扬出去的,她惊异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宋氏哪里敢说谎:“娘娘明鉴!此事绝不是我无事生非,此乃前些年那谢文喆亲口所说!”

既是如此,那小妹怎能嫁去谢家!贤妃怒火中烧:“你们好大的胆子!谢家是要骗婚不成!竟欺辱我胞妹,实是可恶至极!”

谢家骗婚的名声传出去,那谢文喆且不必说,自己的良哥儿还怎能娶到好人家的闺女!宋氏大惊失色急忙道:“不是这样的!娘娘误会!谢文喆只是随口说说搪塞我罢了!绝不是真的!”

贤妃哪里听得她再说什么,左相嫡女,贤妃胞妹,何人嫁不得,怎就非要许给谢家了!

宋氏被赶出宫中,失魂落魄的回家不提,只说贤妃娘娘,她怒火未消,唤来内侍,要他出宫去给郑相传信,偏那内侍不开窍,听了吩咐不动身,反而开口劝道:“娘娘不如先去通知了王后,待王后允准……”

“拖出去打二十。”贤妃冷着脸道,随即环顾手底下伺候的人:“若谁不想在这我这受苦了,只管说出来,我赐金放还便是!”

一殿沉寂后,贤妃终于把消息送了出去。

这消息送的如此艰难,郑超仕却并不当一回事,听那传话的说贤妃娘娘请他入宫,便道:“老夫哪里去得后宫中,娘娘想必又是缺银钱罢了,送去就是。”

那內侍带了大把的银票回来,非但没让娘娘高兴,反而惹得贤妃好好的哭了一场。

哭罢,贤妃态度坚决,把银票全退给郑超仕,只留一句话,要父亲入宫与她详谈。

郑超仕无奈,只好秉明曲王,要入宫见一见女儿。

曲炳君听他说完请求,并未立刻说话,郑超仕躬身行礼,一时间竟不敢动。

“郑卿既是想念女儿,自是该去探望一番的,纵是书信消息往来不断,也终不如见上一面来的痛快些。”

郑超仕知道,曲炳君这是觉得他与贤妃联络频繁,怀疑他刺探宫中消息了。此时他还哪里敢说话,心中后悔不该一时心软听了女儿的话,却听曲炳君道:“来人,带郑卿去看看贤妃吧。”

事已至此,郑超仕也只好从命,只是见了贤妃便没了好脸色。

“怎的就非要我入宫不可了。”郑超仕还在焦虑如何打消曲王的疑虑,却听贤妃道:“爹可是给小妹定了人家?”

郑超仕简直要被贤妃气个倒仰,他心急火燎的入后宫来,不惜惹了君上不快,谁知贤妃竟只是关心小妹婚事!

“区区小事而已,何必如此!”郑超仕面色十分难看。

贤妃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爹可知道,那谢家大郎据说是个好龙阳的!”

“都是些谣传罢了,何必认真。”郑超仕目光闪烁,却仍咬死了不肯说实情。

“前些时候我见了谢家主母,她与我说是那谢家大郎谢文喆向她亲口承认的!父亲!小妹万不可嫁给这样的人!”

“你懂得些什么!”郑超仕此时方知大女儿已然动用关系查明了谢文喆的问题,不由得恼怒道:“谢文喆如今已然得势!他如今在中书舍人的位子上,竟隐隐有压郭常元一头的架势!郭常元,那是右相郭振海的长子,做了七年的中书舍人,结果还不如一个上任月余未及弱冠的小子!你可知这样一个人物将来会有怎样的前途!你妹妹许给这样的人为何不行!”

“父亲只看权势,竟不顾小妹终身幸福么?”

“嫁与有权有势的人家,总比嫁些破落户的好。”

“那请父亲好好看一看我!”贤妃站起身来摊开双臂,暗金色的华服衬的她雍容大气,头上的首饰组成了繁复的百蝶穿花,当间一颗颗硕大的翡翠嵌在一双张开的金色鸾鸟双翼之上,更是显出了富贵。

“我如今算是嫁入了最有权势的家族,每日说是喝金咽玉也不为过了。”贤妃说着,却猛地将头上镶翡翠鸾纹金分心拔下来狠狠掼在地上:“可这日子却过得让我无比恶心!”

郑超仕被贤妃这一下弄得有点懵。

“你……”

他刚要开口就被贤妃打断了:“这些年了,满宫嫔妃,只有王后于两年前得了太子一个孩子,其余竟无一人有孕!如今已是六月,彤史上记录君上临幸后宫不过五次!”

“噤声!你不要命了么!”郑超仕气急败坏,贤妃却心如死灰:“我已然如此,妹妹难道也要走我的老路么?”

郑超仕惊惧的环顾,见四下无人方松下一口气来,仍是劝道:“为父知你过得不易,只是谢家毕竟不如郑家,凭着郑家在,婉仪定然不会吃亏。”

“这话听着耳熟,只早年间父亲对我亦如此说。曲炳君大位不稳,必多指望郑家帮扶,断不会亏待女儿。”

郑超仕恼羞成怒:“你提这话作甚!”

“女儿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父亲忘了,当初父亲谎称表哥亡故,骗我入宫嫁与君王时,曾在入宫途中的车上与我承诺,必要我妹妹嫁与她心仪之人。”

话说到这一步,父女之间所有温情的伪装已荡然不存,郑超仕只冷笑道:“你既如此坚持,那便遂了你的愿吧。”

贤妃生性温柔,此生从未如此忤逆父亲,如今见郑超仕松口,自己强撑的气场也为之一松。

“婉慧,你如此大费周章的要给你妹妹一个如意郎君,焉知那谢文喆不是婉仪眼中的良配呢?”

