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幸福小区（20）
宋葬真的被萌到了。
相比起副本里各种扭曲畸形的邪物，这只与蔬菜融合的柔软怪物，一门心思保护小女孩的凶狠小猫，别有一股可爱趣味。
等以后小白回家了，也许可以再养只猫咪，买个有草坪院子的小别墅，和殷臣一起住……宋葬暗自计划一番，心中蠢蠢欲动。
可惜，类似无毛土豆猫的独特物种，离开副本就再也不会有了。
宋葬弯着漂亮黑眸，暗含威胁地直勾勾盯着小猫，直到小猫率先支撑不住，软了身子重新趴伏下来，扯着嗓子又“喵喵”数次，表示应允。
答应是答应了，但宋葬严重怀疑，小坏猫肯定也在偷偷骂他，而且骂得很脏。
宋葬也不计较，拎起椅子反手就砸开了落地窗。在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宋葬淡定地迎上直升机翻涌的风暴气流，翻窗而出。
外界弥漫的血腥味顷刻间浓郁起来，家具摆设都被吹得乱七八糟，淡绿窗帘迎风摇晃，宋葬头顶的碎发却被牢牢绑着，纹丝不动。陈景生背过身护着叶小溪，宽厚脊背将她包围笼罩，站得很稳。
袖珍直升机里的空间狭小，显然只能乘坐两人。
宋葬不需要驾驶员继续靠近接应，踩着支离破碎的窗户边缘，探头好奇地向外看一眼，不打招呼就从二十四楼的高空蓦然跳了出去。
在驾驶员略显惊恐的视线中，宋葬轻盈地跳上飞机，精准落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转身一把拉下身侧坚硬沉重的飞机舱门，重重关紧。
——单手拉的，毫不费力。
驾驶员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态度倒是仍旧活泼，没有出言指摘宋葬的吓人举动。
“长官晚上好，叫我小曹就行！”他嗓门极大，听着像是饱经噪音磨练，在飞机叶片疯狂的扇动声衬托下，依然显得震耳欲聋。
“晚上好，”宋葬勾了勾唇，视线落在小区花园里，打量着尸横遍野的悚然景象，有些好奇，“上将没吩咐你先去救他孙子吗？”
“哎，当然要救，最大的那架屎坨蛋就在咱们身后呢，您看看，它屁用没有，就是专程来救人的！老孙指示过，必须先把您家的孕妇和孩子救出来，这是第一要务。”
好好一架威猛酷炫的四座直升机，被形容成屎坨蛋……宋葬听得唇角微抽，这小曹可真是又粗俗又坦诚的。
“有人营救就行。小曹你先教教我，到时候该怎么投放导弹？”
小曹嘿嘿一笑，指着中央仪表盘上的红色按钮：“全自动傻瓜操作，特别简单。您按它一下，就会发信号给导弹部门，导弹部门那边会回一次信号，红灯快闪，让您进行双重确认。
“您再按第二次，半分钟后就能精准投放了。打击目标已经设置在幸福小区，雷达追踪锁定，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宋葬认真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孙爷爷早有准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说实话，他其实仍然有点不太美妙的预感。
从二十四楼跳窗离开时，宋葬心底曾短暂泛起过一阵……莫名其妙的自杀冲动。
那绝不是人人都会有的“侵入性思维”，而是正儿八经的认真想法。
他在半空中停留的刹那，突然很想顺势张开手臂、放松身体，直接摔死算了。
——直接摔死算了。
如果连他都这样想过，那其他人呢？
宋葬微微蹙眉，视线落在视野极佳的窗户之外。孙爷爷效率很高，幸福小区的居民疏散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正式开始。
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与救援车辆鱼贯而入，所有坐标位于幸福小区的手机之上，全部亮起迅速撤离的警告通知，夜空中拉起阵阵尖利刺耳的防空警报。
楼房倒塌与消防疏散的动静太大，再加上幸福小区近日引起的关注度，偷偷在外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人操纵着无人机，飞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外面的人在看热闹，幸福小区里的居民……还在排队跳楼。
一个接一个，一家接一家，源源不断从高楼坠落。
宋葬特意留了心神，抬眸寻找徐情之前提到过的那几家人。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宋葬早已提前掌握过他们的身份信息，准备等离开副本前，偷偷全部杀死完事。他也没想到，幸福小区居然提前帮他出了手。
那个恋童癖小学老师，住在C栋，原本早就该死于C栋坍塌之中，但他居然幸运逃过了最凄惨的死法。
至于此时此刻，他站在B栋的十三楼阳台，西装革履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是来进行学生家访的。
还不等宋葬想办法火上浇油，他也跳了。
跳得很犹豫。
在双脚踏出阳台之前，这个男人仍在绝望哭号，哭得满脸都是鼻涕气泡，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僵硬又坚定地向阳台之外挪移。
但在身体彻底腾空的下一瞬间，这个狼狈挣扎的小学老师忽然浑身一顿，脸上的恐惧表情尽数消散无踪，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宁静而释然的笑。
从半空迅速坠落的小学老师展开双臂，任由空气中湿漉漉的灰尘泥沙弥漫而上，眼底弥漫着着雀跃的欢欣，喷薄而出的强烈渴望。
他渴望与血腥空气合二为一，他渴望和大地母亲融为一体。
他的愿望即将达成，他幸福至极。
恋童癖男人以腰斩的形式落在小区路灯上，重重一砸，腰下部位与头脸颅脑顷刻间分开散落，摔成两坨血糊糊的红白烂泥。
混沌碎肉迅速沉淀在小区花园深处，与越积越深的血池子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与此同时，支线任务悄然往前跳了1%。
……无限游戏系统对【幸福】的定义，实在是太过抽象，宋葬有些好笑地想。
小曹驾驶员也在认真观察居民跳楼的画面，看得直瞪眼：“娘嘞，像下饺子似的，这里的人都中邪啦？这地方是不是闹鬼啊，这鬼有这么厉害？”
宋葬扭头看他：“你没听上将说起过江家打生桩的事情？”
“我靠，没有啊，太恶心了我靠？！”
小曹瞪大眼睛，差点没忍住爆出一大堆脏话，好半天才憋了回去，努力平心静气：“老孙只说过一件事，没他命令，谁都不许招惹江家，必须离这新江市远远儿的，如非任务要求，谁也别随便靠近。”
“他的警告很有道理，江家人就是这么恶心，全都该死。”宋葬认真肯定，嗓音微凉。
小区的疏散行动迟迟尚未结束，只死一个恋童癖并不够解气，宋葬现在还是特别想打架。
今晚查到那么多丧心病狂的资料，硬是让宋葬看得满心戾气，偏偏暂时无从发散。
他早已适应副本中各种丧心病狂的鬼物作乱，但人类所能做出的邪恶之举，似乎比妖魔还要没有下限。
想想家里无辜的小猫咪和小女孩，再想想方才莫名其妙涌起的自杀欲望，宋葬是真的特别想杀人。说到底，这都是人造的孽。
如果把杀意长久憋在心里，好像真的不太健康呢。宋葬沉默片刻，果断决定，先去偷偷杀点人再回来。
“小曹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先带我去趟新江市公安，今晚被强制传唤的股东，都在总部接受询问对吧？”宋葬一本正经，态度非常友善地与他商量，“我要杀死他们所有人，杀完了，疏散任务应该也差不多结束。”
小曹呼了口气，久久没吭声。他其实挺支持宋葬去执行正义屠杀的，反正他也不是公安派系的人，只听孙爷爷的单向命令。
但现在幸福小区愈演愈烈的死亡情况，让小曹原本粗犷的心灵渐渐有点崩溃了。
“……长官，要不您再看看，这像差不多的样子吗？谁都不愿意离开！都他娘在疯狂跳楼呢！我草，越跳越多了，再这样下去真不行，还来不及救人，全小区都死光了！”他心中焦急，越看越是着急，不知所措。
幸福小区的入住率很高，几家人跳楼也就算了，但是一口气跳下去那么多人，堪比战场上碾压性的单方面屠戮，而且毫无道理可言。
小曹真的很慌。
“来不及救人？”
而宋葬听得心中一紧，目光迅速转向幸福小区A栋，锁定在二十四层附近。
消防官兵带来的救援云梯搭建好了，高耸入云的梯子向上延申，就停在宋葬家往下的二十三层。
大型直升机率先救走了四个人，孙凌云坐副驾驶，叶小溪和萧笑笑在后排，小姑娘被抱着，坐在萧笑笑腿上。
安全起见，驾驶员只能一次性带走三个成年人和小女孩，绝不容许继续超载。
留下殿后的陈景生无处可去，于是淡定地与消防官兵攀谈起来，在腰间绑上两圈厚重的保护绳，非常结实。
他似乎是打算顺着云梯自行离开，但暂时迟迟未动，因为现在……陈景生正在想方设法帮忙救人。
宋葬家楼下的空调外机上，坐着一名抹泪哭泣的年轻女生，她沾满尘土的双腿悬在空中，早已摇摇欲坠。
消防员小心翼翼地从空调外机旁向她靠近，陈景生小心翼翼地从落地窗旁往下伸手，绷紧精神想要齐心协力救下她。
但宋葬记得徐情提起过，这女生也是虐猫的一员，而且手法极端残忍，酷爱当着母猫的面虐待小猫幼崽。
变态神经病，死了就死了。
宋葬更暴躁了。他转头将小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眯了眯眼，不由分说从他的牛皮裤腰带旁抽走了对讲机。
小曹吓得浑身一绷，而宋葬熟练地摆弄着对讲机，将频率调试到正确频道，扬声说道：“陈景生，没必要救她。你给我迅速撤退，和你老婆会合。”
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让消防员和陈景生都吓了一跳。
陈景生倒是毫不犹豫，收回试图搭救的手，紧紧抱着防护绳大声回答：“收到！”
异变，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随之出现。
本欲跳楼的女生猛然站起身，表情狰狞地伸长手臂一跃而起，试图把陈景生给狠狠拽下来，陪她一同赴死。
但她失败了。穿着单薄柔软的连衣睡裙，像只畅游于黑沉夜色的雪白蝴蝶，轻飘飘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晚风拂过，将她干瘦的身体吹得翻了个面。
女生素净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狰狞杀意，满是凄美泪痕，同时还挂着一抹温柔恬静的浅笑。
她很快乐。她很平静。
