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华真子看到风鸾当真是又喜又惊。
虽然风鸾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以为两人不过只是在冷玉满月宴上匆匆见过一面,但实际上华真子对她除了那时候,更多的是来自于仙魔大战。
那场战斗比任何故事里描写的都要来的惨烈。
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 厮杀起来与寻常人的战争也没有什么区别,至多是用的方法不同,但造成的杀伤力也更大。
还年轻的华真子站在道修之中, 只觉得呼吸都是带着腥气的,满眼都是血色。
分明是最喜洁净的修真界,却成了最可怕的战场。
鲜血浸入石阶, 泼水十遍也无法冲洗干净。
便是在这个时候,鲜少离开宗门的风鸾变得分外耀眼。
云清宗宗主战前被暗算, 金丹期的风鸾原是不用参战的,可她还是云清宗的少宗主,便跟随同门师兄师姐一同出现离开了宗门。
她的修为不是最高的, 却是最果断的修士之一。
只要是参与过那场战斗的, 没有人会忘记一身红衣的女修, 以及她那柄即使沾染魔气依然能迅速净化自身重新变得无比耀眼的夕华剑。
死在她手下的魔修不计其数,那一抹鲜红颜色牢牢刻在了很多人的记忆里。
那时候, 华真子的师尊对风鸾的评价是“视死如生”。
既是说她勇敢,也是觉得惋惜。
对于任何修士来说, 金丹碎裂都是个必死之局。
当大战中同样受伤的华真子修养百年,待他出关时, 修真界已经大为不同,众多大宗门纷纷凋敝,其中就包括了云清宗。
风鸾也再无音讯。
华真子当真以为她身陨道消, 却没想到, 千年过去, 竟是能再看到对方。
而且瞧她的模样竟是和千年前别无二致。
华真子第一反应就是回忆起了黑历史,开始屁股疼,但很快就理智回笼,眉目瞬间舒展,表情充分诠释了何谓“大喜过望”。
见自家弟子还在磨蹭不道歉,华真子也懒得理他了,只管大步上前。
不过在还剩三步距离的时候,红衣女修突然感觉到飞剑震颤,内里的系统并未说话,只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风鸾便开口道:“站在那里就好。”
虽说华真子如今作为凌云山庄庄主,算是个关于说一不二的角色,可这会儿却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直接原地立正,看着三步之遥的风鸾,张张嘴吧,又合上。
他迅速在脑袋里换算着两个人之间的辈分。
酝酿了一会儿,才压抑着激动,颤声道:“风师叔,能看到你真让人高兴。”
……???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大家都是修真者,别管修为高低,起码耳聪目明。
这一句“风师叔”直接将他们给听愣了。
要知道这位华真子的辈分绝对不低,乃是大战前便出名的人物,唯一能掰掰手腕的就只有千仞山庄的冷玉,现在此处的不少弟子还要尊称人家一句“老祖”呢。
结果,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女修居然是他的长辈?
众人面面相觑,着实不知道作何反应。
凌云山庄的弟子们更是面色煞白,领头的青衣修士更是目瞪口呆,愣愣开口:“不可能,庄主的师叔,怎么会入魔……”
此话一出,刚刚还对着风鸾笑容满面的华真子立刻眉毛倒竖,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他本就性子暴烈,在故人面前还能装一装,可对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盯着自家弟子,华真子开口便是:“你也不小了,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要是她真的入魔,你早死了!”
青衣修士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上虚宗长老原就对云清宗颇有芥蒂,此时便低声道:“华真尊者倒也不必说的如此绝对……”
话音未落,华真子就顶了回去:“她打我都不用动剑,就能把我摁在地上,就你们这几块料还想和风师叔一争长短?”
众人:……
虽然但是,您怎么这么得意?挨打是什么光荣事儿吗?
云清宗的弟子们则是错愕地看着风鸾,水湄儿更是小声问道:“真的?”
风鸾平静道:“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我自然不会对他动剑。”
系统却疑惑:【不对啊,我记得宿主你说过,当时你只是看着他被他师尊教训了。】
风鸾缓声回答:“嗯。”
【那你怎么打他了?】
“他想逃,我帮他师尊把他捉回去了。”
系统:……嗯,我家宿主真是……助人为乐呢!
而青衣修士哪里还敢的耽搁,箭步上前,恭声道歉。
态度诚恳,语气谦恭,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风鸾原本就没想同他计较,自是轻轻揭过。
一旁的七川则是得意地抬起头,轻声感慨:“师叔祖辈分高了就是好。”
作为如今云清宗内辈分最低的人,七川终于尝到了些长辈的快乐。
顿时,他看那青衣修士都顺眼了,嘴里低声道:“其实我刚刚不该和他们那么生气的。”
青梧闻言,便小声问:“为什么呀?”
七川认真回道:“我们做长辈的,总是要包容一下小辈人的不懂事。”
青梧:……
还是少年人就骤然当长辈的半妖一脸迷茫。
风鸾却没有什么感觉。
那时候她虽然是师尊最小的徒弟,但是她师尊辈分高,连带着风鸾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不知道华真子的这句“师叔”是从哪里论的,左右不是同门,便只是个称呼,随他便是了。
如今风鸾真正挂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一边神色淡淡的驱散着身上沾染到的浅淡魔气,一边开口道:“虽然你的弟子有所误解,但此处确实是有魔修的。”
华真子作为同样经历过大战的人,对“魔”字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只见他眉头紧皱,声音也再次阴沉下来:“师叔可知他们在何处?”
风鸾的眼睛看向了断臂尸偶:“她或许知道。”
华真子心领神会,取出一鼎状法器,抬手一抛,那法器便飞到了尸偶上方。
淡金色的灵力蔓延而出,任何一个魔物都会觉得格外难受。
偏偏尸偶毫无动静,双目无神,站在那里就像是个木头傀儡一般。
而华真子已经开口道:“她的灵魄早已残缺不全,如今只是活尸罢了。”
风鸾眉尖微动:“要是搜魂会如何?”
华真子道:“自然能找出想要的东西,但没有找回余下的灵魂之前,强行搜魂后怕是要魂飞魄散。”
对华真子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不成的。
任何沾染魔气之物在他眼中都宛如死物,哪怕直接回了,天道也不会惩处。
可是诛杀无数魔修的风鸾却没有点头。
她极冷,却又极热,冰凉的身子里带着的是烈焰灼烧一般的火系灵根,宛如她的脾性一般。
对待恶者,风鸾从不留情,但对无辜者,她又留有难得的悲悯之心。
此时风鸾定定地看着尸偶,思索片刻才道:“想来还有其他办法。”说完,她便望向了安静如鹌鹑的重珑瑾,想要让这人寻找追信香的踪迹。
偏在此时,又有人御剑而来。
众人抬头,便见来者是飞虹门的两名弟子。
宿竹青的手上正拿着一颗长着翅膀的木制圆球,像极了之前曾自己炸裂的寻魔法器。
这一个是宿竹青曾答应风鸾要重新制作的,以作寻找魔修之用。
此番便是因为法器有了动静,宿竹青这才急急赶来。
甘棠则是紧随其后,小姑娘一改往日的娇俏,这会儿表情严肃,抿着嘴角,完全看不到脸颊上的两颗酒窝。
上虚宗长老似乎也认识他们,心下一紧,低声道:“你们怎么还通知了飞虹门?”
此话一出,狄长老就淡淡问了句:“除魔之事人人有责,怎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秘密,不然有什么需要避着人的吗?”
上虚宗长老声音一滞,神情微沉。
而他身后的弟子赶忙澄清:“我等前来时,时时记着要低调行事,绝对没有惊动旁人,这俩人……会不会是自己寻来的?”
不等他多想,二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宿竹青抓着木球,抬眼朝着众人看去,在看到风鸾的时候便是面露喜色,四下张望,发觉晏晏并没在此不由得露出失望神情。
系统虽然一心宿主,对很多事情不在意,可好歹还是在记着做任务的,自然记着甘棠心悦宿竹青。
见这人变脸,系统便闻到了修罗场的气味。
可是当他看向甘棠的时候,却发现小姑娘的模样和宿竹青一般无二,似乎也在念着晏晏,甚至还轻轻戳着掌中的小小灵鹿。
这让系统一时无言。
好在很快宿竹青就理智回笼。
他走上前去,先对着众位前辈行礼,然后才对着风鸾笑道:“风少宗主,在下幸不辱命,终于还是做出了个新的,效果和之前一般无二。”
说着,他便将木球递过去。
可刚一摊开手,木球就直接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宿竹青都没来得及反应。
等他抬头去看,便瞧见那木球直奔凌云山庄众弟子的方向而去。
可还没到,就在半空中骤然碎裂!
这架势和之前在桃花林中一般无二。
宿竹青有些懵,低声道:“不会的,之前那颗或许是时间太久导致失效,但这次是我新制成的法器,总不能又坏了吧。”
回答他的是风鸾:“你的制器技法确实精妙。”
宿竹青还以为对方说的是客气话,耳尖通红:“少宗主过誉了,我会去再给你做一个。”
风鸾平静道:“不用了,这两颗都是有效的。”
“可它们炸了啊。”
“但却足以将魔修指认出来。”
此话一出,系统骤然明白:【上次那个也是遇到魔修才炸掉的,也就是说之前我们就见过魔修了!究竟是谁!】
红衣女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长剑出鞘,足尖点地,蓦然向前飞掠而去。
灵气锐利,剑锋凛冽,一看便是杀招。
凌云山庄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对“我们中间居然有魔修”的事情震惊,便被风鸾给骇了一跳。
他们纷纷躲避,生怕成了剑下亡魂。
只有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水湄儿顺着看去,瞳孔微缩,失声道:“蓝道友你快快让开!”
可是蓝宁之却恍如未闻,脸上依然是温和笑意,缓缓抬头,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目此时已经是赤红一片。
就在风鸾的剑尖快要抵上他的咽喉时,蓝宁之周身突然升腾而起数道魔气!
不同于寻常魔气的墨黑,他的魔气一片暗红,似雾一般的蔓延开来,最终凝聚成型,宛如红莲一般漂浮在他的周围。
见此情形,谁是魔修不言自明。
而蓝宁之也知道自己隐瞒不住,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欣赏。
他的赤红眼睛定定地看着风鸾,轻声道:“不愧是云清宗的少宗主,比如今修真界的废物们要厉害太多,只是可惜了我的一番筹谋,居然再次功亏一篑。”
风鸾眼角微动。
系统咦了一声:【再?他以前干过什么?】
蓝宁之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他也没想要继续多说什么。
只管抬起手,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魔琴,和风鸾打在一处。
不远处的水湄儿倒吸一口冷气,着实没想到一直待他们十分亲善的修士居然是个修魔的!
七川则是眉头紧皱,回忆着来到修真大比后的种种,轻声道:“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水湄儿便问:“什么意思?”
七川回道:“宿竹青第一次拿出寻魔法器,便在石台的桃花林中碎掉了,当时那里除了上虚宗众人,便是蓝宁之,后来也是他将星宿门弟子失踪之事专门告知,这才引得我们入了深山,看到此间种种。”
水湄儿是个鱼脑袋,记性并不算好,经过七川提醒才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这人分明在他们来到修真大比的第一天就开始算计了。
不过女鲛很快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她猛地抬头:“这人说过,他的娘子已经亡故……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魔修,而且这个魔修还是身边人,带来了过大的冲击力,导致在场众人都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水湄儿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蓝宁之自然也听到了,所以他退了几步,避开了风鸾的锋芒,随后便望着女鲛露出了个笑。
眉眼疏朗,瞳若染血。
哪怕知道这是个可怖的魔修,却依然不可否认他的俊美。
很快,蓝宁之便用依然温柔的声音道:“你见过她的。”
女鲛微愣。
这时候就看到尸偶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地动了动身子,看上去格外诡异。
随后,她一改刚刚的呆愣,速度极快地穿过众人,直直地奔向了蓝宁之,最终在男修身前站定。
紫黑色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可只有白色眼球的双眸中却留下了血一般的泪水。
凤鸾眉头皱起,感觉到了尸偶剧烈的灵魂波动。
不单单是在尸偶的肉身上,还在蓝宁之身上。
显然,她的灵魂残片是被这个魔修给拿捏住了。
于是风鸾暂时收势,准备看看魔修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小人参精与尸偶相熟,见她落了血泪,就顾不得害怕,抓着水湄儿的肩膀站起来,用还稚嫩的童声喊着:“大混蛋,放开她!”
