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饲养蔷薇计划(20)
讨论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
他们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循着定位坐标的导航加速向前,跨过了两个海拔不高的小山包。
悬浮光屏中有具体的实时经纬指示,两人正位于冰山星的中轴附近。
越是靠近赤道,网速就越来越差,屏幕上反复跳跃起红色警告,表示磁场极其紊乱、有流窜的干扰电磁波和杂乱信号干扰,若飞行器试图通过半空,失联坠毁概率高达90%,极度危险。
怪不得AI浩瀚海提前停下了飞船,非要让他们徒步多走一公里的山路。
在抵达赤道线的那一瞬间,两人好似穿过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屏障,陡然抵达崭新的世界。
眼前不再是皑皑白雪所覆盖的无边山脉,而是一片纯粹至极的冰,由冰块所组成的半透明山川,似乎连高空也凝结着薄薄的冰层。
没有雪,连一片雪花也不存在,脚下土地是幽蓝诡异的厚冰冻层,色泽清透无比。
除此之外,还有显然是外力打造的建筑群。
四四方方的冰块叠成无数透明的堆积式楼房,形状如同冷硬的豆腐叠加,最外层的房间隐私一览无余。宋葬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蔷薇帝国的建筑逻辑。
导航提示,定位坐标并不在建筑群中。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就在这些幽蓝清透的冰层深处。
抹开冰层表面的浅浅浮雾,打起强光手电筒透过冰块,宋葬看见了一个人,心中蓦地发紧。
那是一个他与殷臣都认识的老熟人。
凯瑟琳·珀西。
用语言很难形容她的状态,就好像时间被不断拉长,成为一条肉眼可见的慢速动画。
在两分钟内,凯瑟琳只眨了一次眼睛,持枪左手缓缓向上抬高数寸。浓密的金色长发已然散开,飘荡在冰层里,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可她的表情极为凶狠、警惕,仿佛在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作战,随时有可能遭受致命创伤,场面激烈而疯狂。
连她手里的顶级电磁充能枪,表皮也变得斑驳破烂,这可是军团长标配的曜铁级武器,可那层坚不可摧的银黑外皮,好似被某种恐怖的液体所不断啃噬腐蚀,露出内里加厚的充能腔体,摇摇欲坠,极度危险。
只要腔体意外爆炸,方圆一公里都会遭遇不可避免的冲击波及。凯瑟琳也活不下来。
她的金发里渐渐洇出血色浸染,右侧太阳穴往上的位置经历过重创,需要紧急处理。
但这一切都显得太不可思议了。凯瑟琳怎么会在冰山上,像玛瑙里的虫子那样,被封存于幽蓝冰层深处?
“砍开看看,反正我们也要下去。”
殷臣抬起长刀,反手扎入厚重冷硬的冰层中,狠狠一撬。
令人牙酸的断裂摩擦声震耳欲聋,细细密密的冰屑粉尘迎风扬起,整块冻土犹如地震般分开一条几公里深的裂缝,带着表层的人与建筑剧烈摇晃。
宋葬将银刀当作拐杖,浅浅插进脚边冻土维持着平衡。他稳定身形,在震荡结束时低头看去,发现凯瑟琳的身影居然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在裂缝状态稳定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
脚下只剩空无一物的幽深冰冻层,裂缝两侧迅速浮起浅淡薄雾,隔绝了本就微弱的嫩绿日光。
“……她去哪里了?”宋葬若有所思,“难道我们看见的只是光的折射成像?”
“她也许在这颗星球上,但不一定离我们足够近,先下去看看。”
殷臣拉开宋葬的小背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钉枪套索,在缝隙两侧打了几颗极为牢固的钢钉。
保护绳系在宋葬腰间,殷臣自己倒是什么也没准备,饶有兴致地牵起宋葬的手,不假思索拉着他纵身一跃。
“殷臣你这个变态!!”
宋葬的惊呼迅速被风声吞噬。
有种被迫“双人自杀”的既视感,实在太过刺激。
强烈的失重感与本能的求生欲,令宋葬的一连串反应极其迅速,他抬手环住殷臣的脖子,双腿紧紧卡在殷臣腰间,把这个无防护跳楼的变态使劲抱住,抱得严严实实。
情急之下,宋葬用力过猛,听见殷臣微不可察的闷哼了一声,略显急促的温热呼吸洒在宋葬颈侧。
“腰快断了,好疼,”殷臣似笑非笑,“你想勒死我?”
“我怕你摔死。”宋葬收紧手臂,几乎咬牙切齿。
“死不了。”
“死不了我也怕!”
