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2年12月6日

全宗皆是万人迷 by 安碧莲(90 – 93)

第90章

飞马车返回云清宗时, 夜色正浓。

风鸾并未提前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洞府,而是在入了山门后便目送裴玞和七川各自返回, 自己则是抱上了晏晏带上秋忱一同前往寒潭。

许是因为洛卿泽与毕方这段时间努力颇多,灵脉虽未充盈,但也修复不少, 此时寒潭入口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只是个小水洼,而是汇聚成了大片池塘,荷叶似是刚长出来不久, 颜色碧绿,还未连成片, 隐约能窥见下方的清澈池水。

鹿蜀从未进过寒潭,眼中颇有些紧张。

原本想要重新化为人形,结果一看到水, 她立刻歇了心思, 保持着小鹿模样, 紧紧缩在风鸾怀中,细长的鹿腿努力蜷起, 脑袋埋在风鸾颈窝,声音都是闷闷的:“师尊, 我不会游泳……”

风鸾在她背上轻轻拍打以示安抚,轻声道:“不妨事, 我等下会在你周身布设结界,便可自由呼吸。”

晏晏贴得更紧,她终究是怕水, 便小声嘟囔:“我知道师尊是想让我闭关, 可我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是能修炼的, 不一定非要去寒潭。”

风鸾惯是纵着她,可这次却格外坚持:“你必须去。”

晏晏不解:“为什么啊?”

风鸾低下头,看着那双清澈鹿眼反问道:“你留给檀伐的那只小鹿想必是可以双向通信的,他这段时间少不得要寻你,若是来信,你能确保自己不作回应?”

晏晏:……不能。

无论中间经历的多少波折,到底是共度百年,互相许下过真心,要说不想那才是骗人的。

晏晏并不准备让檀伐前来云清宗,可若是那人借由小鹿传信诉说衷肠,她必然想看。

思量支持,晏晏便不说话了。

风鸾倒也没有责怪,只是又轻抚她的背脊道:“无论是你,还是其他弟子,我都不会强加拘束,但万事都有轻重缓急,在修行的紧要关头,还是要先顾及自身前途,旁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晏晏应了一声,看上去很是乖巧。

系统也感慨:【宿主你为他们想的真周全。】

风鸾一边单手长开结界一边道:“他们既然拜我为师,那我便要为他们多多考量。”声音微顿,她看了眼自家飞剑,“我还以为你要说我管得多呢。”

系统立刻道:【怎么会!宿主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额……】

还没说完,系统便发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他,是恋爱系统。

生来就是为了将甜甜的爱情铺满大地的,最大的期盼就是人均恋爱脑。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要赞颂宿主的事业心?

这么下去任务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啊啊啊啊!

风鸾并不知道系统的内心活动,这会儿见他沉默,便也没再开口,只管将结界布置完成。

很快,在他们周围便张起了像是气泡一般的淡红色结界。

同时,在距离寒潭不远的地方,另有一处三丈见宽的结界生成。

风鸾一手拢着柔软的鹿蜀,另一只手点了点不远处的结界:“秋儿,你留在那处好生修炼。”

而秋忱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他心软纯善,知道自家二师姐刚刚渡劫,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便乖巧的没有打扰。

这会儿见风鸾先开口,他才抬起头软声问道:“师尊,我不用去寒潭吗?”

风鸾对待自家弟子向来耐心,声音亦是不疾不徐:“你如今的修为还抵抗不住寒潭的冷意,加上仍未辟谷,入内怕是要饿到。”

秋忱好奇:“水里面没有鱼吗?”

“有,但不能吃。”

“为什么呀?”

“你打不过人家,那是出过龙的地方。”

秋忱:……瞬间乖巧。

而相较于秋忱,作为灵兽出身的晏晏显然对于“龙”这个字要更为敏感。

她的神情有些紧张,一双漂亮的鹿眼转来转去。

秋忱见状便出言安慰:“师姐加油,我在外面等你,要快点出来呀。”

晏晏面露感动:“谢谢,我……”

就听秋忱接着道:“再过阵子就要考试了,师姐可一定要赶上才好。”

晏晏:……

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去给你垫底!

呸呸呸!

而秋忱赶在晏晏瞪他之前就蹦蹦哒哒的跑去了池边结界,迅速打坐,很快便有灵气浮现。

风鸾则是拢紧了怀里的鹿蜀,纵身一跃便入了水中。

虽然有结界包裹,并不会直接接触到四周围的寒潭水,但依然能感觉到阵阵寒气环绕,引得晏晏更努力的把自己往风鸾的怀里团。

然后就发现,自家师尊的身子好像也不比周围寒气暖多少……

晏晏到底没有松开,只是让动作轻柔了些,软软的脑袋搭在风鸾的颈窝,毫不避讳的用柔软腹部给风鸾暖手。

而风鸾也察觉到了她的好意,微微低头,下巴轻碰了一下鹿蜀的额头以示回应。

很快便发觉晏晏猛地僵住了身子。

风鸾便问:“何事?”

晏晏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惊恐地看向了前方。

风鸾顺着看去,然后就瞧见了好几条灵鱼。

许是因为不久之前就见过红衣女修,加上当时文鱼离开前对它们名为叮嘱实则威胁过一番,故而这会儿再见风鸾,灵鱼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一边游一边看。

探头探脑,眼睛里充满好奇,又不会上前打扰。

任谁看到都要赞一句有礼貌。

可是在晏晏的眼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活了千年,走过很多地方,也在溪水江河中见过许多不同种类的鱼儿,但着实没见过这样的!

各式各样,形状各异,长得肆无忌惮。

晏晏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才轻声道:“这些……长得好像鱼啊。”

风鸾回道:“它们就是鱼。”

晏晏沉默片刻:“……真的吗?我不信。”

风鸾无奈,但也不多做解释,左右晏晏要在寒潭底的石室中待上一段时间,抬头就能看到潭水,总归是能适应的。

而在灵鱼们的目送下,她们顺利抵达石室。

待落了地,身上的结界破碎。

晏晏吓了一跳,以为要被水淹了,但很快便发觉水流遇到石室便会绕开,地上的石板连半点水迹都没有。

这让小鹿很是惊奇。

她灵巧地从风鸾怀中跳出来,一转身便化为人形,很是好奇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外面的潭水。

结果便觉得入手冰凉。

“嘶……”

倒吸一口冷气,晏晏猛地缩手,迅速凑到了自家师尊旁边,看上去乖巧非常。

风鸾似乎也没料到鹿蜀如此畏寒,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很快便带她去往一处空着的石室。

待进了门,系统便好奇地打量四周。

虽说此处以前并没有旁人用过,但也备着桌椅,甚至还有一张一看就柔软舒适的床榻。

和自家宿主那个只有锁链的石室大相径庭。

不过风鸾并没有将一切都变成大铁链子的打算,她在石室里走了走,确定此处结界稳固后,便对着晏晏道:“好好修炼,带你突破之后我自会带你离开。”

顶着鹿角的晏晏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准备盘膝坐下。

然后就被石椅冰得一哆嗦。

而在风鸾准备离开时,恰巧看到晏晏从储物袋中抽出了一截布料放在身下垫着。

虽然看不清楚到底是何物,但光从惊人的光泽以及亮丽的颜色便不难猜出那是鲛绡。

便是之前檀伐给她的那块。

按理说,修炼需要免去享受,减少欲望,方能刻苦精心。

可是风鸾瞥了一眼鲛绡,却只当没看到,迈步离开了石室。

系统一直没出声,这会儿才好奇问道:【你觉得晏晏需要多久才能突破成功?】

风鸾反手合上石门,然后才淡淡道:“若是放在外面,怕是要个一年半载,但在此处,想来至多三个月便够了。”

【不都是闭关吗,区别在哪里?】

“晏晏性子活泼,但在修炼之事上并未有太多自觉,在她学会约束自身之前,难免要借助外力。”

说着,风鸾取出一张黄符,抬手便贴在了门上。

并非为了禁锢,也没有监视之意,只是为了确保晏晏安全,如有意外也好及时赶来。

终究是自家徒弟,总要多些关心。

做完这些后,风鸾便转身离开,一边朝着自己的石室走去一边对着系统道:“修炼之事最忌讳分心,此处能让她更加专注。”

系统却记得刚刚晏晏一碰寒潭水就哆嗦的模样,不由得问道:【宿主就不怕她忍不住寒冷偷偷离开吗?】

“不会的。”

【咦,这么肯定吗?】

“鹿蜀畏水,又怕极了那些灵鱼,如果没有我的护送,她必然无法自己离开寒潭,自然不必担心她会偷跑。】

系统:……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风鸾选了寒潭作为修炼之所。

直接断其后路,妙啊,不愧是你!

不多时,风鸾便来到了自己修炼的石室前。

这次,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打开石门迈步而入。

“砰!”

石门关闭的时候,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响,也隔绝了走廊上瑰丽幽蓝的光芒。

系统这才发觉,相较于其他地方会在上方有可以看到寒潭的透明结界,自家宿主的石室在关门之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分明应该是透明的屋顶,现在却是漆黑一片。

尽是冷意森森。

偏偏风鸾半点不觉得难受,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石室正中,轻撩衣摆,盘膝而坐。

先将自家飞剑放到了膝上,附上一丝灵气,随后便抓住了地上的厚重锁链,动作迅速地绑住了自己。

灵心玉似有所感,带着罗盘一同迅速从储物袋中飞出,悄然留在了房间角落里。

系统则是有些懵,也分外茫然:【宿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风鸾手捏法决,娴熟的加固锁链,同时开口回道:“准备修炼。”

在之前来到石室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自己修炼的时候会用铁链。

可系统着实没想到竟是真的要用它捆住自己的!

还想再问,可将一些安排好的风鸾已经掌心朝上,缓缓闭上了眼目。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格外安静,又因为缺少光亮而显得分外昏暗。

就在系统觉得这里太黑而开始害怕的时候,突然,屋子里骤然冒出了明亮红光!

因为来的太急太猛,以至于系统都没能做好反应,直接给吓得哆嗦。

不过很快他便回神,惊讶的朝上方看去,然后便瞧见冒出光亮的并不是什么烛火,也不是照明的法器,而是自家宿主!