蓝宁之根本没把一个人参精放在眼里。
他只管伸出手,轻轻的附上了尸偶的颈子,指尖勾画着她的下颌,笑容温柔,宛如一个痴情郎君,每个字都格外深情:“我很喜欢她,所以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将最好的都给她。”
水湄儿哪里还看不出,这家伙居然把自己的娘子给做成了尸偶!
虽然听说过修真界里有杀妻证道的混蛋,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现在竟是看到了真的。
所以人参精说得不错,这可真的是个混蛋,又狠又毒。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觉得他和顺,水湄儿就觉得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恶心,不由得道:“这人,还真是治愈。”
七川微愣:“什么意思?”
水湄儿咬牙:“治愈一切看人只看脸的毛病。”
七川:……
而女鲛到底还是气不过,冷声反驳道:“你如此待她,算哪门子的喜欢?”
蓝宁之抬起赤红眼眸,柔声道:“她不喜欢我入魔,无非就是觉得道魔有别,那我将她变成魔物,吸走她的一部分灵魂,和我融为一体,那么今生今世都能在一起,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水湄儿更恶心了:“你真是个畜生,根本不懂道侣之间的爱意……”
蓝宁之半点不气,反倒笑了起来:“爱?那是什么?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可笑玩意儿罢了。”
说着,他一抬手,指尖扫过魔琴琴弦,一段完全不成曲调但又莫名悦耳的声音骤然传出。
不少修士听到之后便觉得心神激荡,急忙默念清心口诀,同时拿出兵刃,全都对准了蓝宁之。
有修士想要上前帮忙,但是在沾染到魔气的瞬间就痛呼出声,再无寸进。
而修为高深诸如风鸾和华真子一听便分辨出其中的邪术,立刻张开结界应对。
但还没等结界成型,突然有个身影冲了出去。
狄长老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然后便发觉这是重珑瑾。
只见他双眼漆黑,双目中一点白色都不见,暗沉沉的,好似两汪深潭,徒留一片死寂。
可他却固执的想要挣脱,直直的就要朝着七川那边冲去。
越是这样失去神智之人,撒起泼来越难阻拦。
狄长老眉头微皱,猜出他被魔修控制,便不再犹豫,抬手便拍在了重珑瑾的后颈处,这人一歪头就晕了过去。
见此情形,七川表示毫不意外。
自家师叔祖刚刚也靠着拍晕这招“安抚”了好多厉鬼呢。
真正让他不解的是重珑瑾这么做的缘由:“他刚刚怎么看着像是要弄死我?”
风鸾见过太多魔修控制人心的手段,沉声道:“蓝宁之利用了重珑瑾的嫉恨之心,想来他会被如此轻易引到此处,和傀儡关系不大,更紧要的原因是他那时候怕就已经被魔修所迷。”
七川愣住:“可,为什么是我?”
水湄儿适时提醒:“他喜欢云玉茗,云玉茗喜欢你,他自然最恨你了。”
七川:……
又是桃花带来的报应。
看起来海王真的不是谁都能当的。
可是蓝宁之关注的却不是重珑瑾。
那双赤红眼目一直盯着飞虹门的娇俏女修,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魔修眉头微皱:“甘道友为何心无嫉恨?”
一直处于围观状态的甘棠骤然被点名,先是茫然,随后才疑惑道:“嫉恨什么?”
蓝宁之沉声道:“你心悦于你大师兄,可他却分心旁人,这难道不是理由?”
有关此事,是魔修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来的,便是因为他知道宿竹青在研制寻魔法器,便想要从身边人下手影响于他。
可没想到宿竹青的动作是这样快,云清宗的应对是这样好,尤其是风鸾和华真子相熟,更是让蓝宁之措手不及。
原想着还能靠着控制甘棠拖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让魔修没想到的是,甘棠听了这话,既没有被戳破心思的恼怒,也没有被魔修算计的愤恨,而是红了脸颊,突然松开了扯着师兄衣袖的手。
宿竹青也睁大眼睛,低头看甘棠,脸上一片茫然:“师妹……你心悦我?”
甘棠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魔修给戳破了,不由得跺了下脚,可到底没有否认,只是别过头,小声嘟囔:“全宗门都知道,就你看不出来。”
宿竹青更懵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不对,你为什么喜欢我?”
甘棠终于正眼看他,但却又是羞涩又是无奈:“我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心悦一个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讲,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了个呆瓜。”
宿竹青眨眨眼,觉得自己被骂了,可又觉得这语气不像骂自己呢。
毕竟,很好听的样子。
这俩人说得旁若无人,却有些气到了蓝宁之。
他在凌云山庄内布局多年,看着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修士们,心中其实是十分得意的。
如今翻船,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做的有什么错,只觉得是命运不顺而已。
可是这不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就连他最善于的掌控人心之法都失效了。
现在是道魔对垒,自己是唯一反派,这俩人能不能对他有点尊重?
如此和谐是什么意思?
合着他计划半天,是让他们到这儿打情骂俏来了?
于是蓝宁之直接打断了甘棠的话,第一次没了笑容,厉声道:“这人衷心她人,你怎么能毫无所觉!”
甘棠回头看他,疑惑道:“你说晏道友?”
蓝宁之感觉到了些不对劲,但还是道:“对!”
然后就看到甘棠笑起来,脸颊上有着俩小小的酒窝。
她瞥了一眼自家师兄,随后才重新看向蓝宁之,认真回道:“晏道友那样好,我也是很喜欢的呀,而且修炼才是正经,感情之事实在不成就算了,好好修炼便好,我又不是找不到其他道侣,嫉恨什么?”
说完,甘棠又看了宿竹青一眼,带了些打量,又带了些无奈。
不等宿竹青反应,她就斩钉截铁道:“再说,我师兄这样呆,能追上晏道友那才是稀罕事儿呢。”
宿竹青:……???
蓝宁之:……是他年纪大了吗?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不按套路走了呢?
作者有话说:
甘棠:我本来想自己和师兄说的!都怪你!魔修都不是好东西!
宿竹青:……啊?
并未出场的晏晏:阿嚏!
第110章
蓝宁之着实没想到, 自己的苦心安排就这么在甘棠的轻描淡写里化为了泡影。
他不理解,他不接受!
倒是系统发出了灵魂拷问:【这家伙奇奇怪怪的,一边说爱情是个没用的玩意儿, 一边想要用这个控制人心,真的遇上了一个将搞事业放在了找对象前面的就破防,离谱。】
风鸾闻言, 思索片刻,也灵魂拷问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欣赏爱情,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搞事业不如追求爱情吗?”
系统:……??!!
他一下子没了声音, 恋爱系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开始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他变坏了!他居然不敬业了!这么下去哪辈子能攒够积分离开啊!
……好像攒够积分就要脱离世界,换言之, 便是离开宿主。
这一刻,系统突然陷入纠结。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纠结什么。
但风鸾已经不再问他,而是再次看向了蓝宁之。
这人已经暴露了魔修身份, 又被甘棠这个年轻的修士当面顶了回去, 自然有些气急败坏。
脸色虽只是微沉, 但是周身的魔气已经快要化为实质。
风鸾见状,再次提剑上前。
华真子则是祭出了小鼎, 借此来给对方施加压制。
一旁的青衣修士见状,担忧道:“庄主, 您惯是不愿轻易动用这圣鼎,如今……就不怕它会染上魔气吗?”
华真子看着红衣女修的身影, 眼帘微垂,声音低沉:“就算圣鼎从此废掉也要用。”
“这是为何?”
“你也不想想蓝宁之这东西现在是谁的人,”说到这里, 华真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山庄里居然混进了魔修, 我还无知无觉,这本身就是我的错漏,万一他真的惹出了更多事端,那凌云山庄就别想在修真界立足了!”
青衣修士想了一下那样的后果,背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说旁的,光是那些被云清宗拦在石洞中的修士魂魄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正想说庄主英明,就听华真子接着道:“而且我也想要帮风师叔,之前在仙魔大战之时,我年纪尚轻,根本没有能力助她一臂之力,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青衣修士听出了自家庄主话语中的感慨,不由得轻声道:“万一圣鼎因为魔气被废掉怎么办?”
华真子认真道:“莫说一个圣鼎了,就算是把我的所有法器都送出去也不妨事。”
“……这又是为何?”
“我失去的只是一些死物,但却能得到风师叔的夸奖啊。”
青衣修士:……???
而此时,蓝宁之招式频出,似乎想要用魔气捆住红衣女修。
华真子见状,轻声感慨:“我原还想,这会不会是仙魔大战中的漏网之鱼,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弟子恭声:“还请庄主明示。”
华真子平静道:“妄想针对风师叔,这明显是没挨过打。”
而接下去发生的一切也正如华真子所料。
蓝宁之很快就被风鸾压制,特别是一身魔气只能驱散其他那些修士,可是对风鸾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哪怕修为相近,可蓝宁之就是打不过。
反观风鸾却是格外游刃有余。
实在是她年少时鲜少离开宗门,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基本上所有的对战经验都是在大战中积累的。
打魔修方面,风鸾是专业的,哪怕过了千年依然没有生疏。
很快她便压制住了蓝宁之的魔气,华真子抛出去的圣鼎趁着蓝宁之虚弱,就将他直接收入,随后缓缓落在了华真子掌上。
风鸾收剑,回头去看,便瞧见不少在场修士已经被魔气侵染。
虽然不至于因此入魔,但若是想驱散怕也是要好一番功夫。
至于刚刚被蓝宁之的魔琴之音迷惑住的重珑瑾也清醒过来,此时被上虚宗团团围住,正低着头坐在地上,看不清楚表情,只觉得这个一直纨绔的少宗主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只是不知是因为刚刚受到了太多磋磨,还是隐约窥见了上虚宗的真实,重珑瑾竟是连抬头看向自家长老的勇气都没有。
可对这些风鸾并未太多关注,她目不斜视地走向了七川等人,轻声问道:“可曾被魔气沾到?”
几人齐齐摇头,显然刚刚风鸾给他们的符咒还是很有用的。
风鸾见状,便不多担心,转而看向了华真子。
这人福至心灵,根本不用询问,便主动道:“只要入了这鼎,花费些时日自然能炼化他,师叔不用担心。”
风鸾却道:“想杀他并不难,但我还有不少事情要问他。”
是否还有其他魔修,蓝宁之背后还有何人,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针对云清宗。
以及,星宿门和自家失踪弟子的下落,全都要问清楚了才好。
想到这里,风鸾便把手放上了圣鼎,但却遭到了极强的抗拒。
这便是道魔的不同,他们能杀死对方,但却很难令对方屈服,所以魔修选择诱人入魔,道修选择永久封印,皆是无奈之举。
此时风鸾一时间也无法抓出蓝宁之的灵魄。
可就在这时,尸偶突然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来。
小人参精看到她,立刻开始晃悠头上的枝叶:“断掉的胳膊给你带来啦,给你装上好不好呀?”