殷臣所估算的距离非常精准,当两人终于落地时,加长的保护绳索,恰好能让宋葬吊在二十厘米的悬空状态,直接切断绳子掉下去也很安全。
在此之前,他俩就像蹦迪似的飘在空中,随着惯性而上下浮动了好几分钟。
宋葬终于舍得松开殷臣,隔着防护服揉了揉后腰,抱怨道:“我的腰也快断了,这绳子有点勒人。”
殷臣看他一眼,毫无预兆地来了句:“你的腰可不能断,我很需要。”
“……宝宝,不许开黄色笑话。”宋葬红着脸说。
“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
殷臣替他解开绳索,抬手扣着宋葬的腰捏了捏,理直气壮。
可惜暧昧话题还没能展开,他们的注意力皆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监控信息数据库,就在眼前。孤零零地藏匿于冰山深处,没有任何可供人类通行的通道。
一台平平无奇的经典圆形球体计算机,配备黑钢芯片,以及几台大型外接储存设备。
宋葬反复检查了几遍,才最终确定,这台计算机的外观产自蔷薇帝国,内置显卡核心,尽数由黑钢作为基础材料。
众所周知,曜铁是蔷薇帝国最可靠的航天材料,黑钢则是虫族独产的瑰宝。
瑰宝一词绝不夸张。黑钢不仅在常规环境中,可作为机甲与太空航舰的基础制造材料,而且它还是这个世界上,性能最为强大的低温超导体。
黑钢应用面极其宽广,适用于一切强磁场环境,大到高能粒子加速器,小到最基础的医疗检测设备,包括高速计算机的芯片与核心元件,皆是顶级。
在信息技术这一块,人类的运气确实略差一筹,连核心材料也打不过天敌对手。即便现在边境无战事,在星网打舆论战也要胆战心惊、查漏补缺,生怕被敌方悄然渗透。
虽然人类的科技发展速度总比虫族慢上半步,但这种落后却不算致命,反而能让人类看见希望的曙光、越挫越勇。至少从蔷薇帝国的宣传口径来看,防守工作还是很到位的。
但大公主赠送的豪华别墅里,几百个监控设备所连接的传输设备,居然是仅限虫族使用的黑钢超导体……
对于间谍渗透的防备究竟是否到位,实在引人疑虑。
宋葬翻找着小背包,吸了几口氧气补充能量,又吃了一条牛肉干,扭头继续想办法破解电脑。
失败了。居然毫无头绪!
加密程序的逻辑,宋葬根本无法理解,完全不像人类的思维。
“宝宝,快来帮忙。”
殷臣当然会帮忙,但并非像宋葬所设想的那样。
他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圆球。
玻璃球体积很小,宋葬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那是一层白色的脑组织肉块。
由于脑血管中没有血液循环,被封存在透明培养液里静置存放,曾经粉嫩漂亮的脑肉变得冰冷逐渐苍白。
但这并不影响AI小星的生存,它迅速在这块组织中扎根扩散,提取熟悉的基因与结构信息,构建出完整的神经网络。
宋葬眯眼去看,隐约有诡谲光芒崭新的神经网络里流转闪过。
“培育成功了?我可以和它沟通吗?”
“你试试吧,它拒绝和我交流。”
殷臣将玻璃珠放在宋葬掌心,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看好戏。
宋葬收拢手指,将玻璃球牢牢包裹在掌心里,感受“脑动脉”微不可察的跳动与热度,以及一窜触电般的轻微刺痛。
“宋先生,您要抛弃我了吗?”