她……好像着火了……

只见风鸾周身都围绕着熊熊火光。

这股火就像是只有形没有实,明明能将整个石室照得如同白昼,,但却没有烧到衣衫,也未损伤身体。

就在系统猜测这是不是什么新的修炼法门时,他突然感觉到了灼烧。

并非是从剑上传递来的感觉,而是像由内而外翻滚而出的热浪。

骤然滚烫,裹挟着入骨的灼痛,瞬间汹涌而来。

系统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陷入了一片燥热。

但这只有短短一瞬,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只见飞剑微微飘起,横在风鸾身前。

而刚刚红衣女修留在飞剑之上的灵气起了作用,在烈焰之中,系统依然能感觉到清凉。

可他却并未放心,因为随着飞剑的飘起,他能更加清楚地看到风鸾的情况。

也看清了对方的神情。

从来都清冷凝然的女修此时已经眉头深锁,脸色略略苍白,双唇也不适地抿紧。

由于太过用力,嘴唇已经不见血色。

身上似乎在隐隐用力,原本还有些松弛的锁链现下完全紧绷,细长脖颈微微扬起,隐隐能看到青筋。

即使她一声不吭,可是任谁都能看出她在忍痛。

系统登时僵住。

如果他有心,此时怕是要紧张地蹦出来。

这种心情他在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那会儿风鸾进入灵心玉,没能带上他,以至于系统吓到哭,连最喜欢的焦糖瓜子都不想编,直到重新看到风鸾才好起来。

而这次,哪怕宿主就在眼前,系统却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恐慌。

以至于他满脑子都是乱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鸾身上的烈焰终于缓缓消散。

紧绷的身体跟着松弛,她睁开眼,然后就感觉到了满口血腥气味,被铁链困住的地方也是一阵阵刺痛。

风鸾对次早已习惯,指尖轻点嘴唇,被咬破的地方便迅速痊愈,又服了一颗丹药,身上便再无痛楚。

随后,她就去看自家飞剑。

结果就发现对方有些安静的过分。

平常总是絮絮叨叨的系统此刻分外安静,在风鸾握住剑柄之时,他甚至抖了一下,依然没有出声。

这让女修觉得奇怪,便问道:“出了什么事?莫不是刚刚修炼之时,我的灵力不稳,影响到你了?”

系统并没有立刻回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道:【你刚刚那样,我很害怕。】

他没有问风鸾有没有事,因为能看得出对方一切如常。

他也没有问那些火是为何而来,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此时的系统满心都是“宿主一切都好”的惊喜,以及“真的吓坏我了”的惊慌。

两相叠加,便化为了惧怕。

语气格外颤抖,甚至隐隐有些哭腔。

不同于之前的号啕大哭,这次他很小声,却让风鸾越发心疼。

然后就听系统哽咽道:【你烧了那么久,我喊你你也没反应,我好怕……】

剑修迅速将自家飞剑拢进怀里,轻声安抚:“是我的错,下次修炼之前,我不再让你看到可好?”

结果系统的声音立刻大起来:【不行!我要跟着!你不能丢下我!】

风鸾忙道:“好,都听你的。”

许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温和,又或者是她此时的鲜活模样让系统的担忧渐渐消散,没过多久,系统就被哄好了。

情感平顺,理智回笼,他这才想起询问:【宿主宿主,你为什么着火了呀?】

风鸾对他向来没有隐瞒,这次也是一样,对外人秘而不宣的事情很轻易地就告诉了自家飞剑:“我天生火系灵根,乃是至阳之体,但在修真界中,单一灵根与超过三种的灵根都容易修炼不成。”

【为什么呀?】

“就像我刚刚那样,稍不留心,就可能被自己的灵气反噬,往往修为越高越要谨慎。”

这让系统颇感意外。

在他想来,灵根太杂修炼不好还可以理解,但是单属性灵根便意味着灵气精纯,居然也这么困难着实有些出乎预料。

风鸾轻抚飞剑,声音平静:“幸而云清宗有适合我的功法,但即使如此,我也要找时间在这寒潭之下修炼,借此疏导自身。”她看向了铁链,接着道,“这个不仅仅是为了确保我不会因为疼痛伤及自身,也是为了能够将火气疏散,借由寒潭用以化解。”

系统对于修炼的原理了解不多,可他能听的出来,这寥寥数语之中所藏着的煎熬。

千年前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以修炼刻苦著称。

原以为在云巅之上就已经是极限了,万没想到她还要在寒潭之下接受烈焰滚烫。

哪怕只是一瞬,都让系统心有余悸,风鸾熬了这般多的时候却好似无事发生。

听她的意思,像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

想到这里,系统隐隐明白为何风鸾说自己以前不常下山,也知道为何风宗主会给她打造一座冰棺。

不仅仅是为了以防不测,还是为了化解她过于汹涌的灵气。

冰棺里的抓痕想来也不全是金丹碎裂……

想到这里,系统突然又用力的抽噎了一声。

不等风鸾询问,他就已经自顾自地念叨着:【不伤心,不生气,没关系,美强惨从来都是主角标配,我家宿主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

风鸾听不太懂,也没询问,只管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随后系统便问道:【那为什么我之前也感觉到热了啊?分明平常外界无论春夏秋冬我都没什么感觉的。】

风鸾却不意外:“你是我的剑灵,若没有我的灵力阻断,你自然会与我同感。”

这话说得格外坦然,毕竟在修真界,谁都知道剑修和剑灵的关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感触相通并不奇怪。

可是在系统看来这恰恰是最稀奇的。

他明明不是剑灵啊……

难道说主神系统已经如此厉害,真的给他百分百模拟了个剑灵马甲?

而一直锁着的灵心玉也终于飘了过来,上面浮现着浅浅的蓝色光芒,声音也是感慨:“你和主人不愧是父女,都是修炼起来不要命的类型。”

风鸾只当对方在夸奖自己,一边起身一边道:“修真者自当勤勉,不过到了父亲那样的修为,还能如此努力着实难得。”

灵心玉却道:“可你们修炼的目标不尽相同。”

风鸾微愣:“不都是为了飞升成仙?”

灵心玉晃了晃,脆声道:“主人明明跟我说,他是为了去见媳妇的。”

风鸾:……

系统:嗯,果然是我云清宗的宗主!

而风鸾并未立刻离开寒潭。

她略略松了松身子,便重新盘膝而坐,细细梳理体内灵气。

一直到察觉晏晏门上的黄符碎裂,便知鹿蜀已出,这才起身去寻。

此时的晏晏已经隐藏好了鹿角,身上也不见兽纹,看上去与寻常道修无异。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细细打量便能感觉她的目光微敛,体态越发轻盈,即使风鸾走得极尽也感觉不到丝毫精怪之气。

并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器丹药,仅靠着她自己的灵力便能将所有妖气收敛,足见精进。

风鸾点头表示满意,随后便张开结界,带着她离开寒潭。

期间,又有灵鱼围过来,而此时的晏晏已经不再害怕,而是笑着跟它们说话,看上去很是熟稔。

显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晏晏开始透过现象看本质,学会欣赏心灵美的重要性。

当她们离开水面时,风鸾朝四周围瞧了瞧,就感觉到已经过了不少时日。

原本只有嫩叶的荷塘已经连接成片,或白或粉的荷花俏丽其中,风鸾出来时,激起一片水花,惊扰数只蜻蜓。

而在水边不远处,原本是风鸾给秋忱画出的结界的地方,赫然是一座小木屋。

虽然只是用木头搭建,但却很是精巧,屋顶整齐,门窗规整,周围还种了各色花朵,即使只是粗略看去也能感觉到用心。

风鸾眉眼柔和。

她的这位徒儿虽然从小便诸多坎坷,先是被拐,然后被逼着学杀人之法,最后更适合鬼怪为伍,但自始至终他都在努力生活。

分明生了双阴阳眼,能看到人世间最冰冷的一面,可秋忱却总是向阳而生。

不过这会儿房门紧闭,风鸾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倒是一眼便瞧见了蹲在水边的裴玞,以及他旁边的水鬼。

裴玞会在这里并不奇怪,文鱼出自寒潭,历经千年,修炼之法想来也与寒潭契合,时不时就要过来一趟,裴玞作为主人自然要跟随。

但水鬼会靠近此处就有些稀奇了。

云清宗内只有一只水鬼。

因着所有水鬼都以找替死鬼为己任,多多少少都带着煞气。

偏偏这位干净通透,哪怕长发覆面,也依然努力让自己衣着体面。

不过云清宗上下也知道这唯一一只水鬼的脑子不大好用,倒不至于疯傻,就是有点呆呆的。

此时他便蹲在水边,拿着一片荷叶,努力地从里面舀水往头上浇。

感觉到风鸾的视线,便偏头回看过来,微微点头表示行礼,然后就继续继续自己浇自己。

这让晏晏格外费解:“他在做什么呢?”

风鸾轻声道:“寒潭的水有滋养之功,不然灵鱼们不会忍着严寒依然愿意在其中,水鬼应该也知道其中的好处。”

晏晏先是点头,然后越发不解:“那他为什么不直接下去泡着啊?”

风鸾温声道:“此处只有云清宗的弟子可以前往,外人入内是会寒气入体的,直接泡进去怕是要灵魂消散,其实只是这样浇也不会太好受,”声音微顿,她重新看向了水鬼,声音放得更轻,“他虽是鬼怪,却能忍受寒气,着实难得。”

而就在此时,裴玞察觉到动静,抬头去看。

瞧见风鸾的瞬间,他便笑着跑上前来,声音格外清脆:“你们终于出来了呀!”

经过琉光楼一行,晏晏对这位七师伯越发熟悉,这会儿便露出了笑,先是端正行了一礼,然后就跑过去,好奇问道:“那水鬼最近一直在这里吗?”

裴玞点头:“对呀。”

晏晏不禁感慨:“没想到鬼怪也能修炼的如此认真。”

结果就看到裴玞一脸迷茫:“他说他不是修炼。”

“啊?那他为什么给自己浇水?”

“他说他是小花花,要浇一浇才能长大。”

晏晏:……???