华真子却疑惑:“人参滋补,可为尸偶接断臂怕也是不易,若无牵引如何能做到?”
风鸾看了他一眼:“如何牵引?”
华真子比划了一下:“既是植物,自然是要引天地灵气方能转化。”
风鸾淡淡道:“恰巧,我徒儿可以。”
华真子:……咦?
不过尸偶并没有点头。
她那双雪白的眼珠缓缓抬起,并没有吓到人参精,反倒让她头上的叶片晃悠的更欢。
有了些许神智的尸偶想要对自己唯一的朋友笑一笑,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还是不要吓到对方的好。
于是她敛了神情,轻轻说了声:“谢谢。”却并不接断臂,而是转身看向了风鸾。
随后,深施一礼。
单手竖起双只,置于身前,身子俯低。
俨然是道修礼数。
风鸾原本就猜测她也是修士,如今确定身份后依然觉得心下微沉。
然后便听尸偶道:“请尊者搜魂吧。”
华真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抬手就要抓取她的灵魄。
却被风鸾阻止了。
她将华真子的手摁下,眼睛却是看着尸偶道:“你的灵魄被蓝宁之蚕食,此时虽然将他困住,还你自由,但你的灵魂依然是残缺不全的状态,强行搜魂怕是要魂飞魄散。”
尸偶却平静道:“晚辈知道,一切为了除魔卫道,晚辈不会有所怨气。”
华真子见状,又想要抬手,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转头看向了风鸾。
便见红衣女修沉吟片刻,缓声道:“比起搜索残缺的灵魂,挖取你的记忆,倒不如选另一种法子,”说着她看向了小鼎,“他蚕食了你的灵魄,也就是说他也会分走你的部分识海,可对?”
尸偶缓缓点头。
华真子立刻道:“那么比起搜魂,倒不如入梦,”随后声音微顿,“只是入梦之法怕是没几个道士会,这会儿到哪里去找人?”
风鸾淡淡道:“恰巧,我徒儿可以。”
华真子:……我刚才是不是听过这句话???
不是说云清宗已经凋敝不堪了吗?怎么自家师叔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啊!
而风鸾并没打算多做解释,只管伸手摁住了腰上的令牌。
不多时,陆离和晏晏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相较于凌云山中道魔打得热火朝天,大比现场绝对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两人都未曾登场,只在旁边看着其他修士比拼,观察的细致入围,因为修道并非闭门造车,多看看其他修士的优秀表现也能有助于提升自己。
故而他们从头到尾都未曾返回石台,自然没有发现悄然回去的傀儡,同时云清宗众人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无暇分神,也就未曾和他们联系。
以至于二人直到尘埃落定才姗姗来迟。
晏晏到底是鹿蜀出身,速度比陆离还要快些,一鹿当先地冲了过来。
本以为只有自家人,万没想到入目竟是一众修士,四周围的树木倒的倒,烧的烧,看上去一片狼藉,不能猜出刚刚有一番恶战。
随后晏晏就看到了宿竹青和甘棠。
她一阵心虚,不由得顿了顿步子,回头去看陆离,想要让自家师兄带自己上前挡一挡自己。
却没想到宿竹青居然没有任何想要迎上来的意象,甚至脸上露出了和晏晏一般无二的心虚,隐约的还有些纠结。
鹿蜀对这个反应太熟悉了,第一反应就是——
好啊,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海起来了!
倒是甘棠分外洒脱,看都不看身边的师兄,只管双眼放光的跑向了晏晏,脸上是明媚笑容,嘴角的酒窝分外俏丽,声音也很是甜美:“晏道友你来了呀,多日不见,道友还是这么好看呢。”
晏晏原就对甘棠印象颇好,又被这抹了蜜似的小嘴一吹心里越发欢喜,脸上也有了笑:“你也是啊。”
甘棠见对方和善,立刻凑得更近些,从袖中小心翼翼的捧出小鹿,软声道:“我一直留着呢,晏姐姐以后要是出门历练,或者是去买衣裳首饰,尽可以叫我一起的。”
对于称呼从“晏道友”变成“晏姐姐”,鹿蜀并未反对,只管点头应允。
只是不其然地看了宿竹青一眼,发觉对方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弄得晏晏很是不解。
不过她此来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是有正事要做。
于是晏晏又和甘棠说了两句,便转而走向了风鸾,恭声道:“见过师尊。”
陆离也行了一礼,双目缓缓望向了华真子。
而这位惯是暴烈的凌云山庄庄主此时却是面带笑意,温声道:“两位唤我师兄便是。”
……?
自家师尊又收徒了?
不对啊,就算收徒弟也该是师弟才是,怎么直接就成了师兄?
风鸾看了华真子一眼,示意他等下自己解释两边关系,随后就看向晏晏,单刀直入道:“现在是否能入梦?”
这对鹿蜀而言本就是看家本领,想也没想便点头。
华真子心中对于晏晏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见此情形,并未多问,只管让门下弟子在周围布好阵法,将其他心思各异的修士隔绝在外。
风鸾则是拉过了尸偶,直接把晏晏给吓了个仰倒。
好在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云清宗内的那些鬼怪纵然没有怨气,但也算得上是奇形怪状,如今晏晏在最初的冲击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大着胆子对着尸偶伸出手。
见尸偶没躲闪,她这才缓缓摸到了对方的额上。
入手便是一阵冰凉,冻得她指尖发麻。
可晏晏并未躲闪,而是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后蹙眉道:“她的识海有些怪。”
风鸾便问:“怪在何处?”
晏晏老实回答:“似乎,有两个。”
风鸾对此并不意外,直接道:“如此倒是好事,现在是否能进入识海?”
晏晏有些犹豫:“是可以的,只不过我怕是没有办法和师尊一起,灵力也恐有不济。”
华真子主动道:“我能帮忙,灵力我还是有的。”
陆离也道:“我可为师妹护法。”
风鸾点点头,便让陆离和晏晏在外面一切小心,又轻抚青梧的发顶,念着他修为不高,便叮嘱他留在外面好生等待。
青梧虽然想要和师尊在一处,可到底懂事,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下来。
而狄昴和宿竹青主动上前,希望可以一处,各有各的理由。
“大师兄下落不明,我实在放心不下,愿为少宗主此行尽绵薄之力,只求能同行。”
“我在寻魔法器里面留着的法阵还是能用的,入内以后也能有点效果。”
风鸾思索片刻,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加上两人修为不低,便点头应下。
随后,晏晏让他们站在一处,自己双手伸出,口中并未念诵任何法决,但却有妖力缓缓蔓延开来。
华真子一惊,立刻张开结界笼罩住几人,免得被别人发现。
而鹿蜀的看家本事确实精妙,不多时,面前便无人影,已然被尽数送入识海。
一旁护法的陆离走上前,时刻准备着在师妹灵力不济的时候出手支持。
但稍一靠近,就看到晏晏一脸疑惑。
他便问道:“可是有什么意外?”
晏晏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最终迷茫道:“我突然觉得我的数学确实不大好。”
陆离平静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晏晏一噎,然后便鼓着脸嘟囔:“可我觉得我没数错,师尊,七川,湄儿,还有两个男修,加起来是五个人对吧。”
陆离心道,是四个人加一条鱼。
晏晏则是接着道:“那就该是五个灵力波动,但我分明感觉到送走了六个,”她怕自己输错了,又在心里念叨了下,才坚定点头,“确实是多了一个。”
陆离眉头微蹙,也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缘由。
已经送去识海,总不能现在就拽出来。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时,原本该是挂在水湄儿腰上的水壶正悄悄地在地上歪倒。
除了些许灵水流出,其他的空无一物,水鬼亦不知踪影。
而此时入了识海的四人一鱼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待再次清明时,看到的便是一片山峦。
狄昴微愣,四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这里好像不是凌云山,也不像是星宿门。”
宿竹青则是犹豫道:“我觉得有些眼熟……”说着,他就昂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云彩。
那云朵和寻常的云朵很不相同。
连成一片,浮于山巅,内里还有影影绰绰。
七川也跟着昂头看去,沉默片刻,轻声道:“啊,这好像是我家宗门。”
狄昴一惊,急忙朝着四周围环视,便觉得和外界传闻的凄惨完全不同。
草木丰茂,灵气充沛。
不仅如此,还有一座座石台悬于半空。
不同于修真大比时候的院落大小,这些石台要大得多,也瑰丽的多,有几个竟是直接浮了座山在上面,中间有飞虹做桥借以连接,祥云彩霞将这一切衬托的如梦似幻,让人如坠仙境。
狄昴不由得轻声道:“云清宗真美啊。”
风鸾却道:“只怕这是数百年前的情景了。”
能够支撑这样庞大的灵力消耗,想必是宗门灵脉还未断绝,寒潭也没封闭,毕方亦未来到云清宗找自家哞哞双修。
可是风鸾似有不解:“我们进入的是尸偶和蓝宁之的识海,为何会看到我们宗门的情景?”
还没等其他人想明白,便感觉到有人前来。
几人立刻闪身入了树影内借此隐匿身形。
水湄儿紧紧抓着自家师尊的衣袖,小声问道:“这里不是识海吗?里面的人和景应该都是虚幻才对,为什么还要躲?”
风鸾轻声回道:“如果我们直接出去,幻境中的人是会看到我们的,就像是之前的冷逸尘一样,不过在我们未曾现身的情况下,能够清晰察觉到我们存在的,除了我们彼此,便只有识海的主人,如果我们想要探究内情,便要确保他们不会发现这里是幻境,尤其是要让蓝宁之没有察觉才好。”
而此时,有两个男修已经走上前来。
风鸾抬眼看去,便发觉他们都是云清宗弟子打扮,看脸并不认得。
倒是七川眨眨眼睛,细细分辨后犹豫道:“那个年轻些的好像是我师尊……”声音微顿,“不应该啊,我师尊是个皎皎如月的脾性,怎么会这样……”
声音突然顿住,他想起了黑剑曾说左岫会在徒弟们不注意的时候去厨房里解馋。
脾性这个东西似乎也有点飘忽不定。
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七川低头想要询问黑剑的意思。
结果便发现疑似左岫的年轻修士手上也拿着一柄黑剑,和自己手上的这把一般无二。
身份昭然若揭。
黑剑见状也很是震惊,剧烈震动,似乎很是不满自家主人居然会拿着别的飞剑。
什么?说是那也是他?
不管!主人只能有我一个!
而识海中的左岫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剑灵在窥伺自己,只管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此时的他半点没有将来的沉稳寡言,反倒是格外活泼好动,嘴里的话也多,没消停多久便对着身边的男修道:“师兄,你之前答应我要带我下山的,怎么又不做数了?”
被称呼为师兄的男修闻言便笑,声音甚是温和:“马上就是宗门大比,要定下继任者,你怎么还只想着玩儿?”
左岫撇撇嘴,呜哝道:“有师兄师姐们在,哪里用得着我?”
男修笑道:“你还小,不知道宗门内藏着的诸多好处。”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许不算什么,可是风鸾却皱紧眉头。
云清宗的好处?有什么好处?
虽说次是灵气充盈,但灵脉乃是死物,根本带不走,对门内弟子来说最大的助力就是帮他们更勤快的修炼。
莫非这人把刻苦修炼当好处,竟是如此勤勉?
还没等风鸾想清楚要不要欣慰的时候,就听左岫不以为然道:“我本就没指望飞升成仙,有修炼的功夫倒不如去吃点好东西。”
男修失笑:“你又盯上了什么?”
“山下新开了个馆子,里面的醉鸡做得极好,师兄陪我去。”
“你都辟谷了,怎么还贪图口腹之欲?”