贤妃哪里肯信:“婉仪断不会如此。”

郑超仕起身:“如今我说什么你自是不信了,倒不如将你妹妹诏入宫来,你亲自问一问的好。”

郑超仕走后,贤妃心中忐忑不安,到底去求了王后叫她见一见妹妹。

作者有话说:

贤妃可谓被爹坑后又坑爹啊

第42章 姐妹

谢文喆最近过得很不好。

与郑家的婚约像是一座山一样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整个人明显的瘦了下来,原本就脸就巴掌大,如今更是瘦的下巴都尖了。

王妈妈看了心疼的不行,每日换着法的折腾吃食,奈何这位大少爷总是夹两筷子就放下了,问他就说饱了,把王妈妈气的直想揍他。

“不过就是结个亲,倒像是要了你的命!”王妈妈“啪”的一声摔了筷子:“当初这亲事也是你自己答应的,如今后悔了又来闹腾自己,每日只吃这么两口,我喂猫都吃的比你多些,你娘知道你这么糟蹋自己身子,不知要有多心疼!”

王妈妈一张嘴,谢文喆便头疼,只好赔笑道:“妈妈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吃,只是如今天热起来了,我总是苦夏才没有胃口……”见王妈妈张嘴还要说什么,谢文喆急忙又道:“可巧今天忽然就想喝些梅子水开胃,想必有了梅子水便能多吃点了。”

王妈妈最是明白他这伎俩,然而见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知道是自己的话戳了喆哥儿的伤心处了,于是叹了一声,

起身道:“行,我这就给你弄梅子水去!”

王妈妈走了,谢文喆才松了口气,叫来一旁的随安道:“把这桌上的东西撤了吧。”

随安为难道:“等会王妈妈回来看见,又要罚我了。”

谢文喆:“有我呢,你只说是我吃完了便是。”

随安撅着嘴收拾桌子:“少爷,也不怪王妈妈着急,你这吃的也太少了些,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啊?”

谢文喆不做声,随安偷瞄了他一眼,又道:“少爷,你要是真的不想成亲,只与那郑相说咱退亲就是了,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啊?”

谢文喆摇一摇头:“你不懂,若是拒了亲,便是将左相得罪了……”话未说完,自己便愣住了。

的确,若想要与郑超仕保持如今的平衡,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成为左相贤婿,二便是郑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谢文喆本想走第二条路,谁知竟是阻碍重重,眼见着除了真的成亲似乎已无路可退了。

可若是他自己去与郑超仕退亲,又会如何?

郑超仕必然大怒,或许由此便指使南川党与他为敌,此后偌大一个朝堂便是他孤军奋战,再无助力。

那又如何?

他如今已是中书舍人,得了曲王看中,纵是与万人为敌,他也能一步步自这荆棘中踏出一条路来。

随安见自己少爷呆愣片刻后唇角上扬,随即哈哈笑了起来:“随安,你说的对!”

随安:“???”他刚才说什么了?

谢文喆心境豁然开朗,胃口也好了起来,王妈妈端来的梅子水喝了,晚饭又多吃了半碗,直把王妈妈喜的收不住笑。

谢文喆这边想好了要退亲,宫中贤妃却毫不知情,她在宫中权柄有限,然而为着小妹的婚事,她已是拼尽全力,总算说服了父亲,又将郑婉仪召入宫中来与她说话。

郑婉仪对于自己这份婚约的遭遇毫不知情,只以为姐姐叫她入宫来不过是为着在她出嫁前能说说体己话而已。所以当贤妃屏退众人,与她说出谢文喆是个断袖时,郑婉仪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妹你也莫要着急,我与母亲定然不会眼见着你嫁去谢家的。”

郑婉仪沉默良久,开口问道:“此事姐姐如何得知?”

“前些时便有此流言传出,我召了那谢家主母谢宋氏入宫来问,谁知这消息竟是她在外面传扬开来的。”

“如此,只能说明这谢宋氏与谢家大郎不对付罢了,又怎能确凿得知真相?”

贤妃叫郑婉仪这话说的一愣,眼见着妹妹似是在为那位谢家大郎开脱了……

“据那宋氏说,是那谢文喆亲口与她承认自己是个断袖的,如此,这事情便已确凿了。”

“未必。”郑婉仪咬了咬牙道:“我是不信的,谢宋氏与谢郎不睦,自是她在造谣!”

“我的好妹妹呦~”贤妃急得不行,连连劝道:“你想想,那谢文喆与宋氏不睦,怎的就会在她面前戳破自己是个断袖的老底了!想必是心里有了心上人,怕宋氏给他房里塞人,这才与宋氏说了实情!他心中没有你,你嫁过去就要和他的心上人争,哪里争的赢!何必受这个罪呢!”

“如何争不赢!”郑婉仪冷笑一声:“心上人再好也好不过身边人,曾经高家表哥也曾对姐姐念念不忘,如今已经娶妻生子,和和美美了。”

贤妃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妹妹会说这样的话,却听郑婉仪继续道:“我这许多年,总是在想姐姐,若是当初姐姐能坚持一些,是不是就能不入宫,是不是就能称心如意的嫁给高家表哥了?”

贤妃只觉得全身都在抖,多年的伤疤叫妹妹毫不留情的撕开,疼得贤妃泪盈于睫却要强自忍住。

“正因为姐姐当年听了父亲的话,才不想你步了姐姐的后尘……”

“姐姐这话不对!”郑婉仪道:“姐姐走到这一步,难道全是父亲的错么?姐姐就毫无错处?姐姐若能坚持心中所爱,说不得如今会是什么结果。若说姐姐真的不想我步你的后尘,那么便不要插手我的婚事,莫要让我与谢郎似姐姐与表哥一般,可好?”

