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一批百姓进了清风观,第一批百姓接种了疫苗,第一批百姓进行隔离,第一批百姓隔离完毕各回各家。
除了第一批百姓的家人们,对接种结果更为关心的就是接下来要接种们的百姓了。见到第一批接种的百姓毫发无损的出来,大家的一颗心终于放在肚子里了。
看来这个接种没什么大危险,那就很好。
于是接种事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到年前,接种事宜暂停,年后继续。
一切都不能耽搁老百姓们过年,年寄托着百姓们辞旧迎新的念景,有熄灭一切恩怨情仇的魔力,咒语则是四个字——大过年的。
晋阳城今年的年味儿格外浓郁,街上洋溢着盈盈的喜气,一片吉庆祥和。外地的商人们大多都各自回到自己家乡过年去了,在外奔波一整年,不就是为了过个好年?不过那些为着琉璃而在此排队的各家家仆就没有回家过年的好运了,今年注定要在晋阳过年。
尽管主家给的钱足够多,但在外过年,总叫人心中惆怅,有淡淡的失却之感。这时候再看喜气洋洋的晋阳城,他们不免嘀咕,这儿的百姓天天都跟过年似的,还对过年有这么大的热情啊。真羡慕他们的热情。
也不止羡慕他们的热情,晋阳数十步就设立公告栏,什么大事小情城中百姓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牛痘疫苗的事他们也知道了,没有别的,就两个字,羡慕。晋阳百姓能免费接种,他们都想当晋阳百姓了。那可是能防天花的。
不过好消息是掏钱能接种,但是要等晋阳百姓接种完才能轮得到他们这些花钱的。瞧瞧人家,多护短,多将自己治下的百姓当人啊。再想想自己家乡那边,当然是谁捧着钱谁才是老大,都是一群见钱眼开的货色。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就叫人不由思考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别了,首先溯源,从官员们的角度出发,那就是领导者的不同了。
其它地方和晋阳最大的不同,也在于领导者上的不同。其它各地的领导者都是男性,而晋阳的领导者是女性。
难道这说明了女性比男性更适合做领导者吗?
往往想到这里,众人就不会继续思考下去了,接下来这将是个让人感到不愉快的话题。
晋阳年底官员们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如陀螺般无休止地转动。抚慰人心的是年底公主大手一挥给大家发了年终奖。
官员们的疲惫一扫而空,干劲十足,觉得自己还能再为晋阳劳累五十年。
年底的工作会议上,各部门终于赶出年终述职报告,得以向公主汇报本年度晋阳各方面发展情况。
其实在晋阳内部,官僚体系已经与别处不同,在公主的使用下潜移默化地做了更改。部门的分工更加清晰,职责范围更加明确,大家各管各的,不会有职务重复,互相推卸的麻烦。责任细化,从上到下具体到个人,追责时也更加具体。
如今晋阳说实在的更像是一个小中央。公主之下由郝太守处理晋阳当地政务,郝太守又将政务下放,分作两部分,当然决策处理还是他来,两部分中一部分负责审覆封驳,另一部分则负责起草制令。至于到职能部门,则有六部门吏、户、礼、兵、刑、工负责各项工作。俨然就是小六部嘛,且比如今朝廷官职设定要更加简洁。
各部门领导避讳朝廷,不称侍郎,而称部长。譬如王仙露是礼部部长,郑凛属于户部,徐宝微和点秋都属于工部。如今晋阳又要多一门职务,即是医署,圆春负责。
是以年终述职的时候也有医署一份,圆春开始兢兢业业地有样学样写报告。
年底工作会议上,晋阳政要皆位于此,不过并非什么人人光鲜亮丽的场景,大家在晋阳虽然属于身居高位,但此时此刻,都是一脸熬大夜久了的、还差临门一脚解脱的勤勤恳恳的模样。
公主还没到,是大家提前到了。长桌上各位置前摆了新鲜的瓜果与茶点,令人侧目。各官员按名牌就坐,公主没来,大家总要放松些,因这些时候写报告写得实在抓耳挠腮,只欠头发掉光,便都躺倒在椅子里。这一躺之下才又发现椅背上和椅子上系了靠垫与坐垫,怪不得如此软和,简直叫人想在这里眯上一阵了。
圆春就是其中要眯上一会儿的,她这几天连夜做表赶报告,兼又要处理医馆之事,好在接种不用她亲身上场,但还是很累的。是以她低声同自己身边的徐宝微道:“宝微,我眯会儿,公主来了叫我。”
徐宝微正检查自己报告中数据是否有誊抄错误,闻言很爽快地点头:“你快休息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圆春几乎倒头就睡,四周不少人交头接耳,还算嘈杂,这样的环境下她也能深睡,可见是累坏了。
其余人也累,但是目光都在面前的瓜果上,因为好奇反而显得有几分精神:“这时候怎么还有新鲜的葡萄?”说着说着众人看向户部。
又有人问:“这个能吃吗?”葡萄是夏天的水果,他们这儿的水果今年要格外甜,据说是因为种子是公主身边的使者特地培养的。如今大家都不叫公主的侍女为侍女了,都尊称其为使者。因为做侍女不过是暂时的,她们终究会被派去各处做正事。
户部部长瞪大眼睛,没好气的:“自然能吃!都给你们洗好端上来了,还问能不能吃,是不是要喂到你们嘴里?”
众人一听放下心来,捏葡萄吃,甘甜多汁,比起夏日的葡萄没有任何差别。
“怎么弄的?”大家好奇,又问了一遍。
“还是试种,不过应该已经成了,能大规模用。今年冬天大约是不太来得及,但是明年就能吃上不当季的瓜果蔬菜了。”户部部长说到这里,骄傲地抬起头,这是他们户部技术上的又一进步,可以造福大众。
虽然大众对吃不吃当季蔬果这回事应该没有什么太大想法,但是在这世上贫富差距还是很大的。脚踏实地的百姓往往对吃穿没有太大要求,但富人是喜欢与众不同的。在对应的季节吃与时令完全不同的蔬果如果不叫与众不同的话,那就很难说什么才是与众不同了。
所以能生产出不当季的蔬果的话,富人一定会争相购买。可惜如今的保鲜技术还不成熟,并不能将蔬果运往远方,不然一定是笔很大的买卖。但专门搞这个的片冬使者又说了,蔬果送不过去,人可以过来。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这里打起可以提供非当季蔬果的招牌,总会有贵族富商愿意到这里来附庸风雅的,届时这又会成为晋阳的一大特色,能够为晋阳带来滚滚财源。
想到这里,户部部长甚至已经想要开始当场写相关企划书了。
盘子里的葡萄很快被吃了一干二净,可见在正确的季节吃错误的水果这回事的确很让人兴奋。
大家正喝着清茶解甜,水果太甜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大家还不太吃得惯这么甜的水果,郝太守就来了。
众人一看,是郝太守,顿时又从正襟危坐变成了随意坐着。
郝太守坐好,定睛一看面前果盘,也稀奇的:“葡萄?”
户部嫌麻烦,将先前对大家说的一股脑儿又跟郝太守说了一遍。郝太守听后微笑向人,很认可地点头,叫人好好干。
郝太守葡萄吃了一半,公主就来了。她身边的使者为她将门推开,房间中就是一静,众人这下是真的坐好。
徐宝微低头叫醒圆春,根本无需多余的言语,只要四个字,圆春就立刻精神抖擞地醒来:“公主来了。”
使者将公主的椅子拉开,公主落座。她目光扫过每个人,大家昂首挺胸,向她展示出良好的精神面貌。
新来的使者忍不住在公主身后悄悄抿起了嘴憋笑,这些大人们平常看起来都很威严的样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
公主向大家微微点头,郝太守立刻向公主汇报:“公主,人都齐了。”
公主点了点头道:“会议开始。”
众人屏息凝神,低头翻阅着自己准备好的报告,在心中反复练习着自己一会儿汇报时要说的话。
郝太守主持工作会议,清了清嗓道:“会议开始,吏部部长。”
被点到名字的吏部部长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公主纸在桌上轻轻磕了磕,使之齐平,而后拿着纸到前方来。
使者将木板推了出来,方便吏部部长在报告时书写,同时给众人看。
吏部部长点头道谢,准备做报告。
公主脑海中的一零七看着原始的器具开口:“虽然已经很进步了,但这还是太落后了,太不方便。”
一零七继续道:“如果再发达些,起码连个电脑,弄个投影,将报告展示出来,这样才更加方便。”
公主在脑海中问:“发达些?”