“追寻大道的路上要经历那般多苦,我若是再不做点喜欢的事情,那修仙做什么?岂不是太无趣了?”
男修说不过他,但又脱不开身,不好带他去吃。
便将宗门令牌给了他,叮嘱道:“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不然师尊查人,我不好交代。”
左岫笑眯眯道:“那我要让雯儿师姐陪我去。”
男修无奈,可还是点头应了。
左岫欢呼一声,抓着令牌就飞身下山。
男修目送他离开,脸上笑容依旧。
而这一幕在围观的几人看来却有些莫名。
水湄儿疑惑道:“怎么看都是兄友弟恭的场景啊,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
七川也不解:“之前到识海,便是直接锁定了重要人物,可这一次似乎和追寻魔修没什么关系呀。”
可就在此时,男修突然抬起眼睛,直直地朝着几人的方向看过来。
风鸾迅速闪身,并且张开结界,躲避开了男修的视线。
那男修面露疑惑,觉得自己多心,摇摇头,便顺着山路离开了。
而这一幕让水湄儿有些懵:“他为什么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不是说,只有识海的主人能知道……”
她突然顿住声音,双眼微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风鸾直接点破:“想必那人就是伪装之前的蓝宁之。”
……???
水湄儿有些结巴:“魔修……魔修竟是我们宗门的人?”
七川一开始也有些惊愕,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自家宗门以前是出过魔修的,甚至还引起过纷乱,也正因为那魔修的存在才导致宗门灵脉迅速枯竭。
没想到,居然是师尊的师兄!
不过还没等七川说些什么,便觉得眼前的情景突然变幻。
眼前不再是清幽山路,而是一片幽暗。
风鸾立刻护住了几人,随后轻捏指尖,低声道:“我们在地下,”随后低头,“脚下便是灵脉所在。”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低头看去。
可他们看到的并不是预想中灵脉该有的瑰丽蓬勃,而是一片死气。
完全没有感觉到精纯的灵力波动,反倒有些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
宿竹青只觉得手中残缺不全的寻魔气一阵阵颤动,他犹豫道:“这里,是魔气?”
风鸾见惯了魔修,直接点头。
她也没有给自家宗门遮丑的意思,毕竟出过魔修是事实,没必要否认。
于是风鸾一边顺着灵脉朝着深处走一边道:“之前我便疑惑为何灵脉会如此迅速的枯竭,如今倒是找到了缘由,蓝宁之用魔气侵染了灵脉,灵气魔气相冲,不仅不会互相吸收,只会千疮百孔,枯竭是必然的事。”
水湄儿抿抿唇角,一脸的心疼。
而七川却是低着头,看着手中飞剑,还在消化着自己有个魔修师伯的事实。
余下两个其他宗门的弟子对视一眼,均有惊讶,可事关别门的事情,他们到底没有开口。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阵,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眼前的细微红光。
既然知道魔修是蓝宁之,风鸾便更加小心,不准备打草惊蛇,迅速取出黄符将几人身形隐去,这才缓步上前。
然后便看到了正在面对面对峙的男修和左岫。
识海中的时间线显然是拉快了的,跳过了中间环节,进度条直奔重点。
此时的他们完全没了之前看到了和谐,而是剑拔弩张。
就在风鸾疑惑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时候,左岫已经开口。
字字凄厉,宛如泣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尊待你极好,同门尊你敬你,你为什么要纵容自己坠入魔道!”
而男修轻轻笑着,他依然穿着不染纤尘的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只有那双眼睛赤红一片。
对于左岫的问题,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依然温和的声音道:“你知道入魔之后的感觉吗?”
左岫剑尖微顿:“你说什么?”
男修并不看他,而是摊开双手,很享受自己能够毁掉灵脉,同时也毫不避讳地展示出了周身魔气。
赤红色的,宛如红莲一般悬在他的四周围。
男修弯起嘴角,声音在空荡石室中回响:“在我做道修的时候,责任沉重,处处束缚,因为修为不济,原本对我倾心的雯儿也弃我于不顾,甚至不惜退婚,让我颜面尽失,如今回头看看,便是没有一处爽利。”
左岫哑然,在对方提起“雯儿”的时候,更是面色微变。
男修却不看他,自顾自道:“可是当了魔修就不一样了,我拥有了比之前强大得多的法力,再无人能轻视与我,至于雯儿,我想她该后悔拒绝与我了。”
左岫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对方,哑着嗓子说道:“你明明知道,她没有与我生情,我本就决意修无情道了,而她不愿与你结契,也并非因为你的修为停滞不前,而是因为看出你心术不正,这才……”
男修却不愿听他继续说,哪怕理智上知道对方说的就是真相,可男修不愿意承认,也不屑于去细细思量,只管道:“无论是因为什么,现在也不重要了。”
左岫微愣,而后面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男修笑起来,抬手指了指,魔阵正中缓缓亮起了红光,将原本昏暗的石室照亮。
左岫顺着看去,风鸾等人也转过头,便看到在一片暗红色的光线中,隐约有个人影。
似乎是个女子,侧身躺着,生死不知。
可左岫一眼就辨出对方身份:“你把雯儿怎么了?!”
男修笑着看他,语气轻缓,但是双目已经一片赤红:“我说过,我得不到的宁可毁去。我原想着入魔后带她一同离开,可她不愿同我结契,反倒一心想着你,那我就没有必要留着她的命了。”
左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她,死了?”
男修只是笑,很随意的抬起手,便见半透明的魂灵从女子身上缓缓脱离,灵气充盈,魂魄干净,但很快就被赤红魔气围绕,像是被污染了一般,灵魄发出了刺耳尖叫。
即使是系统都听得一阵阵发寒。
左岫更是被气得满脸通红,却没想到男修表情如常,甚至带着些许笑意,似乎很是享受地看着被折磨的女子灵魄。
这般举动引得左岫怒不可遏,胆气似乎也跟着涨了不少,举剑便刺。
按理说,眼前人待他如兄如父,他的不少法术还是男修教的,对方又入了魔,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的。
偏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哀鸣。
听上去像是鸟,但又比寻常灵鸟要嘹亮太多,裹挟着恐怖的灵气直接覆盖下来,硬生生让男修的魔气被压制下去。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左岫恰巧执剑刺出,正正地洞穿了男修的胸膛!
因为是全力出招,故而这一剑出得极重。
男修的胸口被破了个血洞,血液奔涌而出,原本他用魔气折磨女修,但现在却发觉,魔体被灵气灌入一样会杀伤力巨大。
内府几乎被搅碎,魔气隐隐有消散的趋势。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不仅男修没能反应,连左岫都呆在当场。
倒是一旁的风鸾格外清明:“刚刚那多半是毕方的叫声。”
系统也记起了毕方曾说它曾见过魔修叛逃之事,宗门里乱成一团,这才无人关注到外来的神鸟强行双修了自家的夔兽。
沉默片刻,系统低声道:【所以刚刚是毕方的神力压制了魔气?】
风鸾回道:“大抵便是如此。”
而相较于风鸾的冷静,狄昴和宿竹青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惊讶。
他们对视一眼,犹豫许久,还是狄昴开口询问:“贵宗养了……嗯,请了神鸟毕方?”
风鸾并未开口,七川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里,望着自家师尊,久久没能回神。
只有水湄儿反应迅速。
宗门大阵还没有完全修复,灵脉也未曾开启,那么内有神兽之事还是不要宣扬出去的好。
于是女鲛很快开口道:“我们云清宗可是传承万年的名门大派,所处之地亦是汇聚了天地灵气之所。”
“所以呢?”
“会有几个神鸟经过有什么意外的吗?我们还见过夔兽呢。”
虽然每个字都是真的,但是糅杂在一起,就让狄昴很自然地想偏了,只觉得毕方只是恰巧路过,便没有再问。
而此时的左岫已经拔出长剑,口吐鲜血,似乎被魔气侵染。
男修则是捂着胸口,瞳孔微颤,根本顾不得和左岫深究,转身便逃。
至于阵法正中心的女修灵魂也飘然离开,似乎已经前往轮回了。
石室有崩塌的迹象,上方簌簌掉落了不少灰尘。
旁人就罢了,一身白衣的狄昴显然有些洁癖,哪怕他用灵力挡住了这些灰尘和碎石,却依然取出斗篷将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而水湄儿的眼睛一直盯着法阵正中的女修,看对方的魂灵飘然离开,她轻呼出一口气,低声喃喃:“这也算是个好结果,起码七川的师尊以后还是修为颇高,这位名叫雯儿的女修也并未被魔修吞噬,而是去入了往生。”
她说完,便准备抬头再看看那女修情形。
没想到入目竟是一片星光璀璨。
女鲛愣在当场,着实没料到一低头一抬头就转场了。
就算是识海里的幻境,也得给人点反应时间吧?
刚刚收到了这般多的刺激,一声不吭的就拽到了下一段。
这么突然吗?
而狄昴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情景,坚定道:“这里是星宿门。”四下环顾,“而且应该是近百年的事情,周遭的情景与我儿时所见并无不同。”
风鸾掐指一算,便知距离之前左岫和魔修对垒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时光。
她并不觉得那魔修会在这百年时光里安安分分,想必是用尽办法令自己恢复。
毕竟他们见到蓝宁之的时候,那人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只是不知魔修和星宿门又有何关系,而且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看到过尸偶的踪迹。
红衣女修眉头微蹙,指尖的黄符一直没有放下过。
相较于风鸾的谨慎,水湄儿就松快多了。
她昂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宗门,眼中露出了惊艳之色。
相较于寻常宗门选址会寻山寻岛,这星宿门居然是直接建在了天上!
整个宗门都悬浮于空中,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完全不会受到任何阻挡。
建筑也多以楼阁高塔为主,再不然就是各种刻着占卜法阵的广场。
想来这个宗门的弟子不是在看星星,就是在等待看星星。
水湄儿昂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原本因为紧张的情绪渐渐舒缓下来,轻声感慨:“这些星星真美啊。”
而七川似乎也从刚刚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闻言便道:“星星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什么呀?”
“他们宗门一定很花钱。”
女鲛微愣:“什么意思?”
七川用手挡住嘴巴,轻声道:“之前那座石台只是一小块,飘起来都要消耗不知道多少灵石,可这里是一整片都飘起来了,哪怕有灵脉支撑,但也要用灵石辅助。”
水湄儿眨眨眼,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她再次看向四周,心态已经变了,沉默片刻,依然呢喃道:“还是很美。”
星星美,灵石更美。
怪不得狄昴连大比都不参加了,一门心思搞钱,他们宗门根本就是花钱如流水。
云清宗缺灵石,顶多是不摆魂灯。
可星宿门有可能会因为灵力不足而掉下去……
想到这里,女鲛看向狄昴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而狄昴却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嘀咕,眼睛一直在紧盯着四周,生怕看到魔修。
哪怕只是识海幻境,他依然不希望魔修伤害自家同门。
但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悄然出现的身影。
风鸾看到了,却没有躲开,只是打量着对方。
而这女修和之前的蓝宁之不同,她并不是可以看向众人的,倒像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
瞧着他们,女修面容微愣,随后疑惑地歪了歪头:“你们是何人?为何无故出现在星宿门?”
风鸾行了一礼,但却没想好如何回答。
哪怕自报家门,她似乎也解释不了自己前来此处的理由,万一不小心惊扰到女修,叫嚷起来,有可能会被暗处的魔修发现,到时候便是功亏一篑。
而狄昴已经认出对方,开口道:“你是莫……”
还没说完,风鸾就轻咳一声打断了他。
莫姓女修微微一愣,惊讶道:“你认识我?”