贤妃无话可说,只得遣退郑婉仪,独自在屋中呆坐,泪眼朦胧间,那个梳着双丫髻,在她出嫁时扯着她的袍角嚎啕大哭的女孩,渐渐的模糊了,终于消失,再也不见。

谢文喆忙活了几日,总算到了沐休,他每日都要早起,所以若有一天能睡个懒觉,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在榻上浪费掉整个上午的。

可是今日,他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换上身赭色交领直襟长袍,辰时便急急忙忙的乘车去了左相府。

左相家人见了他来,半分也不敢怠慢,忙先请进门来再向内通报相爷。

郑超仕听说谢文喆来,心头烦闷。为着与谢家的婚事,一家子与他闹的不可开交,他眼下也没有个决断,此时要是见了谢文喆,由他问起了婚事来也是麻烦,于是干脆避而不见,叫管家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就只说郑相公务繁忙不得见。

想不到谢文喆此次来倒是颇有耐心,就在堂中饮茶侯见,等足了一个时辰。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没有等到郑超仕,却等来了他的女儿郑婉仪。

作者有话说:

贤妃也是个可怜人……然而更可怜的是正在家里憋屈的张小将军

第43章 退亲

郑婉仪自前日从宫中回来便心绪烦乱,她虽然可以一句句怼的贤妃说不出话来,可是到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哪里又真能洒脱的起来。

偏巧今日谢文喆来拜访,就有那想要讨好她的下人来与她通风报信,说是谢家大郎在前院的厅堂里等相爷,已经等了很久了。

郑婉仪听了哪里按耐的住,斥责下人道:“怎的才来与我说!”随后仔细打扮一番,也往前院赶了过去。

郑婉仪如同上次一样躲在屏风后面。然而上次是傍晚,她躲在屏风后才能不露端倪。这次却是清晨,升起的太阳将屏风和屏风后面的她的影子清晰的映在地上。

谢文喆马上就发现了屏风后面有人,瞧着影子便是位女子,在左相府中能如此大胆的女子,也只有那一位了。

谢文喆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陪着在一旁的相府管家道:“既然老师公务繁忙,那敛之也不好叨扰,这便回去了。”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郑婉仪不顾身旁丫鬟的阻拦,自屏风后走出,见了谢文喆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家父或许是一时腾不开手来,还请谢公子稍待。”说完,又示意管家带着众人下去。

老管家哪里敢让这二人独处,正在左右为难,就听郑婉仪道:“这里是相府大堂,我纵是与人私会也没有选在这里的道理,如今不过是要与谢公子说两句话,竟不能行个方便么?”

她既已如此说了,管家十分无奈,只得带人退了下去。

郑婉仪耍了这通威风,回身在谢文喆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道:“倒叫谢公子笑话了。”

谢文喆素来知道这郑家这个小女儿胆大包天,现在只求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妨碍了退亲才好。

“郑家小娘子此番若无要事,谢某还是离开的好。”谢文喆站起身来,想要自这是非之地脱身,郑婉仪却道:“你怎知我无要事与你说?我要说的,是天大的事呢。”

话已至此,谢文喆只得道:“请郑家小姐指教。”

“我爹……”纵是平日里惯是言语无忌,此时郑婉仪也羞的不行:“我爹要把我许给你,你……你可愿意?”

原指望谢文喆一口应允,全了他们之间的这段缘分,没想到只听到他冷冰冰的道:“郑家小姐怕是有什么误会。”

郑婉仪一愣:“误会?这桩婚事不是已经定下,只两家心照不宣而已么?”

“你我两家一无媒妁之言,二无下定之物,怎能算得缔结婚约?此事说起来于姑娘名节有损,还望郑家小姐慎言。”

郑婉仪脑子不笨,听了这话便知情况不对,略略一想,道:“你今日来我家寻我父,可是来退亲的?”

谢文喆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郑婉仪鼻子一酸,眼眶已然红了:“所以,你不娶我是因为什么?我生的不好看?还是嫌我郑家没有底蕴?”

一个小姑娘,被他退亲气的直哭,谢文喆也有了些愧疚,可是时至今日,他却不想骗人了。

“郑小娘子哪里都很好,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人。”

郑婉仪带着哭腔问道:“是谁?”

谢文喆轻叹一声,道:“知道了是谁又如何?这与郑小姐又有何干呢?”

“我只问你,他们都说你是个……你真的是个……断袖么?”

许是觉得她这话问的太过直白,谢文喆展颜一笑:“这个哪里由我说了算。”

郑婉仪被他这笑容晃了晃神:“你这是唬我呢,这种事情,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嘛?”

“若我心中的她是位窈窕淑女,我便是位风流君子;若他是位翩翩少年,我也只得承认自己好这龙阳。由此来看,便只有我心上人才做的了主罢。”

郑婉仪愣愣的听着,只觉得谢文喆说起那个人来,整个人都透着温柔,让她心中酸涩不已。

谢文喆见郑婉仪停了眼泪,便微笑道:“当初应了这门婚事,是我的过失,为保郑家小娘子的名声,就请郑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吧,原因都推在谢某身上便好。”

话毕,谢文喆离开相府,只留下郑婉仪一人坐在堂屋中,青葱般手指摩挲着谢文喆用过的茶具。

一旁的丫鬟全程见证了小姐被退婚,此时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小姐一怒之下将她拖出去打,没想到郑婉仪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自言自语般问道:“我哪里比不上别人?”

丫鬟哪里敢说她一个字的不好,连声道:“小姐已然是比谁都要好!”

“是了,有了心上人又怎么样,我自然有办法,拔了他去!”

丫鬟只觉得汗毛倒竖,郑婉仪却不管她,只召了管家来问:“你们可查过这位谢家大郎?可曾见他与谁走得近?”

管家听她这话就觉得头大,这位想必是又要闹起什么事情来,当即绝口不提曾派人跟踪过谢文喆的事情。

“你莫要蒙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是翻到天边也要查个分明,你此时与我说了,倒还能省下些功夫来。”

相府管家无奈,只得将那日跟踪谢文喆的黑衣人叫了来。

这个大胡子眯缝眼的黑衣人叫邪龙,名字叫的霸气,其实也就是一街头混混,三教九流都吃的开,运气好搭上了左相府,从此便专为府中的贵人们做些暗地里的勾当。

今日被相府上的二小姐召见,邪龙也好奇,都说这二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如今有机会可要看看是怎么个好看法。

谁知见了郑婉仪,才瞄了两眼便被掌嘴,邪龙顶着肿起老高的两腮,这才觉出这位小姐是个狠辣的人物,至此垂手听令,再不敢造次。

“你好好说说,那日跟着谢文喆都看到了些什么?”