一零七想了想,迟疑着道:“大概要发达多一些?起码要经过三次技术革命。如果织机能够广泛推广的话,或许还需要两次技术革命。”
公主问:“一般世界发展三次技术革命需要多久。”
一零七道:“两百年吧。”
它后知后觉:“看来是有些久啊!”这当然不是“再发达些”四个字就能解决的。在系统的认知里,从现在的生产力到电脑与投影的出现只要四个字就可以,但在现实中,哪怕有公主作为引路人,这也需要极长的发展历程。
第216章
吏部部长正式开始汇报:“我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对晋阳过去一年进行汇报:官职的变动;对于官员不当行为的调查与处理;官员工资福利与退休金政策。”
他清了清嗓说道:“有关官职的变动,去年一年,包括医署在内,新增官员一百一十三人。”
此话一出,桌上的官员纷纷交换了个眼神,这样的新增人数,实在是算很多了。若是前年,公主还没来的时候,晋阳的财政要养活这么多官员都够呛,还好去年不一样了。不过这数字看着多,实际上将医署的官员去掉,也没有多少。何况有增必有减,一增一减相互抵消,其实还是持平的。
果不其然,吏部部长接下来说的就是:“减少官员四十七人。其中一十一人为年纪到了正常退休,三十六人犯下罪责被裁撤。”
这下被裁掉的人也多了。历年是没有裁过这么多人的,去年能裁这么多人,都是不守规矩的,不将奖惩制度放在眼中。
“具体的官职变动,医署设立,新增人员有圆春、蓐……吏部……”他将各部门新增与裁撤人员名单公布,更显晋阳官职体系公开、公平、公正。
“第二项是对官员不当行为的调查与处理。”吏部部长先对各项不当行为进行了总结,“对于被裁撤的三十六人罪责整理如下:贪墨、以下犯上、仗势欺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徇私。其中犯贪墨罪的有……”
在这里提及犯罪的官员,同样是警醒大家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第三项,关于官员工资福利与退休金政策。”吏部部长讲了半晌,口有些干。
使者很有眼色,见状端上茶水。
吏部部长道了声谢,看了公主一眼。见公主颔首首肯,这才将手中材料放下,接过茶水大喝好几口。
大家心想真是会挑时间休息,到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就不说了。
解了口渴,吏部部长继续说起工资福利和退休金相关:“官员每月俸禄由最低工资、奖惩制度下的奖金组成,并在年底根据一年到头的表现情况发年终奖。”
下方响起热烈掌声,对于俸禄上的这种改变,大家都十分乐见。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花钱,补贴家中。
官府成为官员们坚实的后盾,只要他们认认真真为百姓服务,脚踏实地做事,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官员福利上,在过去一年中已经实行的有对官府食堂、澡堂、书阁以及宿舍的建立,保证官员的日常基本生活质量。提供了稳定的休沐日,且工作时间固定,并享有病假、年假等等合理假期。官员享有一年一次的医馆体检,且罹患大病时官府会给予大病报销。退休时官员不论官职大小,凡是干满年限的享有每月退休金。至于尚未实现但正在建设的有相关官府福利房的建设,以及官府学堂的建设。凡是父母三代中有人在晋阳官府为官者,其子女或孙子孙女可入官府学堂进行学习。”
还是福利动人心啊,听到官员福利,一众官员顿时都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不能只叫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过去受官场清正廉洁思想的影响,每个官员都不能露富。上面一旦下来视察了,那是必须要吃糠咽菜,显示出自己的艰苦卓绝来,都病态了。但是既要让大家做事,又让大家吃糠咽菜,叫什么道理呢?偏偏从上到下都是如此,他们不想跟从也得跟从,时间久了总容易让人变态的。大家过得不怎么样,那能不动歪心思吗?正常赚不了钱,那只能想办法从别处捞些油水了。
现在大家的日常花销官府都能满足,遑论还有奖金等等。虽说人的贪心往往是无底洞,但起码叫那些无论如何都不肯堕入泥淖中的真正清正廉洁的官员们好过一些。至于那些有贼心的,在惩罚制度之下也要掂量掂量。
吏部部长做完年终总结,下一个就轮到户部部长。六部之中,一年从头忙到尾的就要属户部了。户部,顾名思义,掌管户籍财经。晋阳的户部掌管当地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响等一切财政事,同时掌管本地钱粮等等。
但凡晋阳要做什么了,诸如又要修建工厂或是修路造桥、年底给百姓们修缮房屋等等,凡要拨款,那就是户部的事儿,户部得掏钱。当然也没有只出不进的道理,晋阳收的各种赋税,以及官府名义下的铺子比如说琉璃铺子赚来的钱都是收归库中的。
这一年出得多,但进得也不少。与过去死水一潭的财政状况相比,户部部长还是更喜欢如今的晋阳。尽管每次让他掏钱他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让下面把他敲晕再挪钱财。但是每次钱掏得越多,赚回来的也就越多,生动形象地践行了什么叫有付出才有回报。户部部长当然意识到这一点了,不然也不能每次都往外掏钱。至于那点舍不得,纯粹是过去穷怕了。
户部部长上去汇报,先说了今年多出来的田地:“木牛流马的出现大大增加了晋阳的可耕种的土地面积,与前年相比,去年可耕种的土地面积增加一倍。但因为木牛的耕地能力,可耕种的土地得以尽数开垦。化肥的使用以及可耕种土地面积的增加,为去年的晋阳带来了大丰收。近五十倍的粮食产量以及二十二倍的瓜果蔬菜产量使百姓今年能过个好年。”
这些倍数令下方官员们都大为意外,尽管知道今年他们晋阳大丰收,但没想到丰收到这个地步。再看上方说到这里昂首挺胸一副与有荣焉模样的户部部长,都忍不住笑了。
户部部长继续道:“经过重新盘查登记,晋阳下百姓共五万三千一百一十六人。”听到这里,众人轻轻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按人口来看,晋阳只能算是小型城市。晋阳尚且如此,太原境内的其它城池人口可想而知。但公主来这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说来也是他们过去经营不当,才导致人口流失。不过公主接手以后这些时候,已经开始有人问迁入晋阳的事了。相信这样发展下去,晋阳日后总是会不缺人的。
“赋税之上……”因为去年大家都赚了钱,交税交得便不再拖拖拉拉,粮食更是将晋阳的仓库堆满。
最后是俸响之事,户部部长将俸禄及奖金的具体花销公之于众,显示出公开透明的特点,也表示自己的手干干净净。
户部后是礼部,一个小城的礼部当然不似中央的礼部那样,制定和执行礼仪制度。仓廪足而知礼节,过去仓廪不足,要让百姓遵循礼节,未免太为难百姓了。人都要饿死了,还要顾及礼节,那就是愚蠢了。
晋阳的礼部主要负责晋阳举办的各项活动,最重要的是与燕国那边打交道,也就是互市。等待日后晋阳发展起来,礼部大约还要负责晋阳的选官。
礼部部长不是别人,正是王仙露。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因为很有和燕国打交道的资历。譬如说在洛阳时她就以公主伴读的身份与闻人大将军与闻人少将军接触过,在晋阳时她更是假扮琉璃铺子的掌柜诓了闻人椿双倍银钱。再加上她在时疫时的突出表现,这个礼部部长还是很让人心服口服的。毕竟她也是皇上圣旨亲封了的官儿,很名正言顺。
正式的官服这么穿在身上,没有什么更适合男人穿的道理。且看王大人穿官服,就显得异常合身。王仙露要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都要哈哈大笑了。这看起来当然合身了,因为她特意让裁缝按她的身量给改过官服大小的。
比起前面的吏部和户部,她这里要述职汇报的就要少得多。去年晋阳举办的大型活动也不过是一个选菜大会,她总结出选菜大会的举办心得,其中的优点以及不足之处。争取在下次举办大型活动时取长补短,办得更加成功。
而后就是互市相关,重点是汇报从燕国手中赚了多少钱。
这是一个让人惊掉眼球的数字。
和刚才户部部长所说的数字一对应,只能说感谢燕国的馈赠。燕国人实在为他们晋阳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其中当然是在琉璃上燕国人花的最多,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两雪花银。然后是羊毛毛衣,毕竟毛衣的单价也不便宜。至于布匹,算是给燕国人的一点福利了。毕竟他们紧着一只羊使劲儿薅羊毛,也得给羊吃草啊。不然羊恼火了,不乐意继续给人薅了,可怎么办才好。
因此,还是要照顾一下羊的心情的。时不时给羊一些甜头,造成他们仿佛占了大便宜的假象,让他们被薅羊毛还觉得是自己赚大了。如此才是薅羊毛的最高境界。
兵、刑二部的汇报就要更加简洁了。首先是兵部,晋阳只有守城之军,兵部发挥的职能实在是小之又小。而刑部,因未遇到什么大案,便也是处理些家长里短。
第217章
至于工部,工部的职责在于土木工程的建设,如适才户部拨款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房屋的修缮、道路和桥梁的翻新等等。还有城池之外的水利工程的建设,各种水利设施、防洪抗旱等工作也是工部负责。除此之外,工部也涉及各种器具和设备的制造,工程项目的实施等等。
是以工部的领导者不见得要有很强的动手能力,但要有很强的工程项目管理能力和统筹能力,以及对工部各项有所涉猎。
对于工厂等事情,晋阳官员过去一窍不通。无法,只好由知道什么是工厂的徐宝微来负责工厂建设。
而在工厂建设中,她也诚然付出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将负责建造的百姓们管理得明明白白,杜绝一系列多余的举措以及各种危险事件的发生。她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统筹能力以及管理能力,以及她的设计能力。
工厂的内部排列就是徐宝微在请教点秋各厂的运行、作用以及未来规划后亲自排布设计的,既能发挥各厂最大优势,也能使厂与厂之间的职能并不冲突。
由她来做工部部长,官员们不心服口服也要心服口服。至于点秋则是工部的一员,她对政治方面也确实不感兴趣。
工部部长徐宝微上前来做最终汇报。她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什么含羞带怯了,尽管长年累月在工厂监督带了安全帽,但也无法完全抵挡风吹日晒。在洛阳时娇养出来的皮肤到这里不到半年就已经变得粗砺,可想而知如果现在回到洛阳的话她的模样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但她还挺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如果论漂亮的话自然比不上过去漂亮,然而现在这样使她看起来就十分“可靠”,下方的人看到她的模样往往都很听话。
目光扫过纸页上的内容,徐宝微款款而谈:“关于工部去年一年的发展,可以分为以下若干项:关于城镇基础设施的建设、关于各种器具设备的制造以及各种工程项目的实施。”
“首先是关于城镇的基础建设方面,公主初来晋阳就已经修缮各家房屋、城中道路以及桥梁。”
郝太守听到这里,面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来。那时候公主才到晋阳呢,他那时候天天跟着公主到处走,每日都累得要死要活。当时他还弄不懂公主是在做什么,甚至在心中悄悄以为公主是在戏耍他,后来才知道公主是在用脚丈量晋阳的土地,弄清城池情况,甚至因此发现了时疫……
这一系列情况串联起来,叫人不得不联想到四个字。
天命在她。
“除此之外,城市以外的基础设施建设有锦泉村村外的道路修缮。”锦泉村村外那条路晋阳官员都是知道的,格外令人发愁。但如今那条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要多平整有多平整。且这路既不是晋阳官府出钱修的,也不是锦泉村自己出钱修的,而是其它地方官府出钱给修的。这就是利益推动。
“其余富裕村落同样有修缮道路的念头。”想修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上报官府,官府转告工部。村子交够钱,由工部召集工人进行修路。修的不是别的路,还是水泥路。且官府要价是最低的,也不指望修路能给官府爆赚多少钱。
“而在器具制造上,工部去年制造了便于在崎岖地区驮运的木牛流马,同时木牛可以用于开垦土地。”徐宝微语速不急不缓,“琉璃的制造为晋阳带来了大批创收,同样织机的出现使得织布的效率大大提升。”
这么一一数来,众人才意识到晋阳如今在技术方面的先进性。
“最后是在工程项目的实施上,建立了两座厂房。一座是用来制造琉璃的琉璃厂,另一座则是用来织造的服装厂。”徐宝微接下来又具体介绍了两座厂房的规模,以及每座厂房具体每月的产量。
工部介绍完毕,最后只剩下新加入晋阳官员体系的医署。医署的加入对于晋阳来说也算名副其实,毕竟晋阳第一次扬名就在于将时疫治好,这里的确是有些医学方面的灵气在的。再者晋阳想出了预防天花的东西,可见他们这里医学之发达,在官员体系中多加入医署也属实让人理解。
而医署的话在晋阳就相当于一个小太医院,里面是一个个“太医”,与正经的官职并不冲突。这也是大家对此事心平气和的深层原因。
况且医署吸引的郎中越多,意味着他们这里医学方面的大家越多。万一有个什么大病小灾的,他们这里越安全啊!