狄昴回道:“自然,我是狄昴……”声音微顿,他突然明白为何刚刚风鸾拦他,记起此时并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识海的记忆里。
只怕年纪也对不上。
果然,莫师姐道:“怎么会,我刚刚才见了昴儿呢,你是哪门哪派,竟然冒充他?”
狄昴一愣,低头看,便发现自己依然裹着斗篷,遮盖住了里面的宗门衣服。
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开脱之语,正犹豫着,就听莫师姐道:“难道是狄长老?”
狄昴:……啊?
莫师姐眨眨眼,看着他笑道:“弟子出门游历百年,一直未归,如今再见长老竟是比之前还要年轻,想来是修为精进许多。”
狄昴先是愣神,然后就想到这个身份不错,可能还能问出不少事情,这才应承下来。
同时他松开了斗篷,露出了里面的宗门服饰,更加增加了可信度。
围观中的系统重新开始编辑瓜子儿,同时对着风鸾道:【看起来这对父子长得挺像的,这都能认错,不愧是是亲生的。】
风鸾却道:“亲生的也不一定长得像,我和我爹爹就不太一样,他说我像我娘。”
系统立刻道:【宿主的娘亲一定是大美人。】
风鸾听出这人在夸自己,换个人这么说她只会当客气,可这是自家剑灵,对自己最是真心实意,说起话来也不会掺假,于是风鸾便弯弯嘴角,轻抚剑柄以作回应。
而开始装自己亲爹的狄昴一边回忆着狄长老的行为做派,一边抬起下巴,做出长老的架势。
就在他准备找莫师姐套话寻找魔修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不到人膝盖高的小家伙正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嘴里连声喊着“师姐师姐”,然后就趴在了莫师姐小腿上搂着不撒手。
同时,晶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
正想问这是谁,就听莫师姐道:“昴儿来了啊,这是爹爹,快来请安。”
狄昴:……
小狄昴:……???
就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莫师姐已经提起了小狄昴,塞进了大狄昴的怀里。
俩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懵,脑袋里想的事情南辕北辙。
“我小时候这么呆吗?”
“爹爹怎么变样了啊……”
还没等他们搞明白,莫师姐已经道:“乖,昴儿,喊人。”
小家伙迷迷糊糊的,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人长得不一样了,但还是软声道:“爹爹。”
只有俩字,却把大狄昴给喊的一脸懵。
一时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竟是僵住了。
围观的几人都知道内情,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同情神色。
系统则是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咔咔咔,这一幕都可以写成新闻了。】
“什么新闻?”
【震惊!星宿门一男子发掘出神秘身世,惊呼:万万没想到,我是我爸爸!】
风鸾:……
作者有话说:
狄昴:我不理解
小狄昴:我也不理解
狄长老:????????
第111章
当着自己的面伪装成自己的父亲, 除了需要有一张相似的脸,还需要一颗勇敢的心。
好在这两样狄昴都不缺。
即使他有些,尤其是在缩小的自己投来疑惑目光的时候便心跳过速, 可仗着自己习惯了面无表情,所以也不至于被戳穿。
而小狄昴到底年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会是自己跑来给自己当爹, 所以只是困惑了一下就不再多想,只念叨着:“爹爹有一点点变样了。”
狄昴一惊,莫师姐偏头好奇:“哪里变了?”
小家伙昂着脸, 抿了抿嘴巴,弄得脸颊更加肉嘟嘟, 很快就用软糯的声音道:“变好看了。”
莫师姐失笑,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其他几人也松了口气,独独狄昴低下头, 紧盯着小家伙, 突然夸赞道:“你很有眼光。”
小娃娃:啊?
狄昴又道:“不愧是我。”
小娃娃:……
说好的夸我, 你自己夸自己是怎么回事?
而莫师姐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顶,随后就看向了狄昴问道:“不知狄长老要前往何处?”
狄昴反问:“你要去哪里?”
莫师姐温声回道:“师兄正在修炼身法, 我想着他过几天就要离宗,说是去寻灵药, 我便想要去问问他能不能带我同去。”
此话一出,狄昴就警醒起来。
风鸾算了算日子, 才道怕是这一次离宗就是前往凌云山,进而遇上左岫,随后双双失踪。
按着狄长老所言, 这人临行前魂灯就已经消失, 怕是这会儿就已经被蓝宁之夺舍。
狄昴自然也能想到这点, 于是他想也不想便道:“我和你同路,一起走吧。”
莫师姐惊讶:“长老也要练习身法吗?”
狄昴摇头,因为之前风鸾说过,若是想要让记忆延续,那么就不能让识海幻境的主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还是尽量不要碰上有可能已经被夺舍的大师兄比较好。
但是莫师姐却面露疑惑:“可是,这个方向再往前,除了用来修炼身法的广场,就只余下了只有还未辟谷的弟子才会去的饭堂啊。”
狄昴表情微僵,显然他一开始并没想到这些,也没料到哪怕是识海幻境中的人居然如此逼真。
于是他沉默片刻,抬起眼,依然保持着高冷面容道:“嗯,我确实是为了去饭堂。”
“这是为何?”
“无他,就是有些馋了。”
众人:……
此话一出,莫师姐果然不再开口,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满眼都写着“狄长老怎么开始贪吃了”。
不过出于长幼尊卑,女修到底没有追问,只管迈步向前走去。
七川则是快行了几步,走到狄昴身边,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狄昴第一件事便是将怀中小家伙的耳朵捂住,然后才同样低声回答:“与其否认辩解耽误时间,还不如直接点头来的痛快。”
七川眨眨眼,不由得露出了敬佩神情:“你可真能豁的出去。”
结果就听狄昴淡淡回道:“倒也不算,毕竟贪吃的是我爹狄长老,和我狄昴又有什么关系?”
七川:……
啊,那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呢。
而小狄昴显然不准备跟着一起去,尤其是一想到要去广场,他就想到要修炼,立刻开始挣扎起来,口口声声说要回去休息。
莫师姐自然不准备拘着他,笑着抱过来,稳稳地放在地上,在放他离开前先蹲下身子细细叮嘱,让他不要乱跑,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包糖果给他。
小家伙接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
莫师姐笑容温和:“我没赶上你出生,也没来得及吃你的满月酒,这就当时不给你的,”说着,她捏出了一块,送到了男孩的嘴里,声音温和,“听师兄说你喜欢吃龙须糖,我便专门买了些回来,尝尝可喜欢?”
小狄昴眼睛发亮,立刻道:“喜欢,好喜欢!”
而水湄儿见状感慨:“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狄昴却微抿唇角,脸颊鼓起的弧度和小家伙刚刚一般无二,随后他便回道:“我和莫师姐相处不多,只觉得这是一个待我很和善的师姐,对同门也很是照料,是个顶顶温柔的人,只不过我年纪小,并不记得她送过我糖了。”
而这时候,莫师姐已经叮嘱小家伙道:“这包糖多,你莫要一次全吃了,仔细牙齿。”
“好!”
“尽可以分给你爹爹。”
听了这话,小家伙有些犹豫。
便听莫师姐接着道:“只不过我记得狄长老惯是不喜甜的。”
男孩立刻回答:“好,我回去就问爹爹。”
莫师姐夸道:“好孩子。”
但是大狄昴却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包糖没印象了。”
水湄儿好奇:“为何?”
狄昴淡淡道:“爹爹其实很喜欢吃甜的,多半是他看到了就全吃了,根本没想过给我留。”
水湄儿:……
你们真是亲生父子,在互坑方面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而在送走了注定要被亲爹抢走糖果的小家伙,莫师姐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广场走去,路上笑问:“几位是狄长老的朋友吗?”
风鸾并未避而不答,而是缓声开口:“我等来自云清宗,此来是为了寻样东西。”
更多的,风鸾没说,莫师姐也知趣的没问,转而笑道:“云清宗人杰地灵,着实是个好地方,师兄曾说那里有不少珍宝呢。”
其他人都只把这话当成寻常客套,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风鸾却微蹙眉尖,心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系统疑惑:【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刚刚那魔修在和左岫交谈时,就曾说云清宗有好物,现在已经过了数百年之久,他说的依然是同一句话。”
【会不会是云清宗真的有宝贝?】
风鸾回答得很坚决:“若真如此,何至于凋零到所有弟子散尽,只留下了七川一个?”
系统觉得此言有理,可一时间也想不到魔修何意。
而在这时,已经到了广场。
莫师姐行了一礼,便走了进去。
狄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随其他人一道朝着前面又行进了一段,然后才折返回来,隐匿身形,小心的收敛起各自的灵力波动,悄然进了门。
虽说是广场,但实际上地方并不算大。
星宿门整体漂浮在空中,面积大小和需要灵石的多少是成正比的,故而上面说是寸土寸金一点都不为过。
此处名为广场,可真的铺着石板的只有不到十丈宽的地方,设下了空间法阵,以供弟子修炼。
而此时此处大抵只有狄昴师兄一人,故而法阵没有启动,能清晰的看到地上架设的梅花桩。
上粗下细,镶嵌灵石,仔细去看就能发现梅花桩都是虚虚地浮在地上的,男修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有可能摇晃倒地,但他却步子极快,身形好似鬼魅,身法分外矫健。
此时云清宗等人已经悄然落在了旁边的树冠之内隐匿身形。
七川蹲在风鸾身边,扒开树叶往外看。
虽知对方是魔修,可他还是多看了那些梅花桩两眼,眼中若有所思。
水湄儿见状,便好奇问道:“你在瞧什么?”
七川的表情难得严肃,回答也格外认真:“我在想着,这种修炼方法我们也可以学习。”
“……学这个做什么?”
“宗门里的那些外门弟子很需要此物。”
女鲛微愣,还没等问,就听七川接着道:“我原想着让他们学习靠着捡师叔多多学习步伐,但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局限性,不如直接用梅花桩来的好。”
“局限性……在哪里?”
“捡师叔虽然好,可外门弟子多,师叔少,还不爱掉,实在是不够分啊。”
水湄儿:……啊?
而此时男修已经飞身下了梅花桩,莫师姐立刻快步走过去,步子十分轻快自在,宽大衣摆轻轻飘扬,宛如洁白羽翼上下翻飞。
她走向了男修,但并没有太多亲密举动。
即使两人已经定亲,就等着良辰吉日结契,女修依然觉得羞涩。
看着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初见时候那般脸颊绯红,说起话来都格外娇怯:“师兄,听说你要下山了。”
男修笑着点头。
他并没说话,也没动作,可是风鸾很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残缺不全。
细细打量,虽未见魔气,但在靠近胸口的位置有着明显的灵力缺陷。
她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左岫刺穿蓝宁之的那一剑,显然伤到的并不仅仅是肉身,还有灵魄,哪怕现在夺舍换了躯壳依然无法隐藏。
蓝宁之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了出来,他握着女修的手,温和地说着情话。
声音有些小,几人听不大清,但是狄昴光看着对方这个动作都觉得血气上涌,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怖。
就在此时,莫师姐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对方问道:“你为什么总唤我雯儿?”
听了这话,风鸾突然抬眼看过去,狄昴也有些愣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结果就见蓝宁之握着莫师姐的手,看着她,依然笑着,一字一顿:“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叫这个名字便好了。”
“为何?”
“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我们前世便遇见过,那时候的你一定是叫雯儿的。”
这话说得模糊,好像是个出轨渣男在喊错名字后才会找的借口。
但是莫师姐甚至这人从未离开宗门,而宗门内并无带“雯”字的女修,加上自家大师兄说话之时隐隐还用上了灵力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自然相信。
随后脸上红霞更甚,笑容越发欢喜。
可是风鸾却紧皱眉头,眼中若有所思。
系统好奇:【宿主在想什么?】
风鸾回道:“之前我便好奇,魔修想要夺舍,选谁都是可以的,尤其是他有心针对云清宗,那么按着常理,应该是去寻云清宗弟子的晦气,但是为什么要挑个星宿门的弟子,如今倒是有了解释。”
【咦,为何?】
“这位莫姓女修怕就是之前去转世投胎的雯儿。”
系统愣住,突然觉得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狄昴也想到了这些,再维持不了冷酷神情,此时牙关紧咬,目眦尽裂,声音都带着火气:“祸害人家一辈子还不够,居然还要追到下辈子来继续祸害,拼着夺舍都要抢来,这人是疯子吗!”