邪龙哪里敢说谎,一五一十的说了,待说道谢文喆进了挂空白匾额的一间小院,郑婉仪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那里是什么地方?”

邪龙对着个大家的小姐,总觉得这话开不了口,然而郑婉仪冷冷一眼扫过来,竟吓得他心中一颤,只好与她解释:“一般南风馆都是些暗门子,藏在民宅中,只悬一块空匾上去,待有熟客方才迎进门去。”

郑婉仪心中油煎一般,沉默良久,继续问道:“你可知那家是个什么来路?”

邪龙还真的查过,此时答道:“那家人少,只一个年轻的和一个年老的在院中住,那年轻的生的好看,想是那做生意的。那年老的又聋又哑,许是那小倌雇来伺候的。这家人平素不怎么与人走动,除了谢家大郎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客人,想必是那谢家大郎养着他了。”

郑婉仪咬了一咬牙,起身道:“你带我去那小院,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让谢郎如此放在心上!”

第44章 梦碎

谢文喆今日一扫阴霾心情甚好,随安都感受的到他眉目间的喜气,向谢文喆提议道:“少爷,时辰还早,要不我们去东市逛逛吧?”

谢文喆含笑暼他一眼:“你好容易攒下几个钱,平日全买了小玩意送珊瑚,怎的今日又有闲钱去逛?”

随安笑嘻嘻道:“我琢磨着少爷今日心情好,必然会给赏钱,所以才要出来逛呢!”

谢文喆手持折扇,轻敲在随安头上:“还学会跟我讨赏了!”

随安笑道:“瞧着您心情好,玩笑几句罢了!”

谢文喆展扇摇了摇,道:“少爷我今日还有大事要做,你这赏只怕要在晚上才拿得到了,如今还是速速归家去的好。”

随安干脆的应了一声,只想着少爷还要有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谁知回家后,谢文喆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这件袖子长了不方便,那件颜色暗了不鲜亮,只把箱笼折腾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定下一身雪青色云锦圆领劲装,外罩月白色云纹交领纱袍。

衣服放在一旁,谢文喆又去沐浴焚香,洗漱绾发,直把随安折腾的团团转。

待到日落西山,谢文喆才终于打点妥当,柳眉星目挺鼻薄唇,自是一派风流俊逸仪表堂堂。

眼见着天要黑下来了,随安也明白过来为何少爷要如此费劲的折腾了,不用谢文喆吩咐,他便去寻了梯子来等着一会扛到将军府去。

谢文喆见他这样子,笑道:“知我者随安也!”说着掏出张纸来给了随安。

随安笑嘻嘻的接过来,却见竟是张五百两的银票,当即吃惊的看着少爷。

“这钱你也别乱花,置办个宅子好去跟琥珀提亲才是正事。”

随安眼眶发红,感动道:“少爷,她叫珊瑚。”

谢文喆笑道:“我记她名字做甚,反正以后也要唤作随安家的了。”

随安听了这话,顿觉豪气万丈,扛着梯子大步流星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随安以后愿给主子扛一辈子梯子!”

谢文喆对随安真是无奈:“你还指望我爬一辈子墙了不成!”

主仆二人说笑着出门去,随安扛着梯子不好看路,下台阶时竟踢到了什么东西,好悬没摔倒。定睛看去,却见这角门台阶旁正趴着个人,被随安无意间绊了一脚,却没有出声,只是蜷缩着往边上避了避,抬眼去看出来的人。

这人头发散乱,身上滚的全是土,一条腿呈现出扭曲的角度,脸上鼻涕眼泪混着土,还带着些擦伤的血迹,叫人辨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此时这人见了随安与谢文喆,整个人激动的双手撑地,努力想爬到谢文喆身边来,口中嚎啕着说着:“谢公子……阿遥……阿遥……”

谢文喆皱眉看着这人,一开始只觉得有些眼熟,待他说话才骤然认出:“哑伯?”

哑伯是在阿遥身边侍候的,他既如此,阿遥又在哪里?

“随安把梯子放下,去备马车。”谢文喆声音里含着冰,又叫了门房把哑伯抱进屋去,请郎中来看,他自己带着两个家丁和随安一起坐马车奔向了阿遥住的小院。

小院的大门只虚掩着,谢文喆推门进去,见院中菜园已被踩得乱七八糟,他顾不得许多,几步跑进屋内。

屋里的门也四敞大开着,阿遥向来喜欢在夜晚来临时点上许多蜡烛,此时这些蜡烛都滚在地上,或摔做几段,或被碾的零碎,瞧着场景,似乎是有贼来入室抢劫一般。

“阿遥!阿遥!”谢文喆喊着逍遥公子的名字,然而不大的屋内却无人回应。许是躲起来了?或是被人绑走了?谢文喆皱眉思索,却忽然发现屋里卧室门关着。

如果真是有贼来,没有理由放过最有可能藏着金银细软的卧室,也没有搜完了卧室还把门死死关上的道理。谢文喆对着家丁使个眼色,两个家丁将寝室门围住,一脚跺开!

然而这门并没有锁,屋里乱的像被人翻箱倒柜的找过东西,可是也不见人影。

“阿遥,你在哪呢?”