而风鸾听到了这个解释,先是微愣,然后便笑起来,语气轻轻:“如此一来倒是误打误撞巩固鬼身,想来是个有机缘的。”

裴玞似乎也想到了寒潭之水的用处,眨眨眼,随后跟着点头。

风鸾则是朝着木屋看了看,轻声问道:“秋儿可在里面?”

裴玞回道:“他一直在,除了去学堂,就是到这里修炼。”

风鸾格外满意:“看起来他这段时间十分勤勉。”

裴玞却理解岔了,一边点头一边道:“对对对,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学习!都说小秋儿的成绩提升特别快,下次考试肯定能有所回报。”

此话一出,晏晏就瞪圆了眼睛。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空间更大了……

不行!我不能输!

她迅速向风鸾行了一礼,随后二话不说就往学堂大殿那边飞,生怕慢上一步自己就要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盖房子了。

而风鸾对鹿蜀的学习热情十分欣慰,自不会阻挡。

她重新看向裴玞,想要询问一下最近云清宗内的事务。

不过就在这时,腰间玉牌微闪,然后便是七川的声音传出:“师尊,宗门外有人求见。”

风鸾略想了想,随后用葱白指尖轻点玉牌:“可是修真大比要开始了?”

七川那边停顿片刻,似乎在询问,然后很快就给了回应:“这些人说他们不知道修真大比,此番前来是为了拜师。”

此话一出,风鸾就兴起了兴趣。

当年,想要到云清宗拜师的人不知凡几,山门前的冗长石阶常常排的满满当当。

但在如今,风鸾从来都是亲自收徒,像是这样主动上门的,除了灵兽便是鬼怪,寻常人类还是头一次见。

于是风鸾便道:“引他们去大殿吧。”言罢,她便松开了玉牌,转头看向裴玞,“七师兄可要同去?”

裴玞立刻点头:“我也很长时间没看到主动上门的弟子了,去看看也好。”

话音刚落,文鱼就从荷塘内飞掠而出,在空中迅速缩小,挂在裴玞颈子上继续当颈圈,看上去格外乖巧。

风鸾见状,便取出红绸,托好了裴玞,随后一道御剑离开。

这一路上她碰到了不少灵兽鬼怪,皆向她行礼。

风鸾便放缓了速度,对他们微微颔首,当发现有修行有碍的还会提醒一二。

待他们抵达宗门大殿已经是半炷香后,本以为会看到前来求学的人,却没想到殿内空荡荡的。

除了传话的七川和一脸好奇的水湄儿外,便只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一袭群青色长裙,乌发如云,鬓边别着一朵蓝色小花,即使只是背影都看得出俏丽。

待她转头,便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含情,楚楚动人。

看上去很是温婉,可风鸾依然感觉到了异样。

她脚步微顿,上下打量,稍微用灵力探了探便道:“你是精怪。”

而女子似乎也并没打算隐瞒身份,面上羞涩一笑,躬身行礼:“尊者好眼力,我叫琲琲,本是魚巿,百年前刚刚修成人形。”

系统有些懵:【魚巿……是什么?】

风鸾回道:“一种河鱼,很是罕见,眼大嘴小,全身都有剧毒。”

系统根据这些特点综合思考了一下:【那个,它是不是还会把自己胀大,鼓囊囊像是个小皮球?】

风鸾颔首:“是啊,莫非你知道它?”

系统默默想着,原本不知道,但现在……已经有画面了。

而风鸾对于灵鱼成精的事情并不意外。

毕竟化龙的就在旁边,对于寻常化形她早已淡然处之。

不过风鸾此番前来显然不是为了灵鱼,于是便问:“是谁要拜入我宗?”

一提此事,琲琲就面色发红,似乎有些歉疚。

七川则是道:“来的有十数人,不过他们陷入昏迷,大概没有办法见人,我便安排他们先去休息了。”

风鸾不解:“为何?”

然后就听琲琲低着头,脸颊隐隐有些鼓囊,面上一片绯红,声音带着歉意:“是我的错,我原本也是想来云清宗,遇到他们后便一路同行,结果我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系统不解:【这和他们昏迷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听琲琲接着道:“我的血有剧毒,虽然他们没有沾到,但因为离得近,所以气味飘散,他们闻了一下就倒了。”

系统:……这是我没想到的。

七川接口:“我已经给他们吃了解毒丸,倒无大碍,不过……这位姑娘说她到云清宗另有事由。”

风鸾看过去:“何事?”

琲琲见她没有怪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脸颊也平复不少,然后便笑着道:“我到云清宗是为了寻人的。”

或许是因为“鱼鱼相惜”,故而水湄儿看她的眼神十分友善,好奇问道:“你要找谁呀?”

琲琲羞涩一笑:“我来找恩公,他说会做我的主人,并且准备好最漂亮的鱼缸等着我的。”

一只灵鱼精,到云清宗,认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便沉默了,根本不用提醒,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了裴玞。

整个宗门的修士全算上,都没有这人养的鱼多。

而原本只是跟过来看热闹的裴玞也懵了,呆呆地坐在红绸上,表情一片茫然。

倒是他颈子上挂着的文鱼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竖起身子,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琲琲一番,随后就直勾勾的盯着裴玞,轻声说道:“真好奇她是来找谁的呢。”

明明语气温柔,隐约还带了些笑意,可裴玞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还没等他回答,文鱼便接着道:“似乎有人不久之前曾说过,他不会再养别的鱼了,言犹在耳,如今看来也只是哄我的,毕竟他对每条鱼都说过最喜欢呢。”

裴玞:……突然心虚。

系统对此的评价是:【养鱼还是需要谨慎一点,别养太多,毕竟谁也不知道哪条鱼突然就变成龙了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裴玞以前撩的鱼儿多,以至于他有些记不清有没有遇到过眼前的这位灵鱼精了。

更何况对方已经化形,明眸皓齿,我见犹怜,不再是魚巿原本那圆滚滚的模样,更是让裴玞没有太多印象。

于是在文鱼越来越危险的目光注视下,他还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悄然收敛起周身灵气,随后便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你还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琲琲摇头,面露遗憾:“当时恩公救下我之后,未曾告知名姓。”

裴玞眼睛微亮,觉得曙光在前方,于是他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那你怎么知道你的主人就在云清宗?”

本以为琲琲答不上来,却没想到对方莞尔一笑,腕子一抖,便有物件出现在手上。

那是个木板。

瞧着平平无奇,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板子是精心打磨过的,上面留有法阵,而且能够感觉到很明显的灵气残存。

和裴玞的灵气一般无二。

而风鸾见到这块木板之后,很快记起:“在前往琉光楼之前,七师兄追上来时所驾驭的好像就是这样一块木板。”

系统略一打量便道:【好像是差不多,不过当时他被宿主接过去之后,这板子不就被丢弃了么?】

就在此时,琲琲便羞涩一笑,温声细语:“我原以为再也遇不到恩公,没想到这块板子从天而降,被溪水中的鱼儿寻到,以为是宝贝,便拿来送给我,我从上面的灵气波动才感觉到恩公就在这附近。”

说罢,她便双手摊开,朝天一拜,似乎在感谢天道垂怜。

却没发现裴玞越垂越低的脑袋,以及文鱼似乎在笑,可实际上已经露出了寒光凛凛的牙齿。

系统则是轻声感慨:【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们一个十分重要的道理。】

风鸾便问:“何事?”

系统认真道:【高空坠物有危险,现世报应来得快。】

风鸾:……???

作者有话说:

文鱼:微笑

琲琲:迷茫

裴玞:不敢说话

系统:禁止高空抛物,人人有责!

第91章

琲琲信誓旦旦, 又有灵气作为佐证,寻觅之人的身份一时间呼之欲出。

裴玞也已经放弃挣扎,往后一倒, 直接在红绸上手脚摊开,摆明了准备躺平。

但琲琲的话并没有停下。

她虽是灵鱼精,但化形得很是完全, 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鱼的痕迹。

此时眉眼低垂,笑容娇羞,半点没有精怪该有的妖气, 全然是一副满心思慕的女娇娘,声音也是柔软可人得很:“我与恩公初遇时尚未化形, 被人捕获,眼瞧着就要被做成盘中餐,是恩公出手救我一命。”

说着, 她便顿住了声音, 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微微抿唇, 双目微抬,里面好似有星光闪烁:“那时的恩公优雅如皎月, 一见便难以忘怀。”

风鸾闻言,面上没什么反应, 只悄然望向了奶娃娃一般的裴玞,随后她便在心里道:“如今的七师兄怕是和她印象里的大不相同。”

系统却道:【还是能找出共同点的。】

“比如?”

【都是月亮, 顶多皎月变满月,圆滚滚的不是也挺好看的。】

……行吧。

而水湄儿惯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裴玞已经一脸生无可恋, 所有注意力都在琲琲身上, 眼中都是惊叹:“哇, 英雄救美!”

文鱼轻笑:“没想到主人还有这样丰富的过往。”

裴玞:……被龙盯着,不敢说话。

七川则是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救你的?”

水湄儿也凑过去:“来来来,说详细点,我最喜欢听甜甜的故事了。”

琲琲脸颊绯红,轻声回道:“恩公说,‘这鱼有毒,食之即死’,然后我就被放了。”

七川:……

水湄儿:……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裴玞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救鱼。

不过对于琲琲而言,无论起因是什么,结果都是注定的,她和裴玞之间生出了一层恩情,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顺应道义,总归是要报偿的。

更何况,记忆中的男修是那样绝世的俊俏公子。

于是琲琲轻抿唇角,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寻找恩公,愿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说着,便深施一礼,看上去格外坚定。

只有通红的耳朵以及布满红霞的面颊能让人隐约窥探到她的羞涩,想来刚刚这番话已经演练了不知道多少年,穷尽了鱼儿的所有勇气才说出口。

听起来柔情似水,可在裴玞耳中却好似彻骨寒冰。

他下意识去看文鱼,然后便瞧见对方已经懒得装项圈了,只管竖起身子,眼睛眯起,目光犹如刀子一般狠狠地扎过来。

其实裴玞并不觉得自己养鱼有什么不好,而且之前文鱼也说过并不介意有别的灵宠。

但不知为何,面对着其他灵鱼上门,裴玞莫名紧张,神志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脚踩两条船的混蛋。

他有心要躲,结果就感觉到原本强硬的文鱼已经柔柔地贴了过来,分明是龙,可却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它的小脑袋凑在裴玞的耳边,声音有气无力:“主人,你又想扔下文儿了吗?”