她情愿就此孤身死去。
宋葬没把她的死放在心上，凝神关注着站在云梯最顶端的……年轻消防员。
他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浑身僵硬，好似在与某种邪恶的力量努力斡旋，双腿抑制不住颤抖起来，眼眸深处有痛苦与恐惧翻动，伴随着些许扭曲阴暗的渴望。
就在女生轰然落地的下一瞬间，消防员试探着伸出一只腿，悬浮在几十米高空之中。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引诱拉扯着他的心智。他腿上穿戴紧密、结实厚重的消防靴，竟毫无预兆地自行剥离开来，紧接着迅速向下掉落。
消防靴晃晃悠悠砸进血池中央，漫起层层圆润而完美的暗红涟漪。
年轻的消防员眸光颤抖，蓦然迸发出更多疯狂神采，他痴迷而狂热地欣赏着猎奇的血池美景，以毫不合理的诡异姿态曲起了上半身，探出脑袋。
“砰砰——！”
“砰砰砰——！”
不祥的巨响声顺着对讲机传入飞机舱内。消防员已经拱起腰，双脚死死踩着云梯借力，两手无意识撕扯身上的安全绳，拉扯出阵阵巨响。
只要扯断绳子，他就会不假思索地纵身跃下。
“陈景生，抓住他！”宋葬立刻高喊。
“收到！”
陈景生不愧是当过雇佣兵的人，下手又黑又狠，猛地击出一拳打晕了消防员。他将昏过去的年轻男人扛在身上，攀着云梯快速向下转移。
能安全落地就好。
但宋葬仍然不解，消防员们都是从未进入居民楼内的无辜外来者，与幸福小区之间几乎没有因果联系，为什么他也会被蛊惑着想要去死？
可是，为什么？
“砰——！”
紧随而至的数道巨大动静，猛然打断了宋葬的思路。
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来自小区门口。
原来是有一名“幸运儿”，从十楼坠亡后只摔断了腿，呼吸依然稳定。消防员们很快发现他漂浮在尸海之中，赶紧联系急救队前来帮忙安置。
三名孔武有力的男护士将他抬上担架，以最快速度送出小区。
可惜，就在三人准备将担架扛上救护车，预备着送去医院抢救之时……
旁边另一辆救护车忽然莫名失控，毫无预兆地向前猛冲了一瞬。
虽然司机立刻就踩下刹车紧急制动，但这一瞬的冲撞，死伤惨重。
三名医护人员被撞得口吐鲜血，双手骨折，直接晕了过去。
而本该被拉去抢救的幸福小区居民，被车头狠狠撞得四分五裂，碾压成一团凄惨烂肉，稀稀拉拉搭在担架周围，连五官也看不真切。
他全身唯一完好的部位，是被猛然撞飞出去的半只右腿。
血淋淋的断裂右腿在空中飞舞旋转，恰好落在路灯高悬的马路中央，森森白骨裹着粘稠血液，犹如某种警示。
——想要离开这里，只会死得更惨。
陈景生背着消防员落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喊起来：“停下，都别随意走动！他要自杀，我是安宁派的陈景生，有没有随行的心理医生？”
“什么，他要自杀？”
话音刚落，被撞的救护车司机忽然毫无预兆地发起疯来。他死死握着方向盘，眼瞧着是心慌想逃，可一脚油门冲刺而出后，司机却没有调整方向，就这样猛地撞在了小区围墙上。
驾驶座被直接压扁，司机变成了薄薄的纸片，滚烫鲜血顺着扭曲畸形的车门缓缓蜿蜒而下。
死寂。
漫长而持久的不详死寂。
所有人都看清了这场惨烈的车祸，直升机上的玩家们，仍留存着理智的小区居民，围观看热闹的路人，正在计划疏散的抢险官兵……
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幸福小区里发生的惨案，绝对有超自然力量的参与，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得以收尾。
宋葬表情凝重，反手解开安全带：“小曹，我会开飞机，我要尝试一些很危险的操作。你现在就跳伞离开，和陈景生呆在一起，可以暂时保证安全。”
小曹急了：“不行，卧槽，他娘的，你会死的！！！”
盘在宋葬脑袋上的小蛇悄然掀起眼帘，冷冷盯了小曹一眼，竖瞳里浮出的杀意昭然。这个人对宋葬的态度太粗俗了，殷臣并不喜欢。
宋葬敏锐地抬手揉了揉发顶，略作安抚：“我没有打算不管不顾、地强闯离开，只是在危险的边缘蹭一蹭而已，不会有问题。”
“长官，我不走。这么多人都死了，我怎么有脸躲着。你让我开飞机，我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几百次，”小曹摘下护目镜，露出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比你更有经验。”
宋葬愣了一下，半晌无言。
其实他也上过战场，但是两厢对比起来，肯定是久经战役的熟练飞行员更加厉害些。
成百上千次的临危经验和肌肉记忆，是会被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宝藏，绝非依靠一本技能书就能轻松超越。
小曹把控着驾驶杆，死都不挪窝：“你让我飞，我就飞，你让我停，我就停。相信我。”
“好，调头，从从C栋坍塌的方向开始，水平前进。”
“收到！”
直升机陡然转了个弯，尾翼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小曹确实技术精悍，转动起操纵杆时动作胆大又丝滑，宋葬甚至下意识重新系上了安全带。
“停，现在垂直上升。”
“收到……我操！长官低头！”
“砰——！”
猝不及防间，直升机好像撞到了某种无形异物。
正在两人头顶快速旋转的螺旋桨叶边缘，传来一声异样的剧烈碰撞声。其中一片桨叶居然莫名其妙崩了半块，掉落的碎片随着气流旋转舞动，连带着直升机本身也跟着惊险地晃荡摇摆。
换个新手来控制，他俩下一秒就会以坠机的形式惨烈收场。
“卧槽，这顶上根本没东西啊，雷达也没报警！”小曹简直吓昏了，手上的动作匆忙却不失稳健。
他一边嚷嚷，一边不假思索控制着直升机在空中停稳，本能反应带来的熟练操作显得格外潇洒，唯独嗓音里透出了丝丝慌乱。
“嘘，请你别说话。”
宋葬眯了眯眼，再次解开安全带，目光一转不转盯着夜空当中，那皎白如霜的灿烂月华。
他看见了一些很离谱的画面，越看越离谱，以至于险些怀疑起自己的认知和精神状态。
一张如蛛丝般蔓延绽开的大网，密密麻麻、丝丝入扣，笼罩在幸福小区之上，将整个居民区彻底包裹。
“蛛网”的造型极为对称而有规则，没有一丝可以指摘的瑕疵，是完美至极的半圆弧型。
它本体不存在任何颜色，但沐浴在今夜分外明亮的月光之下，却折射出璀璨夺目的莹白色泽，犹如梦幻又熠熠生辉的银色溪流，柔美光辉均匀洒落在老旧温馨的居民房中。
既像是保护，也像是囚笼。
“再往上升十厘米，可以吗？”宋葬轻声开口。
“可以，我操！”小曹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咬牙回答。
接二连三的“嘎嘣”脆响，来自被蛛网所碾压崩裂的螺旋桨叶。
小曹已经有了经验，忍着心慌惊惧，无视掉所有“劈里啪啦”飞落而下的桨叶碎片，卯足了劲儿将直升机维持在稳定状态。
这一回，宋葬看得更加清晰。武装直升机是特制防弹的军用武器，每一个部件都有强大的防御能力。
但它厚重坚硬的复合金属桨叶，在细细的无色蛛丝面前根本毫无匹敌之力，就像酥脆的薄饼，一碰即碎。
这甚至不是最令人惊悚的部分。
宋葬心脏怦怦直跳，讶然地盯着月光之下的震撼景象。
蛛网被分割出面积均匀的小块网格，仔细数数，恰好能对应幸福小区的户主数量。其中有三分之二是暗淡无光的，网格间透着丝丝缕缕的月色。
至于另外三分之一……宋葬能看见每一个“身体存活”的小区居民。
他看见了躲在厕所里互相拥抱的一家三口，被紧急制动后锁在电梯内恐惧争吵的两对情侣，互相提刀乱砍的爷爷奶奶，以及不着寸缕、躲在茂密灌木丛中，准备于临死前“快活一把”的野鸳鸯。
宋葬甚至看见了他自己。
坐在直升机舱内的单薄身影，稍显苍白的精致面庞，被风吹起的柔软黑发，还有那一簇纹丝不动的小发揪。
所有细节一览无余，高清得令他新惊。
小曹驾驶员有半只手臂露了出来，但殷臣却不在网格画面里。
最令宋葬感到恐怖的是，每当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属于他的网格画面便会随之消失无踪。
但有很多人的画面分明没有消失……但却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像极了上世纪的老旧电视机。
例如刘爱梓小姑娘，和她怀里的猫。
她们两人在直升机上的身影，同样被收录于蛛网中，属于李婶家的长期居民。
可叶小溪是彩色的，嘴唇干裂，眼尾泛着丝丝不安的微红色泽，鲜活立体。
刘爱梓是黑白的，刻板的纯色黑白。
——刘爱梓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
第138章 幸福小区（完）
不仅是她，还有幸福小区里百分之九十的“自杀幸存者”，其实都是死人。
他们拥有完整无缺的大脑，精细入微的记忆，却像张大强那样，只是一具被外来力量所控制的活死人。
几条柳絮般更为纤细的蛛丝，连接着他们的头脑与手足躯干，游刃有余地操纵着所有“活死人”们，让他们一如往常那般正常行动，没有破绽、毫无端倪。
而仅存的彩色鲜活画面里，也有无处不在的细小蛛丝，钻入口腔鼻孔耳道，弥漫堆积在颤抖的视网膜上，却无人能用肉眼察觉，无人得以躲避危险。
稀里糊涂间，蛛丝掌控了他们的四肢，闯入了他们的大脑，支配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宋葬毫不犹豫按下仪表盘的红色按钮，猩红的信号光芒，很快在夜色中快速闪烁起来。这是发射塔传来的确认信号。
顶着小曹震惊的目光，宋葬毫不犹豫按下第二次确认。
“陈景生，叶小溪现在比你更安全。你听好了，让所有营救人员立刻撤退到C栋废墟后方，捂住口鼻寻找掩体，不要去地下停车场，躲在C栋废墟后方！
“幸福小区即将迎接导弹轰炸，我再说第二次，幸福小区即将迎来导弹轰炸。”
“收到！！！”
万里无云的天际尽头，悄然漫起一层浅淡的乌云。
紧接着，宋葬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副驾驶门。
在毫无防护的状态下，他迎着桨叶气流探出半个身子，踮脚探了探，一把抓住蛛网边缘的细丝。
宋葬试着稍加用力扯了几下，很坚韧，足以支撑他的体重。
小曹被吓得魂飞魄散：“卧槽你干啥？！不要命了啊，回来！”
宋葬对他摆摆手，勾唇轻笑：“你可以离开了，保护好自己。”
话音刚落，宋葬便不假思索地跳下飞机。
他单手拉着蛛网，吊在半空中，看似单薄纤细的身体迎着狂风晃了晃，默默蓄力片刻，猛然绷紧腰腹、曲着右膝，用尽全力一脚踹在硬韧至极的蛛网之上。
“砰——！”
空气破裂的巨响滚滚传来，比导弹发射的动静更为鼓动耳膜。