医署这里轮到圆春发言,陡然成为正规军,她还有些不习惯。过去在医馆中杂务有蓐给她管理,病例也有识字的女医来写。现在年底述职,却是要她自己来的。毕竟她不自己写,到时候照本宣科地念很容易露馅儿是他人代写。
医署本就是新加入晋阳官员体系的,届时她给大家一个投机取巧的第一印象,整个医署都要让人感到印象极差了。
于医学上,去年晋阳发生的两件关于人命的两件大事就是医署取得的重大进展。一样是解决时疫,另一样是研制出牛痘疫苗。
两样事情,虽然不多,但足以看出晋阳的医学发展水平。
年终述职在一片平稳中结束,总之不知道是首次述职公主对大家格外包容,还是大家的确都说得很不错,在述职结束以后,公主离开后,大家竟然人人受到由使者转交的红封。
“这,这是什么?”郝太守也有份儿。他是做人爷爷的年纪,过年的时候向来是他给子孙发压岁钱,哪成想自己这辈子还能收到压岁钱?
使者面上挂着十分公式化的微笑,微笑的弧度似乎都是经过悉心雕琢过的。还真是悉心练习过的吧,总觉得公主身边的每一任使者都会这么笑。她微笑道:“这是公主给各位大人的压岁包,祝各位大人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意,平安喜乐。”
众官拿着红包,总觉得这沉甸甸的。
……
工厂自然放了假,来自各村庄的女人们在工厂道别,预备踏上回家的路。有人问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怎么办,她们却都笑了:“我们回慈育园,正好也能帮着做事。”如此有个归处,到底让人放心。
工厂实在贴心,为使女工们能够安心到家,特意派马车送各人回村。总之大家都是各村庄里走出来的,将村庄转遍,人也就送得差不多了,并不算是很费事的事情。
倒是女工们几乎都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坐在里面总是很拘谨,连背都不敢碰到车壁。哪怕驾车的车夫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叫她们怎么舒服怎么坐,大家也很难一下子放下心里包袱。
马车辚辚地将人送回村庄,颇给人以衣锦还乡之感。诚然是很叫人开眼界的,这时候村子里能坐上马车的几乎没有,是以这实在是很有排场的一件事。
马车所到之处,村子中的村民都看热闹地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见到是去工厂做工的女人们回来,村民们心中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想法。羡慕人家赚了钱,也羡慕人家能坐上马车。还有暗恨,暗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把握住机会一起去厂子应聘。
其中嫉妒心最盛的还要数村子里的男人们,他们压根儿就没去服装厂应聘,但是对此时此刻女人们坐马车回来的待遇却眼红不已。不止如此,他们感受到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了。
“挑衅”这种事情只是他们个人的主观观念,并没有哪个坐马车回来的女人在他们炫耀自己坐了马车,倒是他们自己心里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尤其是那些妻子是厂里的,他们心中更加不快,觉得她们是故意坐马车回来的。
女人看到丈夫阴沉得可以滴下水的脸,就知道她坐马车回来这件事一定惹他不快了。她已经发觉,他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她挣的钱多,他不但不高兴,反而更加沉默。这并非是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当然很会表达他的情感,当他愤怒的时候一拳一拳打在她的身上,那时候他的情感表达是那么强烈。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挣钱挣得多他反而不高兴,但婆婆的话似乎是答案。
“不要以为你挣钱挣得多你翅膀就硬了!”婆婆时常这样急头白脸地敲打她。
女人不由想她又不是鸟,哪来的翅膀,又是怎么硬呢?
果然从村口到家里,一进家门,婆婆与丈夫的脸色顿时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如果说刚刚在外面还维持着不想让外人看热闹的那么点体面,一回家里什么体面就都不在了。
女人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实际上心神都绷紧了,等着他们随时随地的发难。
果然,在她要回房间放行李时,婆婆先坐不住了,冷冷一笑道:“果然是坐了马车,是不一样的人了!如今架子是大,见着家里人也不招呼了。我看家里的活你也不想干了,是不是还要我来伺候你啊!”
女人十分无奈,她一下车就向丈夫和婆婆问了好,这会儿却被他们将白的说成黑的,实在叫人无奈。
“我只是先回房放东西。“至于婆母口中的“家里的活”,女人确实有些不太明白这个怎么还需要自己干。如果是过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或许就默默受了。但是从厂子里的其他女人那里,甚至是同村的一起在厂子里打工的女人那里,她知道了她们挣了钱如今在家中都很硬气,地位都很高。
第218章
女人知道其他人在家中腰杆子硬这回事,还是要托自家的福。
因回了家也要做家中的诸多杂活,她每次在大家集合一起去工厂的时候都要迟到。她是卑微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夫家如此欺压。是以回回连累大家一起等她,她心中很过意不去,便和家中商量,看离开的那一日能不能早走些,她会尽量当日早起多干些活。
这话一出,宛如捅了马蜂窝。
婆母和丈夫宛如听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婆母当着她的面冷笑同她丈夫道:“我说什么来着,果然她的心野了吧!急着往工厂去是做什么?给人白干活?可别是急着去见什么人吧!”
女人脑袋一嗡,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毫不意外,但听到他们这么说,她仍然无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恶心。但这份恶心还不能显示出来,因为一旦显示出一星半点想要作呕的迹象,他们是绝不会反省自己的,反而会警惕地认为是她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
她忍着恶心回答:“婆母,您误会了,我同厂里的同村女人们商议好的,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这些时候我总去得最迟,每次都叫她们等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婆母与丈夫这才面色稍霁,丈夫继续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一切与他毫无瓜葛。但但凡刚才她说不好一句话,雨点似的拳头就会落在她身上。而他的确是不用开口的,总有婆母为他出头,婆母就是他的嘴,传达着一切他的想法。
“你去得迟,是你干活慢!你若是手脚麻利些,怎么会去迟?还怨上我们来了!”婆母冷哼道。
女人实在很委屈,无论她这一日多早起来,做活做得多么干脆利落,婆母那里却永远有做不完的活,让她永远迟到。
怎么就这么巧?当时她还没想明白。
在她再一次成了一群人中最晚到的那个,害大家等了许久,就是再好的性子,再同村的情谊也堵不住人抱怨的嘴。
“你怎么次次来得都这么晚?下次再这么晚,我们就都不等你了!”不是大家没耐性、心眼儿小,只是女人每次都来得比约定的时间要晚许多,往往到工厂时就已经不早了。
女人连连告罪,面色赧然。这么拖累大家她实在不好意思极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因此她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总连累大家和我一同晚到,下次,下次大家不必再等我,先行出发就是。”
一众靠着行李坐在驴车上,对女人的言语不解极了,她竟然宁愿让大家先走,自己一个人上路,也不愿意早些来吗?
有这个疑惑,便有心直口快的女人问:“那你咋不能早点来呢?”大家也很好奇她为何会次次来迟。就算临时出现什么意外,一次两次也该够了,哪能次次都出意外?
女人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她若是将事情声张,只怕对他们家的声名不好。但她忽然又想开了,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家丑?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想法,大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她快说,她受不得催促,只好先应付大家,将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女人表示她也想早点来,但是家里的杂活实在太多,做也做不完,她每次都要做到最后一刻才没有活干,这才能赶过来。
大家一听到她这么说,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女人是在家当牛做马做惯了,根本不会产生忤逆的想法。但她们可不一样,各有各的脾气,各有各的本事。对这种恶意刻薄人的手段,她们可再了解不过了,甚至觉得这太显而易见。
“是谁叫你一直做活的?”大家问道,心中其实差不多有了计较。家里一共几个人?能刁难人的又是谁简直呼之欲出。
女人老老实实地回答:“婆母。”
果不其然。
大家看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一副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样子,都有些恨铁不成钢。
“为什么你婆母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啊?”有人问道。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对人听之任之,怎么没有一点主见。
女人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婆母是长辈,不听她的听谁的。何况她如果不听话,他们就会觉得她有二心,丈夫的拳头就会落在她身上。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些不对劲。从大家的反应来看,她们似乎对自己的婆母都不会一直顺从?