裴玞惯是吃软不吃硬,文鱼的一句话就让他记起彼此上千年的分别。

那段记忆的缺失令裴玞并未对千年时光有任何感觉,可他却知道这对文鱼来说是多么漫长的等待。

其他灵鱼都有家有业,儿孙满堂,独独文儿一心只是等他。

这番心意,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于是裴玞下定了决心,伸手拢住了细细的小龙。

文鱼见状,立刻缠上了对方胖嘟嘟的胳膊,小声嘤嘤哭泣起来。

但与此同时,在裴玞没有注意到的角度,龙目悄然睁开,里面没有一滴泪水,目光凛冽地盯住了琲琲。

一瞬间,属于精怪才能感觉到的巨大威压另琲琲头皮发麻,差点藏不住鱼尾巴。

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就听到了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你要寻的应该是我。”

琲琲微愣,急忙抬头看去。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圆嘟嘟的小脸,与记忆中的俊雅模样大相径庭。

琲琲刚想否认,然后便看到那孩童伸出手,在身前划了一下,原本被他隐匿的灵气缓缓释出。

可不就和当初的俊美修士一模一样吗!

功法能更换,容颜会改变,但是道修自身的灵气却是无法更改的。

可,没人告诉过她,年龄还会倒着长啊!

琲琲愣愣地看着裴玞,似乎被对方的返老还童给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恩公,您为何变小了?”

裴玞轻咳一声,对于这点他自己也不知很清楚,于是就只能模糊道:“天道考验。”

琲琲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张张嘴吧,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就只是发出了一声:“啊,那可真是……遗憾呢。”

这般反应让在场众人都有些以外。

毕竟按着刚刚琲琲那情真意切的模样,此番见到裴玞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动容才对。

万没想到反应竟是这般平淡。

裴玞却没注意到这么许多,他满心都是琢磨着要如何回绝对方。

可还没等裴玞想好说辞,琲琲已经走上前来。

文鱼再次竖起身子,裴玞也吓了一跳。

正想开口,却见琲琲直接跪在地上。

没有半点娇柔可怜,反倒十分利索,说起话来也干脆得紧:“恩公在上,请受琲琲一拜。”

说完,也不等裴玞说话,她就自顾自的俯身叩首。

额头碰在地上,看起来分外真诚。

而后,琲琲便直起身子,看着红绸上的孩童朗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裴玞头皮发麻,瞬间想到了刚刚这人说要“以身相许”。

正要拒绝,便听琲琲道:“我愿此生当牛做马,以报尊者恩情。”

众人:……嗯?

怎么和刚刚的说法不一样?

裴玞见她改口,先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答应,然后直到琲琲离开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圆,语带错愕:“她是不是嫌弃我?”

众人的内心活动都差不多——

对着俊美男修以身相许,对着半大孩童当牛做马,这不是很明显吗?

只有文鱼温声细语:“主人无论是什么模样,文儿都是喜欢的。”

裴玞面露感动,直接抱住文鱼嘟囔:“还是你对我最好,我最喜欢你了。”

文鱼笑笑,没有回答,毕竟它能听出这句话里面没有多少真心。

可是它也不甚在意,只软声哄着裴玞,一主一宠很快就开开心心地玩在一处。

而风鸾自始至终都没有干预过自家七师兄的交友情况,她更关注的显然是那些前来云清宗拜师的人。

于是她看向七川,轻声问道:“你将那些前来拜师之人安排在何处?”

七川回道:“暂时安排在了山下村中,距离山门不愿。”

“他们的体内之毒何时能解?”

“我查看过,他们俱是身怀天赋,虽然还未入道,但身体比寻常凡人要好上许多,辅以解毒丹,大约三日便能恢复如常。”

风鸾点点头,然后便道:“既如此,三日后,安排他们前往山门进行试炼。”

七川应声,飞身离开大殿去进行准备。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

这天,十数人齐聚山下,脸上难掩兴奋,但隐约的还有些忐忑。

琲琲也在其中。

其实琲琲不太想来,她是精怪,自由自在惯了,到云清宗就是为了报恩,没想过要求仙入道。

但之前是自己不小心把他们毒晕了的,此番引他们入山门才算是还了这番亏欠。

不然等众人真的拜入云清宗后,成了正经修士,她再想要偿还就难了。

于是琲琲小心地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早早就在山下等候。

待众人前来,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温婉柔弱,言谈间好似弱柳扶风:“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些时候,还以为……还以为……”

说着,便以袖掩面,似乎很是担忧不安。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衣着打扮各不相同,领头的是个面容的年轻男子,名唤景言。

他抬手,拦住了其他人,自己走上前,并未因为琲琲的哀伤而动摇,反问道:“这几天你去了何处?”

琲琲动作微顿,抬起水亮的眼睛瞧着他,声音轻软:“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中毒晕倒了,再醒来就不见你们了。”

景言依然看着她:“为何中毒?”

琲琲是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毒到他们的,眼睛微转,很快便拿出了自家恩公的同款理由:“天道考验。”

此话一出,景言就有些问不下去了。

其实他心中是有疑惑的,毕竟根据村中人所说,送他们前来休养的是云清宗内的尊者,还留下了解毒丸,想必尊者待他们颇为心善。

既如此,便没有理由只管他们,却甩下了琲琲这么个弱女子。

但无论景言如何谨慎,到底只有二十出头,自是看不透琲琲这位千年灵鱼精的套路。

琲琲很快便岔开话题:“刚刚有尊者来过,有话让我告诉你们。”

果然,一听这话,景言立刻放下了心中疑惑,赶忙问道:“尊者说什么了?”

琲琲抬手指了指背后:“你们顺着这里一路往上,便能看到山门,尊者便在那处等你们。”

众人闻言便顺着看去,入目便是长长石阶。

一直通到了山上,被云雾遮蔽,竟是看不到尽头。

对于寻常人而言,不借助任何外力去爬这么长的石阶怕是要累个半死,但是他们均有天赋,虽然没有正式入道,但身体素质比起一般人要强上许多,就算直接爬去山顶也不会耗费太多气力。

于是,景言便率先迈上石阶,其他人也紧跟而上。

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步伐轻快,如履平地,甚至有几个年纪小的还较劲儿一般的互相比谁爬的更快更高。

但大约百阶过后,他们便发现了异样。

身体渐渐变得沉重,腿上好似绑了铁块一般,无论是抬起还是落下都费劲儿得很。

更可怕的是,他们发觉自己根本感受不到灵气波动!

这让众人觉得恐慌,他们均是天之骄子,早已习惯借助自身天赋,如今突然被压制,不单单是觉得身上沉重,更是感觉心中惶恐,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于是速度越来越慢,甚至举步维艰。

琲琲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面露不解,可还是贴心的也装成很累的模样跟在最后,同时眼睛朝着左右看,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将一根布带送到了她面前。

琲琲微愣,抬头看去,然后就瞧见景言正站在自己面前,对着她道:“拿着。”

“……啊?”

“后面的路怕是越来越难走,我带你上去。”

琲琲想说,自己真的不用……她只是一个想要来以身相许后来选择当牛做马的小鱼精,又不拜师,为什么要上去?

可这时候就听景言接着道:“刚刚误解你了,我很抱歉,其实细想来,这一路上你帮了我们不少。”

琲琲面露茫然:“我帮你什么了?”

景言回道:“原本经常会遇到异兽毒虫拦路,即使我们准备充分依然显得狼狈,但你来了之后便一路顺畅。”

琲琲:……自己到底是千年魚巿,那些东西估计是感觉到自己以后就被吓跑了吧。

可这种理由要怎么说得出口?

但景言并未细问,而是格外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帮过我,我自然要助你。”

琲琲无法,只好伸手接过布带,由着对着拉着自己往上走。

而后的路途果然如景言所说,每一步都越发艰难。

景言神情紧绷,汗水浸透了身上锦衣,可他依然没有松开过布条。

这般坚持的模样让琲琲颇为动容,犹豫片刻,轻声问道:“郎君为何这般照付于我?”

景言头也没回:“刚刚说过了,这是为了谢你。”

琲琲轻笑:“怕是不仅如此。”

一边说,她的眼睛一边打量男子的背影。

反正以身相许的事情没了下文,若对方有心,她不介意上演一番柔情蜜意来打发时间。

但就在这时,景言突然回头,定定地看着琲琲,沉声道:“我确实有句话要告诉姑娘。”

琲琲眼中兴味更浓,声音却是越发轻柔:“郎君但讲无妨。”

景言轻叹了口气,认真道:“修道之事需要认真专注,就像是这冗长石阶,初时或许简单,但越往后便越是艰难,如果想要得成大道,自然要付出比旁人多上千百倍的努力才可以。”

琲琲面露惊讶,着实没搞明白为什么对方开始对着自己讲道了。

然后就听到景言郑重道:“男女之事我未曾想过,怕是回应不了姑娘的爱意,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琲琲:……

茫然的看着手上的布带,灵鱼精陷入迷茫。

难道不是他喜欢自己吗?

怎么现在开始反过来劝自己好好入道了?

……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要修道了?

突然一个激灵,琲琲赶忙道:“我不是,我没有!”

景言很是包容:“好,就当你没有,以后我们还是单纯的师兄师妹。”

琲琲表情更懵。

怎么就突然变成师兄妹了?

等等,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不点儿要当自己的师兄?

他凭什么!

于是,在“误解心意”和“师兄师妹”的双重压力下,琲琲突然有了强烈的胜负欲,刚刚还说自己根本不想入道的灵鱼精突然开始吭哧吭哧往上爬,目标只有一个:

她一千岁!要当也是当师姐!

而这一幕尽数被玄空宝镜给转播了出去。

洛卿泽似乎已经习惯了用手上圣器当视频播放工具来用,一边看一边调整角度,很是轻车熟路。

风鸾则是一边观瞧一边点头:“虽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这份毅力已属上佳,到现在仍未放弃,着实难得。”

可系统却叹了口气。

这让风鸾面露不解:“怎么了?”

系统盯着画面中已经开始互相较劲的景言和琲琲,轻轻叹道:【没什么,就是看到快到手的积分突然飞了,我有点难受。】

风鸾:???