风鸾对蓝宁之是不是疯了的事情不予评价,她只是伸手对着狄昴摇了摇,示意他低声些,莫要打草惊蛇。
毕竟左岫的下落还未曾得知,现在惊扰到蓝宁之并不是个好选择。
可就在这时,莫师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看向了众人所在的树冠。
她的半张脸都被梅花桩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目。
眸子好似凤凰尾羽,眼波流转间甚是明亮。
而眼尾处的一点红痣分外鲜明。
狄昴被这个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屏气凝神,再不敢多言。
但一直未曾开口的宿竹青却轻轻地“咦”了一声。
风鸾立刻看向他:“何事?”
宿竹青有些犹豫,并未立刻回答,重新往前看去,细细分辨后才道:“刚刚我未曾注意,此时只见眼目才认出来,这个人似乎就是之前蒙着面来找我买法器的人。”
狄昴不解:“我记得星宿门和飞虹门之间并无生意往来啊。”
宿竹青又看了一眼,便笃定道:“确实是她买的,我记得那双丹凤眼尾的红痣。”
风鸾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可还不清晰,立刻问道:“买的何物?”
宿竹青举起手上只剩残片的寻魔法器,答案不言自明。
系统迅速调取数据库:【他说过的,这个东西是有个女修怀疑自己夫郎是魔修这才找他做的。】
风鸾最关注的却不止此事,她眉尖的褶皱也没有松开。
直到确定莫师姐确实是在看这边,风鸾才缓缓的从树枝上站起身来,一边拔剑一边道:“有件事,我之前便说过。”
几人昂头,似有不解。
就听风鸾接着道:“在我们未曾现身的情况下,能够清晰察觉到我们存在的,除了我们彼此,便只有识海的主人。”
狄昴的脑袋里还在想着师姐去找人买寻魔器的事情,下意识回道:“是啊,所以这个魔修才差点发现我们。”
风鸾并不看他:“但,你的师姐同样能察觉到我等。”
一句话就让狄昴的神智回笼,他昂着脸,缓缓问道:“……少宗主,这是何意?”
其实他已经有所猜测,可终究还是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风鸾的回复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除了魔修,能拥有这片识海只有尸偶。”
狄昴的表情瞬间空白。
这一日时光,看似短暂,但他却见到了太多太多。
对于上虚宗的不满,对于厉鬼们的同情,对于魔修的憎恨。
可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现在的冲击来得大。
那尸偶,是他师姐。
那个一心赴死、甚至主动请求搜魂希望魂飞魄散的,是他的莫师姐。
想到这里,狄昴脸上一片空白,脑袋里也根本想不到任何事情,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都是木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神智。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所有的事情瞬间就有了解释。
蓝宁之的杀妻证道并非单单是那云清宗的女修,还有眼前的莫师姐。
男修被夺舍,作为道侣的女修一直未曾现身,发觉异样后去找宿竹青购买寻魔器,最终都变成了尸偶的挣扎悲凉。
狄昴终于明白,为何一直找不到师兄的尸身,原就是这魔修夺了他的身子一直没有舍弃。
还炼化了他的莫师姐!
在沉稳的心境也经不起这样的大悲之事。
狄昴抬头,看着正朝这边看来的女修,瞧着那人温柔明艳的容颜,再想到了尸偶被青紫遍布的脸面,以及那双一片死寂的双目,狄昴紧握双拳,直接刺破了掌心。
血,悄然滴落,落在了树下,在石板地上留了一道鲜红痕迹。
莫师姐眼目明亮,看着那滴血面露不解。
而此时,蓝宁之已经温声询问:“师妹在看什么?”
莫师姐眨眨眼,轻声回道:“我总觉得那边有人。”
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蓝宁之竟是笑着道:“我知道。”
“……什么?”
“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你把他们带来。”
说罢,他直接抬手,一道凛冽魔气直冲树冠!
风鸾早有防备,将黄符贴于剑上,直接挡了回去。
但是在灵魔对碰的瞬间爆发出了剧烈的气浪,骤然将整棵树轰倒。
莫师姐瞳孔微缩,脸上一片惊骇。
不过在看到蓝宁之的漆黑魔气的瞬间,她像是想到了说了么。
原本白皙的面容上悄然浮现了数道浅浅的青紫色纹路,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正正是尸偶拽断手臂的地方。
可还没等她细想,蓝宁之就已经用魔气将她完全裹住,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见此情形,狄昴怒气更胜,也不管会不会惊动他人了,左右是在识海幻境中,除了彼此都是幻象,狄昴再也不忍耐,祭出飞剑便冲上前去。
他要蓝宁之死,现在就死!一片魂魄都不能留下!
而相较于狄昴的恼怒,风鸾要冷静很多。
她对尸偶是怜惜的,不然也不会避开搜魂而选择进入识海。
但同时,风鸾见过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虽不至于麻木,但却足以教会她在此时此地应该如何迅速冷静下来做出最好的应对。
只见红衣女修并未阻拦狄昴,而是取出黄符,尽数贴在他背上,借此延缓魔气侵染他的速度。
随后风鸾执剑而上。
她并没有像是刚刚那般留有后手,毕竟已经被发现了,再隐藏也没有意义,加上在识海之中的诛杀并不代表着毁灭这个人的魂灵,到时候在想办法询问左岫下落便是,那便不需要顾忌什么。
七川等人也没有闲着,他取出傀儡,水湄儿调用鲛人之力,宿竹青更是把能用得上的法器都取出来,只为了诛杀魔修。
但这个过程远比他们预想中的要艰难。
终究此处是蓝宁之和莫师姐的识海幻境,而魔修早早就已经控制住了尸偶,将她裹在魔气中,那么识海就尽在蓝宁之的掌控,他在此处的功力被放大许多。
若是寻常时候,作为主导入梦的晏晏可以有所应对。
但此时鹿蜀不在,就全靠着众人应对。
蓝宁之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周身的艳色红莲根本取之不尽,将七川等人完全隔绝在自己的三丈之外。
狄昴虽能近身,但双手已经一片乌黑,看起来被魔气折磨得不轻。
唯一还能自由行动的风鸾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可以秒杀,看上去竟是打的有来有回。
见此情形,系统很是着急,却没有说出口,生怕自己影响到风鸾,他只管调用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去加快风鸾驱散魔气。
这一刻,系统就像是个真正的剑灵一般。
而风鸾在几番对招之后,目光还是汇聚在了蓝宁之的胸口。
夺舍都未曾治好,定然是弱点所在。
于是她便有意识地用灵巧身法躲开袭来的魔气红莲,准备找机会刺向他的伤处。
可就在这时,蓝宁之的目光突然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风鸾顺着看过去,便瞧见他在看七川手上的黑剑。
作为师兄,他一定知道那是左岫的本命飞剑。
果然,蓝宁之面色微沉,厉声道:“这剑你从何处得来!”
这让风鸾的动作顿了顿。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为何要进入识海,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家弟子,左岫的下落到现在都是一道迷题。
若是蓝宁之愿意自己主动回答那是最好的。
于是红衣女修改了心思,假装不敌,悄然往后退了几步,实则是散出灵气,尽量护住自家弟子。
结果蓝宁之正如风鸾所想,在她退开后便立刻飞身冲向了七川。
这让七川大惊,立刻举起黑剑以作抵挡。
而黑剑对于魔修并不熟悉,因为之前左岫刺他的时候,黑剑还未生出剑灵,故而此时它并不清楚魔修的弱点在何处。
可是刚刚围观了全程的剑灵还是知道自己曾伤过这人的。
这给了他一些勇气,于是在魔气缠绕的时候,黑剑并没有退缩,而是忍着不适大声喊道:“你把我的主人骗去了哪里!”
蓝宁之没料到黑剑有灵,眉尖微挑,然后竟是笑了。
他没有再上前,也收回了想要抓碎七川头骨的手,竟是笑了。
随后,轻飘飘地道:“他大概是死了吧。”
七川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轻颤:“你说什么?”
蓝宁之依然笑着,可是双目却是一片寒意森森:“我说他死了,你也莫要怨我,要怪就怪他愚蠢,我不过是在进入这个身子后骗他,说他的师兄并不是自己想要入魔,而是被魔物诓骗,此时正处于危难,他便傻乎乎地跟我走了。”
说完,蓝宁之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牙。
他何尝不知道这其实是左岫对他的纯善之心,可就像是他明知道雯儿并未背叛,却依然动手杀害,此时他也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格外坦然地说着:“我想要云清宗,那么他就不能存在,我说过,和我作对的都是死路一条。”
七川感觉嘴里有血腥气味,大约是因为太过悲痛,以至于不自觉地咬破了舌尖。
而水湄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家伙真的很会胡搅蛮缠。
明明都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好像是全天下都欠他的一样。
可现在和对方打嘴仗并没有意义,女鲛只问:“你要我们宗门做什么!”
蓝宁之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风鸾,尤其是看到对方已经蔓延到手臂的魔气,便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脸上分外得意。
而他本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脾性,做了坏事都要宣扬一番,此时得胜了自然要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于是蓝宁之难得耐心的解答了女鲛的疑问:“自然是因为云清宗内有滋补之物啊。”
水湄儿紧皱眉头:“灵脉都被你弄没了,哪儿来的滋补之物。”
结果就听蓝宁之笑着道:“那些洞府中的,不都是大补的东西吗。”
女鲛愣住,随后迷茫,有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还是风鸾淡淡开口:“原来你是盯上了闭关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系统却有些懵:【人怎么能滋补?】
风鸾回道:“对道修自然无用,可对魔修很有益处。”
【不是说灵力和魔气不可共存?】
“但金丹元婴都能被魔修炼化蚕食。”
【……他们怎么连人都吃?】
“我和魔修厮杀多年,学到的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要和他们讲道理。”
而蓝宁之显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劲,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越发轻缓温和:“其实我在断绝灵脉的时候就能够吸食成功,是你的师尊阻止了我,可那又怎么样?他死了,我还活着,该是我的终究还会是我的。”
七川想要反驳,但他却发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哪怕有符咒庇佑,赤红魔气依然围拢上来,令他灵魂震颤。
蓝宁之可以直接杀死他们,但他却很享受看人受折磨的过程,此时更是笑着举起手,缓缓收拢,嘴里道:“你若是想左岫,我这便送你一程,也算是成人之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红衣女修突然动了。
原本附着在她手臂上的魔气被骤然驱散,带来了刺骨疼痛,但风鸾却似无所觉,直接举剑上前。
蓝宁之大惊,再无刚刚的悠闲肆意,抬手便要用魔气抵挡。
可就在这个瞬间,女鲛只觉得腰间猛颤。
她惊愕低头,便见一道白光从宗门玉牌上骤然飞出,随后化为人形,牢牢护在了两人身前。
还没等几人看清楚他的模样,就看到对方举起手臂,苍白手掌从长袖中露出。
而原本在七川手上握着的黑剑骤然飞出,被男子紧握在手。
随后,他执剑刺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蓝宁之所有注意力都在风鸾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骤然被贯穿了胸膛!