依然没有人回应谢文喆的呼唤,谢文喆走进房间,见床上幔帐遮着,随手撩了开去。

旋即身子一僵,呆立当场。

阿遥衣衫凌乱,双手被缚在头顶,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死死的盯着帐顶,眼角泪痕俨然,脸上似被人掌挥过,能看到红色的指印,嘴里塞着一大团布料,看样子是他自己被撕破的衣服。

谢文喆抖着手去扯他口中的布团:“阿遥,你还好么……”

许是谢文喆手抖,一时间竟扯不动那布团,好像阿遥正在紧紧咬住一般。

“阿遥,你松口……”谢文喆的手指触到了阿遥的嘴唇,那唇青白冰冷,一如阿遥的皮肤。

他伸手去解绑住阿遥手腕的绳索,盼着阿遥可以眨一眨眼,如往常一样对他抱怨说他来的晚……然而没有,阿遥就只一动不动的瞪着床帐,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了阿遥的脸上,谢文喆看见他脖颈间清晰地勒痕,终于无法骗自己说阿遥还活着。

“是谁……到底为什么……”谢文喆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浮现出着阿遥小心翼翼问他“小陈去哪了”的样子,和他最后说着“鬼才要信他”时唇边绽出的笑容。

谢文喆弯腰抹去阿遥面上的泪水,泪眼模糊的看着他面上的掌印。

这样折磨一个人,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劫财或是劫色,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凶手对于阿遥满怀的恨意。

阿遥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倌,平素也从不与人结怨,为什么会遭此毒手?

“阿遥,我定会为你报仇。”谢文喆咬牙道。

随安在一旁吓得够呛:“少爷……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报官么?”

谢文喆胡乱抹了抹脸:“随安去报官,其他人在这里守着。”说完,快步离开了这里,上了马车道:“回府!”

马车哒哒哒的一路跑回谢府,谢文喆在车内思索着,凶手与阿遥有仇,杀害了他以后故意翻乱了陈设,做出一副入室抢劫的景象来,但却百密一疏,放过了哑伯。

想到这里,谢文喆心头的悲愤化作焦急,只盼着哑伯能说出凶手来,叫他为阿遥报仇。

谢府内,哑伯情绪总算稍微稳定了下来,见谢文喆回来,急忙挣扎着起身,口中焦急的问道:“谢公子!阿遥!阿遥他怎么样了?”

谢文喆眼前浮现出阿遥尸身的惨状,他闭了闭眼,才问哑伯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说!”

哑伯只当是阿遥已经得救了,松了口气抹抹泪眼,一五一十的说了这出惨案的经过。

今日申时二刻,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哑伯在院中忙活着垒鸡窝时,逍遥公子小院的门被敲响了。

这本是件平常事,因为虽说被谢文喆这个金主包下了,阿遥有时却还是会接待一些客人,不过就是陪陪酒,卖卖笑,听一听客人的得意或是抱怨,聊胜于无的赚几个小钱,皮肉生意却不肯做了。近来他心情很好,有时便冷着脸怼那偏要留宿的客人道:“我可就快要成为军爷的家眷了呢,怎能还作践自己呢。”如此一来,客人倒是越来越少,只零星的剩一两个,通常客人来多在傍晚,如今这时上门却是少有。

今日天热,阿遥的懒病又犯了,半分也不想奉承客人。于是装作院中无人,也不应声。按说一般的客人这时候就该走了,可这回,外面的人却敲起门来没完没了,直把阿遥烦的去开了门才罢休。

门外的是两男两女,两个女人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另一个看装束便知是个丫鬟。两个男的一个年级大些,看着像是个体面人家的老爷,另一个像是个家奴院工,蓄了一脸的络腮胡须。

阿遥站在门口一脸懵,那丫鬟开口道:“可是逍遥公子的院子么?”阿遥傻傻的点头,侧身让这一行四人进了院子。

按说南风馆是不接待女客的,不过逍遥公子却是例外,他的客人里很是有几个苦闷的女子,有的是家里的出门跑生意,一走几年不回家,有的是找了男人入赘又嫌弃丈夫的大户人家的主母……这种女子,只要听她们说话,再安慰几句便好了,钱来的容易的很。阿遥以为今天来的也是这样的女客,虽说拉着这么多人来逛南风馆的确奇怪,不过客人已经进门了,难道还能撵出去不成?阿遥无奈,如今他这一身也全然不是待客的装束,只好道一声稍待,示意哑伯来领着客人们进屋,他自己去换衣服了。

哑伯比划着带着客人进屋去,给客人们沏茶,正忙活着,那丫鬟突然对着哑伯叫道:“这水太凉了,你去换一杯热的。”

哑伯似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这是阿遥的小伎俩,哑伯装作又聋又哑的老人,可以舒缓客人们的紧张情绪,叫客人觉得这里保密性好,方可以畅所欲言。

此时见哑伯没有反应,这四人显然轻松了些,丫鬟嘀咕一句:“看来还真是又聋又哑……”一旁的体面老爷却突然劝起小姐来:“您是什么身份的人物,何苦来这腌臜地方,听奴才一句劝,咱回府去吧!”听说话,这位老者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的样子。

那小姐冷冷一笑:“我倒要亲眼来瞧瞧,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迷得倒谢郎。”

作者有话说:

庆祝伟大祖国70岁生日!在这大喜的日子,我给各位跪下了!

第45章 热闹

哑伯默不作声,竖起耳朵听着这几人的对话,渐渐理清了这四人的关系,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带着丫鬟,管家和家丁来找阿遥麻烦来了!

“我的二小姐呦~”那管家急的团团转,道:“那如今见也见了,咱就回去吧,让相爷发现了可不得了!”

小姐却冷笑一声,理了理鬓边的步摇:“着什么急呢,我今日大费周章的来了,就这么走,岂不可”

哑伯听着这事情似乎有什么异样,悄悄倒退两步想要去提醒阿遥,谁知阿遥更衣的动作倒快,此时已经撩了帘子出来了。哑伯心中叹了一声,琢磨着这是哪家客人的女眷找上门来了,只怕阿遥要被指着鼻子骂了。

哑伯还在担心,阿遥却浑然不知。

他换了身鸭卵青色叠纱对襟长衫,明明已是弱冠的年纪,头发却仍只用一根发带半批半束,如此整个人便如同嫡仙一般,直衬得一屋子都成了凡人。

阿遥到底是风月场里打过滚的人物,一眼就看出这四人中做主的恰恰是年纪最小的姑娘,他风度翩翩的对那姑娘作了揖礼道:“敢问小姐芳名?”