温软少年音带着哭腔,通过骨传导的方式流入宋葬耳中。
“我没有,你还活着。”
“可您不愿让我留在您的脑子里,我好难过……”
“别说废话,”宋葬绷紧表情,在殷臣的盯视中冷酷道,“帮我解析、破解这台计算机的主人、使用者和储存数据。”
“好的宋先生。只要小星对您还有一点点微末的用处,小星就会努力为了您而活下来,活在这片寂寥可怖的冰冷监牢中,等待您的目光再次降临。”
宋葬:……
他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训练出这么奇葩的人工智能……
经过长达五分钟的等待,AI小星的破解结果浮现在光屏之上。
据他表示,这是一台被强行装入人类电脑的虫族计算机,拟态网信号很差,星际网络则可以快速无线连接。芯片出产商是虫族联邦的艾尔科技公司,购买者是一个匿名雌虫。
由于宋葬是“半个雄虫”,且血脉等级很高,他有权限强行无视虫族的隐私条款,直接查阅这名雌虫的个人信息。
——艾克斯,一名平平无奇的虫族军雌,已经去世。
看来是有人用他的名义订购电脑,避人耳目。
至于星际网络的注册用户,则是……殷臣。同样足以避人耳目。
殷臣唇角微抽,让小星深度探索注册的初始时间,果然查出了更多端倪。当时的殷臣才刚被录取至帝国大学,进行小班模式精英教育,其中就包括了信息技术的专业课程。
当时的他懵懂无知,被骗着用个人名义注册过多少网络端点,还未可知。
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今时代的计算机储存容量极大,按理来说不需要那么多外接的大型储存设备,AI小星调查后发现,计算机本体的容量近乎爆满,无法再塞入更多影像资料。
而本体里储存的东西,是一个空间转送驱动器。
只要点击启动,就能以【未知】的方式进行【未知】传送,将人与物体批量传输到遥远世界的另一头。
两个【未知】里的信息,AI小星也没有权限查阅。但据它搜索,这种新奇的电脑传送技术,是虫族那边的最新秘密研发产品,终极目标是通过脑机达成全身数据收集和完美复现,进行投放和粒子重组式的瞬时活体传送。
这样一来,所有士兵都能在一秒抵达已知战场,或在一秒之内逃避生命危险。
产品尚在测试期中,如果真的研发成功,蔷薇帝国未来的战役将会无比艰难。
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属于大公主的冰山星,冷冻层深处,居然就有一台测试期的传送驱动装置。
宋葬有些蠢蠢欲动,拷贝完外接储存器里的数据之后,干脆让AI小星来一次生命探测。
确认冰山星,目前没有其他有机智慧生命,也不存在任何致命危险。唯一危险就来自这台计算机自带的信号干扰磁场,如果驾驶飞船经过,依然有瞬间坠毁的可能。
那个散发着淡淡花香、秒杀虫族的强大Alpha,显然已经脱离冰山,去往别处。
“要不我们试试传送?”宋葬看向殷臣,愈发跃跃欲试,“如果我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应该可以收集我的身体粒子吧?”
毕竟这可是个游戏副本,既然有传送按钮,那就是等着给玩家使用的。
AI小星的计算结果表示,电脑传送驱动器的开发进程早已结束,虽然还在不断调整的测试期,但也有实验者成功生还的大量案例。
死亡率约为40%,死因多发在身体分解、重组失败,实验者本人身患慢性病、心脑血管问题,导致无法承受身体破碎又重组的冲击,抑或是传送投放地点的安全接引设备,出现了无法挽回的重大bug和漫长卡顿。
听起来很危险,但至少还有60%的成功率呢。
“放心,你死不了。”
殷臣将氧气面罩扣在宋葬脸上,继续道:“补充能量,确保你的身体状态处于巅峰,我们随时出发。”
宋葬本来还挺自信的,听他这样一说又不自信了,隔着面罩发出委屈的控诉:“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刚做完开颅手术的病患,我的脑子还被你吃掉几块……”
“吃了对你有好处,因为你也吃了我的。你的大脑很健康,也很完美。”
殷臣忽然勾唇,眸底溢出丝丝诡异的笑意。
宋葬被他盯得心慌:“等会,你说清楚,我的脑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大脑,与我的身体,共同组成了全新的脑组织,”殷臣摸摸他的脑袋,手指穿过柔软发丝,温柔地揉弄摩挲,“在最初我也没想到,人体竟有如此多的可能性。能容纳我,占有我,利用我的断肢焕发新生……
“也许只有你可以?换成别人,一开始就会死,死得无比恶心。”
宋葬沉默片刻,深呼吸压抑翻涌的心绪:“我懂了,由于吸收你的断肢,所以我的大脑现在正好恢复完整,没有残缺了。但如果当时你伸进来两根触手,我再吃多一点,会怎么样?”
“你也不想拥有……扭曲畸变的增生器官吧?养分太多,成长太快,颅骨会被捅破的,”殷臣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现在恰到好处,不能再吃了。”
“噢,那好吧。我们走。”
宋葬还在深呼吸,转头按下了驱动起始按钮,将殷臣到处乱摸的手扒拉下来,紧紧地十指相扣。
说真的,大脑组织由恋人的断肢构成,这种事情未免太色情了。
殷臣再这样碰他,他怕自己过于兴奋,当场抱着人狂亲十分钟。
传送启动,重心不稳的微妙晃动从脚底向上蔓延,宋葬眼疾手快把玻璃珠塞给殷臣保管,闭上眼睛。
离开冰山的速度很快,但也非常粗暴,宋葬感觉自己陡然变成了踩不到底的无根浮萍,被裹挟着在风中游走,横冲直撞。
不愧是虫族出品,没有提供任何良好的用户体验。
宋葬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好端端地站在平稳地面上,依然与殷臣十指相扣。
潮湿热意纷涌而至,他穿得太多,裹在防护服里的羊绒围巾泛起燥意。
眼前悬浮着圆球形的投放设备,一明一灭闪烁着猩红光芒。
屏幕上浮现出几行幽蓝的陌生文字,被实时翻译为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
【三代测试性传送成功,试验者一号为:SS级Alpha男性人类一名,腺体缺失状态,已收集罕见数据。试验者二号为:SSS级Alpha男……错误,错误!】
【尊敬的雄子阁下,您好,欢迎您使用H+战备的主机驱动传送装置。您参与,是敝公司的无上荣光。请问您是否愿意提供身份信息,由雌君或监护者将您安全带离?】
宋葬正在认真阅读,看着看着就愣住了,这台设备也能和人实时沟通?他试探着说:“为什么要让监护者把我带走?”