因此她询问道:“你们在家里,难道不会一直听你们婆母的话吗?”
她这话将大家都问笑了,姑且不说有的人根本没有婆母,还是未嫁之身。且说那些嫁了人的,也不能是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难道你婆母叫你打你亲娘,你也会打吗?”大家笑嘻嘻地问。
“那肯定不能!”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其他时候你都要听她的话呢?”这问题将女人问住了。
“何况你现在能挣钱了,还是能挣许许多多的钱,怕他们做什么?”说到这里,女人们眉飞色舞起来,都显示出十分的得意来。
女人有些恍惚,想了一想,没错,她的确能挣许许多多的钱了。但她挣了好多钱,换来的却不是称赞,也不是底气,而是婆母龇牙咧嘴的“翅膀硬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乱乱的,于是又闭嘴了。
女人们觑着她神色,虽然看不起她软弱,但也有同仇敌忾的,看不惯她被这么欺负,因出言宽慰道:“你挣了这么多,手里总该存了些吧?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暂时出去住一段儿,不理睬他们,赚的银钱也不给他们,他们就该求着你回来了。”尽管女人被欺负得很惨,但到底是她自己家的家务事,她们不好说得太绝。万一到时候她不领情再喂了讨好家里将他们供出来,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女人没想到还有存下钱来这种说法,人都听傻了。
看着她呆傻的神情,众人咂摸出些不对劲来,问:“你该不会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吧?”
“我……”女人几乎要昏过去,“你们不是将所有钱都给家里吗?”
大家便觉得她有些蠢了,人蠢是很难救的,就不想和她说那么多了。姑且不说可以隐瞒夫家自己的真实收入,就算大大方方说了,钱是自己挣的,自己留些难道还能有错不成?人得自立,自己立起来了,谁都欺负不了。
“给家里?给啊!但是钱是我挣的,我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嫌少,那就一文别要!”说这话的是村子里有名的泼辣户,但这话却得到不少人的赞成。
拜托,现在挣钱的是她们。挣了钱还要低人一头,哪有这样的道理。要么分家别过,反正她们如今自己能挣钱,不仅饿不死,看看慈育园那几个女孩儿,自己过得不是更好?
女人心乱如麻,要自己好好想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今日,也是后来没有机会再回村子里来,一直在工厂里加班加到年前,便也没有迟到的事。
这回回来,婆母又开始拿坐马车的事情说事,女人是真的有点累了。她不说要婆母如村子里其他挣钱女孩家家人那样殷勤对她,起码不要真将她当作牛马来使。她的愿望就是如此卑微,毕竟一个向来被欺压的人,要她有什么雄浑的远大抱负也不太可能,她就是不想再被欺负了。
她刚回到家,来不及坐下来歇息一会儿,甚至水都没能够喝上一口,婆母就在她身边团团转,看样子预备着差遣她做些什么。
果然,她将行李一放下,婆母的吩咐就来了:“包袱你也放了,赶紧做饭去吧!家里人都等着吃晚食呢!”
这话真的让女人感到很疑惑,难道她今日不回来,他们就不吃晚食了吗?这个饭还非她做不可了?
但她有点不敢反抗婆母,因此即使真的很累,她还是打算烧火做饭去了。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逃避,毕竟在烧火做饭的时候婆母嫌呛,是懒得进来和她说那么多的。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安宁。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在家能安安静静的时候。
“等等!”婆母又叫住她,将她吓得一个激灵。
“你这个月的工钱呢?”婆母问道,也不算问,就是很明目张胆地找她要钱,把这当成再正常不过的事。
“哦哦!”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给钱的事啊。于是她又将包袱展开,从里面找钱袋子。
婆母的头伸得老长,要将她包袱里装了什么都给看遍。见里面的确都是很老实本分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新添的衣物,她才放下心来。包袱里只有一个旧钱袋,女人将之取出,交给婆母。
婆母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之夺过,并当着人面数起里面的银钱,确定数量和前几个月差不多,这才放女人去煮饭。
“去做饭啊!在这傻站着做什么!真是没眼力见!”她当然一句褒奖都不会有的。
女人低头向灶台走去,她一贯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家里人都已经是见惯了的,丝毫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来。背后还是婆母的叫骂声,但根本没进女人的耳朵。她的心简直要从自己的嘴巴里跳出来了!
工厂其实是发了年终奖的,但她一文钱也没给婆母,也没告诉家里人,而是悄悄地私藏了。
第219章
随着新年的逐渐到来,有人已经收手不干,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过年的准备中。至于过年要准备什么,那可就多了去了。年货、新衣、春联、房子旧了最好再重新修整修整,不说完全跟新的一样,起码也要看着能过得去。毕竟新一年了嘛,新年新气象!
也有人加倍努力干活,想着趁着过年这时候多挣一些,总没有嫌钱多的道理。
为了沾一份喜气,街上的小贩们都用红纸或是红色丝带将摊位装饰一番,要么贴了红纸剪成的吉祥图案,要么系了如意结等等,愈显得年味儿浓郁。过去几年的年味儿是都没有这么浓郁的,今年年味儿之所以浓郁,是因为去年百姓们都有所收获。有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为了庆祝去年的丰收,今年过年总要好好过一过的。
在这浓郁的年味儿里,官府轻松了几日,便又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述职之后官员们的确是可以略微松一口气,但越临近过年,官府越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到了年关,坏人也是要过年的。为了过个好年,坏人总要铤而走险做些坏事,便越要使人留心,以免造成大祸。
原本礼部今年是策划着要搞个晚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然而考虑到既是过年,群众很容易激动,万一大过年里发生个什么踩踏事件就了不得了,是以这事儿还是罢了。
不过晋阳向来很关心百姓,不止关心百姓的生理健康,也关心百姓的心理健康。为使百姓们得到一些精神上的愉悦,晋阳还是决定在今年过年的时候给百姓们一些精神上的礼物。不过还没宣布是什么,姑且保密,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还没准备好是什么。但其实真的准备好了的。
果然,年前险些闹出好几场祸事来。
客栈生意太火热,忙得顾前顾不着后,庖屋失火,若非衙役巡街及时将火给救了,少不得要有些伤亡。于是礼部又要大力宣传防火事宜,每日衙役巡街多了一项事项需要检查,即检查每家每户的水缸中储水是否足够,并要苦口婆心地同老百姓们宣传火灾的危害性。
不够的话就要监督百姓个人或是商户将水担够,遇到家中只有老幼的,则由衙役动手帮忙将水担满。
而对于火灾的科普教育方面就显得薄弱了。虽然衙役们每日拿着大喇叭走街串巷地喊,但收效甚微,还被不少人投诉到官府表示扰民。
无法,礼部开会想主意,要求能让百姓接受又能让百姓真把防火这回事放在心上的。集众人的智慧,还真想出了法子来。
古往今来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要数顺口溜了,朗朗上口且传播得也快。于是大家绞尽脑汁地开始编顺口溜,果然顺口溜一出,科普的效果要好得多。巡街的衙役天天在街上喊,喊着喊着老百姓们也都会喊了。甚至在他喊上半句的时候大家会在心中默默将下半句接上。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无意识地记住了火灾防治以及火灾发生时的应有措施,不过对于火灾造成的严重伤害还不是十分了解,在预防时总是不大放在心上。
因又有几处走水的地方,还好顺口溜被百姓们记在心里,按着顺口溜去做,火势很快得到控制,继而被扑灭,没有酿成大祸。
但年前遭灾,到底是让人身上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于是为了加强百姓们的戒备心,即告诉他们火灾能造成多大的伤害,礼部从其它地方请了戏班来。不过不要戏班子唱自己的戏,而是由礼部给戏班子出戏本,让他们来排练后登台演唱。
至于为什么不请晋阳本地的戏班子,晋阳本地没有戏班子。在过去,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还难以让他们获得这个层面的精神愉悦。大家讨生活都难,哪有空听戏啊。
听戏这事儿目前也只有很有钱的人家才负担得起。但没关系,晋阳这边是官府出面,总不至于缺钱。且他们请的戏班子也不是多么好、多么富有盛名的戏班子,甚至是快垮了的戏班子。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亏损的戏班子?照理说戏班子都由富商或者贵族奉养,怎么也不至于到亏损零落的地步。但是是有例外的。适才说了如今的戏班子大部分靠人奉养,但也有戏班子因为得罪了主家而不被奉养,甚至赶出家门自行求生的。
往往戏班子和主家都不会闹到这么僵的地步。戏班子拿捏主家两下,使之哄着,那叫情趣。但若太不识趣,真将自己当成占上风的人,那就是不识抬举,真以为自己才是主人了。
“所有被哄着宠着捧着的都可以代入这种身份。”礼部部长王仙露如是道。
参会部下们听了忍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赞成,他们有家中妻子养猫养狗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对待的猫狗。一旦猫狗想在主人头上撒野,那都是要教训的。
部下便举一反三地问:“所以说他们是太不识趣得罪了人才做不下去的?”大家不禁心有余悸,怎么想都觉得请这座大佛来似乎太不划算。人家都能在富贵人家蹬鼻子上脸,能看得上他们这地方?