情急之下穿出来的毛茸茸拖鞋，烂了，在强大的冲击力下陡然化作齑粉碎片，夹带着人工绒毛四散而落。
连宽松柔软的居家裤，也变成几条支离破碎的破布，艰难地挂在宋葬腿上随风摆动。
完美无缺的美丽蛛网，被宋葬硬生生踹出一个破洞。
宋葬手臂稍一用力，顺着破洞翻身而起，赤足站立在残破蛛网上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还没有放松警惕，冷冽黑眸锁定在圆弧状的蛛丝中央。
A栋与C栋面对面，从小区花园抵达两头建筑的距离完全相同。这个半圆牢笼的核心位置，正位于他与陈景生曾经路过的竹林步道。
幸福小区在最初建设之时，从未与政府达成任何协议，地下停车场非常破旧，年久失修，并不是足以承受炸弹投放的防空建筑。
两枚精准打击的□□，足以将花园深处的隐秘尽数翻开，展露人前。
他一步一步走在颤动的蛛丝上，从密密麻麻的网格中寻找出连接向最中心的【主线】。
这根蛛丝，只比其余的丝线要粗几毫米，看着毫不起眼，若非仔细凝神观察，恐怕谁也无法找出区别。
宋葬弯下腰，用双手攥紧这条有些许特殊的蛛丝，再次默默蓄力，将身体重心尽数向后挪移，狠狠地猛然一拽。
“刺啦——！”
他还没有用尽七成力，居然就这样把蛛网的【骨架】抽了出来。
宋葬攥着蛛丝一头，感受着电流灼烧般的刺痛在掌心皮肉间游走，表情有点微妙。
实在高估了这玩意，用力过猛，差点闪到腰了……还好殷臣在他脑袋上睡觉，没看到他犯傻的样子。
幸好他的方向非常正确，抽走这根蛛丝，还是很有效果的。
原本牢不可破的囚笼，倏然间破开两个空洞，像是被放了气的硕大气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萎靡坍塌下去。
飞旋而来的导弹，恰好能穿过从中心开始崩裂的蛛网，不受任何阻碍，直勾勾地击中锁定目标。
宋葬分不出心神去看。
因为他在坠落，随着坍塌散开的蛛网而从高空快速坠落。
失重感席卷着他的四肢百骸，楼房倾倒带来的冲击波层层袭来，宋葬屏住呼吸，稳定身形，凌空扯拽着滚烫蛛丝，将它一卷一卷缠在手臂上。
蛛丝的尽头，不仅仅在幸福小区底部。随着丝线越缠越紧，宋葬能察觉到末端的颤抖拉扯被分成两股力量。
一头是阴冷幽怨的亡魂，一头是直冲天际的……陌生又熟悉的诡谲力量。
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呢？
这个全新的副本世界里，除了徐情的能量与幸福小区的阴暗力场，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熟悉？
宋葬正在自顾自陷入沉思，随即忽然感到一阵翻天覆地的狂风袭来。他的手臂被人一把拽住，猛地甩进机舱之中。
小曹做出了他此生最高难度的动作，在两栋高楼轰然坍塌、可视度低到几乎致盲的滚动云雾中，驾驶着飞机俯冲而下，在半空中救回了一个正在坠落的人。
为了拉住宋葬，他孔武有利的左手在一瞬间内粉碎性骨折，从指骨到肩膀全都寸寸碎裂，彻底瘫软耷拉在身体一侧，浸泡在汹涌而出的鲜血中，姿势诡异而扭曲。
“你他妈有病啊！！！你也学自杀那套？！我草，老子开不了了，你给我坐过来继续驾驶！”
出人意料，小曹居然还没被痛昏过去，继续神采奕奕地大声斥骂着，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管宋葬到底是不是他根本无法招惹的神秘长官。
宋葬赶紧一把抓住坐垫，向机舱内挪了挪。他半个屁股还悬空着，另外半边坐在摇摇欲坠的驾驶座边缘，舱门大开，狂风裹着浓郁的炸药余烬与尘土，肆无忌惮疯狂吹拂而入。
他被小曹莽撞的搭救举动吓了一大跳，还被那接踵而至的怒骂给说得愣了片刻，随后下意识抬手，用力按住发顶蠢蠢欲动的小蛇。
“宝宝，不许杀他，他是好人！”宋葬死死捏住小蛇绷紧的身体，大声嘱咐。
小曹更愤怒了，愤怒之下是遮掩不及时的心慌与恐惧：“我操，你他妈在和什么鬼东西说话？！”
“辛苦你了，”宋葬抬眸看着他，勾唇扯出一抹安抚的笑，然后一屁股把小曹挤到了副驾驶上，“我现在送你下去处理伤势，不要随便碰你的左手。”
“操！我他妈当然知道！”
好吧，看来小曹是真的快气昏了。
宋葬挑挑眉，毫不介意地听着他疯狂大吼，抬手搭着操纵杆，一边继续不动声色地收拢蛛丝，一边在残垣断壁中寻找合适的着陆点。
现在的幸福小区，就像一片八级大地震之后的恐怖废墟，尸山血水被掩埋在厚重建材之下，连半块平整的土地也难以寻觅。
宋葬也是第一次驾驶如此破烂的直升机。螺旋桨叶崩裂，外壳被余波冲击得坑坑洼洼，前视玻璃窗也被飞溅的石块瓦砾砸得凹陷，甚至有一根倒飞而来的粗壮钢筋，恰好掀翻了前引擎盖上的整流罩……
他感觉开这架飞机，就像在驾驶一个肌肉壮硕的肺炎老头。
能源和装备都强而有力，但反应实在略显迟钝，且时不时会剧烈咳嗽几声，摇摇欲坠。
这样看来，在导弹引爆的那一瞬间，小曹居然没有失控坠机，真的非常厉害。驾驶技术太精悍了，他根本比不过。
宋葬正想开口请教几句，但紧接着，挂在腰间的对讲机亮了，忽然传来一连串语焉不详的杂音。
他拎起满是尘土的小黑盒子，拍了拍，接触不良导致的杂音很快随之消失，对讲机里出现了好几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阵阵回音和孩子的哭声。看来陈景生领头的避难还算及时，有很多人都躲在了暂时安全的空洞之处。
“宋哥，你在听吗！”陈景生嗓音嘶哑，似乎已经呼唤了他好几分钟。
“我在，现在我听得到了。”
“被扣留在市公安局的江系嫌疑人，全部变异了！”
宋葬一怔：“……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也说不清楚，刚才总部那边传来两张照片，我现在就给你发过去。整个拘留所和审讯室被吞掉了，所有人都融合成团，跟个大肉球一样，能听懂吧？”陈景生有些着急，“宋哥，这个东西很危险，我们必须杀了它，否则新江市所有人都会成为肉球的一部分！！”
“说话太快了，慢点。小心吸入性肺炎。”宋葬皱了皱眉，打开手机。
只剩摇摇欲坠的半格信号，接收极慢。陈景生传来的图片，在屏幕上一寸一寸变得清晰。
这大概是某个值班民警，拼死拍摄的近距离高清怪物照片。
肉球是最适合它的形容词。
宋葬放大照片仔细观察，感觉它很像电子游戏里的球状缝合怪，但比任何游戏的设计图都更为扭曲邪恶，细节处看得人心中发寒。
血淋淋的硕大肉球里塞满杂物，所谓杂物……种类繁多。
有数不胜数的人脸，断肢、手指，审讯室里的桌椅板凳，某位刑警的残破外套、配枪和皮带，几根贯穿尸体的断裂钢筋，还有一只近乎开裂的马克杯，恰好压在陌生人青白无神的脸上。
陈景生在对讲机里解释，这肉球不仅破坏力极强，而且能把任何接触到的人与物都“吸收入体”，瞬间抹杀，尽数化作肉球壮大的养料，并继续滚动着吞噬更多人。
就算抬着机枪朝它扫射，也毫无作用。攻击力极强的子弹与肉球接触，就恍若泥牛入海，眨眼就会被吞没包裹，再也无从探查。
短短几分钟，拘留室里的犯人与警察，全被碾压吞噬为了肉球的一部分。幸存的刑警们打空弹夹，却意识到反抗毫无意义，只能绝望地开始进行居民紧急疏散。
用电子设备拍摄记录的肉球，无法看出超自然力量的翻涌蠕动，宋葬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瞧瞧到底什么情况。
于是他转头看向小曹：“小曹，谢谢你救了我，但接下来的事情太危险了，你不能再参与。”
“我他妈也没命掺和！”
“嗯嗯。”
宋葬好脾气地勾了勾唇，将直升机稳稳地停在C栋废墟边缘。
陈景生派了两名医护人员出去接应，迅速冲上来固定小曹那条血淋淋的耷拉手臂。
他自己也不太放心地跟出来：“宋哥，你不会要一个人过去……”
宋葬抬眸打断他：“保护好叶小溪，别让她发疯把你们都杀了，这才是你的第一任务。”
属于叶小溪的网格里，层层堆积的蛛丝几乎将她全身彻底覆盖，逮着最有可能沦陷的玩家，无孔不入地悄然侵蚀。
陈景生表情微僵：“好，地底有什么需要我防范的吗？”
宋葬摇摇头，目光扫过萎靡倒塌的蛛网，以及被蛛丝牢牢压制在废墟深处的……僵硬呆板、怨毒却孱弱的幼童亡灵们。
它们可以在蛛网笼罩的范围内，肆意发散扭曲恶意，肆意骚扰小区居民，肆意污染曾经幸福的人与家庭，制造无数厄运与悲剧，让无边无际的痛苦绝望弥漫在幸福小区之中。
小区之外，根本无人知晓这些藏于暗处的封闭隐秘，更没人有能力出手阻挠。
因为小区居民，就是特意留给它们的【发泄道具】。
这是宋葬在排除其余可能性后，才得出的结论。
被埋在小区地基里的尸骨，死前都是天真烂漫的无知稚童，它们本就没有能力策划任何惊天阴谋，也不会莫名其妙“贡献己身血肉”、被李婶做成炸串，送给宋葬血赚一笔。
除此之外，按照因果报应的说法，按照婴灵与小鬼的报复轨迹来看……尸骨中日夜滋生的邪恶与怨恨，本该针对杀人凶手。
但杀人凶手活得最是滋润。
在今夜之前，凶手们接二连三成为商业新贵，事业蒸蒸日上，出镜时满面红光，从始至终无一人落马。
可疑至极。
捋了捋线索，宋葬心里愈发有数。
“你们现在全部回去，寻找掩体继续躲好，我要再炸小区第二次。”宋葬淡定说完，一把按下直升机仪表盘上的红色按钮，连续按了足足四次。
由祭祀生桩滋生的怨灵，必须获得幸福。幸福的前提是大仇得报，怨恨消解。
但与此同时，它们似乎也被用作另一种恐怖生物的能量来源，由诡谲无色的蛛网作为囚笼与传输通道，源源不断输送到新江市的另一头。
——输送给那个突兀出现的诡谲肉球。
宋葬决定先用热武器削弱它们的力量，再去杀肉球，这场架打得才叫效果拔群。
陈景生已经学乖了，不会参合宋葬的事件决策，只剩小曹大吼着：“我草啊你这个神经病不要去送死行不行！”
他被陈景生不假思索地打晕拖走，小区里再次陷入沉寂。
宋葬扯掉腿上破破烂烂的裤子碎布，转身撕开蛛网一角，转身就走。
两枚导弹在几十秒后准点投放，直勾勾冲入小区花园深处，在宋葬身后炸起绚烂璀璨的冲天火光。
宋葬没有再开这架破破烂烂的直升机，普通世界的代步工具，其实根本比不过他双腿跑步的速度。
为求效率，他干脆爬上了遍布全市的高压电网，闷头朝着公安局的方向加速狂奔。
酥酥麻麻的电流贯穿全身，零散停在电线上的小鸟被惊得四散奔逃。宋葬头顶的小发揪也一摆一摆，随着他蓦然加速而上下晃动。
就连殷臣也被莫名其妙电了几下，噼里啪啦的电流火星顺着鳞片蜿蜒而过，动静很大，伤害微末。
殷臣无语地掀起眼皮，懒洋洋从睡梦中彻底苏醒过来。尾巴尖儿勾着缠住宋葬另一簇碎发，用力扯了扯，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他脑袋上。
宋葬轻“嘶”一声，忍不住笑：“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约会？夜色深沉，站在无人触及的世界高处，踩着致命的电缆一路奔跑，好浪漫哦。”