一旁的丫鬟呵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你哪里配知道!”却听见自家小姐嗤笑一声:“玉梨的嘴是越来越快了。”

那丫鬟听着话头不对,也不敢再张狂了,讪讪的站在一旁。

阿遥见了笑道:“小姐好威仪。”

那小姐嘴角略勾了勾:“逍遥公子好相貌。”又回头笑道:“看来,我于容貌上竟还逊他一筹,如何是好?”

众人无一应声,气氛尴尬起来。

阿遥还想说两句奉承话,却见那小姐一甩绣帕道:“若在往常,我也颇喜欢看美人,只是今日心情不好,瞧着你这张脸便觉得恶心。”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丫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去打阿遥的耳光。

阿遥哪里肯挨打,一把握住了那丫鬟的腕子,对着小姐道:“不知是哪里惹了小姐不高兴,阿遥先给小姐赔个不是,还请小姐绕过我吧!”

“邪龙,你还不动手么?”

那家丁听了这话,二话不说过来将阿遥的手臂拧在背后,那丫鬟挣脱了出来,轮圆了巴掌打在了阿遥的脸上,眼见着就肿起来了,一旁的哑伯看见阿遥挨打,急忙过来拦,结果被邪龙一脚踹在地上,竟半天爬不起来。

“哑伯!”阿遥生怕哑伯年纪大了再有个好歹,只得向那小姐讨饶。

那小姐朝邪龙点一点头,邪龙方才放开阿遥,阿遥知道了这女人不好惹,刚才的装出的潇洒样子此刻半分也无,瘫在地上直发抖。

哑伯总算颤颤巍巍起了身,想要跑出去求助,刚转身没走两步,又被邪龙踹倒在地,邪龙脚踏在他右腿膝盖上,笑嘻嘻对小姐道:“这老东西也是碍事,不如就……”他比划了个手势。

管家看不下去了:“这老汉又聋又哑,什么也说不出去,何苦为难他。”

邪龙耸一耸肩,脚下却用劲,只听“咔吧”一声,哑伯疼的冷汗直流,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声音。阿遥跪在小姐面前叩头如捣蒜:“贱奴知错了,求贵人放过哑伯吧!”

小姐见了他们这狼狈样子,似乎是满意了些,朱唇轻启道了一声:“把这逍遥公子请到屋里去,这里砸了吧。”

阿遥和哑伯都松了一口气,砸东西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不伤人就行。

一众人把厅堂内破坏的一塌糊涂,又拖着阿遥进了内室去了。

哑伯见没人管他,拖着扭曲的右腿,一点一点爬出了小院,来寻谢公子求救。

“谢公子,阿遥怎么样了?可是吓坏了吧?”哑伯焦急的问着,却不见谢公子回答,他看向谢文喆,才发现谢文喆目中含泪,面色铁青。

哑伯心中不安起来,连声问道:“阿遥呢?谢公子,阿遥在哪?阿遥还好么?”

只听谢文喆哽咽道:“哑伯,我定为阿遥报仇!”

哑伯一愣,旋即嚎啕痛哭。

报官的结果不出谢文喆所料,只说是有贼人图财害命,随即成为了一桩悬案。

那小院是谢文喆的产业,他自然成为了苦主,京兆尹原本以为会有两方对此案施压,已经做好了受夹板气的准备,谁知这谢大人不愧是大曲最年轻的阁老,竟十分大度的不追究此事。如此,他只需按照左相府的意思即可,反正死的也不过是个贱籍罢了。

一条人命轻飘飘揭过,八月时,谢文喆带着自己的庚帖去了左相府郑家提亲。

郑超仕虽有疑虑,但郑婉仪却欣喜若狂。

“如此结果,也不枉我脏一次手。”

玉梨却有些忧心:“主子也要小心些才好……”

郑婉仪不以为然:“怕什么?此事不过四人知晓,管家自然是守口如瓶,你也是我身边的人,只一个邪龙,如今也被暗中除了去了。”

“小姐,还有一个哑巴呢……”

“原也是不打算留着的,倒是管家多事。不过一个又聋又哑的下贱人罢了,耳听不到口不能言,放过也就放过了,想必不碍事。”

玉梨只好道一声:“主子好谋划。”

两家的婚事正在进行,曲王朝中却发生了些大事,曲炳君唯一的孩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病了。

小孩子生病最是为难,何况太子身份何其贵重,太医院不敢下重药,只能徐徐图之,致使太子今日好了,明日又烧起来,反反复复,直叫原本圆胖的孩子瘦了几圈。

郑超仕知道,如果有一天太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必是举国缟素,那时再要办喜事,便是扎曲王的眼了。

谁也不知这太子可再撑多久,因此两家的婚事进行的飞快,九月重阳节时,谢府迎亲的花轿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去接新娘了。

阿虎混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群中,看着谢文喆一身红色喜服骑着白马跟在喜轿旁。

身边人群都在兴高采烈的看着这十里红妆,这个道:“你看看这相府嫁妆!整整六十四抬,气派!”那个说:“那是丞相的闺女,比着公主也不差了!你仔细看,这嫁妆里根本没有家具,要是算上家具,何止六十四抬!”