王部长摇头道:“非也。”
大家就好奇那是因为什么事才使得戏班子得罪人的,一般他们自己识趣,主家也应当以礼相待才是。
“那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王部长给人答疑解惑:“这个戏班子与旁的戏班子不同,班主是个女人。”她不动声色地一看,部下们都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
班主是女人有什么稀奇的,他们这儿做主的都是女人呢。按年纪算的话还不能说是女人,公主还只是个女孩子。
“但凡班主是女人的戏班子,管得都是很严。”
王仙露起了个头,下面就有愣头青问:“什么管得严?”后脑勺就挨了旁边的老吏一巴掌。
王仙露却并不在意,直截了当地跟人讲起来:“戏班子被奉养在府上,还有另一个作用。”
晋阳的小吏们哪知道这些,如今听得都很津津有味。
“戏班子往往都是收养孤儿,还是年纪极小的孤儿,如此好从小培养他们。而有些孩子长大了以后出落得模样出众,而他们又相当于被豢养,有主家在,他们一旦被看中,就不止是给人唱戏听了。“王仙露颇冷静道。
至于是什么那都是很好猜测的事情,大家听着这些怪不得劲儿的,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因为人不是人。
但王仙露却并没有留给大家猜测的余地,而是直接了当地将话说出口:“一旦被人看中,好些的有个名分,能在府上做个正经主子,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但绝大多数的他们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因为一直过着漂泊无依的生活,不少孩子太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但凡府上有人向他们勾勾手,甚至不是主家,只是府上的管家或是下人,他们也愿意委身,只求有个安身的地方。”
王部长喝了口茶,不由看了眼杯中茶叶,暗叹果然比她自己家里的茶叶差得远了。不过在这里有这个喝已经够不错了,她继续道:“但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结局只有一个,被骗色。”
这不由叫大多数人唏嘘起来,但以大家的思想水平来说,还是不免觉得这多少沾了些自作自受。但事实上双方本就站在不平等的地位,又怎么能做出平等的选择呢?何况在强权之下,不少人其实根本连选择也没有。
王部长继续说:“作为一名女班主,她太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这些事,尤其是权贵与人之间的这些事,她再清楚不过。所以在江夏太守的儿子想对她班子里的一个女孩子下手时,她带着人悄悄跑了。”
“跑了?”大家瞠目结舌。
“没错。”王部长微微一笑,“她由人修书一封转交江夏太守,提及家中有事,不告而别实在十分愧疚,并将这些年在府上的住宿钱给结了,感谢太守这些年的照拂。话说得很漂亮,可江夏太守自然不是一般人,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来。这下去请人过来,哪里还找得到人?人是一个个悄悄从太守家离开的,走得不声不响,然后雇了马车连夜跑的。太守发现的时候人都将要跑出江夏境内了。太守还要下发命令拦人,这拦人又要有个由头,总之一切安排好时人已经跑出江夏了。但是这戏,也唱不成了。”
“为什么啊?”下面有人发问。
“你猜江夏太守是用什么由头将人拦下来的?”王部长发问。
大家交头接耳,想不出怎么拦下来人的。总不能说我儿子看上了他们戏班子的某某,然后人跑了,我要将人抓回来吧。那叫什么事,这么说不是脸丢尽了?
王部长摇摇头:“你们就是不会变通。要堂而皇之的抓人需要十什么?”
“需要逮捕证明!”
“需要证据!”
……
王部长再度摇头:“都不是,需要罪名啊!没有定罪怎么抓人。”
官员们还是不太理解:“但这能给人定什么罪,人家也没犯罪啊。”这不想让别人儿子玷污自己戏班子里的女孩子还是罪过了?
王部长慨叹,真不知道是说她的手下人没坏心眼儿好,还是说他们没有大官思维好。但她还是很随和地和人解释:“人都跑了,定什么罪不是随便他说?想要伸冤,人就得回来。人一回来,不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了?”
第220章
听到王部长说“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笑完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讽刺。江夏太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人定罪,甚至不需要证据,女班主和她的戏班子就成了逃犯。这一切的根源还不是女班主或者戏班子的错,根源是看上了人就想要人家的太守之子。人家无端端地惹祸上身,为了避祸很给面子地逃了表示态度,甚至未曾在外界张扬缘由,就是不想与人交恶。可惜旁人不领她这个情,甚至觉得她避祸之举下了面子,便要给人安上罪名。
“咱们请的就是这家戏班子吗?”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众人也晓得王部长不会无缘无故讲些事情,便有所猜测。
王部长颔首:“正是他们。”
大家明了,纷纷抒发想法。
“嗐,怪可怜的。江夏郡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咱们这儿来吧,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伸过来又怎么样?咱们这儿有公主在,可轮不到他造次!”
“……应该很便宜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一众集体看向王部长。
王仙露优雅地吹了吹浮起的茶沫,微笑承认:“之所以选择他们,也是有这方面考量。”晋阳如今刚有钱还不到一年,底蕴不足,万一有个天灾人祸,一文钱都要掰成两瓣花。因此能省则省,尤其是在没必要的地方。
戏班子这会儿也很忐忑,要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班主没往晋阳去过,班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不必多说。对于晋阳,他们被养在府里,对此知之甚少。如果不是来的人向他们支付了一笔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的确是一笔很不菲的定金,且拿出了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书带他们离开,并且的确是一直都向北走的,以及他们的确是走投无路了,一般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就这么跟着陌生人走的。
最重要的还是来接他们的为首的是一名女子,不得不承认这的确让他们放下不少警惕。如果这是江夏太守请君入瓮的计策,那他们也认了。
来接他们的其他男人似乎都对这个女孩尊敬有加、马首是瞻,她看上去比戏班子里的有些孩子还小,可做事真有条理,不急不缓的,他们叫她使者来着。
班主这一路上时常有些发愁,总觉得很不靠谱呢,她听这位使者说了对方的要求,如今他们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有个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待着、不用藏头露尾的地方就很好了。但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位使者说的,请她去的那位大人是一个女人。
但是这世上怎么还有女子做官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她觉得这离谱极了,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一定是一个好地方。
为了这一丁点可能,她愿意去碰碰运气。
尽管使者这一路展示出惊人的策划能力,将一切安排得都很妥帖,没有任何意外情况的出现。看戏班子里的孩子们渐渐走出躲躲藏藏的阴影,对目的地也越发期待,班主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徒弟们走的路少,不知道大夏国情。越往北,经济是越不发达。只怕他们亲眼见了晋阳,会很失望。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不要有期望。
“您看上去总是忧心忡忡。”使者的声音在女班主的背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女班主呼出口气,露出了些勉强笑意,并没有回应她,而是问:“要启程了吗?”赶路并不是一味闷着头赶,这群人很照顾他们的感受,时不时停车让他们下车放放风,松缓筋骨,也更让她的徒弟们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使者微笑:“还没有呢,只是见您愁眉不展,总想着若能为您分担一二。”
女班主不免轻轻看向她,见她一副沉稳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可靠之感。女班主不由道:“你年纪还这么小,事却做得极是妥帖。”
使者并没有因为女班主的夸赞而显示出多余的神色,只是轻轻弯弯眼睛:“您过誉了,我不算什么呢。在我们那里,比我厉害的女子数不胜数。”她说到这里才流露出淡淡的骄傲来。
“你们那里……”女班主看她煞有其事的模样,仿佛真有那么一个地方一样。女人至少可以拥有别人的尊敬,甚至不止如此,她们可以接触权力。
就像眼前的女孩子一样,她才多大,却很有地位。地位赋予权力。
使者道:“您一直是在担心这回事吧?请您放心,我们与江夏郡毫无瓜葛,江夏郡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但凡他们敢轻举妄动,公主绝不会饶了他们。”她一直带笑的脸在此时忽然冷了下来,带着些冷若冰霜的寒气。
待再度看向女班主时、她面上的寒霜已然融化,仿佛从未存在过的:“而晋阳收购您的戏班也只是为了宣讲,其它地方的恶劣行径在晋阳是不许有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们中的任意一个,直接报官就是。不必担心官官相护,刑部和其它部门平行,不受其它部门管制。如果您的委屈不是经由刑部解决,那就是他们的失职,他们要去领罚。”
使者认真看向女班主:“晋阳是个很好的地方,您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女班主神情迷惘,开口问的是:“公主?是那位公主吗?公主笔的公主?”
使者难得显示出一些惊讶:“夏国还有其他公主?”
两个人不确定的眼神一碰,旋即都笑起来,这是女班主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看来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使者点头应道:“太原是公主的封地,晋阳就在太原之中。如今公主到了年纪,执掌封地,太原之内大小事务皆受公主管理。”她说这话既是事实,也是安女班主的心。
女班主恍然大悟:“你早说这些,我就不苦恼了。”她忧思难解,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日后要仰谁鼻息生活。如果早知道自己未来的“主人”是一名女子,她的许多烦恼都会随之消弭。
戏班子中的受害者当然不止有女子,也有男子。但与男子微薄的数量相比,女子显然才是庞大的受害者群体。何况与女性金主相比,男性的手段要恶劣无数倍。
使者笑道:“是我思虑不周。”她在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思虑不周,戏班子被养在府里久了,得到外界消息自然不是那么灵通。她以为的常识,却不见得是他们知道的常识。但他们对外界也不是全然无知,比如说公主笔这些,他们又是知道的。因此看来他们应当是消息滞后,以及对于一些偏远地区的消息并不了解。虽然她很喜欢晋阳,但晋阳天然的劣势,比如说地处偏远这种事情她也不得不承认。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家乡就不正视这一切。
女班主忧思已解,这会儿心情开阔,反过来劝她:“哪里是你的错,是我们……”说到这里,一股苦涩在她口中蔓延开来。如他们这样被养在金丝笼中的宠物,反而要让正常人去按照他们的想法来想,实在太难为人了。
使者认真道:“您放心,到了晋阳,没有地方会困着你们的,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排练和演出的时候要按时到的……总之这些到时候与你们正式签订契约时都会说明,您可以慢慢看。”
女班主问:“不关着我们吗?”