殷臣：……
无论殷臣怎么想，反正宋葬心里美滋滋，战斗欲望瞬间爆表。
浪漫的约会，当然要囊括一场血腥的战斗。
而那颗巍然立在市中心的硕大肉球，比照片里还要肥硕数倍。
宋葬在两公里外，就能看见它缓缓膨胀的恐怖身型。
它正在快速滚动，逼近一栋公安局对面的家属楼。
裹满尘土瓦砾的狰狞肉球，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将钢筋水泥吞吃入腹，发出阵阵泥泞滑腻的黏连怪音，连带着居住在内的人类也难逃厄运。
几架军用的武装无人机在围着它疯狂开火，可所有攻击都毫无意义，只会让这坨可怕的蠕动肉泥收获饱餐一顿，吞吃掉大量金属火药，变得更加威力十足。
宋葬离得越近，就越能体会它的变态之处。看似柔软的肉球表面居然在渐渐变化，不知不觉泛起一层银白色泽，夹带了些许血液的猩红，反射着月华光辉。
它能吸收金属，也能吸收到金属的美丽与强悍。
“我草，这里信号太差了，联系到孙上将了吗？必须试试最新的迫击炮，子弹真没用！！！”
“闭嘴吧你，万一它把迫击炮也吞掉，进化成肉球地雷，尼玛的把新江市直接炸飞了你咋办？！”
站得高，听得远。离宋葬不远处的建筑掩体下，有几人在焦急商讨着战斗策略，争执不下时恨不得直接给彼此两拳。
很有小曹驾驶员的风范，不愧是孙爷爷的手下。
宋葬静静旁听半分钟，作出判断。
除非采取核能以上的极端手段，一次性残忍吐露整个城池……这怪物，也许只有他能杀死。
因为宋葬就算被肉球吞噬入内，也绝不可能被肉球【吸收同化】。
宋葬跃跃欲试想一探究竟，于是反手先给陈景生打了个视频电话。等到接通以后，直接将手机扔到了正在厮打的两人身上。
藏在掩体下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抬头循着抛物线看过去，就见高耸入云的电线杆顶端，居然站着一名身形纤细的昳丽少年。
光裸赤足踩在稍有破损的高压电线上，白皙脚踝间挂着精致的黄金细链，松软的米色居家裤被拦膝扯断，凹凸不平，沾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与尘土。
瞧着好似一个漂亮的疯子，受了某种惨烈的刺激，不顾性命、自寻死路。
可宋葬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
他笑眯眯挥了挥手，带出一阵火星炸裂的瘆人电流，嗓音轻软无害：“兄弟，帮我用手机直播一下。”
“卧槽，鬼啊！！！”
他俩话未喊完，宋葬已然纵身一跃而下。
循着层层堆叠的无色蛛丝，以自我献祭般的姿态，落入肉球深处。
外界各种烦躁噪音，在下一瞬间消散无踪。
淡淡的腐蚀性能量包裹而上，血肉涌动着挤在宋葬周身，试图将他碾压消化。
至少对于宋葬来说，嗯……淡淡的，没有太多威胁性。
但他的衣物却被慢慢扯开、迅速腐蚀成了融烂碎渣。宋葬即将变得□□，唯有这件事最是尴尬。
宋葬试探着用手推了推眼前的黏腻血肉，没有声音传来。
他什么都听不见，视野也很朦胧，肉球内部的诡异空间，只剩无穷无尽的死寂蔓延。
死不掉就行。宋葬不太在意那些微弱的不适感，轻轻扯着丝线继续向肉球深处探索。
主干蛛丝果然与肉球的最核心处有所连结，但宋葬心中仍泛着一丝不安感，他怀疑这还不是大网的尽头。
毕竟，生桩祭祀不止幸福小区一处出现，那么这怪物的力量来源，也绝不会仅限于幸福小区地底的怨灵、无辜居民的血肉。
“小心点，别把自己弄死了。”
殷臣突然开口。
宋葬脚步蓦然一顿，简直被吓得不轻。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根本没发现殷臣诡异的声音从何而来。
小蛇分明还盘踞在脑袋上方，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宋葬心中惊讶，却无法出声回应，只能仓促地点点头，表示知晓。
因为他此时正处于长时间屏息状态。
只要稍有吸气的动作，他就会把黏液、各种生物的尸体与金属碎末吸入胸腔。
但相比起耶路撒冷的地下黑浆，这肉球里的味道，其实还算是友善可亲、清新自然的。宋葬表示接受良好。
他徒手挖开一团一团的肉泥，扔向身后，顺着手中丝线颤动的方向，朝深处快速挖掘。
随着时间流逝，宋葬的眼睛几乎彻底被异物糊住了，漆黑脆弱的睫毛与眸子上，覆着陌生人的脂肪碎片与腥臭血液，浓郁厚重，有些甚至还带着诡异的温热触感。
他干脆紧闭双眸，像个盲人，一步一步快速而平稳地走向危险的终点。
直到蛛丝变得越来越硕大粗壮，肉球内部不再有那令人窒息的温热粘腻感，反而泛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阴冷气息。
宋葬立刻停步，抬手抹了抹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已抵达肉球最深处。
中心点，没有任何污浊不堪的秽物，只有一个飘荡半空中的“蚕茧”，约有宋葬脑袋大小。
“蚕茧”被密密麻麻的蛛丝包裹呵护着，丝网缝隙中透出饱含生机的诡谲幽光，点亮球室内部。
所有被肉球吸收吞噬的存在，都会顺延着铺天盖地的丝线输送至蚕茧中，提纯转化为无比干净的邪恶力量。
蚕茧里，翻涌着血肉滋生、心脏跳动的声音。
宋葬本该听不见的，但他听见了，配合缠绕在手臂上的蛛丝，那种生机勃勃的孕育跳动，被凸显得愈发鲜明。
不止一个心脏，是很多个。
它在孕育什么？它能孕育什么？
宋葬看不出来，但他有经验。在超凡力量不会频繁现世的现代副本里，成功从肉球里孕育出来的生命，就是天下无敌、长生不死的。
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源接触到这种邪恶的长生方法，谁有资源去进行大费周章的探索、建设与验证
——江家体系中的受益者们。
若是让肉球顺利吞噬重组的能量，他们也许会有机会破茧而出，变成不可想象的恐怖存在。只不过，由于警方追捕的动作太快，这个埋线深远的再生计划，启动得略微仓促。
幸福小区的活人，还没有彻底死光呢。
如果所有人都死光了，被一个一个吸干成为行尸走肉……笼罩在小区上空的完美囚笼，恐怕不会被宋葬如此轻易扯破。
支线任务的进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抵达了99%，最后的1%纹丝不动，显得格外特殊。
这同样暗示着一种解题思路。杀死造成一切苦难的根源与幕后黑手，才能给所有无辜受害的活人、活死人与亡灵们，一个
宋葬勾了勾唇，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重击，狠狠砸向悬浮的诡异蚕茧。
被大力冲击的肉球陡然间剧烈颤抖起来，曾经紧实恐怖的血肉结构转瞬化作一滩溃烂污水。蚕茧如齑粉般四散而开，仓促收拢的蛛网们亡羊补牢般一拥而上，试图弥补宋葬造成的恐怖破坏。
可那毫无意义。
蚕茧里的生命已经尽数消亡，内里缓缓流淌出浓稠黏腻的阴冷黑水，将蛛丝沾染得湿润又无助。
而宋葬也没有就此停止，反手拿出铁锅，瞄准不成形的破碎茧子，用尽全力猛猛砸了数百次，将碎渣子也一并碾压得扁平如纸，灰尘飞扬。
虽然一拳就够用了，但补刀，永远是优秀玩家应有的好习惯。
果不其然，幽蓝的系统光屏即刻在他眼前浮现，消息通知接二连三弹跳而出。
【通关要求：你必须要让它们感到幸福（3/3）】
【支线任务：或许，你也能让他们感到幸福？（100%）】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幸福小区”，奖励结算中……】
可以回家了。
整个肉球在抑制不住地剧烈震颤，无法承受宋葬毫无收敛的暴力行为，早已开始迅速垮塌、汁水四溢。
宋葬喘了口气，本想等着肉球自行垮塌，但却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根本没穿衣服，好像有点不雅。
“殷臣，你能不能变成衣服包在我身上？”
无人应答。
唯有失去目标、密密麻麻的蛛丝在发出细微颤动，它们像无头苍蝇般飞舞着，很快，竟然凝聚为一股格外粗壮的缆绳，蓦然缠绕在宋葬腰间。
宋葬心里突然有点慌，抬手去摸发顶，才发现碎发早已变得散乱零落，小蛇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殷臣？你去哪……”
话音未落，宋葬腰间传来一阵剧痛，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扯着他向前冲刺。
宋葬本想与这股力量斡旋，但紧接着，他眼睁睁看见副本世界裂开了一个大洞，交织涌动的信号与虚拟世界框架，全都显得格外暗淡无光，萎靡颓然。
而这股蛛丝最终汇聚的方向，居然直直通往裂洞尽头，黑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殷臣不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殷臣肯定在深渊里面，无论理由是什么，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这是一个寻找真相的大好机会。危险至极，但不能错过。
宋葬松开了与其抗争的力道，任由蛛丝死死卷着他纤细的腰身，朝裂痕深处迅速拉扯。
黑暗。
黑色的光。
五彩斑斓的黑色光芒。
……黑暗。
头晕目眩间，宋葬努力睁大干涩刺痛的双眸，却只能看见这些莫名其妙的光线交错。
最终一切都重归黑暗。
宋葬从始至终都不敢闭眼，但在拉扯停止、抵达终点的那一瞬间，他依然不由呼吸骤停，心头疯狂响起警兆，太阳穴泛起阵阵濒死的刺痛感。
熟悉又陌生的异空间。
熟悉又陌生的黑暗世界。
在他的破碎记忆里，出现过两次一模一样的画面。
这是第三次。
但宋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盲人，只能维持高度警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息凝神，甚至不敢轻易向前踏出一步。
有一步走错，他就有可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个时候，必须苟住。
宋葬极有耐心，只要没人主动打他，他就可以永远不动。
他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如久旱逢甘霖，他终于听见了殷臣的声音，伴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撕扯蠕动声，谁也无法解析的诡异电流声，天塌地陷的恐怖巨响。
暴戾疯狂的怒火，冰冷彻骨的杀意。