同样的位置,相似的手法。
以及,一模一样的黑剑。
蓝宁之愣愣地看着再一次把自己插了个对穿的黑剑,随后抬头,瞧着他那张拂去了黑发的面容,魔修的赤红双目猛地缩紧。
而七川这会儿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一身白袍,还在滴水,长发披散而下,同样是湿漉漉的。
哪怕看背影都知道是藏在水壶里偷偷跟来的水鬼。
可是当七川看到对方的侧脸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女鲛同样窥到,眨眨眼睛,第一反应便是这个水鬼长得还挺好看,剑眉星目的,这么一张脸天天用头发挡着多可惜啊。
虽然脑子不好,但是脸好看也不错。
就是有一点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身边的七川呢喃一般地唤了句:“师尊……”
水湄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七川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满脸震惊。
风鸾也听到了七川的声音,便顺着看去,果然发现水鬼路出来的脸面和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左岫一般无二。
区别大概只是成了水鬼的左岫更加苍白瘦弱,但那双眼目却依然如旧。
明亮,深邃,仿若藏着寒星。
而此时的左岫死死握着黑剑,紧盯着蓝宁之,再无对师兄的仰慕,却也没有任何怨恨,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凉。
分明已经被魔气弄得鬼身颤抖,可他却将黑剑握得更紧。
开口,语气坚定:
“你舍弃了云清宗,见它说得十分不看,但那却是我的家。
“我没了师兄,没了师姐,也没有了师尊,可我还有徒儿。
“即使我死,你也休想伤他。”
作者有话说:
年幼的七川: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如今的七川: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第112章
七川愣愣地看着左岫的背影。
在他的印象里, 师尊似乎总是会站在他面前的。
那时候的七川并不像是现在这般随性,而是有着一腔少年意气,作为凡人, 身怀灵根,原就是天之骄子。
他和云玉茗一同前往修真界拜师,云妹得了飞花谷谷主的青眼, 被提前收走,可却无人要七川。
他没有钱,没有人脉, 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天资。
像是这样的凡人苗子虽不算多,但也不少, 早就习惯了眼高于顶的修真界根本瞧不上他。
可是七川并不想就这么回去。
除了不甘,还因为他答应了云玉茗要一同步入修仙大道,以后努力结为道侣, 做那不羡鸳鸯的神仙。
少年慕艾总是带着一腔孤勇, 于是他将云清宗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那些外门弟子经历过的山阶试炼他也经历过, 过程万分艰难,他最后几乎是靠着手脚并用爬上去的。
而当时的云清宗还有些弟子, 在观看试炼的修士里有不少都说他的天资不好,不想要收入宗门。
最终伸手将他拉起来的便是左岫。
当时左岫说得是什么, 他不记得太多,只模糊地记得一句很轻缓的“此份坚毅已是难得”。
语气很温暖, 一如这人托着他手臂的掌心。
最终,七川拜入左岫门下,成了他的徒儿。
在七川心中, 左岫对他亦父亦兄。
因着修炼缓慢, 故而他下山历练总有不顺, 有几次遇到了危机时刻,总是这人将他护在身后,保他周全。
哪怕是天大的事情来了,只要有师尊在,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
七川在左岫的引领下一步步认识着修真界,也一个个看着同门离去。
左岫从不阻拦,好似冷情冷心。
可七川很清楚这份不阻拦才是最大的宽容。
有人笑话左岫软弱,但只有经历过,才明白成全需要的勇气远大于憎恨。
七川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在师尊旁边,他也一直在坚持着。
直到左岫为了给叛去上虚宗的巫仪阳寻药,一去不归。
七川寻找这个人寻了很久,期间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却从未料到他会化成水鬼,就在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
水湄儿也被这番变化震惊了,紧紧抓着七川的衣袖,蓝色眸子微微瞪大,嘴里呢喃:“怎么会呢,他,他身上分明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啊。”
宿竹青虽然也很错愕,可到底旁观者清,轻声说道:“想来这位前辈应该是舍弃了身子,也放弃了一身修为,不然也不会化为水鬼。”
水湄儿不解:“这又是为何?”
这次开口的是七川:“黑剑说过,师尊和它都被默契侵染,只不过它能靠着剑冢中的铸剑台洗净自己,师尊怕是不能。”
修士若是抵抗不了魔气,不是入魔就是殒命。
自家师尊明显是选择了后者。
也正因为舍掉了一身修为,所以他变成水鬼后力量微弱,还神志不清,甚至因为不愿意找替死鬼导致一直留在了水潭里,若是没有被秋忱捡回云清宗,只怕此时还在水里面泡着。
想到这里,七川便觉得眼底泛酸,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泄露了一声呜咽。
左岫自然听到了自家徒儿的声音,可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双眼中的情绪更加浓重。
依然是一片冷意,还带着些许鬼气,但是却藏不住里面的冷意,就像是冰山下蕴藏了岩浆,蓝宁之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不自觉地轻颤。
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左岫加大了力气,将黑剑插得更深。
这里虽是识海幻境,一切都是虚妄,但他们确实真实的。
蓝宁之哪怕舍弃了原本的身体,可是那一剑早就在灵魂上刻下了烙印,如今再被捅进了相同位置,即使他已经魔婴大成依然抵抗不住。
可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筹谋许久,甚至连上虚宗都看不出破绽,利用修真大比几乎将整个修真建都当成了自己的补给,但最终,没有被那个红衣女修弄死,反倒再一次倒在了左岫面前。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弟,也从未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这人,两次把黑剑送进了他的胸膛。
蓝宁之不甘,不愿,不忿。
可对着那双冷冽眼眸,他只问出了一句:“你就这般恨我?”
此话一出,风鸾便紧皱眉头,在心中道:“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想挣扎。”
系统不解:【挣扎什么了?他也没动啊?】
风鸾一边朝那边飞掠而去一边迅速回道:“魔修引诱道修入魔,用的除了魔气便是蛊惑人心,若是左岫真的承认自己是被恨意影响,哪怕真的诛杀了蓝宁之,以后也会埋下隐患。”
【我不懂,难道道修就不能有憎恨和怒气吗?】
“寻常便罢了,可观左岫过往言行便只是个性情中人,这般反问难保他不被动摇道心。”
系统略想了想,便觉得这话有理。
刚刚蓝宁之便说过,左岫之所以丧命,起因便是听信了诓骗,想要去将被魔修控制的师兄救回来。
分明是亲眼见过魔修叛宗,但最终还是选择去救他。
这并不是左岫愚蠢,细想想,这人应该是想给所有事情一个最终结果。
终究是记得同门情谊,可惜魔修早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风鸾怕的也是这点,对她来说,即使以前从未见过左岫,但这人既是本门弟子,风鸾便不会看着他误入歧途。
可刚到近前,还未出手,就听左岫缓缓道:“我恨过你,但如今却不那么想了。”
蓝宁之没想到这人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隐秘的恶意凝结成的冷笑突然僵在脸上。
就听左岫接着道:“你我的兄弟情义早就在你叛逃的那天结束了,我还心存幻想,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足够偿还你的教导之恩,”声音微顿,水鬼抬起湿漉漉的眼帘,苍白的脸上分外坚决,“如今,我诛杀你,与私人恩怨无关,只是为了除魔卫道,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罢了。”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蓝宁之看得出眼前人所言非虚,但正因如此才让他真的慌张起来。
纵然他看上去分外洒脱,好似不在乎人命,只是为了游戏人间,但实际上却比谁都怕死。
之所以能漠视生死,那是因为死的是别人。
真的轮到自己头上,他就怕得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尤其是如今摆明了自己完全没有翻身之地,就连左岫都打定主意要他死的时候,他便越发惊慌。
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淡,眼中的赤红却越来越浓。
他就如同困兽,完全看不到活路。
最终,只能挣扎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质问:“我既入魔,那么作为魔修遵守魔修之道有什么不对?你们口口声声天道,可是天道并未容不下魔修,凭什么你们就天天除魔卫道挂在嘴上!虚伪,虚伪至极!”
左岫闻言微愣。
他原就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化为水鬼之后便是浑浑噩噩,脑袋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此时被蓝宁之问到了脸上,虽然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系统则是气得哇哇大叫:【诡辩!杠精!这么会抬杠为什么不去工地?……呸呸呸!他也配!才不能让他碰瓷劳动者!】
风鸾虽不能完全听懂,但却真切地感觉到了系统的气恼,不由得嘴角微翘,在心中轻声道:“别生气,不值得。”
而系统的所有火气都在微凉指尖碰到剑柄的瞬间就被安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疑惑:【宿主不生气吗?】
风鸾放缓了唇角,再看向蓝宁之时,已经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表情。
随后,她缓缓开口:“我想,有件事情确实是云清宗做得不够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就连狄昴都望了过来。
然后就听风鸾接着道:“入我宗门,除了要学习心法剑术,还要参道悟道,可听你所说之言,显然是云清宗没教好你,既如此,我便帮你补上这一课。”
蓝宁之的周身魔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体内魔婴也开始衰败。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已经没了声音。
风鸾也不管他的意愿,直接道:“我曾不懂道魔分别,分不清善恶究竟何为对何为错,故而师尊让我去后山静思十年,最终我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
说着,她一抬手。
识海幻境原本应该被蓝宁之掌控,可现在他魔力减退,尸偶又全然将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了风鸾等人手上,于是风鸾便可自如地运用法术。
很快,周围场景迅速变幻。
不再是浮于空中的星宿门,而是鼎盛时期的云清宗。
但风鸾并未幻化出内宗模样,反倒是四周围变成了后山模样。
灵力充沛,灵物甚多。
他们就在一处大石之上,下方正巧是狼与羊的对峙。
捕猎者凶狠,猎物看上去柔弱可欺。
这是在山林中很常见的景象,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风鸾让他们看到这些。
然后就听风鸾道:“那天我在这里坐了很长时候,一直在盯着它们看,当时我便想着,狼实在是太凶狠,为什么要吃羊?可后来我又想,作为野兽,捕猎充饥本就是寻常事,若是它不吃就活不下去,它好像又没有错。”
所有人都猜出风鸾这是暗指魔道之争,和蓝宁之刚刚的话不谋而合。
不过并没有人出声,都在等待风鸾的解释,而唯一想要打断的魔修已经不能再出声,自然也无法打断。
红衣女修也没看他,只管走到巨石边缘,一边往下看一边道:“可事情的发展与我想的并不相同。”
随后,便是一声哀嚎。
众人皆惊,忙看过去。
便瞧见野狼已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外形好似柔弱的胖羊居然生出了妖力,隔断了恶狼的喉咙。
它抬头朝着巨石这边看了看,晃了晃脑袋,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却是为了甩掉羊角上的血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时候,就听风鸾的声音再次响起:“对天道而言,人世间的一切本就有许多是不分对错的,狼吃羊是为了生存,羊反抗同样是为了存活,一如魔修和道修之争,手段各不相同,但目标都是飞升,天道除了会在天劫上因为功德多少进行斟酌外都不会强加阻拦。”
说着,她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蓝宁之。
而蓝宁之这才记起,自己的师尊曾经给他看过风少宗主的画像。
他只觉得这人美貌惊人,但却忽略了师尊的赞许:
“少宗主乃是不出世的奇才,同样是无数魔修的梦魇。”
如今,红衣女修站在面前,他终于生出悔意。
并非是对无辜枉死的人心怀歉意,而是后悔自己居然被发现了,竟是没有避开这人。
风鸾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但却并不介意。
与其说是对他的教导,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家弟子们听的:
“修真界,强者为尊,历来如此,万事万物自有循环,天理昭昭自有报应,也不用我多加干涉,我只知道对道修而言,魔修有心害我,那我自要反抗,这一样是天道所在。”
说罢,风鸾缓步向前,伸手放在了左岫的手腕上。
已成水鬼的左岫微微一颤,想要躲避开,生怕身上的湿润污了少宗主的手,同样他也很怕人身上的温暖。
终究是鬼,总是怕热的。
可当他感觉到风鸾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冰冷掌心时,不由得愣在了当场,眼中有些迷茫。
但还没等他多做思考,便感觉到有灵力温柔轻缓地注入经脉。
早已枯竭的身子渐渐充盈,原本混沌的脑袋越发清明。
同时,他手上的黑剑也终于再次迎来了属于主人的灵力波动。
剑中灵物一直没有说话,但不代表他无知无觉。
自家主人收到了那般多的委屈,剑灵早就已经气恼至极,只是害怕如今的主人承受不了剑灵之气,这才一忍再忍。
现在终于等到风鸾的帮扶,黑剑自然不用再忍耐,直接将刚刚忍着的灵气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根本不用旁人去抽出魔婴,他就直接将内府捣烂,已经没了什么反抗之力的魔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没了声音。
蓝宁之双眼瞪圆,脸上一片青灰。
而在他死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红衣女修清淡缓慢的声音:
“我杀你,和天道无关,与对错无碍,我只是想让你死,仅此而已。”
回应他的是蓝宁之彻底没了声音的灵识,周围的识海幻境也开始迅速崩塌。
风鸾立刻拽起了尸偶,又回头看向众人,让他们做好准备,随后便强行从识海剥离。
眼中一片模糊,再睁眼,就已经回到了凌云山中。
此时四周围已经没有了上虚宗的修士,只有星宿门的一些修士和凌云山庄弟子守在远处,似乎在为他们护法。
狄长老心里挂念着儿子,自然不敢离开。
见他们出现,顿时惊喜,顾不得维持高冷人设,只管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抓着狄昴细细打量,嘴里连声问道:“可受伤了?要不要休息?”