使者诧异:“为什么要关着你们?”
女班主答不上来,但世家大族总是将他们当做某种属于自己的物件,会在客人来访时将他们展览,供人品评,却不许他们自己未经准许在正式场合抛头露面。
“本来就是要给百姓们看戏,还关着你们做什么?”使者问道。
女班主愣住:“给百姓们?”
使者愣住:“您没认真听啊?”难怪她辗转反侧。
女班主只听着自己日后要去晋阳唱戏,还有什么礼部之类的,便以为戏班子要去给晋阳某位礼部的官员供养,根本没仔细听后面的话。
怎么要给百姓们表演?
当然她不是自矜身份,只是陡然知道这件事,还有些不知所措。
使者便将戏班子大约要做什么同班主讲了一讲,班主人完全呆掉。不过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或者说她没拒绝的余地。她当然拥有拒绝的权力,晋阳从没有没收过她拒绝的权力,但她现在除了跟着他们走也没有更好的路了。
那就去试一试吧。
于是她的忧虑短暂地消失后又重新出现新的忧虑,即他们还没有在普罗大众面前演过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因为忧虑这件事,女班主一时间反而忽略了另一件事,即到晋阳后他们自由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戏班子终于到了晋阳城外。在城外,使者已经要与礼部交接,将人交给礼部。
她只负责将人带回来,在晋阳则由礼部对他们进行安排。权责明确,分工细致。
得知使者要和他们分开,班主的徒弟们舍不得,班主自己也舍不得。这些时间的相处足够他们了解到她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因此她要离开,大家仿佛即将失去主心骨,心慌起来。
使者安慰:“这里的其他人都要比我更加出色,你们可以放心相信他们。与大家一起赶路的日子也使我十分开心,但我的工作就到这里啦。日后你们闲下来,尽管来找我玩。”
看出使者离开是势在必行之事,女班主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使者笑道:“叫我使者就好,算过来我是公主的第十三任使者。”她很为自己这个身份而自豪。
第221章
礼部的人如使者说的那样,都很和气,和女班主见过的所有官员都不一样。尽管她不过是个唱戏的,但过去是在江夏太守府唱戏,便沾一份光,能见到许多官员。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晋阳的官员们总让他们觉得不像是官员,又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官员们热情地询问过他们路上可还好后,便亲身带领他们去早已经为他们安排好的宅院了。
一路上马车慢行,走到哪里,他们就打起车帘为戏班子介绍两句所到之处。徒弟们一开始还很拘谨,但礼部的官员们应当是很热爱这座城池,讲到哪里都信手拈来,颇有些妙趣横生的意味。徒弟们就扎堆儿挤另一侧的车窗,好奇地向外看。
烟火气瞬间涌入车内。
女班主当然不好像徒弟们一样不稳重,但两边的车帘一打起来,沿街的叫卖声、小吃的香气、来往的人声车声、闲谈声等等争先恐后地钻进车内,叫她立刻感受到这座城池的温暖之处。
只是从这些声音来看,这是一座很热闹的城。而往往热闹的城池,百姓都过得还不错。她不由悄悄留心官员的介绍,在心中对晋阳城有了自己的想象。
如果日后留在这里的话,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
更叫戏班子惊讶的是礼部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座宅院,无需和主家一起住,宅院里只住着他们自己。
女班主对这份好意感到惶恐:“这么大的宅院,无功不受禄……”
官员便笑呵呵的:“很快就有功了,到时候还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时间紧任务重。”
住了人家的宅子,不为人家做些什么,女班主心里总不踏实。于是她叫徒弟们去收拾,自己则在这里认真询问官员戏班子日后的具体安排,要演什么戏,他们也好立刻准备起来了。
官员表示具体事宜要由部长来谈,部长现在手头上还有事情要忙,待事情办完会来和他们谈契约的事。将人送到宅院,官员的任务算是完成,又留了人在这里,若是他们想去城里转转也有向导。
官员一走,宅院里立刻热闹起来。徒弟们簇拥着班主,有问不完的问题。
“师父,这整座房子都是咱们的吗?”
“咱们是可以随意出去玩吗?”
“我喜欢这里,比咱们之前的家要好上一百倍!”
……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全是对新家的喜爱。
女班主一一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受到大家高昂的情绪感染,她也渐渐充满力气、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整座宅子都是咱们的。”
“日后可以随意出去,不过练功的时候要好好练功,排练的时候要好好排练。”
……
戏班子齐心协力将宅院收拾出来,年纪小的孩子们虽然舟车劳顿之下异常疲惫,但仍然怀着股劲儿,想到城里逛逛。就由年纪大的带着小的略微走走,看样子不将他们这股兴奋劲儿消磨了是休息不了的。这会儿女班主不由在心中再次感叹晋阳人的做事周到,有向导带着大家,她也放心。
大部分徒弟都出门转转了,女班主却是不能的。总要留人在这里等着部长过来,商榷契约之事。
而宅院中除了班主以外,还有人没去街上玩。
班主一看静默坐着的人,轻轻叹口气,到人身边温和地问:“怎么不同大家一起去耍耍?事情都过去了。”
女子摇摇头:“不了,我怕又给大家惹上麻烦。”
班主想说些什么,却也知道都太无力。女子一直觉得戏班如今的境况皆因为她,如何开解也没有用。为了不再给戏班带来麻烦,她如今但凡有外人在场,必然头戴幂篱,不露容颜。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不过如今还没有能医她心病的心药。
两人略等了一盏茶时间,礼部部长就来了。自打从使者那里听过礼部部长这个人后,班主对此人有过诸多设想。但见了面,却才知道竟然是很年轻漂亮的女郎。但与她见过的贵女们不同,眼前的女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经意的威严。不是气质,也不是仪态,而是威严。
是上位者的威严,是手握权力的威严。绝非自己受到欺负后需要倚仗家族力量来报仇,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不止女班主很震惊,重新戴上幂篱站在班主身边的女子也十分震惊,且震惊程度全然不比班主的少。班主好歹知道晋阳之中女子能够做官的事,她是一点也不知道。见到礼部部长是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郎,她十分恍惚。恍惚之余她脑海中闯入一个念头,王部长的容貌绝不在她之下,但她相信一定没有人敢打王部长的主意。她要留在这里,一瞬间,这个想法出现得突然又坚定。
王部长亲切问候过二人以后未做多余的询问,有关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各人情况已经由使者与适才接待的礼部官员向她汇报过,她已悉知。
经过礼貌性的问候,她直接与人谈起正事来。若非对戏班子的过去颇有同情,商议契约之事本不该她亲自前来。如今亲眼看到女班主,见人安然无恙,她也感到欣喜。以自己的方式反抗不公者,都值得人尊敬。
她拿出契约,一式两份,交给班主过目。
班主正襟危坐,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起契约来。尽管她已经对晋阳有一定的信任,并且现在人都已经在晋阳了,等于合同已经成了一半。但为对整个戏班子负责,她还是要认真阅读每一条条约的。如果有条约太过分的话,她也会据理力争的。尽管这可能没什么用,但实在谈不拢的话还可以离开。
只不过越看,她越感到恍惚,如今恍惚程度不比女子低到哪去。在百姓面前唱戏,她是已经知道的,所以这一条并不让她感到意外。再接下来看过几条,她的目光顿住。不让她们唱自己的戏,而要唱官府安排的戏。
这种完全与过去不同的事情的确让她迷茫了,是以她将纸掉过来个个,指甲轻点这条向王部长询问:“大人,这一条我不太明白。”
王部长低头看了眼,干练地问:“是哪里不明白?”
班主道:“请问您是要我们唱什么戏呢?”
王部长道:“我不太了解你们戏班子的本子是什么样,这里是礼部已经拟好的剧情,你可以把它改成戏班常用的形式,但大致剧情走向不要更改。”
班主看她准备得如此充分,便知道她不是戏弄他们,更加放心。
王部长又将已经拟定好的剧本推到班主跟前,班主慎重地接过剧本,认真研读。与其说这是剧本,不如说这里写的是剧情梗概更好。
她定睛一看,很是无言。
他们平日里唱戏也有剧情,但那是唱英烈、唱情爱、唱离合悲欢等等,但确实没唱过眼下写的这些东西。
富商家中极尽奢华,罔顾防火安全,富贵付之一炬。
温馨的一家三口日子向来和美,年关将近,准备过年。却因罔顾防火安全,家中烧了个一干二净。
……罔顾防火安全……
……
一张又一张,现在上一句被班主收入眼中,她就已经能够接出下句——罔顾防火安全。她不由抬起头多看一眼王部长,心想她的确对火情十分看重,无论剧情中身份如何变幻,主角总会罔顾防火安全,然后被烧,看着废墟大哭。
真的很想询问一下王部长的创作心路历程。
看着班主欲言又止的神色,王部长很敏锐地开口:“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好。”
班主措辞半晌,才询问道:“您……这些东西的创作心路是什么?”