“谁让他进来的？”
“你们都该死。”
第139章 现实的夹缝
宋葬更加不敢动了。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有高度敏锐的感知能力。
在殷臣开口以前，这个诡异的黑暗空间里，真的什么也没有。他仿佛被困于死寂宇宙中的真空孔洞，无边无际，危险分明是存在的，却深不可测。
但听见殷臣的声音之后，周身潜伏的危险，好像立刻被尽数摊开，摆到了明面上来。
宋葬心头猛然一缩，强烈涌来的压迫感令他呼吸愈发困难。他正在被某些人、某些恐怖的存在悄然窥伺着，有无数双眼睛藏匿黑暗中，一眨不眨盯着他堂而皇之地细细打量，盯得宋葬毛骨悚然。
而殷臣的“存在”，似乎正虚虚笼罩于宋葬的头顶，遮天蔽日，无意间弥散而开的威压冷意，恐怖昭然。
很好，殷臣没出大事，但殷臣周身散发出的气势……非常吓人。
现在宋葬只感觉既安心，又紧张，心跳如雷，他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复杂的心情。他垂下眼帘，轻抿着唇不敢随意开口，也不敢召唤出系统光屏，生怕打断了殷臣接下来的行动。
最尴尬的是，他目前还是没穿衣服。
万一那些窥伺于他的视线中，有高等智慧生物，且恶意设计这一连串阴谋，就为了把他拉进黑暗无光的奇异世界里……
没穿衣服的他，岂不是特别没有气势！宋葬简直难以想象那般尴尬的画面，差点眼前一黑。
太尴尬了，关于副本世界的结局，宋葬原先也计划得很好。他孤身闯入常人难以触及的生命禁区，在肉球潮湿血腥的腔室内大显身手，一拳打死Boss，在传送离开前，再要求殷臣必须好好夸他几句。
结果到头来，帅气的模样没被殷臣看到，他□□、站在黑暗世界里罚站的身姿，倒是被姗姗来迟的殷臣看得清清楚楚。
可恶。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在此次事端结束以后，他必然要抱着殷臣哭一顿，让眼泪淹没整个咖啡厅。可恶，他绝对没那么容易哄好。
就在宋葬心潮起伏间，这个世界的异变越来越明显。
淡淡光芒从黑暗的边缘缓慢探出痕迹，只有极为浅淡的一丝白光，却陡然点亮了宋葬的视野。
虽说依然昏暗至极，但对宋葬来说很够用了，他得以看清一切活物的模糊残影。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殷臣此时的身形果然是遮天蔽日的……有点眼熟，又极为陌生。
宋葬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还有些不合时宜地勾了勾唇。今晚他亲自下厨的爆炒鱿鱼，非常点题。
眼眶眸底泛起阵阵刺痛，可也仅是刺痛。宋葬并未流下血泪，视力状况健康良好。他也不再回避，努力将殷臣的模样一寸一寸尽收眼底。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精确辨认出殷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葬从记忆中翻找寻觅，唯有一种最为特殊的存在，勉强符合判断标准。
——由无数意念所构成的微型粒子集合体。
它在身受重伤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爆炸性的恐怖力量，蓦然异变成各种各样形态诡异的怪物。
也许那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名状、不可理解，只不过宋葬身为人类的认知有限，无法深度分辨它的结构原理。
宋葬顶着精神污染的风险，目光直勾勾黏在殷臣身上，无论怎么看，也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只拥有触手软足的半透明大型类海洋生物。
当然，殷臣可没有兰斯帝国的触手那么恶心。
宋葬认为殷臣的模样特别好看，全都精准戳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果冻般丝滑的软腻表皮白白嫩嫩，因半透明的特质而溢出微光，裹藏在表皮深处的蠕动脏器一览无余，肌理线条完美无缺、清晰分明。
柔软触手内侧那密密麻麻的吸盘，尽数氤氲着梦幻的淡粉色泽，像极了小动物们软弹好捏的肉垫。
可惜吸盘数量实在过多，宋葬一辈子也捏不完。
虽说浑身流淌着湿哒哒的透明黏液，但殷臣与那些污浊邪物的气质截然不同，照样显得干净又漂亮，犹如乌托邦世界里孕育而出的朦胧神灵。
更令宋葬感到心潮澎湃的是，殷臣脑袋上有数百只眼睛，某些正在使用的触手里也零散包裹着几只眼睛。
晶莹剔透的无色复眼深处，齐齐窜动流转着森寒的青白火焰。
其中至少有五百只复眼，都紧密锁定在宋葬身上，若非宋葬的防御力足够强大，数百道令人窒息的可怖目光，足以将他浑身灼烧出无数个深可见骨的孔洞。
其他眼睛，用来观察周身情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游刃有余。
很刺激，也很色情。
如果殷臣在安全的情况下露出这般诡谲姿态，宋葬只会无比兴奋，恨不得这辈子就住在怪物柔软滑腻的肚皮上，滚来滚去、一睡不醒。
但现在……宋葬怀疑殷臣受伤了，或者因为无法抑制情绪波动，根本受不住体内蕴含的恐怖力量。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宋葬心头发紧。
可惜他如今根本搞不清具体情况，实在不敢妄动，唯一能为殷臣做的，就是暂时伪装孱弱、吸引火力。
宋葬吸了吸鼻子，眼圈蓦地红了，湿漉漉的黑眸里氤氲着恐慌无措，长睫颤抖着，可怜兮兮地轻咬下唇，脸色分外苍白。
殷臣好像更生气了。
原本只透出些许微光的世界边缘，被湿润触手硬生生撕扯拉拽，变成数十条更为惨烈的裂痕。
刺目光芒从四面八方陡然亮起，宋葬几乎睁不开眼，迷糊间看见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飘荡在半空中肆意笑着，眼底写满对宋葬的迷恋。
没错，就是对宋葬的迷恋。
它长得有点像徐命，但好似还糅杂着千千万万张陌生人脸的模样，似人却又非人，给宋葬带来一种恐怖谷的惊悚感觉。
它在说话，音调与殷臣有半分相似，可嘴里吐露出的词句格外诡谲晦涩，宋葬一句也听不懂。
外星语？宋葬眯了眯眼，侧耳倾听，随后悚然发现，殷臣似乎也在说外星语，而且他俩正在吵架。
殷臣的话他勉强能理解，那张人皮的声音传回来，却只剩乱码。
“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你们都该死。”
“#￥*#%……”
“他绝不可能痴傻，是你低估他了。”
什么意思？
谁在骂他傻？！
宋葬已经偷听得很努力了，但仍是听得一知半解。
殷臣的几百只复眼转了转，发现宋葬神色茫然，默默朝他递来一只较为纤细的触手，游走间发出阵阵黏腻的摩擦怪声。
他终于意识到宋葬没穿衣服是个问题，将宋葬光裸的身体一圈一圈紧密缠住，密不透风。宋葬愣了下，赶紧趁机近距离观察触手的结构。
半透明，摇晃果冻状，从远处看非常光滑，但其实结构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有许多细小柔软的绒毛在表皮间悄然蠕动，同样是半透明的漂亮色泽，折射着刺目白光。
湿漉漉的触手尖端搭在宋葬脑袋上，用力揉了揉，濡湿表皮一侧悄然紧绷，微不可察的绒毛开始缓缓拉长，轻柔地蜿蜒爬入宋葬耳道深处。
由于绒毛沾染着黏稠液体，它们的触感足够湿润，带着冰冰凉凉的安抚气息，不算很痒。宋葬不禁咬了咬唇，呼吸急促，氤氲泛红的眼尾潮意渐深。
这又是什么意思，也太刺激了吧，他是不是误入了某种不和谐的play剧情……
事实证明，其实只有宋葬的思想太过龌龊。
那些模糊晦涩的异族语调，陡然在宋葬耳畔变得清晰分明。
原来这些触感微妙的湿润绒毛，可以充当翻译器的效果。受不了了，宝宝好可爱。
宋葬心绪翻涌，咬紧下唇忍着没说话，收敛自己的存在感，闭嘴旁听。
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宋葬终于听明白了大致过程。
那张面容酷似徐命的人皮，正是在暗中设计铺垫、故意将宋葬带入黑暗世界的始作俑者。
——它想让宋葬经受严重的精神刺激，变成傻子。
“徐命”的谋划动机，不仅是为了针对殷臣，它还想将痴傻状态的宋葬从殷臣手中争抢过来，收入囊中。
因为它爱着宋葬。
真爱。
只不过它表达爱意的方式……非常扭曲，丧心病狂。
宋葬唇角微抽，继续侧耳倾听，听见人皮蠕动着发出诡谲嗓音：“一次失败，代表无数次潜在的成功，01，你总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人类没有你判断的那么强大。生理机能的极限，摆在明面上。造物主早已为孱弱的羔羊降下铁锁。地球上有医学奇迹，但太肤浅。
“没错，植物人死去的大脑，存在二次复苏的可能性。可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成功复生的幸运儿，因意外而再次陷入长眠……
“他残破溃烂的孱弱大脑，绝不会迎来第三次清醒的机会。多么美妙。”
美妙？宋葬微微眯眼，大概听明白了。
“徐命”正在威胁殷臣，并嚣张地表示，它一定会继续想方设法，让宋葬意外变得痴傻。
只要这颗健康的人类大脑，被摧毁破坏过一两次，到时候，就连神医也救不回宋葬的神智。
从它话里行间中，宋葬甚至敢大胆推测，自己以前也曾经历过破坏性严重的大脑创伤。所以这种伤势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一旦受伤，治疗效果将大大消减。
对于这番居高临下的傲慢判断，殷臣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
短暂的沉默，代表他即将展开更为恐怖的报复行动。
他分出两条蠕动的触手，把宋葬包裹庇护在身下，随后不紧不慢地分出第三条，将薄薄的透光人皮蓦然贯穿，撕扯压碎、碾烂成泥。
宋葬呼吸困难，听见殷臣寒冷彻骨的嗓音，一句一句随着绒毛震颤而径直传入颅脑。
“有道德感的，是我，也不是我。
“我不在意复苏计划。
“都给我死，你也是。”
遮天蔽日的触手伸向四面八方，蓦然将黑暗世界彻底洞穿。宋葬眼前白光四起，视野内模糊的陌生空间，转瞬便被捅成一只千疮百孔的巨型蜂窝，密密麻麻透着不该存在的繁杂幽光，摇摇欲坠。
光线，是传输信息的首要来源。宋葬还没能彻底看清这个世界的细节，就被迫观看了亿万个世界从眼前流转而过，有飞禽走兽，亡灵妖物，活人死人们挣扎着艰难求生的朦胧身影。