【您的传送点存在较大安全隐患,如您不愿透露个虫隐私,本公司将为您提供免费的护送服务。您的监护者将您遗落在非法危险区域,是严重失职行为,对您的安全权益造成重大侵犯!尊敬的雄子阁下,如您授权,本公司将竭力为您提起法律诉讼!】
“……行了行了,没你事了。宝宝我们走吧。”
宋葬看得头晕眼花,拿起氧气面罩盖在脸上,不再理会显示器上大片大片加载出的幽蓝语句。
“这里是传送器的粒子重组舱,分解传输的设备可以无限简化,但肉|体重组时还是需要大型设备作为支撑,”殷臣搂着他的腰向外走,目光落在色泽冷硬的舱体内,若有所思,“看来虫族的科技水平,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极限。”
真要打仗,勉强打个惨烈的平手还是有可能的。
“但它能一眼认出我是混血,我们不会被传送到虫族联邦来了吧?”
宋葬有些不安,他俩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实时导航提示信号微弱,正在转圈加载,久久没有出现具体定位,而此处的空气也湿热得令人烦躁。
重组舱体中的含氧量比冰山更低,但传送消耗了大量体力,宋葬的心脏直到现在还激烈地砰砰直跳,要是再跑几步,说不准得缺氧休克。
或许,这也和宋葬颅骨里的“触手”脑组织有关……当一个人的大脑经历升级改造,各项功能变得强大,消耗的功率自然也会成倍提升。
还好殷臣有所准备,提前购入了一大堆供氧工具。
“滴——错误!无法识别身份信息,请您对准摄像头,再次扫描!”
正在宋葬走神时,殷臣尝试打开舱门,虹膜验证却失败了。
用于人体重组的舱房必须上锁,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在重组过程中被恶意袭击,那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宋葬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提示音再次响起。
“舱门已解锁,恭迎尊敬的雄子阁下再次光临。”
下一瞬间,重组舱内甚至还响起了悦耳的悠扬纯音乐,专门用来安抚雄虫脆弱的心理状态。
宋葬无语地摇摇头,拉着殷臣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一阵浓郁到近乎刺鼻的蔷薇香气纷涌而来。
“慢点,前面是悬崖。”殷臣忽然反手拉住了他。
怪不得H+公司的人工智能服务,会如此殷切地希望把【尊敬的雄子送走】送走。
有一个怪物,此时就处在万丈悬崖之下。
宋葬不知该如何用语言形容它。
不是触手,也不是枝条,而是一颗硕大至极的人类大脑,犹如百米沟壑的大脑皮层中,有密密麻麻的寄生之物在翻涌蠕动。
就在宋葬目光看向它时,这颗大脑仍在缓慢地膨胀、变大,一寸一寸挤压峡谷空间。脑仁两侧,镶嵌着不合比例的人类手足,白皙细腻的手指在半空中无措摆动。
女人的手。
宋葬心里忽然冒出几种极其荒谬的猜测,这颗大脑的主人,对他们来说恐怕不会陌生。
他压着手腕调出望远镜模式,定睛看去,发现那些蠕动的细小生物竟也是老熟人。
不可名状的怪诞肉虫,比烈日号飞船上多出上万倍,形成黏腻潮湿的翻涌肉海,在这诡谲的大脑巢穴中活得格外惬意。
宋葬当机立断,释放出自己臭不可闻的信息素,没有分毫收敛。
说实话,若非戴着氧气面罩,宋葬都快被自己臭晕过去了,但殷臣连眉毛也没有动,面无表情抬手箍在宋葬腰间,将他拉扯得后仰贴在自己身上,狭长凤眸里流转着淡淡的不爽。
他很不喜欢看到宋葬被外物觊觎,哪怕觊觎宋葬的是一坨……丑陋肉虫。
当糜烂的腐败蔷薇气息迅速占据了陡峭峡谷,强势压制着曾经那股流淌在湿热中的淡淡花香。
悬崖下的蠕动海浪霎时一静,紧接着疯狂地朝宋葬这边奔涌而来。
被占据的硕大脑肉终于露出完整全貌,在望远镜中格外清晰。
有一块与人类尺寸相同的头盖骨,孤零零贴在脑仁顶端,还带着沾满粘液的湿润金发。那几簇金发色泽依然明亮,犹如璀璨流光的金色溪流,发丝附着在颤抖脑肉间随之沉浮,很漂亮。
受益于再生粘液的功效,头盖骨上自然生长的金发,也在以每秒五毫米的速度疯狂生长,将女人白皙的头顶皮肤撕扯得渗血淤青,又很快恢复原状。
……这是谁的头发?