而系统说完便自觉失言,立刻转换话题:【宿主是怎么看出他们毅力好的呀?】

风鸾重新看向了玄空宝镜,瞧着那些依然在努力往上爬的人,语气都变得温和许多:“爬石阶其实已经是第一层试炼,那下面蕴藏着层层法阵,对于修士而言自不算困难,像是琲琲那样的精怪也不会有太多感觉,但这些人还未入道,不懂得控制灵气,便会早早被法阵束缚,越往上爬越是艰难。”

系统好奇:【这种试炼方法他们不知道吗?】

风鸾回道:“许是不知的,七川曾提过,如今修真界流行的收徒方式乃是用银钱当做敲门砖,妩娘那时便是带上了全家所有的钱财方能去寻找师门,既如此,这般试炼方法应该也是用不着的了。”

系统听完之后,就在心里默默翻译了一下。

显然如今修真界的大部分宗门都只收氪金的,既然氪金了,自然不需要这些常规手段,以至于这些人在迈上石阶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其实就是筛选的开始。

最终有谁能够登上山门,全要看他们的毅力能坚持多久了。

而就在这时,东笙正慢悠悠地飞过来。

作为毕方和夔兽的孩子,它长了个牛脑袋,却有着漂亮的翅膀。

虽然年纪尚小,距离破壳不足八月,可东笙已经能轻松地遨游天际,圆滚滚的身子忽上忽下的,看上去格外自在。

不过当它瞧见风鸾之后,身形一顿,随后迅速地扑了过来。

风鸾急忙伸出手,稳稳地把它拢在怀里。

还没等发问,便听东笙脆声道:“少宗主,我好想你呀。”

而风鸾从琉光楼回来后便去了寒潭,一直未能瞧见东笙,如今算来,已是数月未见。

于是她拢紧了小毛球,轻轻颠了颠,温声道:“你长大不少。”

东笙得意昂头:“我有好好吃饭,爹爹说这样才能长快快。”

风鸾闻言,便朝着四周围看去,并未瞧见哞哞和毕方的身影,便问:“你爹娘呢?”

东笙乖巧回道:“前些日子花谷开了,娘带了爹爹同去,说那是它们有很多回忆的地方,要待上一段时间。”

“你怎么不去?”

“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我呀。”

这话说得清脆,可是风鸾却沉默片刻,反问道:“它们不带着你,是不是为了让你去好好读书?”

“……好像是。”

“你最近去没去过学堂?”

原本乖觉的东笙立刻开始左看右看,就是不和风鸾对视,答案不言自明。

显然,无论是何物种,不想上学大概是大部分幼崽的共性。

而风鸾也不苛责,只管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抬眼看了看玄空宝镜,这会儿众人攀了一半不到,想要登上山门怕是还得好一番时候,她便道:“我送你去。”

东笙不想去,又不敢反驳,只好蔫哒哒地将小脑袋埋在风鸾怀里。

很快,红衣女修便御剑前往学堂大殿。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一片热闹。

东笙立刻抬起小脑袋:“陆夫子不在吗?太好了!”

风鸾笑问:“怎么如此怕他?”

东笙眨眨眼,脆声道:“因为没写完功课!”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个声音:“无妨,我等下会将你这几日落下的功课一起给你,明天交上来,写不完的话,拖一天加一倍。”

东笙猛地愣住,急忙忙回头去看。

然后就看到了裴玞和陆离,刚刚说话的显然是陆夫子。

东笙哆哆嗦嗦:“我现在回到蛋壳里还来得及吗?”

陆离语气平静:“你可以试试看,在蛋壳里刻字也可以当功课交上来。”

东笙:……

小家伙迅速忽闪着翅膀飞进了大门,身影写满了落荒而逃。

风鸾面露无奈:“它只有一只爪子,要做功课怕是不容易。”

陆离恭声回道:“当康只有蹄子,也会蘸着墨水写字。”

恰巧当康晃晃悠悠地路过,听到陆离夸它,立刻欢快地跳起了舞,蹦蹦哒哒地进了门。

而风鸾也知道对于学习之事陆离自有章程,也就不再多问,转而看向裴玞问道:“七师兄此来所为何事?”

裴玞正坐在陆离的肩上,一边晃悠着腿一边道:“聚魂珠净化得差不多了,我过来找妩娘同去,顺便也给小青梧带点礼物。”

他口中的青梧,自然不是那些梧桐树,而是风鸾的五弟子半妖青梧。

而他说的话听上去是没有错处的,但是风鸾从未见过七师兄对于自家弟子们有过什么偏爱,而且平常他与半妖少年的交流也不多,此番单独带礼物着实有些稀奇。

于是风鸾便问:“为什么独独给他?”

裴玞回道:“自然是为了关爱后辈。”

“说实话。”

“哦,为了找他要点叶子来做法器。”

陆离:……

风鸾:我就知道。

既然已经说开,裴玞便不藏着掖着。

待几人朝着大殿走时,他便笑眯眯道:“我给他带的可是好东西,那孩子是半妖,修真界里面的东西他虽然能用,但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所以我就在檀伐搬来的那处人妖两界之间的灵山上搞了点土特产送他。”

风鸾便记起了当时裴玞离开过很长一段时间,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于是便问:“具体是何物?”

裴玞认真道:“就是土特产呀。”

风鸾不解,偏巧此时在殿门前看到了青梧。

少年并未入内,而是站在一旁的土地上勤勤恳恳的挖坑,一旁摆着的是一堆颜色明显区别于寻常土壤的墨黑土堆。

待挖的差不多了,青梧就丢掉铲子,直接跳了进去,然后开始认认真真的拢着黑土来埋住自己。

系统分外好奇:【那些土是什么呀?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风鸾似有所感,然后便听裴玞道:“瞧,我送的,他可喜欢了。”

系统:……

原来土特产,真的是土!

作者有话说:

裴玞:说土特产,就是土特产,我可太老实了

青梧:对对对!

文鱼:主人说的都对

系统:你们修真界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呢_(:з」∠)_

第92章

或许是因为曾经看过青梧挖坑种自己, 这一次风鸾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她走上前,半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着眼前的黑色土壤。

系统有些懵:【为什么要送土?这个居然也能当礼物?】

风鸾表情不变, 只在心里回道:“这些土壤与修真界中的颇为不同,你应该还记得,之前檀伐隐居的那片黑石山, 其实是他为了追忆过往便强行将妖界旁边的山峦直接搬了过来,七师兄就是在那上面取的土,自然对妖修多有益处。”

随后她便微微低头, 正正对上了半妖少年亮晶晶的眼睛。

这会儿他已经用土把自己埋了半截,只留了胸口以上的位置, 并不能一动身体,只能努力偏过头来看自家师尊。

四目相对的瞬间,青梧就露出了灿烂的笑, 说出了他最先学会的那四个字:“见过师尊!”

大概是学说话时日不长, 所以青梧还未学会字音的轻重强弱, 很是字正腔圆,偏就是这样的语气才分外可爱。

风鸾的眉眼因此柔和不少, 她看着青梧,尽量放缓语速说道:“可喜欢你七师伯的礼物?”

如今的青梧已经能听懂不少话, 回答的也很干脆:“喜欢,好吃!”

风鸾先是一愣, 然后就记起了对方身上的一半树妖血脉。

嗯,徒弟只是吃土而已,大抵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沉默片刻, 她取出了灵泉瓶子, 缓缓地倒了下去。

系统好奇:【这是做什么呀?】

风鸾平静道:“给这孩子加个菜。”

系统:……???

而灵泉对青梧的益处颇多。

平常他虽然也会去取用灵泉水, 但那些终究是被稀释过的,远不如风鸾直接浇下来的精纯。

他舒服的头上都冒出了枝叶,在灵泉浇灌下尽情舒展开来。

而在灵泉与黑土的双重作用下,青梧便觉得自己吸收灵力的速度比往常要快了数倍。

他不敢怠慢,迅速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宗门心决,小心吸纳着天地灵气化为己用。

风鸾心知过犹不及,便收了手,重新将灵泉瓶子收好。

顺便将裴玞蠢蠢欲动的手给摁住了,声音淡淡:“等他吃完饭再说。”

小娃娃鼓了鼓腮帮子,眼睛盯着青梧头上的叶片,面露可惜,但嘴里还是乖巧回道:“好,我都听师妹的。”

这让系统有些惊讶:【一般不都是师兄管师妹,怎么到你们这里反过来了?】

风鸾回答的很是坦然:“我宗惯是讲理,与大小无关,谁有理便听谁的。”

【要是非要反着来呢?】

“那就是谁打赢了听谁的。”说着,风鸾看向了软乎乎一团的自家师兄,语气平静,“目前看来,他只能听我的。”

系统:……很好,这很云清宗。

而就在这时,山门方向有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微微一闪。

陆离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出了何事?”

坐在陆离肩上的裴玞伸出小肉手拍了拍他,安抚道:“那是法阵光芒,想来已是有人爬完了所有石阶。”声音微顿,“这可比预想中的要快了不少。”

此时,站在山门前的七川也颇感惊讶。

虽然这些年轻人看不到他,可实际上七川一直隐藏在暗处,跟着他们一路往上,借此来观察他们是否依靠外力。

结果便发觉,这些人虽会抱怨,也有闹着要放弃的,但最终全都咬牙爬了上去。

特别是到了石阶的后半段,因为法阵影响,他们不仅无法调用自身灵力,甚至还会因为身怀灵根而更加艰难。

偏偏无人掉队,全都咬牙攀上了山门。

最先迈上台阶的便是琲琲。

许是因为她的本体是鱼,故而哪怕现在已经化为人形依然不会出汗,看上去格外清爽,只有涨红的脸色表明了她的疲累。

尤其是最后那几级台阶,千年灵鱼精感受到的就是千斤重负,压得她几乎要现了原形。

待登上最后一阶的瞬间,周身压力骤然减轻,琲琲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打晃,双腿一阵酸软,眼看着就要脸朝下摔在地上。

这把琲琲吓了一跳,本能的用手捂住了脸。

结果迎接她的并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结实的脊背。

灵鱼精天然冰冷的身体在感受到炙热体温的瞬间就僵住了,她顾不上疲累,用力地撑起身子挪到一旁,脸上满是惊恐:“你,你想做什么?”