宋葬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凭直觉去寻找最为熟悉的画面。
他看见小曹伤痕累累地躺在担架上，满脸惊愕，打着电话大声与孙上将说着什么。
不止是他，周围所有NPC角色都极为愕然，像是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妙场面。
陈景生他们已经被顺利传送出去了。
而被玩家们落下的小姑娘，平静地站在原地，单手抱着那只，朝己人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
殷臣湿漉漉的漂亮触手，快速寻梭至幸福小区的最中心点，将地底的森白尸骨尽数翻了出来，团团包裹。鼓鼓囊囊的触手曲起不合理的弧度，用力一攥，泛着汁水四溢的滑腻响动。
眨眼间，所有幽冷茫然的亡灵皆被吸盘瞬间吞噬，化作汩汩暗色能量，顺着半透明的软体身躯，一路传送回殷臣体内。他连亡灵栖居的骨头碎渣也没有放过。
与此同时，有另一道明显不属于殷臣的深蓝光芒，仓促匆忙地横冲直撞而来。
它拼尽全力躲避着触手黏液，坚决不与殷臣产生任何接触，飞入小曹所在的避难所中，将一切没有被触手碰到的主要NPC角色覆盖在蓝光之下，缠绕圈起、打包带走。
不知所措的NPC们慌乱大叫着，随后眼睁睁看见世界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他们所有人，都被一股脑儿扔入裂缝之中，严密保护起来。
繁忙的蓝色光芒速度极快，将大家尽数扔进裂缝以后，自己也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裂缝瞬间再次闭合，严丝合缝。
这是什么意思？核心NPC紧急疏散行动？
宋葬心中惊疑，因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道熟悉的幽蓝光芒，绝对来自无限游戏系统。
游戏系统在抢救所有残存的NPC，而且它很怕殷臣，绕来绕去躲避着殷臣的触手，甚至不敢与其产生任何接触，只敢疯狂抢救重要数据……
基本可以破案了，殷臣要毁掉这个副本世界。
……不，也许不止是这个世界。
当那只沾满尘土的硕大触手，因为甩不掉泥沙瓦砾而加快速度，极为暴躁地向幸福小区更深处挖掘时，宋葬颤抖的目光，不由转向另一处同样熟悉的光源。
他看见了一名分外眼熟的玉面郎君。
头戴金枝发冠，五官俊美优雅，慵懒侧躺于柔软床榻，初雪般白皙的双足赤着没入云层。
仙君那看似清雅的卧榻，竟巍然飘荡于九重天上，面前漂浮的精美铜镜，陡然泛起层层波光，展露出世俗人间的温馨盛景。农田青牛，私塾书香，烟火缭绕……仙君伸出殷红舌尖，舔了舔柔软的唇。
祂从层层云雾中，伸出一只玉润优美的雪白藕臂，朝人世间随意捞了几下，抓起数粒零嘴，漫不经心放入口中。
“咔嚓——”
“咕唧——”
鲜血四溢，沿着仙君唇角悄然流淌而下，又被祂眉眼餍足地随手擦去。
这是在古村世界的那个仙人！
宋葬屏息静静观察，不出所料，仙君果然没能吃完今日的生鲜零嘴儿，就被一根粗暴闯入的剔透触手猛然贯穿。
不止是它，飘渺仙界中的所有仙人，在下一瞬间都被这根触手捅破了胸腔，速度实在太快，快得可怖，宋葬只觉得眼花缭乱。
英俊美丽的仙人们，犹如竹签上的烤肉，被整整齐齐串着叠加在一起，还被殷臣恶意昭然地用作狼牙棒，肆意挥舞。
上至□□，下至地府，虚拟副本中的一草一木，尽数被触手折腾得分解溃烂，化作柔软养料，传入密密麻麻的粉嫩吸盘深处。这个世界毁灭得最快，连游戏系统也来不及出面营救。
殷臣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他需要吸收多少世界的力量，才算足够？
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比无限游戏系统还要强大数倍，甚至逼得殷臣做出如此恐怖的毁灭性举动？
宋葬为他担心，实在有点焦虑，但他很快得到了些许解答。
千疮百孔的黑暗世界里，数不胜数的微小粒子露出身形，有一大半直冲殷臣而去，进行着不计后果的自杀式攻击，被殷臣如同驱赶苍蝇般接二连三地碾压掀飞。
但总有灵巧的蚊蝇可以躲过这些驱赶，快速围堵在宋葬身侧。
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细小粒子们漂浮在宋葬眼前，他最初察觉到的那股诡异窥视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强烈。
原来就是这些小东西，在黑暗处偷偷看他没穿衣服的漂亮身子！
宋葬心中不爽，但受限于触手紧紧缠绕的束缚，他也无法轻易追杀这群可恶的家伙。只能抿着唇坐在殷臣的“臂弯”之中，任由它们越贴越近，观察评估着宋葬的身体与精神状态。
宋葬呼了口气，他好像能听见【思维】在空气中流动游走的声音，嗡嗡作响，犹如虫鸣扰人安宁。
当这个想法诞生的下一瞬间，宋葬的大脑居然诡异地适应了这种交流方式，紧接着，徐情的嗓音陡然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宋葬，你听得见了，是吗？”
“狗东西还没死？”宋葬挑眉。
徐情丝毫不恼，甚至被骂得愉悦低笑起来：“他们两个都不如我，我能给你一个主动选择的机会，好吗？我会让你幸福的。”
“有屁快放，我对象都去毁灭世界了，你能不能抓紧时间。”宋葬是真不耐烦和他走感情戏。
“好，我很乖的。宋葬，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可以被迫接受精神攻击，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傻人类，让我们精细照料你一生一世，给予你无尽的爱与资源。亦或者……你自愿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宋葬微微蹙眉：“第二个选择，我要做什么？你为什么想让我成为你们的一份子？”
“因为你不合理。宋葬，作为一名渺小脆弱的人类，你凭什么可以吸引到分割体01的所有关注，逼得他与集合体进行彻底割裂？而我，又凭什么会克制不住地爱上你呢？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只要你愿意主动献身，让我们进行短暂的研究，也许……集合体会放过你们，也放过我。我们终将在集合体的庇护之下，会成为美满幸福的一家人。”
徐情的嗓音越来越激动，宋葬却听得越来越无语。
他有病吧，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仔细想想，栖居于所谓集合体中的万千意念，在它们无比漫长的悠久生命中，都经历过什么事？
不顾一切的掠夺与占领，绝对一致的集体生存与进化目标，残忍无情的杀戮与对抗，潜伏于宇宙中谨慎前行……
到头来，无论这些意念究竟有多么强大，多么不可力敌，它们却还是一群丝毫不懂何为情感的傻蛋，转角遇到爱了，居然直接变成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也许是因为，有机生物的丰富情感，在集合体观念之中，是一种会给集体进化路线拖后腿的糟粕和太空垃圾——禁止吸收食用。
宋葬不是很害怕它，甚至感到跃跃欲试，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所谓集合体给他带来的危险警兆，还不如这个被殷臣发疯捅穿的黑暗世界。
说不准在巅峰状态时，宋葬还暴力殴打过集合体的一部分呢。
而徐情的提议虽然听着疯狂，但恰好卡在宋葬心坎之上。
他一直怀疑自己失去的两年记忆，是被某种【外物】刻意封存了。而且这种封存的方式无比精妙而强大，就连世俗定义中的恐怖神祇，例如上帝，也无法为他强行解锁。
横向对比，集合体必然比游戏副本中的上帝更加厉害。既然如此，那么利用它来进行实验，说不定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宋葬很想主动经受更多强悍可怖的精神冲击与污染，最好能把他折腾得半死不活、陷入迷离与疯狂。
——几乎死了，但并未真的暴死，差点疯了，但还没彻底疯狂。身体潜能被迫超负荷运转，苦苦支撑着残存的生机，才是最有效果的刺激疗法。
哪怕没能成功，也会有极大概率让这个“封印”开始松动，泄露出更多记忆残片，可供宋葬推测线索。
这次冒险之前，要和殷臣商量一下。
宋葬抬起头，直勾勾看向殷臣的几百只漂亮眼睛。
殷臣也在看着他，至少有三百只眼睛，是专门用来监视他的。随着徐情暧昧扭曲的“谗言”在宋葬脑中响起，监视用的眼睛就变成了五百只。
冰冰凉凉的滑腻触手将他缠得极为严实，而且居然莫名其妙变得越来越用力，险些让宋葬无法自主呼吸，好似被强行按进了黏糊糊的泡泡浴缸里。
宋葬不太想挣脱，因为他没穿衣服，浑身裹满湿漉漉的无味黏液。如果真挤出去了，看着就像他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地跑出浴室，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特别诡异。
若全都是殷臣的眼睛也就算了，可密密麻麻的微型粒子无孔不入，宋葬实在不想让这些陌生的家伙也凑过来，欣赏人类自然的身体究竟有多好看。
于是宋葬淡定地窝在臂弯中，轻声开口：“殷臣，我要接受他的提意，让他研究我。”
“……你说什么？”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你说过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玩家。我可以靠自己找出真相。”宋葬一字一顿慢慢说着，小心观察殷臣的精神状态。
但片刻后，宋葬直接选择了放弃辨认。
这人的眼睛数量太多，宋葬什么都看不出来。
殷臣又沉默了，很危险的那种沉默。
沉默的同时，触手上湿润滑腻的细小绒毛，居然猛地蔓延至宋葬的大脑深处，紧贴着神经血管与脆弱粘膜，肆无忌惮游走穿梭。
感觉好奇怪，宋葬心头猛猛一跳，随即陡然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实。
他本想佯装羞赧，在殷臣面前撒撒娇红个脸，但根本无法挤出任何生动的表情，脸部肌肉莫名变得格外麻木，舌尖与声带脱离了自我意念的掌控，说不出半句话来。
麻木感从头顶一路蔓延而下，遍布四肢百骸。宋葬犹如一名苟延残喘的瘫痪患者，软着腿无力倚靠在触手之上。