狄昴看到自家父亲,先是笑,想告诉他魔修彻底死了,但很快就笑容消散,眼睛看向了尸偶,最终化为了一片沉默。
这让狄长老很是着急,以为狄昴伤到了身子。
但狄昴却把他拉去了尸偶处,路上在思考着要如何给父亲说出真相。
而风鸾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对着华真子招招手。
原本爆裂的凌云山庄庄主此时却是笑容满面,颠颠儿地跑上前来,嘴里连声道:“师叔就是厉害啊,我看了,那个魔修已经没了声息,就连魔婴都没了,已经死得透透的,我这就把他的肉身处置了。”
说着,华真子指向了远处的烈火。
在黑夜之中,火焰冲天,却根本没有烧到周围树木。
因为那是灵火,受到华真子控制,专门点起来想要烧魔修的。
他本来是想要出力邀功,却听风鸾道:“只怕他的身子你不能带走。”
华真子疑惑:“这是为何?”
红衣女修淡淡道:“因为那是魔修夺舍星宿门弟子,总归该让他们决定。”
华真子立刻道:“师叔放心,我问过狄长老了,他同意了。”
“那也不行。”
“这又是为何?”
“夺舍他的是我宗弟子,要处置也该我来。”
华真子:……啊?
他显然没料到魔修和云清宗之间的关系如此之深,偏偏这人还说了出来,着实令人震惊。
可华真子并没有质疑,很快就歇了要烧人的心思。
随后,他便侧了侧身。
风鸾这才看到在不远处的除了陆离和晏晏,还有一个站着的傀儡。
即使那张脸是没有见过的,但是从画皮的精致程度上不难看出是柳二。
整个宗门的傀儡里,只有他能得到新皮肤。
因为也只有妩娘会花费心思找画皮鬼去换画皮。
风鸾从未深究,只当是同门情谊。
不过此时看到柳二在此确实是有些令人费解,便问道:“他为何在此处?”
华真子回道:“你们进入识海后,或许感觉不到日月变化,但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这位便是前两天来的,说是要送东西。”
“何物?”
“他不肯细说,只说是个珠子。”
风鸾一听,便知是聚魂珠。
想来是这期间陆离或者是晏晏联系到了裴玞,无论是洞中厉鬼还是其他魂灵都是需要聚魂珠的,这才会让傀儡送来。
于是风鸾点点头,轻声道:“如此便好。”然后便准备去找柳二说话。
但还没等迈步,便对上了华真子的眼睛。
风鸾有些疑惑:“可还有事?”
华真子没有立刻回答。
对他来说,风鸾的出现不单单是故人相见,更是让他回忆起了大战前的修真界。
虽然有争斗,有对决,还会因为没完成功课被师尊打屁股,但在华真子来说那就是最好的时候。
如今做了庄主又如何?
他终究是不欢喜的,对着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每况愈下的修真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华真子并不懂得如何破局,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闭关,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飞升吗?仙界他也不认识什么人。
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世人都说华真子是大能,却无人知他已经受到心境所困,许久都毫无寸进。
哪怕是闭关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会因为频繁回想过去导致他性情越发暴烈,修炼之路不进反退。
也就是在他闭关的这百年里,凌云山庄出了事,修真大比的规矩也跟着变了。
对此,华真子一无所知,直到刚刚询问弟子才弄清楚。
对此,他心里是歉疚的。
即使此事并非他所愿,但依然是他的疏漏之过。
有心道歉,但华真子心知无人敢应,现在他就是这些人里辈分最高的,谁会责怪他呢?
有时候,想要挨打,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举起戒尺了。
故而,此时华真子看向风鸾的时候,双目中带了水汽,脸上却笑着,轻声道:“师叔,我知道错了。”
风鸾大约能明白他此话何意,便道:“不知者不怪。”
华真子却摇头,认真道:“还是要有个交代的,不如师叔帮我个忙吧。”
“什么?”
华真子拿出了一把细长条的竹板。
风鸾眉尖微挑:“这是何意?”
就听这人认真道:“这是师尊当初罚我的戒尺,如今师尊不在了,还请师叔代为管教。”
说完,就把戒尺递给了风鸾,表情格外坚定。
这让红衣女修很是惊讶,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送上门找打的。
系统更是大叫:【……为什么有人要让别人罚他?不对,为什么让宿主动手?……老不修!不许看我宿主!你没有你自己的宗门吗,老惦记宿主做什么!】
而风鸾被系统唤回了神智,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自然不会动手,倒不是想要去代为评判对错,只是因着眼前人不是云清宗的自家弟子,自己代行其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风鸾只管无奈道:“你如今已经大了,更是一庄之主,真觉得自己有所疏漏就自行反省己过便是了,何必来找我?”
华真子却很认真:“无论何时,我都是师叔的晚辈,年纪小着呢。”
风鸾:……
系统:呸呸呸!
不过最终风鸾还是将戒尺还给他,只让他去好好处置善后就是了。
往事难追,如今紧要的便是要尽量挽回损失才是,洞中的那些厉鬼也需要好好净化安置。
而另一边,左岫已经走到了七川身边,与他轻轻地说着话。
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是能看出来,左岫说一句,七川哭一声,左岫说两句,七川哭三声。
到最后,水鬼已经面露无奈,不愿再惹自家小徒儿流眼泪。
万没想到他一不说话,七川哭得更狠了,口口声声嚷嚷着:“师尊是不是嫌弃我了!呜哇!”
左岫:……
好不容易找回神智的水鬼只好哭笑不得的安抚自家徒儿,周围人看的一脸莫名。
特别是凌云山庄的那些人,他们着实没想到云清宗这些人去了一趟魔修识海,居然带了个鬼出来,还是个师父鬼。
这云清宗……还真是有教无类。
而直到内情的几人都有些鼻酸。
哪怕是系统都呜哝了几声,然后才道:【七川能找回师父可真好啊。】
风鸾看了飞剑一眼,总觉得自家剑灵变得越来越感情丰富,有些疑惑,但觉得这也是好事,便没有阻拦。
只想着,以后或许能多多督促他学习修炼,这样才能早早化形。
修真界中剑灵化人是个传说,只有书中记载,但却无人见过,风鸾不介意当那个第一人。
不过面上她没有说的太多,只是道:“原本左岫就不是个混沌人,之所以成了水鬼后脑筋糊涂,是因为他为了挣脱魔气,强行剥离了自己的灵气,导致经脉枯竭,这才影响了脑袋,如今蓝宁之的魔气消散,我又帮他理通了经脉,自然会清明许多。”说着,风鸾回头看向了已经恢复了自由行动的尸偶,“蓝宁之死去,她也能不再受控制了。”
系统欣慰,随后想着那个死掉的魔修,轻哼一声:【万恶之源!】
却没想到风鸾回道:“不至于。”
【咦,为什么?】
“万恶之源,只会是魔修之首,魔界至尊,凭他还不配。”
系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开始嗷嗷:【宿主说得对!】
随后系统就开始念叨着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无论是净化厉鬼,还是让左岫重新入道,都代表着接下去的几天有的好忙了。
系统半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给宿主规划事业线,完全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抛到脑后。
风鸾见他兴致高涨,也就没有打扰,只管静静地听着系统的念叨,间或答应一声,态度没有丝毫不耐,看上去很是宽和。
但系统却没发现,风鸾的眼睛时不时的便会看向尸偶。
因为风鸾知道,魔修死去固然能将魔气消散,但被他蚕食的灵魂却不会复原。
尸偶恢复自由,可她的灵魄不全,这一世都是补不齐的。
而尸偶感觉到了风鸾的视线,便抬起眼,苍白瞳孔和她对视的瞬间突然行了一礼,然后摇头。
风鸾明白她的意思,便收回目光,同时也将心中话语悄然隐藏。
这让尸偶笑了笑。
狄长老此时已经是满心懊悔,只觉得是星宿门疏忽才被魔修钻了空子,此时对眼前人分外关注。
见她笑了,狄长老赶忙道:“发生了何事?”
尸偶微微垂下眼,尽量藏住自己的苍白眼目,然后才轻声道:“我只是发现,有些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却比谁都细心和软。”
狄长老一愣:“你说谁?”
尸偶没回答,转而轻声道:“等下我给长老做顿饭吧。”
“做饭?为什么?”
“您不是很喜欢吃吗?”
狄长老:???
大孝子狄昴:默默看天。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七川已经渐渐收敛了哭声,平复了心情,甚至还主动劝说左岫好好休息。
左岫反复问他,确定小徒儿确实镇定了,这才回到水壶之中。
纵然小,但他毕竟是水鬼之身,其中的灵泉自可以滋养灵体。
水湄儿抓着水壶,想了想,终究还是将壶交到了七川手上。
他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年少时,师尊就让他无比安心。
万没想到时至今日,阴阳两隔,他依然选择站在了自己面前。
七川突然开始揉眼睛,希望把眼中的水汽揉散,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便无所谓了,由着泪水盈睫。
水湄儿好奇:“你刚刚不是答应了你师尊,说不会再哭了吗?”
七川似乎已经坦然了,只管淌着泪道:“我只是想起了自己还是半大少年的时候,师尊处处维护我,我这才有感而发。”
女鲛越发费解:“那时候是小孩子,爱哭正常,可你现在都两百岁了,怎么还这样?”
若是平常,他自不会反驳。
可现在他找回了自己的师尊,就像是找到了心里的倚仗。
于是便一抬下巴,振振有词道:“两百岁怎么了?两百岁就不配做孩子吗?”
女鲛:……虽然但是,你觉得你这话说得有逻辑吗?
然后就听七川道:“华真子前辈都一千多岁了,刚刚照样对着师叔祖说自己还小,连戒尺都能给,那我才两百岁,怎么就不是孩子了!”
水湄儿:???
华真子:……要你管!
作者有话说:
七川:谁都可以哭!我要为二百岁的人争取哭泣的权利!
华真子:凭什么不算小?一千岁就是小就是小!
女鲛:……你们人类,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