宋葬沉思片刻,忽然有种汗毛倒竖的心悸感。
盯着挣扎摆动的“细小”四肢,他蓦地察觉了端倪。
峡谷里的东西不是怪物,是一个人,活人。
但是她的脑仁太大,逐渐撑破了容纳大脑的颅骨,压垮了支撑头颅的躯干,只剩四肢勉强外露。
从某种意义上看,她被自己的大脑杀死了。
第161章 饲养蔷薇计划(21)
与此同时,迟烟在暗中着手调查,亚瑟所提及的爆发性癫痫现象。
曾经被压下的老旧案例,迟烟一件一件调出数据库进行分析。
亚瑟会被迫害至此,不仅是因为他威胁到了公主的继承人位置,同时还有一个最为直接的原因。
——他在调查癫痫问题时,追究得太过深入,几乎就快查到了大公主手笔。
从如今的玩家视角来看,大公主会携带着阴谋参与其中,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但在当年,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些当街抽搐的患者,居然能与皇室产生联系。
哪怕拿着喇叭出去大喊,也只会被当成匪夷所思的脑残阴谋论。
迟烟很不理解,难道从几年前开始,大公主就在进行人体实验了吗?
彼时亚瑟还是个懵懂的十八岁少年,他本就没有插手政事,兀自沉迷于养花养草和生物医学,而大公主是帝国冉冉升起的龙舌兰酒,独特而多彩的明媚月季,让星网上无数Omega直呼“斯哈”。
她分明掌控着人心、胜券在握,绝对不需要靠这种阴邪危险的方式取胜。
于是迟烟初步判断,大公主的认知能力和精神状态,必然有严重问题。当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出现明显漏洞,陷入不合理的扭曲循环,自己却笃信不疑……谁也无法将其从深渊中打捞出来。
谢春野还在B区宅斗,迟烟也没有独自探查的想法,单枪匹马打上门,永远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打算借着殷臣的关系,先联系上珀西团长,探一探武装储备是否充足。
可就在这时,菲奥娜·卡文迪许,那位堪称是帝国传奇的军部总司令,居然主动联络了她,同时带来几个不太美好的消息。
珀西团长离奇失踪,芯片信号在一瞬间内彻底消失,军部内网也无法定位她的位置。总司令尝试联系大公主探听口风,邀约会见,可公主那边找了各种理由委婉推拒,说是不宜见人——失踪无疑。
A区和B区边境,出现了接二连三的虫族战舰行动痕迹,隐形涂料太过完美,只被雷达探到了一丝战斗波动。
可当边防军队亲自前去检查现场,却根本找不到与虫族战舰作战的另一方势力。偏偏在临近星球上,又爆发了数起Alpha精神力暴动、无差别残忍杀人的惨案,忙得后脑勺打脚后跟。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总司令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强,终于利用特殊权限强行查看了大公主的个人资料。哪怕帝国安全中心会记录她的来访,也在所不惜。
菲奥娜·蔷薇公主那从未公之于众的医疗档案,被总司令一并发送给迟烟,与她相商探讨。
不出迟烟所料,大公主果然有病。
——异染性脑白质营养不良,成人型。
初次确诊日期,是在菲奥娜二十二岁那年。在此之前,她已数次发病,被蔷薇皇室强行隐瞒下来。
这是一种隐性的基因突变遗传病,会出现非常严重的神经退化、代谢缺陷问题,无法分解的脑硫脂沉积在大脑各处,导致脑组织萎缩病变,神经传导速度缓慢,甚至危及肝肾功能……迄今没有真正的根治方式。
由于病人在发病初期,会表现出精神分裂、癫痫抽搐的临床症状,大脑扫描成像也与病毒性脑炎等症状相似,几乎没有医生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它,包括医疗机器人。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极其容易误诊的、无药可治的、令人绝望的慢性癌症。
虽说可以通过基因治疗和骨髓移植等方式,进行症状上的缓解,但脑白质和小脑的损伤是几乎无法逆转的。
当今的再生技术专注于断肢重组,但由于精神海的进化,人类大脑变成了更为复杂和精细的特殊结构,连寻常的开颅手术也愈发困难。
手术中出现精神海暴动,导致医护人员集体死亡、重伤的案例也偶有发生,不仅限于蓝宝石皇后的罕见悲剧。
这绝不是一门容易研究透彻的学科。