殷臣还在肆无忌惮地摧毁着副本世界，竟能分出大部分心神，锁定在宋葬身上。几乎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色泽诡谲的森白青火，不约而同翻涌于万千复眼深处。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除了我，谁也不能伤害你。宋葬，这句话的定义，也包括你自己。
“但是你不听我的，你总想离开我。”
我才没有。
宋葬在心中小声说。
“既然如此，我再给你的实验添一把火，如何？”
殷臣嗓音阴冷幽沉，在宋葬脑中嗡嗡回旋，带着暴戾嗜血的恐怖杀意。
免疫系统彻底罢工，警惕地巡逻于宋葬身体各处，却对那个异物感明显的侵入者一无所知。
外来生物所分泌的诡异黏液，与湿润的大脑黏膜渐渐交织融合、不分你我。
触感软弹的透明吸盘，强行贴在他最为脆弱的脑仁之上，舒展蠕动着，慢条斯理吸食起来。
第140章 现实：雇佣兵基地与怪异的记忆
宋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坐在咖啡厅里。
店员一号笑容明朗，端着一杯豪华版的摩卡可可奶油冰沙，亲自送到宋葬桌前。
双倍浓缩咖啡基底，口感强烈而浓郁，鲜奶油上洒满可可粉与巧克力碎，还插着一把黄油曲奇制成的小手杖。
全都是宋葬最喜欢的搭配。店员一号解释，这是为了庆祝他顺利通关、成为精英玩家，咖啡厅专门为他调配的特殊饮品。
如果宋葬喜欢，每年生日他都能再来咖啡厅领取一杯，还可以DIY各种小食装饰，呼朋唤友一起来开派对，参与手作蛋糕甜品的免费活动。
宋葬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咖啡厅的花样还挺多。
他礼貌地送别店员一号，咬着吸管期待地喝了一大口。微苦的咖啡冰沙与细腻奶油交织碰撞，口感绵密又独特，极为提神醒脑。
可能是一口气喝太多，宋葬被冰得僵硬片刻，太阳穴也不由得隐隐作痛。没休息好，有点像睡觉了。
宋葬放缓速度，挖了几少裹着可可粉的鲜奶油送入口中，耐心等待。
不知是不是系统故障，这次副本结算的奖励，卡顿了很久才来。
奖励的积分定价都和天海之旅一模一样，而且还没有全员生还奖励，对于现在积蓄颇丰的宋葬来说，其实有点不够看了。怪不得当时谢春野毫不在意支线任务，只想早点离开副本。
等到常规的副本积分发放完毕，泛着金光的特殊通知也紧随其后，接二连三浮现而出。
【恭喜玩家宋葬，完成进阶考核任务，成为一名光荣的精英玩家。您是菜鸟的偶像，您是潇洒的英雄，您是人类的希望！】
【考核成功，奖励结算中——】
【咖啡厅无限制权限已解锁，积分商城特殊优惠券已发放，一个月小长假已兑换……】
【错误，错误！】
【经系统二次核查，精英玩家宋葬，于今日2：34分自愿放弃小长假名额，选择继续投身于精彩纷呈的副本体验中。】
【无限游戏世界感谢您的支持与喜爱，日后也将竭力为您奉上更为优质的游戏体验。】
什么？
他怎么对最后这事儿毫无印象？
宋葬呆滞片刻，急忙朝柜台方向挥了挥手，疑惑道：“店员一号，我什么时候自愿放弃小长假了？这次小长假，难道不是系统强制性的奖励吗？怎么可能被我自愿放弃，游戏系统bug了？”
被呼唤的店员一号僵了僵，突然不假思索蹲了下来，把整个身子藏在柜台后面，压根不打算出面。
她只露出半个颤抖的鸭舌帽尖尖，带着哭腔小声回答：“玩家宋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店员工，兼任新手玩家指导员，您已经不是我的咨询服务对象了。我真的不想变成店员二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跪下来求求你别问我了爷爷祖宗爸爸爹……”
宋葬：？？
他还想继续问点什么，正欲出声，店员一号居然“啪”地躺在地上，捂住脸打着滚，嚎啕大哭起来。
哭是假哭，主打一个拒绝交流，死也不让宋葬找到机会开口。
于是宋葬默默喝了一口咖啡，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简直乱了套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问她？不如来问一问我。”
就在这时，距离宋葬不远的四人卡座上，猝不及防传来了殷臣的声音。
宋葬立刻松开吸管，偏头咳嗽两声。差点被曲奇碎块噎死。
他敢对天发誓，在听见声音之前，殷臣绝对没有坐在那个地方。
殷臣是凭空出现的，还故意吓唬他。
大坏蛋！
宋葬没说话，拎着布满水雾的冰沙杯子迅速起身，快步冲过去，猛地扑进了殷臣怀里。
他将膝盖重重压在殷臣腿上，顺势放下饮料，湿漉漉的冰冷右手直接掀开殷臣的薄衬衫，紧扣在滚烫紧实的腹肌上，毫不留力地狠狠拧了一把。
“嘶。”
殷臣勾着唇，抬手配合地搂住宋葬，温热唇瓣贴在他耳垂边吻了吻，小幅度地揉蹭厮磨。见宋葬表情依然不甚美妙，殷臣轻轻吻着他赔罪，含糊出声：“别生气，我错了。”
如此亲密的暧昧接触，真的好久没有出现过了，恍若隔世。
宋葬软了力道，将脸埋在他热乎乎的颈窝一侧，轻轻喟叹，发现自己格外想念这具……鲜活又真实的皮囊。
“亲我，快点。额头，耳朵，再亲亲脸，但是不许亲嘴。”宋葬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殷臣非常配合，克制又强势的轻吻依次落在宋葬喜欢的地方，最后抵在宋葬颈侧蹭了又蹭：“为什么不能亲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殷臣胸腔震动，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脸侧。薄薄黑衬衫紧贴着线条漂亮的肩颈，泛着太阳特有的干净味道，还有一丝清清凉凉的薄荷香气。
真是该死的迷人。
宋葬偷偷吸了几下，好想直接亲死他，可心底还是有点生气。矛盾不能留过夜，宋葬忍着不与殷臣继续腻歪，立刻拉开身体距离。
在亲亲抱抱之前，必须先吵一架。
他抬手抵在殷臣胸口，态度认真地找殷臣挑事儿：“等会儿。我现在心情不错，先不计较你故意吓唬我的问题。但是殷臣，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的强制假期绝对是你取消的，对不对？”
“嗯，都是我做的。”殷臣掀起眼帘，倒是没有故意装傻，承认得很快。
宋葬蹙眉：“你怎么能这样？”
殷臣依然勾着薄唇，凤眸里流转着晦涩的阴鸷冷光，视线悄然凝聚于宋葬颈侧的淡粉吻痕上，嗓音却分外温柔，勾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诱惑意味：“宋葬，你不想见我吗？整整两个月，你都不想见到我？”
“胡说八道，我恨不得住在你屁股里，”宋葬被他盯得浑身发热，忍了忍，继续凶巴巴地说，“你可以替我做决定，可是在擅自行动前，为什么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
“别忘了徐命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死呢，这事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吧？殷臣你本来就失忆了一次，还要强行给我改动系统规则，万一下次副本你又不记得我俩的事儿了，我该怎么办？”
殷臣安静听着，很有耐心，扣住宋葬的手腕时不时摩挲几下，拉着他一路滑入衬衫深处。
“徐命和徐情都死了。阻碍我们的人，都会死的，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忘记你。”殷臣将宋葬圈在怀里，一句一句慢慢回答他的质问，沟通态度非常良好，直到最后才陡然扭转。
“但是宋葬，我就是不想和你商量，怎么了？生气吗？有本事你□□我。”
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宋葬怔了怔，被殷臣紧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扣着腰肢，几乎动弹不得。
他没有傻到因为这话与殷臣生气，他发现殷臣今天的表现，确实怪怪的。
殷臣看向他的目光温热滚烫、黏稠灼人，分明带着昭然若揭的引诱与邀请，却又裹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
宋葬也不想太了解他，但宋葬就是很了解他。事到如今，殷臣居然还没有彻底放弃杀死自己的念头。
这家伙，绝对在背后偷偷谋划过各种弄死他的阴暗方法。
“时间不等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宋葬，我想做一次。”
宋葬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了，于是幽幽开口：“先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死，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
“我绝对不会死。”
殷臣只保证了半句，随即不容拒绝地打横抱起宋葬，往咖啡厅后方走去。
从后门离开，视野豁然开朗，这里是永无止境的娱乐一条街。
殷臣抱着他走进一间全封闭式私人影院，配备温泉浴池和过夜大床套房，门牌号上写着【VIP专用】，需要瞳膜验证解锁。据殷臣表示，这是他自己专用的，高额积分长租，外人从未踏足过一步。
宋葬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他很喜欢。没人打扰，正好适合欺负殷臣。
那杯冰冰凉凉的鲜奶油冰沙，也被他故意用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
这种玩法比较新鲜，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宋葬偷偷阅读了殷无雪的同人文，这才学到了这一招。
殷臣显然不太适应，却很配合。
被他欺负得眼尾晕红，嗓音喑哑，湿漉漉的喉结急促滚动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宋葬满意了。经过多番努力，殷臣看向他的眼神，终于变得纯粹、滚烫而湿润，少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戾气。
“宝宝，帮我舔干净好吗？”
他唇角弯起，语调轻软却不怀好意。
细腻绵密的新鲜奶油，早已在体温中悄然溶解，沿着他白皙莹润的纤细手腕缓缓流淌。
殷臣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