然后便看到景言捂着脸缓缓起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放下手。

只见这人额头磕破,鼻子也留了血。

好端端一翩翩佳公子,现在却分外狼狈,显然刚刚这一跌是摔得严严实实。

琲琲一惊,然后便意识到若是没有这人垫着,只怕现在满脸是血的就是她了……

倒吸一口冷气,灵鱼精也顾不得询问过程,迅速取出锦帕,一边给景言擦拭一边问道:“你无事吧?”

景言则是看了看掌心血迹,便知道自己现在怕是模样不雅,轻叹口气,没有拒绝琲琲的好意,接过深蓝锦帕捂住了酸胀的鼻子,然后才道:“我刚刚只是想要扶你。”

琲琲疑惑:“不对啊,如果只是想要扶,怎么跑到我下面去了?”

景言又是一叹,帕子挡着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依然能从眼睛里透出无奈,随后便抬起了另一只手。

便见那上面缠着布带,另一端便是在琲琲的掌心紧握着。

分明她刚刚爬上来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可却把布带攥得死紧。

这让琲琲有些懵,然后就听景言道:“我恐自己气力不足后会把你丢下,所以就把这个缠在手腕上锁了个死扣,结果刚才你突然一拽,就把我给拽趴下了。”

琲琲:……

她面上一红,心知自己误会了人家,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自身了,抬手便要用自身妖力为他治疗。

七川见状,急忙上前止了她的动作,低声道:“还是我来吧,这人刚刚解了毒,如今又刚刚经过试炼,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经不起再被毒倒一次了。”

全身带毒的魚巿精反应过来,迅速收手,乖乖蹲在一旁。

而景言看到七川后便要起身行礼,却被七川给止住了:“你且坐着,先把血止住。”

琲琲跟着点头,顺便又给他换了条锦帕。

景言虽然被折腾得模样凄惨了些,但仪态依旧,声音也很是沉稳:“多谢尊者,”随后便看向琲琲,“谢谢姑娘。”

琲琲脸上一红,嘟囔道:“你谢我做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如此。”

景言回道:“我护着姑娘乃是理所应当。”

“咦,为什么?”

“为人一世,自当仁义为先,尊老爱幼。”

他说这话的本意是觉得琲琲一看便是小姑娘,自己作为年长者自然要爱护。

却不知,眼前的这人是个千年灵鱼精,一句“尊老爱幼”直接把她给弄得表情僵硬,笑容瞬间消失。

知道内情的七川轻咳一声,试着扯开话题:“没想到你们毅力如此惊人,想来要不了多少时候便能尽数抵达,着实难得。”

景言恭声回道:“不敢欺瞒尊者,其实我等此次前来,既是因为仰慕云清宗的威名,也是因为这是王上的命令。”

七川面露惊诧。

他在修真界多年,自然知道云清宗的名声早就已经被扔在了千年前,基本上查无此宗,别说新弟子了,就连老弟子都跑了个干净,最后就只剩下七川自己。

之所以能重燃希望,尽是因为师叔祖出关,但也是近两年才有的事情。

若说威名,也只是在修真界中流传,如何能够这么快的扩散到凡人之中?

于是七川便多问了句:“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景言回道:“我等来自西涂国。”

这国家名字怪耳熟的,可不就是陆离的本家,之前师叔祖还去剿过长得像是青色老虎的罗罗兽。

那家伙一直装成一国之君,最后被哞哞给劈死了,从那时候起就应该是王位空悬,但听这人的意思显然已经换了新君。

于是七川便问:“所以,你们现在的国君是何人?”

涉及君王名讳,景言没有直说,只道:“女王年初时登基,我国国姓为王。”

一句话,就让七川明白,那位曾经和陆家兄弟二人都曾有过婚约的王家姑娘已经上位成功,如今是正经的西涂国女王了。

怪不得会盯紧了云清宗来拜师,原来是故交。

而此时景言已经止了血,面上的伤口也愈合得七七八八。

他便松了腕子上的布带,站起身,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吾王命我等将此信递交尊者。”

七川接过,便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五个字——

少宗主亲启。

他立刻招过了一旁的傀儡:“去送给师叔祖。”

不消片刻,这封信便出现在了风鸾的手上,傀儡则是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系统听完便道:【这些估计是这位新王给你的谢礼。】

“为何谢我?”

【若不是你的提醒,她估计要一条道走到黑,如何能想到还能自己翻身做女王呢。】

风鸾对此不置可否,不过是随口一问,真正左右王月韵前程的是她自己。

不过对于这份善意,风鸾也并未拒绝,她一边拆信一边对着傀儡道:“既然全员通过第一层试炼,便告诉七川,先安排他们住下,一切按着外门弟子的规矩来,待明日再……”

突然,风鸾话音顿住,背脊也微微挺直。

系统立刻发觉异样,赶忙问:【怎么了呀?】

风鸾再次看了一遍书信,随后轻声道:“她说,在宫中发现了属于罗罗兽的旧物。”

系统对此并不意外:【那个家伙在西涂国待了好几百年,凭借一己之力冒充皇族,在王宫里为非作歹,会留下点东西也正常。】

然后便听风鸾接着道:“其中,有一张地图,”她的指尖轻点桌面,语气微微加重,“上面似乎画着一片海。”

此话一出,系统立刻反应过来:【北海!】

要知道,洛卿泽作为失忆人士,在心魔封印之后就对前尘往事毫无印象,自然也不会记得过往姻缘。

之所以能得知他和北海神女之间的关系,全靠着罗罗兽拿出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而罗罗兽便是那神女的坐骑,他藏着的地图多半就和北海有关。

于是风鸾便站起身来,伸手拿起飞剑背在身后,沉声道:“看起来,我们要去见见这位西涂新君。”

系统刚想问是要御剑还是做飞马车,结果下一秒,便觉得眼前一黑。

待回过神时,面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尤其是那数根盘龙柱看上去分外眼熟。

细细看去,便能发现上面还留着清晰地抓痕,摆明就是之前被那只罗罗兽当成猫抓板才落下的痕迹。

系统一惊:【来得好快,宿主你上一次遁光飞行有这么迅速吗?】

这哪里是飞,简直堪比瞬移!

风鸾则是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回道:“修行是会精进的。”

系统好奇:【咦,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呀?】

风鸾下意识窥探内府,看着里面的金色小剑,沉默片刻,才道:“大约元婴二阶。”

系统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能想到在寒潭下的那段浴火般的修行。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实际上也只是数月时光,结果竟是已经提升了足足一个阶段!

哪怕系统不会修炼,可光凭着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便知道这样的速度到底有多逆天。

几个月,居然进阶了!

莫非这就是天选之子的待遇吗……

如果他是个事业系统,现在一定能欢喜狂舞,每天定时催促宿主去修炼突破无限循环,积分肯定收到手软。

偏偏他不是。

这一刻,系统突然觉得,宿主渡劫难不难他不敢说,可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他的劫,而且还是地狱难度!啊!

不过风鸾并未发现系统的复杂心情,她手捏法决,很快便确定了王月韵的位置,然后便迈步朝殿外走去。

看上去闲庭信步,实则缩地成寸。

哪怕宫人来来往往,却根本无人发觉有位红衣女修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自家新君的寝殿。

而此时的王月韵正在软榻之上,侧身倚着美人靠,面上一片倦怠。

可她并未休息,手边矮桌上摞着一沓奏折,此时她便正拿起其中一本查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竟是直接把折子拍在桌上,嘴里冷声道:“贪赃枉法,官官相护,当真是一帮蛀虫,若是不除尽怕是要把西涂国全都吃了才算干净。”

若是平常,她是不会说的这般直接,终究是新君继位,又是女王,上上下下皆有不服,无数人等着看她的笑话,王月韵还是要徐徐图之才好一网打尽。

之所以这般直白,便是因为宫殿内外均是她的心腹,而且在她看奏折的时候,任何宫人都不得入内,她这才敢一吐为快。

却没想到,这次竟是有人答话了:“怎么,这里除了罗罗兽和伥鬼们,居然还有其他妖怪?”

王月韵闻言微愣,以为有外人闯入,正要发火,然后便意识到这个声音很是耳熟。

她眨眨眼,立刻抬头,然后便瞧见红衣女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软榻旁边。

王月韵微愣,随后便露出了灿烂笑容:“少宗主,你何时来的?”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风鸾止了她的动作,让她继续挨着美人靠,自己则是侧身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淡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月韵这才想起她的话,忙道:“我说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风鸾面露不解:“何意?”

王月韵在臣民眼中自然要端起架子,彰显不怒自威,可是在风鸾眼前,她便没必要做出哪些伪装,只管蹙着眉尖,气哼哼道:“都说鬼怪吃人,但我瞧着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比鬼怪还凶狠,什么都敢拿,什么都敢要,国库里的银子被他们给拿去了不知凡几,这次竟是连赈灾款都敢动手!”

风鸾虽然在修行方面颇有心得,但是对国事却无丝毫了解,便为开口,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而王月韵也发觉自己话多了些,很快便推开折子,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笑道:“我不该拿这些来扰了尊者。”

风鸾看着她,眼神在对方有些发沉的印堂上停留片刻,便淡淡道:“你如今的状态很不好,需要休息,不然怕是会有邪祟入体。”

王月韵面露惊讶,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就被风鸾伸出指尖点在了额间,迅速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寝殿内并未点蜡。

好在窗外的月光分外明亮,王月韵一眼便看到身边坐着的红衣女修。

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盯着月亮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感觉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脑内一片清明。

而在修炼中的风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道:“睡得如何?”

王月韵微愣,下意识回道:“很好,这是我这段时间里第一个好觉。”

风鸾微微颔首:“因为你之前有邪祟缠身,这才导致脾气焦躁,夜不安枕,现在也只是暂时缓解,以后应当多加留意才是。”

王月韵微愣,以为是恶鬼缠身,忙问道:“尊者可知那是何人?”

风鸾回道:“只能看出是怨气,多半是有人憎恶所至。”

本以为对方会因此焦急,却没想到她反而松了口气,念叨着:“只要不是鬼怪便好。”

“怎么,你不在意?”