也有赞叹新郎的:“你看这仪表堂堂,生的真是俊俏。”

“你看这位年轻,也是个大官呢,你是没赶上,接亲的时候那红包一把把的扔,豪气得很!”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阿虎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回了将军府,将大门紧闭,试图将这声声唢呐也关在门外。

“主子。”阿虎来到书房,见张野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拿了个荷包摆弄,他规规矩矩行礼,站在了张野身后。

“外面可热闹吧?”张野看着窗外的杏树,纵是高墙隔绝,也能隐约听的见吹打的声音。

“……也就那么回事。”阿虎半分好也不想说,他只为自家的小将军鸣不平。

“那日他初来府上,穿着身红色锦袍,我便想着这颜色真配他,今日喜服上身,想必更好看些。”

“我倒没看出来!瘦的麻杆一样,喜服在他身上都直咣当!”阿虎说着,用拇指和中指捏了个圈:“胳膊就这么细,我撅折了都不用使劲!”

张野眉头皱的死紧:“怎的就瘦成这样了……”

“主子就别再想他了,想当初旅国打下了巴塘城,大家士气低落,您还给大家鼓劲,那时大家都说您拿得起放得下,颇有大将之风呢!怎么现在被个谢文喆闹的这样丧气起来了!”

张野苦笑:“这怎么能一样,被旅国打下的城池,早晚可以打回来。而那个人……已是再不能接近了。”

阿虎不忿道:“那个谢文喆有什么好!攀附权贵见风使舵,一句话有半句都是假的,不知主子怎么就稀罕这样的人……难道图他生的好看么?”

当然不是。

张野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谢文喆了。

那年张野还不满十四岁,每日在军营中厮混,倒是成就一身好功夫,每日练武场中跑的欢,一到书房便犯困。要他说,军营中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多的是,他且认得字便行了!偏他爹非要逼着他读书,直把他烦的见到先生就跑,每每都要他爹亲自来抓他按在书桌前才肯安生。

可是张忠义每日忙的很,哪里能成天看着他,眼瞅着张野年纪轻轻混的倒像是从军十几年的老兵油子,张将军下了狠心,将张野送回繁阳,请了国子监的先生亲自来教!

进了京的小张野像是带了紧箍咒的孙悟空,再蹦跶不起来了,每天饱受折磨,恨不能掀了桌子逃回边塞去!

他爹派来跟着照顾他的是自己一个姓孙的贴身副官,孙副官也有个儿子,与张野差不多大,看张野也带了些移情作用,平日很是疼他,见他来了繁阳后每日愁眉不展垂头丧气,便琢磨着如何能让张野开心些。

孩子嘛,该和同龄人一块交往才好,不然镇日对着个老头子跟他讲之乎者也,多好的孩子也得腻歪!

孙副官一拍大腿,把张野送到了繁阳最有名的少年诗社中。

作者有话说:

谢文喆:“宝贝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张野:“呸!渣男滚球!”我:“怎么越写越觉得攻受人设互换了?”

第46章 初见

知慧诗社之所以是繁阳最有名的诗社,并非是这里文学水平有多么高,完全是因为这诗社里完全是权贵子弟。这里的成员,最次的家里也得有个五品官,不然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张野好歹是个大将军独子,若凭身份,他可以在这诗社里横着走。可他自小长在军营中,如果到处提他爹的身份,那就没人敢跟他玩了,于是张野无论到哪,绝口不提家世,只凭投缘来结交朋友。

没想到,他在边塞无往不利的魅力在这繁阳城中失了灵。

社员们原本就看不上这个举止粗鲁的黑小子,不知哪来的土包子也与他们这些显贵坐在一处,衬的他们都庸碌了。

“怎么总是到你就卡住!”终于有一个小胖子不肯迁就张野,开始了责问。这一句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大家都纷纷不满起来,隐隐可以听见有人道:“吭哧半天对上来一句,平仄都不对,倒像是打油诗似的!”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张野脸红的像要滴血,又是羞又是恼,只觉得这繁阳城中都是些只知道耍嘴皮的,居然还敢嘲笑他!张野气的大吼道:“你们……”

他原想说“你们都是些没用的废物”,没想到刚说出两个字便被人打断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来,穿着水绿色平纹素纱直裰,柳眉星目,唇边带了些笑意,瞧着便叫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大家见了这少年,一时间也顾不得张野了,纷纷凑到那少年身边去,这个道:“谢兄来的可有些晚,罚酒才是!”那个道:“谢贤弟可是叫我好等,你再不来我们便要去你家找你了呢!”

张野冷眼瞧着这少年,只觉得他就快把“文弱”二字写在脑门上了,然而他来这一打岔,张野终于是还把火气忍了忍。

接下来的诗会大家便有了重心,全都围着那位谢兄谢贤弟,又是夸又是捧,把张野听的直犯恶心。

然而没人在乎他的感受,待到大家又开始对诗的时候,张野还在想,他的下家就已经接上诗句,张野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排斥,索性也不做声了,只闷闷坐在一旁。

却听那姓谢的少年笑道:“每日只吟风花雪月亦是无趣,不如我们诵一番军旅豪情可好?”

张野听了一愣,抬眼去看那少年,少年朝他微微一笑,随即又转头与他人说笑起来。

众人对于少年的提议没有异议,于是这个吟一句“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那个诵一声“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直把张野听得热血沸腾!

然而他还是只能听不能吟。

他此时心中也暗暗后悔平素读书太少,忽见那姓谢的少年自己一人走到了窗边,他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少年凭窗而坐,纱质的衣料随风轻摆,自是一派的逍遥,偏张野这个时候凑上去与他说话。

“我知你是为我解围,不过我偏就不爱读书,倒让你白费心了。”

那少年回头见是他,笑道:“知我费心了,难道不值得你谢一声么?”

张野挠挠头,道:“自然是要谢谢你,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家是武将呢?”

“这繁阳城中的官宦子弟,哪个会晒得这样黑,便是天生黑一点的也是要抹了粉的,”少年又伸手去握张野手腕,张野一时间想闪开,但还是任少年将他的手掌心向上摊开了。

“你瞧,你手上全是茧子,定然是常年习武养出来的。”那少年笑盈盈道:“想必来这个诗社也是你家里大人逼迫着你来的吧?”