迟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隐隐约约明白了大公主的初步思路。
精神分裂本身不是大事,无论发病症状多么严重,只要有医院收治就能得到缓解。
但手握重权的精神分裂患者,若是想要隐瞒病情,强行选择自己喜欢的疗法,甚至不承认自己有病时……说实话,谁也拦不住她。
当她的认知障碍与紊乱思绪占据上风,当她大脑凭空产生的幻觉被认作现实,大公主做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行为,都无人得以轻易阻拦。
再加上莱茵黄金大帝时而出现的“精神问题”,根本无法对子女多加注意……疯狂的大公主手握大权,会出现不堪设想的恐怖灾难。
联邦总统没有太多存在感,但他和总司令一样,都是限制大公主的最后一道枷锁。
迟烟迅速把查到的资料发给殷臣,随后以二公主的名义,邀请总统进行线上会议。
联邦总统,朱利安·库伯,精神力为A级的平民Alpha,信息素是清淡干净的雪山玫瑰。
他有一张好皮相,银白长发如冰湖流淌,混血的五官深邃又不失柔和,勾唇轻笑时格外温柔斯文,亲和度极高。
在五年一度的大选中,他以碾压性的优势胜过所有对手,这张俊美的脸蛋出力不小。
视频会议连接的第一时间,朱利安便温声开口:“公主殿下,我明白您的来意。很遗憾,我必须拒绝与您达成公开合作。联邦有严格的程序规定,我不能越过陛下的首肯,向您透露任何秘密。”
这番拒绝的话看似滴水不漏,其实一听就是有机会,他们可以偷偷地合作,但不能摆在明面上。
迟烟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我不需要你透露秘密,只想问你一句话——大公主发疯时,你会调动舰队拦着她吗?”
“很抱歉,我拦不住。”
朱利安轻叹,笑意微黯。
他在暗示大公主的武力值,已经超越了联邦护卫队的火力极限。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想到亚瑟王子凄惨死去的离奇事故,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迟烟与这温柔的男人交涉了一个上午,基本可以确定,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做。
安安稳稳维持着联邦的和平运转,拥有极其强悍的情报部门,内线安插在帝国军队各处,可以提前规避所有导致联邦覆灭的风险……但绝不插手干涉帝国皇室的隐秘。
连矿星的军医菲利普,也是朱利安的内线,亦或者说合作伙伴。
迟烟这才知道,朱利安愿意与她分享信息,正是因为昨天的那一场优雅下午茶。
——殷臣主动出现在二公主的私宅里,便是一种堂而皇之的公开站队。
而殷臣很强,强大到值得朱利安主动示好。
他在矿井里毫发无伤的夜间探索,被菲利普如实上报给了联邦总统。
在无人在意的每日新闻边角中,C区星球的生态环境,在一夜之间出现了巨大改善。多个垃圾星的空气质量从“极差”变成“中等”,干旱地区有暴雨倾盆,重大雪灾地区云开雾散、风和日丽。
更重要的是,曾经无法生长于恶劣生态的大量绿色植物,在一场温暖的大雨中连夜抽纸发芽,形成了大片大片生机勃勃的绿荫。
菲利普亲眼见证了所有的变化,对殷臣的态度自然而然友善了起来。
没有人敢提及那朵硕大诡异的单瓣野月季,但身处高位的人,必然都是无能为力、不敢参与的知情者。谁也不想被月光残忍杀死,成为一滩诡谲糜烂的肉泥。
当然,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朱利安也愿意为帝国的未来提供帮助。
“那位指挥官阁下,以及他的合法伴侣,或许是全帝国唯一能与大公主抗衡的存在,他拥有来自[母亲]的祝福。”
朱利安在谨慎地斟酌言辞,微笑感叹:“菲利普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军人,本该在战场上大放光彩、功勋累累,但他有些难以解决的心理障碍,无奈成为了岌岌无名的小军医。
“当然,他对帝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为了解决心理障碍,菲利普在矿星上汲汲营营许久,以身犯险多年。可他渴求的珍贵祝福,轻而易举就被[母亲]送给了指挥官阁下……他快气死了,还好有我拦着。”
迟烟眯了眯眼,她根本不知道朱利安在说什么。