“下个副本再见，大坏蛋，不许再欺负我了。”
在传送离开前，宋葬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成功从殷臣慵懒的凤眸中看出了丝丝无语。
他也想和殷臣多掰扯几句，但是很遗憾，宋葬不能长期逗留。因为此刻咖啡厅的时间流速，与现实相同。
现实中的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再抱着殷臣磨蹭下去，连殷臣也会直接把他赶走。
片刻的黑暗过后，宋葬一脸餍足，从熟悉的柔软大床上爬了起来。
鹤林山庄，风平浪静。
宋葬睡了一天，倒是没掀起什么乱子。
他想找迟烟当面聊一聊，但别墅里唯独迟烟不在。听谢春野说，她这两天忙得不行。
据说她刚从副本出来时，研究所就传来了紧急消息。
探测仪器发现了一阵陌生的大型波动信号，与代号X的能量截然不同。看完波动分析报告，迟烟大胆猜测，这极有可能是来自无限游戏的独特信号。
它造成的危害也不小，第一个检查机器的研究员当场猝死，后续员工赶来营救时，居然也接二连三陷入深度昏迷。
直到那阵信号彻底消失，才有员工得以保持清醒，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传给迟烟。
而迟烟胆子是真的大，她一句解释都没有提供，直接兑换了积分商城的特殊精神药品，试着给受伤员工使用……治疗效果很好。
半小时内，深度昏迷的员工们尽数清醒，而且精神极其亢奋，躁动不安地在病床上连夜加班。
关于异常信号的数据，研究所那边还在谨慎地跟进调查。为了确保员工不再意外暴毙，迟烟直接带着被褥住了进去，和他们同吃同住，监督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
应该在下个月就能有初步调查结果，至少能给这些信号的本质定个性。她没敢把具体消息透露给其他玩家，以免游戏系统真要抹杀她时，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宋葬知道事情的危险性，也没再继续追问。
他直接话锋一转，将陈景生的事情告诉了谢春野。
谢春野对陈景生的观感还不错。这种有训练基础的退伍兵，只要前期不死，未来必然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玩家。更重要的是，陈景生有弱点，也有在意的人。
所以谢春野拍板同意，让他暂时成为编外人员，可以在山庄里提供一处豪华的独栋员工宿舍，每日参与玩家特训，只要暂时不接触核心秘密就行。
得到准许，宋葬就马不停蹄地发出了邀请。
陈景生坐着飞机，风尘仆仆独自赶来。
叶小溪的情况很好，孩子并没有被游戏系统拦截，住在她打工的雇主家中安静养胎。她已经和女主人商量好了。如果孩子能顺利诞生，就将宝宝记在女主人的名下。
宋葬没有刻意打探什么，领着陈景生参观了鹤林山庄的居住条件、特训项目和各类福利待遇。
陈景生沉默许久，站在迟烟偷偷运来后山的小型轰炸机面前，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宋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那些雇主的信息和联系方式，还有内地接头点，都给你。”
“这些就够了。”
宋葬勾起唇，态度比在副本中温和许多。
他没再去管陈景生的安置问题，一应交给热情洋溢的宁焰处置。
至于现在，他要千里杀人去了。
宋葬做了些易容手段，用□□买好来回机票，循着陈景生给出的雇佣兵接头地址，直接追了过去。
阳城，是距离洛城足有一千多公里之远的温暖南方。
春季燥热，人人穿着短袖。
宋葬无声无息藏入人群中，根据线索，坐着晃晃悠悠的三轮黑车，抵达了一家……位于城镇郊区的甘蔗糖厂。
如今是甘蔗成熟的末期，却仍有遮天蔽日的细长甘蔗，遍布大半农田。
宋葬眼睛尖，只看到两名老农戴着斗笠，在密不透风的“森林”里慢悠悠地收割甘蔗，手法不算熟练，砍得漫不经心。
甘蔗田旁边就是工厂，几支高耸入云的烟囱冒着汩汩黑烟，味道刺鼻至极，糅杂着许多不该有的化工气息。附近的居民们也早已习惯了，捂着鼻子迅速离开。
宋葬不动声色地踏入甘蔗丛里，用最快速度抬手劈晕了两名老农，检查他们的身体情况。
没有易容，藏在质朴短袖下的肌肉格外丰硕，手掌虎口、食指两侧和肩膀皆有磨损的老茧痕迹。
这是两名常年使用枪械的危险分子。看似年老，实则非常危险。
宋葬呼了口气。
——陈景生给的地址没错，他找对地方了。
赶路大半天，杀人十分钟。
没有拖累、孤身战斗，对宋葬而言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不曾惊动停在屋顶的小麻雀们，便将工厂里的所有人全部放倒了，汗都没出。
所谓的甘蔗工厂，从种植、生产到批发分销，都只是一层盖在明面上的幌子。
宋葬闯入厂子深处才发现，温室里日夜明亮、种满罂粟，生产线堆满恶臭刺鼻的化学产物。
这居然是一个隐匿于村镇的制毒窝点，以及雇佣兵海外接单、收取报酬的根据地。雇佣兵们不仅为钱杀人，还会吸食自制麻毒，在这肮脏窝里醉生梦死。
正好为社会执行了一次正义，宋葬心情不错。
他特意闻了闻那些化工成品的味道，掰开检查，从中发现了一股格外熟悉的气息逃逸而出。
有点像吞噬掉徐情之后，大脑所吸收的能量。宋葬无法忘记他脑海中涌现的怪诞生物，那个强横至极、在宇宙掠夺觅食的集合体。
雇佣兵为什么要追杀他？宋葬的疑惑在今日得到了一定的解答。
——他曾经必然和集合体产生过交集，有可能结了仇怨。
而集合体想要打击的主要目标，多半还是殷臣。
支使着地球上精神孱弱的人类，去不顾一切追杀宋葬，算是两全其美、火上浇油之法。
殷臣可以在现实世界发展下线，集合体当然也能做到。
宋葬亲手解剖了几枚大脑，发现这些人的脑仁居然全都千疮百孔、四处漏风，是密密麻麻的蜂窝形状，早已被那些诡异的力量腐蚀透彻。
但也正是集合体的力量，才让他们得以用这种诡异的形式继续存活，拥有良好的身体机能。唯一缺陷，就是随时有可能被彻底腐蚀干净，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傻子而已。
宋葬挑拣了几块大脑切片，定睛观察，紧接着心头不禁恍惚了一下。
他总感觉，就在最近，自己似乎也看到过令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东西。
但他想仔细回忆，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他脑袋真的又受伤了？
宋葬非常警惕，立刻从系统空间拿出一颗纯粹剔透的牙齿魂器，将残存于工厂中的诡异力量尽数勾引出来，滋养自己可能受伤的大脑。
他的大脑正在告诉他：我缺了一块。无伤大雅，但我好像缺了一块。
吸收徐情的能量时，分明没有出事，捏死那个诡异的蚕茧时，也没有出现问题。
宋葬实在想不通，究竟在什么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失去了一块脑部组织？
难不成，在脱离副本、传送到咖啡厅之前，还发生过别的可怕事件，但他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到底谁有本事，近距离接触并攻击他的大脑？
嫌疑者大概只有两三位，而且其中最为可疑的，就是态度略显古怪的殷臣。
神经病吧！挖他脑子做什么？！
宋葬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好在离开副本后，牙齿魂器仍有一定效果。吸不来鬼魂，却能吸来【已经存在于地球】的神秘能量。
吞噬了甘蔗厂里盘旋横亘的能量残余，宋葬有点头晕，但很顺利地找回了一整年的记忆。
顺利得让他有些讶异。丝滑，非常丝滑，好像这一年的记忆本就没有上锁，只是被他遗忘在了角落。
那时的宋葬非常厉害，至少比当下的他更强些。
正式版的无限游戏副本，虽然也有许多危险，但已包含了情感交互元素和规矩的游戏性。
而内测版的副本，难度平衡一直处于混乱失调状态，谁都有可能意外死去。如果不小心吃了一口被伪神所讨厌的食物，就有概率被从天而降的大手直接捏死。
宋葬当年的战斗力，大概抵达了玩家巅峰。他可以轻松抓住那名伪神的恐怖巨手，把祂从不可名状的扭曲空间里强行拖拽而出，像殴打一头死猪那般轻松写意。
也正是在那一年，内测版推出大规模更新，积分商城愈发完善，有线上赌场和积分转账功能。玩家可以在副本中获取更多的永久技能和道具，还增设了道具附魔功能。
宋葬凭实力收集了很多没用的道具，卖给积分商城，还反手抢劫了不少想要主动抢劫自己的玩家……攒下的积分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
至于道具附魔功能，宋葬把手中所有的资源都投到【假面】中，将陪伴他成长的好伙伴养得油光水滑，悄然滋生出更为鲜活的血肉与灵智。
他还记得，他一直想要把假面带走，离开游戏，最好把它改造成某种人类所能接受的小动物，在现实中继续陪伴自己。
这件事不太好办，因为假面在系统的定义里，本就不属于可兑换的动物范畴。它只是一张皮。
宋葬研究了大半年，这是他彼时唯一的执念。
——记忆在此斩断。
宋葬将当年往事梳理了好几次，心中生出很多疑惑。
先不提他被削弱的战斗力……之前苦苦攒下的巨额积分，都去哪了？
为什么他仅存的朋友与伴侣会直接消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假面称号，虚无缥缈地留在他的身边？
宋葬怀揣着满腹疑惑，毁尸灭迹、清理现场，匿名寄出一封纸质举报信，然后连夜飞回了洛城。
谢春野见他难得出门一趟，没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推了推眼镜：“未来研究所的项目进展，你功劳很大，辛苦了。我给你办了张工资卡，有奖金和社会医疗保险。”
宋葬愣了，但没有推拒，爽快接受。
他绑定网上银行，偷偷查了储蓄卡的余额。
……六千六百万！
迟烟表示，这次她赶不回来调制鸡尾酒，六百万是一个小小的补偿。
宋葬被她的财大气粗所震撼，心神不定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睡着。
光屏适时浮现，途中似乎有不到半秒的卡顿。
【游戏名称：「饲养蔷薇计划」
扮演角色：C区贫民窟的残废Alpha
通关要求：你会养花吗？（0/3）
支线任务：消灭你们的天敌】
【角色扮演要求：逃离贫民窟，成为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