“没什么在意的,自登基以来,恨我的人不知凡几,多几个少几个也没什么分别。”

风鸾静静地看着她,缓声道:“可后悔了?”

王月韵抬起头,眼中一片明亮:“自然不会,虽然现在诸事繁杂,但我却觉得比以前快活得多。”

从必须要挑选一个夫婿才能出头,到现在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前程,甚至可以左右整个国家的未来,其中的变化让她无时无刻不感激上苍,个中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女王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冠,笑容清浅:“以前我最爱的便是钗环,虽然现在我已经无暇佩戴,但于我而言,却已找到了最好的佩饰。”

权利,比任何金银珠翠都更加璀璨耀眼。

而对眼前人的追求,风鸾不甚明白,可她选择尊重,只管递了一张符过去道:“你如今还未养出王者之气,难免被邪祟侵扰,此物能护你一时,未来如何还看你的机缘。”

王月韵双手接过,从榻上起身,恭顺道谢,随后也不用风鸾开口,她便主动道:“想来仙尊此来并不是为了给我看病的。”

风鸾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我想要罗罗兽留下来的东西。”

王月韵没料到会得到这般回答,却也没拒绝,只管起身,掀开了软榻上的锦垫,很快便露出了下方暗格。

打开后,便看到一个布包。

只见那布包平平无奇,只是用一层灰布蒙着,明显被处理过,从上面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痕迹,也没有妖力残留。

王月韵道:“我是在一个暗柜里找到它的。”

风鸾不解:“你如何确定这是罗罗之物?”

王月韵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它打开来。

原本鼓囊囊的布包很快散开,然后就能看到里面除了一方精致木盒外,便是几十个大小不一的东西。

定睛看去,风鸾微愣。

这是……小鱼干?

王月韵轻声道:“整个王宫,除了那个长得像是老虎一样的妖怪,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把这些东西用十二道金锁锁起来。”

风鸾:……

系统:所以,大型猫,终究还是猫啊。

作者有话说:

系统:猫抓板,小鱼干

系统:老虎也是喵星人实锤!

第93章

老虎吃不吃鱼, 风鸾不知。

但那时候的王宫内院,除了罗罗兽以外尽是不需要吃饭的伥鬼,那么这包东西的归属显而易见。

而此时, 王月韵已经将盒子取出,交到了风鸾手上,自己则是悄然退到内室之外。

其实这里面的东西她曾翻看, 但在意识到有可能是罗罗兽遗留下的物品后就没再动过。

无论身份如何,她终究是凡人,对于修真界之事最要紧的便是难得糊涂。

风鸾并不知这位女王的细密心思, 也没多问,只管伸手掀开了木盒。

入目便见里边装着个半尺长的卷轴。

打开来后, 就看到这上面确实是幅地图,但是和预想的大相径庭。

既没有地名标记,也没有细致描绘, 一切都格外简单粗犷, 除了能看出有一片海和数个岛屿之外, 便什么都瞧不出了。

即使在某个岛屿上着重画了个圈儿,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系统有些懵:【这个……是北海神女所在之地吗?】

风鸾沉默片刻, 轻声道:“看不出来。”

在修真界,像这般只有手绘的地图已经很少见了, 大多附着灵力,每个细节都格外清晰, 再高级点的便是风鸾曾用来走通洛浮秘境的那幅,甚至可以看到山峦耸立、河水流动。

对比起来,这一张连东南西北都没有, 着实是有些过于抽象。

系统很是发愁, 风鸾却不急。

她先将卷轴放到一旁, 转而拿起了灰布上摆着的木盒。

相较于地图的粗糙,这盒子就显得很是精致。

用了上好檀木,上面雕有精致花纹。

而且看尺寸是要比地图长了不少,盒底的凹槽也明显和地图并不匹配,似乎这盒子最开始并不是专门拿来放它的。

风鸾端详片刻,突然道:“这个是不是和玄空灵卷差不多大。”

系统微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洛卿泽送给北海神女的定情信物?】

风鸾颔首,指尖一边在盒上轻触摸一边道:“罗罗兽之所以能在此处隐匿身份,便是靠着从神女身边偷来的玄空灵卷,”

就在此时,风鸾的动作突然顿住。

她举起木盒,细细瞧着盒上的花纹,突然道:“看起来,洛教主与神女之间不单单是交换信物那么简单。”

系统好奇:【咦,那还能是什么?】

风鸾淡淡道:“怕是已经结契了。”

系统先是懵了一瞬,然后便反应过来。

在如今的修真界中,结契二字是有它的特殊含义的。

翻译成系统能听明白的话便是,他俩,结婚了?!

系统格外震惊:【宿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鸾点了点木盒:“这上面写得清楚明白,‘共盟鸳蝶,永结鸾俦’。我曾亲眼见过大师兄写给二师姐的结契文书,上面便有这两句。”

而对于洛卿泽突然已婚的事,系统虽然惊讶,但也并非难以接受。

毕竟人家千年前就是一教之主,又不是修无情道的,会有道侣也不稀奇。

虽然道侣是神女……可有了前期铺垫,现在想来倒觉得合情合理。

若没有名分,怎么能一同去凤王处赴宴。

比起这个,系统倒是更加好奇另一件事:【宿主,我看这盒子上只有一片花纹,没看到字呀?】

风鸾对自家剑灵惯是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给他指着看,嘴里道:“用的是兽文,确实是有些像画儿。”

系统诧异:【宿主你怎么认得兽文?】

风鸾温声回道:“异兽是有传承的,但当初哞哞年幼之时便没了父母族人,为了教它,我便去学了些,如今看来多学一门语言还是很有好处的。”

系统:……

为了教导灵宠,要去重新学语言?

你们修真界养宠物的门槛可真高。

而风鸾又拿着木盒细细查看,发觉这上面确实没有灵力残留,便将地图重新放了进去。

想了想,到底还是将那些小鱼干拢进灰布包,一起放进了储物袋。

待她离开内室,便看到王月韵正端坐桌前,手边依然是一沓子明黄色的奏折。

许是为了不打扰风鸾,分明屋内备了不下二十盏烛灯,现在却只点了桌上一盏。

一灯如豆,朦朦胧胧地映在女王脸上,分明该是极柔美的容颜,却因为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目而显得分外沉毅。

虽不知折子上的内容,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喜事。

王月韵张张嘴,似乎想要骂,但又忍了回去,抬头看向内室。

结果就和风鸾四目相对。

王月韵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脸上便是冰雪消融,笑着起身:“尊者可看完那些物件了?”

风鸾颔首:“确是罗罗兽之物,若你无用,我便带走了。”

而王月韵原本就发愁要如何处置妖兽留下来的物件,如今有人愿意接手她自然是乐意的。

风鸾则是望了一眼桌上高高的折子“山”,思量片刻,还是出言提醒:“你如今身上尚无王者之气庇护,反倒怨恨缠身,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王月韵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却没法答应,轻叹道:“罗罗兽虽死,但他盘踞西涂国年深日久,造就伥鬼无数,整个国家就像是个烂摊子,不抓紧时间修补的话怕是要腐朽溃烂,到那时候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我既然选择接手,便闲不下来。”

风鸾缓声道:“长此以往,即使不被怨念所扰,怕也会危及寿数。”

王月韵对此却格外坦然:“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没想那么许多。”

这人并没有说太多大道理,也未曾满口家国天下百姓黎民,但偏就是这份坦然,让风鸾再次看向了眼前的西涂新君。

随后,她突然在心里道:“看上去,陆离的母国气数未尽。”

系统疑惑:【宿主怎么看出来的?】

风鸾的眼睛悄然扫过王月韵的头顶,心道:“他们的国君已经开始有王气了。”

系统跟着看过去,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对风鸾完全信任,自然没有任何怀疑,只管脑补出了女王头上金光闪闪,然后好奇道:【咦,难道这是宿主你给她的?】

风鸾淡淡道:“莫说我现在只是个修真者,哪怕是真正的天宫仙神,也没有办法直接将王者气运随随便便赋予他人。”

世人皆道君权神授,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为君者对自己的粉饰幻想,诸天神明也无暇去关注凡间王权更迭这样的“杂事”。

真正的王者气运,是要靠自身积攒的。

风鸾对着系统细细解释:“就像是旁人的怨咒会影像气运,若有敬仰拥戴亦可以影响运势。”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王月韵周身黑气中悄然出现的金色光芒,接着道,“虽然并无实质,寻常人也根本察觉不到,但长此以往,王者气运便能对她有所庇护,到时候西涂国的命数也就不必断绝。”

系统并没有完全听懂,可他大概明白风鸾的意思。

善恶有报,不外如是。

但风鸾并未将这些明说,只对王月韵道:“借毛笔一用。”随后强调,“需要是你常用的那一支。”

王月韵立刻双手将朱笔奉上。

风鸾则是缓缓落座,拿出一张空白黄符,稍一挥手,便将笔尖朱色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鲜红朱砂,细细的在黄符上涂抹。

系统见状便问:【这是做什么呀?】

“她送我北海地图,我给她护身符咒。”

【刚刚不是已经给过一张?】

“既然身怀王气,自然要更谨慎些才是。”

而王月韵虽也心中好奇,可却没敢随便打扰风鸾,悄然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其他烛灯。

屋内亮堂起来,她这才看到了靠近门口的壁桌上摆着一方锦盒,不由得问道:“下午有人来过?”

风鸾看了一眼,便点头道:“说是你父亲挂念你,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这让王月韵有些惊讶:“没问我的去处吗?”

风鸾很是淡定:“我在门上贴了混淆符咒,他们虽未见你,但会自行离开,并且自己想要合理的解释。”

王月韵:……您还有多少惊喜是孤不知道的?

而系统对符咒一窍不通,上面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也看不明白,很快就被锦盒吸引去了视线。

待盒子打开,他瞧了一眼,便道:【哇,里面好多首饰。】

风鸾略略抬眼,然后便看到了满盒子的珠钗环翠。

王月韵则是抱着锦盒,眼帘低垂,脸上神色莫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其实父亲是真心护我的。”

她说这话时,更像是自言自语,未曾想过会得到什么回应。

偏偏听到了红衣女修清冷的声音响起:“此话怎讲?”