但她可以一字不差地传话。
为了安全起见,宋葬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矿井的具体经历,包括玩家,以免他们遭遇平白无故的精神攻击。哪怕在迟烟面前,也只是粗浅提及——他在矿井里,已经养好了一朵花。
野月季将两人送离矿井之后,曾在他们身上洒落了大量梦幻的花粉细雨,从此,月光再也没有试图杀死殷臣。
虽然花粉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就已迅速消失不见,迄今也没什么存在感……可既然这是一种祝福,那就必然有其存在意义。
宋葬摘下氧气面罩,支起铁锅,勾引肉虫们疯狂涌入锅中,成为千姿百态的美味食物。
他又吃撑了,“虚弱”地坐在殷臣怀里喝水,慢悠悠浏览迟烟发来的大量资料。
大公主在确诊了异染性脑病之后,曾经接受过最顶级的基因治疗。通过基因工程技术,将外源的健康基因培育出来,装载在病毒载体上,通过重组病毒来迅速感染靶细胞,以纠正公主的染色体缺陷。
但是不知为何,这项治疗过程中出现了些许差错。
本该不存在致癌风险的病毒介质,偏偏就让公主患上了癌症,脑室出现迅速扩大的恶性肿瘤,压迫着她的视觉神经与精神海,导致她精神力长期处于紊乱状态,连半边肾脏也被迫切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公主自觉走投无路,感觉全世界都在迫害于她,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杀死处处都是危险。
最顶级的医疗团队被她残忍杀害,帝国中心医院被强行重组清洗,成为大公主的一言堂。
她调出所有病人的医疗档案,筛选出合适的实验体,暗自展开了由她主导的人体实验。当初那些爆发性的癫痫案例,就是初步非法药物实验的产物。
应激状态下的大公主,顺理成章认为亚瑟王子也想害死她,将弟弟当作必须迅速碾压的对手。
一步一步,变本加厉,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极端。
时至今日,知情者都懂得她的手段有多么残忍酷烈,哪怕大公主离奇失踪,也无人胆敢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多加探查。
宋葬咬着新鲜出锅的薄荷煎虫饼,和殷臣嘟囔:“我怀疑真的有人在背后害她,就像蓝宝石皇后的难产。医疗团队太轻敌了,根本防不住间谍的手段。”
“虫族?”
“对呀。”
毕竟这里就是属于虫族的传送实验区,那颗硕大脑仁被放置在悬崖下的峡谷,虫族绝无可能不知情。
宋葬看了一眼仍在缓缓变大的脑仁,没有直接冒险下去试探,转身去找传送重组舱里的人工智能。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颐指气使的骄纵口吻:“喂,圆球,悬崖下面的怪东西是什么?它好丑。”
“是一道正在烹调中的美食,也是H+的五年秘密计划。尊贵的雄子阁下,请您留下联系方式,以供H+的服务人员日后与您取得联系。”
“我凭什么要把联系方式给你,你配吗?”宋葬瞥它一眼,故意冷笑道。
“请您原谅H+智脑的冒犯,敝公司对您持有至高无上的诚挚敬意。当这道美食制作完成,H+公司将会与联邦雄虫协会共同合作,召开一次长达七日的饕餮盛宴,邀请雄子们免费品尝——
“细嫩多汁的顶级人类大脑,源源不断的再生美餐,此生难忘的梦幻奶油曼妙口感……”
宋葬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它:“神经病。”
“是的,H+智脑是神经病,请您原谅。”
如此卑微的态度和口吻,实在让人难以适应。宋葬没有被奉承得飘飘然,他反而更加警惕。
他秉承着质疑态度,继续尖锐地挑衅它:“你这蠢货难道没有发现,这个Alpha的脑子已经杀了好几只军雌,一击秒杀?
“你们根本就打不过它,难道还想培养出一个恐怖的怪物,让联邦民众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吗?”
“是的,H+智脑已经上报了这个问题。感谢雄子阁下提供的帮助与线索报告,这对敝公司的未来计划意义重大。请您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将为您送上价值高达十万联邦币的精美赠礼,包括炙烤人脑……”
“闭嘴!”