王部长同她说起防火相关的一系列事情,班主与女子都听明白了,这是让她们演防火相关的悲剧,好让百姓们知道火灾的严重性。她们还是头一次以这种目的唱戏,过去哪一次不是为了取悦旁人,因而一时之间是难以描述的心理。
真是很新奇的体验,但她们却不排斥这件事。何况晋阳请她们来唱戏为百姓们科普防火危害,可见他们是极在乎、极重视百姓的,她们同样是百姓中的一员。
没赌错。
晋阳心向百姓,班主作为百姓,虽然刚到晋阳第一日,却也愿意回报晋阳。她本可以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完全按照礼部要求的那样去做。但既出于文艺工作者的个人眼光,也出于她决定在这个地方扎根落脚的想法,她试探着提道:“王大人,我有一些想法……”
女子看着班主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当中,拿出专业的态度来,就知道她的决定了。
王部长很乐意听从群众的意见,尤其群众还是专业人士,就请班主说说自己的看法。
班主聊到自己的行业相关,十分认真且专注地指出剧本当中存在的问题。比如说一场戏是需要完整的故事链的,不是没头没尾地强调某一件事的,按照原有剧情来是需要扩充的。再比如说现下到了年末,马上是新年,一直给百姓们演悲剧,也容易影响百姓们心情。不若其中夹杂些成功救火的结局,同时还可以不动声色地给百姓们科普些救火的手段等等。
听到班主的建议,王部长很快做出决定:“一切都按你说的来,出最终剧本了使人转交给我就好,看后可以就着手排练了。”
班主答应道:“是。”
第222章
百姓们在菜市口坐好,不少来晚的百姓没位置坐,只能从自家搬凳子坐。坐定之后,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看戏呢!
其中大多数百姓并不了解看戏这门消遣,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来凑热闹。虽然年前事情不少,但是官府组织的活动,他们作为百姓也要支持一下的嘛。何况看戏这种事也实在是很符合年前的氛围了,都是热热闹闹的。
大家就什么是看戏,要演什么样的戏而热烈讨论一番,顿时感到时间过得很快。冬日天寒,坐在这里还是冷。好在有免费的热水喝,两口热水下肚,身体多少暖和起来。
说起来喝热水这件事,也跟官府脱不了干系,大家原本是没有喝热水的习惯的。但是官府在秋日时倡导大家日后以热水代替生水来满足大家的日常生活需求,并由医署出面向大家说明喝生水的危害。别的倒也罢了,其中生水中有虫这一点多少还是让大家感到一阵膈应的害怕。肚子里有许许多多虫,那命还能在吗?不少百姓都改喝热水,但也还有不少人嫌麻烦,毕竟喝热水总要经过多一道工序,将水烧开。
不知交头接耳了多久,人群中传来一句:“要开始了。”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到台上,一声锣响,幕布拉起,只见若干画着浓妆的人已在台上的定好位置。
下面坐着的百姓立马来了兴致,专注地看着台上,上方也开始了表演。
不得不说戏班子不愧过去是江夏太守供养的班子,一开嗓那叫一个不同凡响,原本下面还是有些窃窃私语的异动,在上面开唱以后都安静下来。
戏班子今日唱的是一个富商的故事,先娓娓讲起富商白手起家,其中情节跌宕起伏,盘根错节,叫百姓们的心不由随着故事的发展而收紧、松缓。富商遭受挫折,他们在下方唉声叹气。富商乘风起势,他们抚掌叫好。
礼部的有官员在一旁记录剧情节点与百姓们的反应,好以此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很好的发展,百姓们对此都很满意。
自古以来,百姓们都喜欢善恶到头终有报的故事。主人公凭借自己的运筹帷幄、恩怨分明、善良大度,经过不懈的努力奋斗,终于积攒财富,成为了一名富商。
这实在是很固定的爽文套路,不过在当下还是很让人耳目一新的故事。今日唱到富商成为了富商就散场了,百姓们显然意犹未尽,叫好声、拍巴掌声都要将人耳朵给吵聋了。
大家强烈要求再唱两场,礼部官员就上来打圆场了,表示人家戏班子也是人,人家唱了一下午也该累了,要休息休息,好接下来继续唱啊。
百姓们虽然意犹未尽,却也懂得朴素的可持续发展的道理,还是好好地散场,但是散场之前大家也没忘向戏班子传递自己的热情。
“唱的太好了,真的是很精彩的演出!”
“请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们还等待下一场演出呢!”
“是啊,接下来还会遇到啥困难吗,能不能透露一下?”
……
还有人浑水摸鱼趁乱询问接下来剧情的。幕布之后的戏班子成员们听着这样多热切的话语,看上去都有些呆呆的。他们还从未感受过这种山呼海啸的喜欢。
人民的喜欢总是热烈朴实而直接的,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直到百姓们渐渐离开,热闹才逐渐散了。
过去他们是为主家而唱,得了赏钱是要跪谢的。尽管赏钱可比他们如今的固定俸禄要多得多,但那时候的钱都不算是他们自己的。譬如到最后,钱几乎都还给太守府了,以期他们能够手下留情。但几乎是拿出了所有积蓄,太守府依旧没有对他们有任何留情。过去的钱拿着是不心安的,可如今不同。
看着这么热烈的反响,说明他们的表现应当还算不错。他们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反馈,原来给百姓唱戏比给贵族唱戏要快乐得多,他们才是真正的欣赏者,是欣赏他们的唱腔、他们精心编排的剧情的。他们是为他们的表演而叫好,而不是以形形色色的眼光打量他们的躯体,打量他们浓妆之下的面貌。
将妆卸净,戏班子的成员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今天的表演,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百姓们对他们的称赞。
尽管百姓们不懂看戏的规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静,什么时候叫好。但他们是认真地在看,觉得好了就叫好。他们在台上还看到下面的百姓有看到主角受苦就真情实感地落下泪来的,当时真让他们好大的吃惊了一把。若不是台上是班主亲自出马唱主角将台风镇着,只怕他们都要因为太过震惊而唱不下去了。
他们……他们怎么会哭呢?
明明今日的成就很不错,班主唱完后却一副凝重的模样。女子不像大家一样大大咧咧,细心地觉察了班主的不同,于是轻柔询问缘由。
班主道:“只是发现过去的路都走错了。”
女子有点不解。
班主说道:“原来唱给老百姓的才是对的。”
女子想了想说:“可是过去并没有给百姓唱的机会呀。“所以不怪他们一开始走错了路,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正确的路。
班主蓦然看向她,带上了两分笑道:“所以你也不要再为此愧疚了。”
女子霍然抬起眼。
“如果没有那件事,又怎么有今天呢?反而是阴差阳错给了咱们一条正确的路走,日后再去也不用提心吊胆了。”班主环顾四周,说道,“看他们多高兴。”
女子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班主总结道:“所以说万事万物发生,必有其缘由。”
对于戏班子来说,一切的确正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已经足够了。绝境之时他们选择相信同为女子的使者,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举。但她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晋阳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像她说的那样。
……
隔了两日菜市口再度开唱,有上次演出作为基础,百姓之间口口相传,这次来的百姓更多了。
戏班子在幕后看一眼下方乌乌泱泱坐着的百姓,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看得他们都有些怯场了。晋阳的百姓年前都不忙吗,这么有空来看他们演出吗。大家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他们的演出啊!这么一想,他们就要更好地表演了。
今日唱的是富商成为富商之后的事情,终于要唱到官府期待的剧情部分了。
关于放火那段儿,戏班子是这样调整的。并非府上的下人失手打翻蜡烛使得府上火灾,而是主角当年得罪的坏人恶有恶报,家破人亡后更加记恨上了主角,于是决定破罐子破摔,要主角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看着坏人蹑手蹑脚地在主角家附近徘徊,下面的百姓急得都站起来了,发出呐喊提醒上面的主角有坏人来了,赶快发现啊!真的是异常的真情实感。
上面扮演主角的班主:……
扮演坏人的成员:……
但观众们只是看客,影响不了上方剧情的发展。在上方剧情还是默默发展,反派唱了一段自白心迹要同归于尽的话语后,开始点火。
百姓们急得都要上去救火!有几个真的动起来了,立刻被下方维持场面秩序的衙役拦住,禁止上去捣乱。
百姓们心急如焚,看着火舌吞噬着主角好不容易积攒的财富,那叫一个心痛,有的都急哭了。经过这个情节,百姓们终于意识到不合时宜的火是多么可恨,日后在日常生活中对火也会报以警惕的态度,坚决不会让它损害自己的财富。
还好台上大家的妆化得重,不然这下台了演反派的成员肯定要被分辨能力弱的百姓暴打。大家看戏看得还是太投入了,这其中也有成员演得好的缘故,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然后到府上的下人们很快发现走水了,开始一面奔走相告,一面救火。
下方的百姓依然为此而揪心,接着看到了戏班子着重排演的部分。
失火时的正确应对举措。
这部分在排练的时候还是礼部那边特意派人来了,监督着大家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位了,才准许让大家上台演出。
突如其来的举措科普让下方百姓忍不住挠头,但还是专注地看着上方的表演,不由自主就记住了一些面对走水时的正确举措。
火被扑灭,百姓们终于松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指责反派。自己要完蛋了还要去害别人,真是损人不利己啊!
不过好在恶有恶报,官府很快将人抓到,并且在戏中宣布了放火的恶劣性,引得下方百姓连连点头。不难想象以后在日常生活中如果他们发现纵火的人,一定会戳着人脊梁骨骂,多缺德啊。
同样在舞台上,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纵火是重罪,要重罚,引得下方百姓拍手叫好。而经过此事,富商虽然遭受损失,但最大的敌人终于得到惩罚,日后总算再没有恶人来打扰他的生活了。
他乐善好施,体恤平民,终于成了一处有名望的好人。
这个结局令百姓们十分满意。
谢幕后戏班子再次得到百姓们的喝彩,非但如此,不少人找到衙役,要他们向角色们转告自己的喜爱。
第一次表演全面宣告成功,而班主此时也有一个想法,并且告知戏班子的成员们。
“如今咱们已经在晋阳重新扎根,过去的名字就不好再用了,咱们集思广益,想一个更符合现在情况的新名字吧!”