王月韵原不想把自己的家事拿出来烦扰尊者,可话已至此,她也不做隐瞒,开口道:“父亲待旁人或许功利,甚至有些怯懦,可他确是尽己所能给我寻了一条他认为最好的道路。”

无论是与陆离的婚事,亦或是后来和陆纵定亲,都是一家主母,贵为王妃,提前预定了一生富贵荣华。

王月韵笑了笑,语气轻轻:“他为我筹谋许多,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风鸾并没多想,就只是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就不戴。”

王月韵却道:“我是喜欢的,但是不能。”

“为何?”

“做了君王,如何还能佩戴这些小女儿家的物件。”

这番该是理所应当的话,却让风鸾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王月韵见状便有些恍惚。

上一次红衣尊者如此看着自己的时候,还是问她为什么执着当王后,而不是当女王……

结果这次,就听风鸾用依然冷清的声音说道:“你都做忘了,怎么还不能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我以为凡人的君王便是一国之主,而不是要让你变成男子,为何喜欢还不能戴,那做王还有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便把王月韵给说得愣住了。

她的表情迅速变幻,疑惑,费解,最终恍然。

女王走上前,对着风鸾端正行礼:“多谢少宗主点拨。”

风鸾这次依然不觉得自己点拨了对方什么,却也没细问,只管将已经画好的符咒递了过去:“此物切记要随身佩戴,莫要离身,对你自有益处。”

王月韵恭声道谢,笑容较之前要明媚许多:“我定然时时谨记,断不敢忘。”

而就在此时,外面已是晨光微熹。

风鸾便不准备多耽搁,起身便要离开。

王月韵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我有一事请求尊者。”

风鸾脚步微顿,回头看她:“何事?”

王月韵微抿了下唇角,似乎下了决心才道:“陆王爷……我是说,陆离的弟弟陆纵一直很念着他的兄长,不知是否能求尊者允他送去只言片语?”

说完,她便低下头,心里万分忐忑。

其实王月韵明白自己的要求很是过分,莫说仙凡有别,光凭着对方是云清宗的少宗主,自己却要求人家捎口信,这听上去就很是匪夷所思。

她甚至打算,若是风鸾稍一皱眉,她就立刻跪下求原谅。

却没想到风鸾表情如常,声音淡定:“他有事自可以写信,实在念着就自己去云清宗探望。”

王月韵闻言便瞪大了眼睛:“这……可以吗?凡人也能去仙山?”

风鸾回道:“自然是可以的,陆离之所以让陆纵留在西涂国,便是因为他无灵根,在修真界中必然艰难,可这并不代表他去不了云清宗,”略想了想,“不过为了不打扰修炼,还是莫要频繁才好。”

王月韵立刻点头:“我明白的,尊者放心。”

随后抬头,却不见风鸾的身影。

满目便只有窗外照进来的初晨阳光,以及空气中那浅浅淡淡的桃花香气。

而此时,终于有宫女推门而入。

在看到王月韵的瞬间,宫女便快步上前,连声道:“王上怎么下床了?您的风寒还未好,这般单薄可怎么能行。”

王月韵被说得有些懵,但很快就想起风鸾刚刚说过,门外的混淆符咒能够让来着自动脑补出合理的理由,想来他们便想着自家王上染了风寒,这才闭门不出。

而她也不解释,只管坐到了妆镜之前,平静道:“孤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为孤梳妆,今日早朝照旧。”

宫女虽然心中依然担忧,可却没多说什么,快步上前为女王梳发。

原本还想要按着之前的模样佩戴发冠,结果便看到女王拿起一根步摇递了过来:“今天簪这个。”

宫女一愣:“王上不是不让奴婢用这些吗?”

话音未落,便对上了镜中的一双清冷眼目。

宫女自觉失言,立刻想要跪地请罪。

却听女王淡淡道:“过往是孤思虑太过,如今倒是想开了,你只管簪上便是。”

宫女忙应声接过,不敢再多说什么,动作轻柔且迅速地给女王挽起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腮边金步摇,耳上明月珰。

王月韵揽镜自照,细细瞧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确实好看。”

言罢,便穿了厚重朝服,迈步离开寝殿。

外面一片阳光明媚,今日当真是个好天气。

而风鸾此时早已返回云清宗,刚一走出宗门大殿,便看到陆离匆匆而来。

他并不知道自家师尊刚去他母国转了一圈儿,只管行礼道:“师尊,刚刚有人送了邀请函来。”

“何事?”

“请云清宗参加修真大比。”

之前便在琉光楼中听闻此事,风鸾也不惊讶,很快便道:“既如此,这段时间你便带上众人加紧修炼,莫要懈怠。”

陆离恭顺应声,然后便去寻自家师弟师妹去云巅齐聚。

风鸾则是御剑前往剑冢,准备趁此机会重启剑冢,给弟子们挑选个趁手兵刃。

而云清宗上下都因此忙碌起来的时候,七川倒显得颇为空闲。

他主修的是傀儡之术,并不用天天去云巅打坐,于是带领西涂国来的这些新弟子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天,傀儡便早早抵达外门弟子所居住的院落,专门拿了个锣一样的东西,敲了两下后才开口道:“都随我来。”然后便转身出门。

众人立刻出门,因为时间还早,有些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好,便扯着发带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其中就包括了琲琲。

其实此时的琲琲对自己的处境也有点费解。

最开始她只是念着是自己把这些人毒倒的,所以才在山脚下给他们引路。

结果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爬了台阶,又莫名其妙地当了外门弟子。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被接下来一连串的安排给砸蒙了。

早上起来要读书,晚上回来要抄书。

不定时的便要抽查口诀背诵,要是通不过就要继续抄书。

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听说课程表是由少宗主的大弟子亲自拟定,可以说是让琲琲没有半点松快的时间,也无暇思考自己的去留。

每当她想要找借口溜走,就会被一众热情的少男少女盯着留下来,学习气氛浓厚到让琲琲觉得自己要是不一起努力就有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偏偏她又不好直接表明身份,结果就稀里糊涂地混到现在。

这次被傀儡叫出来的时候,琲琲刚睡醒,眼睛一片迷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住了景言的袖口,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嘟囔:“又怎么了?昨天不是才上过早课,怎么今天又要早起?”

景言看了看女子捏着自己袖口的白皙手指,呼吸微滞,迅速在心中默念刚刚学会的清心口诀,然后才回道:“这是课表上的安排。”

“什么安排?”

“今天要准备课外活动。”

琲琲眨眨眼,突然觉得当人太难了。

上课就算了,课外还要有活动?

你们这些修士都不觉得累吗?

心里一阵阵腹诽,可她到底没有松开手,到后面干脆松了大半力气,让景言拖着自己一同爬山。

这让年轻男子分外无奈:“为什么不自己走?”

琲琲鼓了鼓脸颊,嘟囔着:“你就当我没腿。”

景言叹气:“胡说什么。”

琲琲心道,还真不是胡说……早晚找个时间让你看看我没腿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爬上了山巅。

四周围已经不见树林,只有一块块的巨石,而正对着的是一片缥缈云层。

从这里往下看,被云雾遮蔽,并不能看到太多景色,可单单是这些云雾环绕便让众人觉得自己恍惚如坠仙境,一时间很是兴奋。

不过当看到七川的瞬间,众人便收敛心神,全都规规矩矩的站好,行礼道:“见过尊者。”

七川点点头,眼睛多看了琲琲两眼,心中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灵鱼精能坚持到现在,可到底没多说什么,而是先偏头对着傀儡低声道:“怎么是你带他们来的?柳二呢?”

傀儡一板一眼地回答:“妩娘尊者一早便把他带走的。”

七川闻言,便想到妩娘最近一直都和裴玞在一处,似乎聚魂珠已经颇有成效。

如今带了自家傀儡前去,莫不是要拿他的宝贝傀儡给聚魂珠做实验?

可这能做出什么来?

傀儡无心,亦无魂,所作所为皆是由自身阵法决定,怎么找不到和聚魂珠之间的关联。

想不出缘由,便暂时将疑问搁置到一旁,七川看向了眼前的年轻男女们,面上端出了前辈应该有的温和笑道:“今日把你们叫到此处,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没底,最终全看向了景言。

而往日里景言便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无论好事坏事皆是排在最前,这次也是一样。

只不过对于七川的问题,景言心中亦没有章程,就只是猜测道:“想来这是尊者对我等的考验,还请尊者放心,无论是挑水还是砍柴,我等都能做得。”

之所以这般说,便是因为修真界大多数宗门对于外门弟子的要求就是这些。

因着如今流行的便是拿钱拜师,故而在入门之事是没有太多试炼的,基本都是让日门弟子在宗门里做些杂事,基本上和凡间的下人奴仆没有区别。

可这些有足够以前能够拜师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家境殷实天之骄子?从小被捧着供着长大,根本受不得太多磋磨,便导致众多外门弟子为了一个晋升内门的机会抢破脑袋,手段频出,甚至会提前上演同门相残。

想到这里,景言低下头去,再次念起清心诀。

不过七川却道:“挑水砍柴你们确实要做,不过那是因为你们还未辟谷,所以需要解决各自的生活,我宗并不需要谁去伺候谁,平常时候也记着莫要打扰其他尊者的生活。”

景言面露惊诧,可很快便回过神,恭声应是。

然后就听七川接着道:“今日叫你们前来是为了给你们增加课外活动,同时也是让你们提前体验一下宗门试炼的内容。”

听了这话,众人都面露好奇,就连琲琲都直直地看向了七川,似乎想问他试炼内容是什么。

可是七川却不再开口,转过身,负手而立,跟着众人一起望向远方,似乎在欣赏美景。

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众人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不安。

就在他们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询问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的云端上似乎有个东西掉下去了。

那是一道黑影,坠落的速度极快,还未等看清具体是何物,黑影便已经被半山腰处厚厚的云层掩盖。

众人面有疑惑,然后就听七川道:

“都随我来,该干活儿了。”

景言忙问:“去做什么?”

七川回头一笑,语气轻快:“捡师叔!”

众人:……???

作者有话说:

七川:太好了!宗门终于有外门弟子了!

陆离:所以?

七川:有人替我捡人了啦啦啦啦!

#云清宗弟子的日常#

#愿称之为七川快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