“我顶不乐意读书,”张野也靠着窗子,与少年吐苦水:“我家里是行伍出身,我以后也必是要报效沙场的,要我说,只要我有一身好武艺,到战时冲锋在前,必可将敌军杀的大败!何苦费事读书呢。”

“哦?小将军是觉得读书无用了?”

“嗯!无用!”

“那我倒要问问小将军,待你率军冲锋,敌军却摆出了一字长蛇阵来,你该如何?”

“……”

“若是鸳鸯阵呢?”

“……”

“五行阵?”

“……你这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少年笑道:“虽在纸上,谈的也是兵啊。你以一人力,可敌几人?你若集千军万马,又可敌几人?所谓兵法,便是让这千军万马以最小的耗损得到最大战力的办法。”

张野若有所思,那少年又道:“前人以自身经验写成书本,不知是多少将士用命填的结果,小将军还是莫要辜负的好。”

一席话说的他如梦方醒,见那少年说完就要回到席上与众人欢聚,张野急忙问道:“你肯对我说这些话,便像我的先生一般了。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那少年回头粲然一笑:“在下谢文喆。”

至此,谢文喆这个名字就刻在了张野的心上,使他纵然有过忐忑、犹豫与失望,却仍相信当初那个由着温暖微笑的少年。

他见过谢文喆狡黠的淘气,利落的算计,也见过谢文喆的骄傲与软弱,这个名字渐渐在他心头鲜活起来,让他想到了便会情不自禁的微笑——直至今日,这名字却又像是伤口一般,让他痛彻心扉。

谢文喆成亲了,就在今日。

至此便应该放手了,忍着疼也该选择遗忘。

然而在一个个难眠的夜晚,张野终于明白,哀莫大于心不死。

谢府今日热闹了一天,如今已是戊时,喜宴却还未散,众人都叫着要闹洞房,谁知谢文喆许是太高兴了些,只要敬酒便来者不拒,直把自己喝吐几次,醉的如烂泥一般。

这洞房哪里还闹的起来,只好把新郎官送到书房醒酒,谁知谢文喆竟如何都叫不醒,只好叫新娘子在新房中空等。

玉梨自打做了亏心事,便总是有些不安的样子,此时久久等不到新郎入洞房,她便在郑婉仪耳边嘀咕:“小姐,你说姑爷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闭嘴!”郑婉仪迟迟等不到谢文喆,心里也有些焦躁,此时一肚子气全朝着玉梨撒了过去:“早知你如此多口舌,就该叫你与那邪龙作伴去!”

邪龙早已不知暴尸于哪片荒野了,玉梨听了这话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只道:“玉梨知错,请姑娘开恩。”

“你快给我起来!这是怕谢家不知道我苛待下人么?”

怎么做都是错,玉梨不敢吱声了。

直至红烛燃尽,郑婉仪也未等到她的丈夫。她将头上的红盖头猛地扯下来甩在地上,面色铁青。正待发作,却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快!快!”郑婉仪急忙让玉梨捡起盖头来蒙在头上,一切妥当了,才娇滴滴问一声:“谁呀?”

门外响起了谢文喆贴身小厮随安的声音:“回禀大奶奶,少爷今日高兴,喝醉了酒,如今还未醒酒,特来告诉大奶奶一声,免得叫大奶奶担心。”

郑婉仪听了只道一声:“知道了。”随后又恨恨的将盖头扯了下来。

玉梨怕她生气,在一旁劝她:“姑娘,看来姑爷还是在乎你的,喝醉了还特意嘱咐人来告诉你。”郑婉仪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心里又甜了起来,嘴上却对玉梨道:“如今还叫什么姑娘,你也该叫我一声大奶奶才对。”

玉梨松了口气,福了一福道:“是,大奶奶。”

第二日天明,郑婉仪起了大早,事实上她昨夜便整宿未睡着,总是惦记着谢文喆什么时候酒醒了会来看她,倒时她睡死过去岂不煞风景。

谢文喆倒是一宿好睡,天光大亮了方姗姗来迟。

“婉仪睡得可好?”谢文喆看着郑婉仪的黑眼圈温柔的问。

郑婉仪在他面前可说不出个不字,只好道:“睡得很好。”

谢文喆一脸懊恼:“都是为夫的不是,大喜的日子竟醉晕过去,平白让你担心。”

郑婉仪此时心都化成了一汪春水,只觉得嫁与这样温柔的丈夫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时辰已然不早了,郑婉仪担心误了给公婆敬茶,谢文喆只道:“我母亲走的早,如今这位曾是婢女出身,素来视我为眼中钉一般,而我父亲性子古怪,曾与岳丈不和,我只怕委屈了你,索性不要去了。”又招呼人来上早饭,道:“我平素也不与正院那边在一块儿搅勺子,不如早膳就在这里用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郑婉仪自是什么都听谢文喆的。

吃过了早饭,谢文喆便去了书房,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她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在房中枯坐,等着谢文喆再来。

然而至等到傍晚才有人来给她消息,说是谢文喆被急召入宫,此时还未回来,叫大奶奶自行用膳吧。

话带到了,晚膳却不见踪影。郑婉仪此刻早已饿得腹鸣如鼓,她向来脾气大,火气上来焉能罢休,只找到了谢府厨房去,摆着大奶奶的架子将膳房好一通训斥。

膳房有些委屈,大少爷从不吃大厨房的东西,都是自己小院里的小厨房做,没想到成了亲之后倒娶了个麻烦的人物。

虽说闹这一场在谢府中名声就不大好了,郑婉仪却不后悔,因为自从这天起她便再也没见过谢文喆,若不提前敲打了膳房,只怕要生生被饿死了。

作者有话说:

张野:“谢文喆撩完我之后就跑了!都不问我叫啥的!”谢文喆:“张野救完我之后就跑了!都不知道我是谁!”我:“你们就说这俩人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