第223章
除夕,乃岁末的最后一日。岁穷月尽,挨年近晚。除旧布新,张灯结彩。白日已经是很热闹了,但真正的热闹还在夜间。
正如年前的其它时候一样,百姓们沉浸在过节的快乐中,但官府却要为了维持这样的吉庆祥和氛围而更加努力。
巡街的衙役一趟又一趟,间隔十分短暂,以保证街上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们能够及时到达并解决。
回慈育园的女孩子们今日去街上买了不少炒货,成了园里最受欢迎的人。孩子们围绕在她们身边,像一只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眨巴着充满期待的眼睛。
她们肆无忌惮地偏爱自己喜欢的孩子——炒货是她们买的,当然是她们想给谁就给谁了。于是引发了一系列关于公平的争论,争论的对象主要是慈育园里的男孩子们。
“凭什么只给她们吃,不给我们吃!”因为买了炒货的大女孩儿将热乎乎的栗子及瓜子等等都分给了平常她们偏疼的小女孩,导致园里的其他男孩感到不公。
“凭什么?”大女孩抓了一把瓜子分给身旁矮墩墩的小女孩,小女孩穿了厚重的冬装看上去圆滚滚的,可爱极了。再看旁边的小男孩,龇牙咧嘴,就很讨厌。
大女孩举了举手里的炒货袋子:“凭这是我买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男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炒货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再看看一旁满脸无辜嗑瓜子的小女孩子们,男孩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了嬷嬷,嬷嬷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公平正义地进行了责任划分,表示人家自己买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不涉及公共的东西怎么也谈不上不公二字。
男孩哭得更惨了。
大女孩虽然没有满足男孩物质上的需求,但是送了他精神上的礼物:“所以说人贵自立,好好努力,长大赚钱,自己买给自己吃。”
男孩更气了,觉得大女孩是在羞辱自己。
倒是围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子们听到心里去了,纷纷在心中暗自发誓要做姐姐那样的人,以后自己挣钱丰衣足食,想给谁花给谁花。
大女孩无比庆幸晋阳给了她们正当赚钱的机会,手里有钱,万事不慌,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直到今年她们才觉得自己长大了,因为能挣钱,可以负担起自己的开销了。
而明年依旧是充满希望的一年。
……
戏班子到年初三以前没有表演任务,除却练基本功的时间外,大家都颇自由。虽然同过去在太守府时的奢华生活完全不能比,但他们现在可以自由行走在街上,能吃饱穿暖,反而要比以前幸福得多。
平常走在大街上,他们经常能听到有关戏曲的讨论,便更加骄傲了。毕竟他们也是戏班子里的一员,讨论节目,就是在讨论他们的劳动成果,他们与有荣焉。
而关于戏班子的新名字这一点,当时整个戏班子都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在最后王部长来恭喜整个戏班子演出成功时大家请王部长来给起个新名字。王部长得知戏班子想要改名的心路历程后很爽快地给起了新名字。
因为戏班子是面向人民群众的,日后又在晋阳扎根,于是被起名为晋阳文工团,全名晋阳文艺工作团。
这名字一听就像是面向人民群众的,不过大家不太了解文工团是什么。在王部长给大家解释过后,大家立刻明白自己现在就是晋阳的文艺工作者,肩负着丰富晋阳百姓精神世界的重要使命。
晋阳还有另一样好处,即衣食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都十分物美价廉,在这里生存下去并不困难,在当今的时代背景下便已经足够令百姓们感受到巨大的幸福感了。
何况有亲自接触才有更真实的感受,他们以外晋阳算是比较落后的城池!没想到这里人来人往,每日的客流量一点也不少。尤其是即将到了新年,这里依旧能见不少新面孔,打听之下才知道晋阳如今已经是大夏很受欢迎的城池了。这又是一项意外之喜了。
文工团的团员们于除夕去取裁好的新衣,新年要穿新衣裳,今日取了,明日刚好穿。因为学戏要日日练功,文工团的女子们个个十分节制,有极佳的身段和秀丽的容貌。往日上街都是要穿戴严实的,还要带好幂篱,以免太过招眼,招来惹不起的麻烦。
但在晋阳却是没有这样的忧虑,晋阳街上抛头露面的女孩子可不少,穿着漂亮的女孩子也不少。受女子能够独当一面的影响,晋阳如今已经很少出现“抛头露面”这个词了,谁要是非要说这个,就会遭到集体攻击。首先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们的攻击,已经到手的权力大家怎么可能放弃,还没有越活越回去的道理。再然后是其他人的攻击,如今女人已经成了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不让她们出门挣钱,也是动家中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想用抛头露面来约束女子在晋阳是完完全全行不通的。
且晋阳来往巡逻的衙役真不少,但凡谁敢有坏心,就会被立刻抓走。晋阳人自己是晓得这些的,往往犯事的都是外地来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凡在晋阳境内,只要违反晋阳的法律,就只有一个后果:抓。
到铺子里,几名文工团团员坐着等伙计取已经裁好的新衣,铺子里还有临阵磨枪挑选布匹的女人,不过看样子她们也不是很急,一面选布料一面还在闲聊。大约她们要做的不是新衣。
团员们是没打算偷听旁人在聊什么,奈何人家闲聊的声音实在太大,让人很难无视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在听到她们聊的是最近的演出。
尽管班主教过她们非礼勿听,但是她们还是很想听到大家的评价的,尤其是大家的说话声真的很大,想不听到都很难。
“……真不知道下一次演出会在什么时候,现在只能不断在脑子里回味上一场,哎。”
“可不是吗,但是人家也要过年,只怕是要等到年后了。”
文工团的女子们相视一眼,忍不住轻轻地抿嘴笑了。这是喜欢她们的人呢。
……
不比百姓们能在年前放松一把,作为礼部部长的王仙露仍然在案牍之中,对晚上给予百姓们的“惊喜”做最后的策划分析,看哪里是否有疏漏之处。
事关全城,总要做到尽善尽美。
而这些是不必麻烦公主费心的,她可以将一切安排好。时间过得真快,如果在一年前告诉她她将会是某座城某部独当一面的官员她是绝对不肯信的,但现在她的确是了。
再三确认手中的策划没有疏漏,王部长还要到仓库点数晚上要用到的道具,确保万无一失。她学会了公主的亲力亲为,事关重大,诚然只有自己亲自点检,才能够完全放心。从他人嘴里听来的消息往往让人心中难安。
今天是除夕,晋阳的冬日可比洛阳冷得多。哪怕官服里穿了羊毛毛衣,行走在外还是感觉得有一点点冷。这已经是很保暖的情况下,羊毛毛衣的作用还是很显而易见的。
之所以天冷,还是因为风大。风小的时候倒是没这么冷。
去仓库点数过晚上所需的物品,确定其质量过关后她才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王部长并没有打算借机睡上一会儿,往往冬日小憩,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天黑,被人叫醒又十分疲惫根本不解乏,索性直接不睡。
她借着这会儿写了几封家书,封好使人送出,便又重新看起下方送上来的文书,便据此思考起策划案来。
至于今晚有没有什么其它安排,是没有的,团圆饭是顾不上吃的,公主宫中出来的大家如今都忙碌极了,各有要事,是完全凑不到一起吃上一顿饭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之间的距离并不会因为一顿饭而变远。她们心里都明白的,晋阳蒸蒸日上地发展是她们共同努力的、并且想要的。
……
相比于要准备各项活动的礼部,户部年底并不见比礼部轻松多少。作为户部部长手下的能人干将,郑凛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身和她的性别在此处得到什么优待,比如说得到更少的工作量,更长的休息时间等等。
都没有。
相反,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她获得了更多的工作任务。当然也没让能者白多劳,她的俸禄比大家要高出将近一倍。但没人会眼红这个,因为她的工作能力实在可怕,工作成果也让人望尘莫及。
眼下她正在整理去年最后一月的新增人口登记表,并按照出生地不同将之加入各出生地中,并重新核对当地人口数量进行更改。
人口簿经过她过去的整理变得清晰明了,增添都很方便。去年一年虽然有过大灾,却依旧不影响晋阳的人口有了一个微小的增加。尽管这个增幅只是极小幅度的,却也让人感受到希望。
还是缺人啊,太缺人了。尽管现在的新增人口还看不出什么作用来,可就像树木那样,树苗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人也会长大。
登陆数据对她来说并不算艰难的任务,因为这并不需要如何动脑子,只要誊抄与核实就好。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动脑子,因为一项数据登入错误的话就会对此人产生巨大的影响——在晋阳有许多喜欢属于晋阳人民的福利活动。一旦登记与实际不符,总会被刨根问底地追查的。
整理数据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郑凛才再度从浩如烟海的卷帙中抬起头来。
“请进。”她说着活动了活动脖子与手腕,一个姿势久了肌肉都变得紧张。
“郑大人,这是食堂今日供应的工作餐,您用些再忙吧。”进门的小吏拎了食盒来。
郑凛看向窗外,天竟然要黑了,没想到她不知不觉间又忙了一个下午。
“谢谢。”她向小吏道了谢。
小吏忙摆手道没什么,并表示郑大人一定要劳逸结合,保重身体啊才离开。在户部,郑凛是很受人尊重的人。因为办事能力优秀,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敬仰。
郑凛没有在公文案上用饭的习惯,她将鼻梁上的叆叇摘去,拎着食盒到窗前的矮几上用饭。
窗户稍打开了一条缝,冷风能够让她的脑袋更加清醒。她打开食盒,除夕夜,食堂的饭菜要更加丰盛。除却每人一模一样的员工餐,食盒里多一只鸡腿。
尽管身边无人陪伴,可这一刻,郑凛并不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