“好的,雄子阁下。”
宋葬反手锁上舱门,对殷臣道:“破案了,果然就是虫子干的。”
当然,虫族那边恐怕也没想到,在患有脑白质病变和癌症的情况下,菲奥娜的精神力居然还有如此威能。
利用了无法掌控的恐怖存在,就要承担两败俱伤的恐怖后果。
看了一眼陷入休眠的重组舱,宋葬心情依然警惕。那台圆球形智脑不太对劲,一直都在疯狂地询问他的身份信息,哪怕语气卑微恳切,也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狂执着。
宋葬甚至有点庆幸,幸亏他俩早早将AI小星从大脑里提取出来,放在殷臣手上保管,否则H+智脑肯定早就能破解宋葬的混血身份。
到时候虫族会作何反应,谁都无法预料。
“早点处理它,你和智脑交流的频率太多,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调查情况,”殷臣有点不耐烦了,他拎起长刀,“我先把脑子砍开,你坐着别动。”
“好的宝宝~”
宋葬亲了他一口,乖巧地坐在铁锅旁边,捏起最后几只艰难爬行而来的虫子,扔进锅里,煮了清淡降火的枸杞肉球汤。
源源不断增加的生命值令他心情愉悦至极,但又不得不放缓进食的速度,以免一次性遭受过多精神冲击……又阶段性地发起疯来。
不过,开颅手术的意义也同样重大。
融合了触手断肢的大脑,让宋葬的抗性有显著提升。
如果倒退回烈日号飞船上的精神状态,蓦然看见这么多不可名状的湿滑怪物……宋葬恐怕又要稀里糊涂地兴奋起来,拽着殷臣立刻冲进虫族联邦,当一名横行霸道的星际抢劫犯。
现在的情况就大有改善了,宋葬只是在偷偷地兴奋,可以完美控制。
而殷臣已经不假思索地跳下悬崖,踩在柔滑软弹的大脑沟壑间,平稳落地。
他没有试图与大公主沟通,一刀砍开“咕啾”作响的黏腻脑肉,粉白脑浆裹着咸腥诡谲的再生粘液,如喷泉般轰然喷发。
殷臣默默拿出消毒湿巾,擦拭脸侧沾染的粘液,冷淡目光落在脑仁底部。
这一刀砍得极深,将连接着左右脑的胼胝体纤维彻底分为两半,让他得以清晰窥见肥硕大脑深处的全部状态。
脑白质早已不再萎缩,却变得异常硕大,压榨吞噬了灰质与脑细胞的生存空间,再往下看,更是惨不忍睹。
ABO人类所进化出的精神海,承载在大脑杏仁核内,紧紧立于海马体之上,与全套边缘系统都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而菲奥娜公主的边缘系统……堪称狰狞,布满不断繁殖的癌细胞,以及疯狂增生的组织肉球、细密虫卵和壮硕凸起的错乱血管。
不仅如此,属于人体腹腔的肝胆肾脏,也被强行挤入了脑干部分,与歪折断裂的脊椎骨一起堆积于脑组织中,像几坨毫无用处的生物垃圾。
由于失去血液循环而变得色泽惨白,却又在再生粘液的作用中,强行维持着湿滑肥嫩的饱满状态。
堂堂蔷薇帝国的下一代继承人,居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她就算是个逻辑思维正常的善良人类,被逼得发疯,也不奇怪。
殷臣跳入潮湿闷热的大脑腔室中,抬起刀尖碾烂了所有虫卵,近距离观察仍在颤抖的脑肉组织。
淡淡的月季花香萦绕在峡谷中,与其余怪味糅杂融合,泛出发酵的异样气息。有信息素,说明菲奥娜依然活着,拥有Alpha的基础功能。
对于殷臣的贸然来访,大脑并未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沉默着接纳了他的粗暴巨动,在虫卵被粉碎时,甚至舒适地颤了颤,自行向他敞开一条通往黑暗的通道。
湿滑蠕动的“咕啾”声听着令人无比难受,殷臣倒是来了兴趣,反手拎着刀柄,一步一步朝更为闷热的深处走去。
大脑底层的结构已然彻底变形,小脑变成了不成规则的扁平肉块,被死死压制在最下方,无法发挥任何功能。
当然,对于现在的大公主而言,用于维持身体平衡的器官……其实也没有存在意义了。
殷臣顺着通道向前走,周围湿漉漉的硕大神经纤维束里,偶尔有流光闪过,是神经递质携带着信息快速穿梭。
但按理来说,他不可能用眼睛看清大脑信号的传递。只能说明,这一套神经系统并不是菲奥娜的大脑原装网络。人与虫的大脑结构截然不同,难道拟态网的脑机技术,已然成熟至极,甚至可以适用于纯血人类?
殷臣若有所思,脚步未停,他揉捻着玻璃球,威胁AI小星帮他查一查具体情况。
这个死夹子,起先还在软乎乎地委婉抗拒,殷臣故意借用宋葬的安危恐吓了几句,它顿时就老实起来,艰难运转着小脑子收集周围信号。
玻璃不算是良好的传输介质,AI小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查询到关键信息。
——菲奥娜公主的大脑,也是正在改造中的传送装置。
H+生物科技,是虫族联邦的老牌企业,与联邦政府签署过长期合作协议,在脑机研发类等方向颇有建树,且参与军部后备工程项目。
在设计菲奥娜公主之前,他们也曾迫害过其他强大的Alpha,强行绑架回联邦,进行各种实验。
A区草场的离奇失踪案件,便是源于埋藏地底的隐蔽型传送装置,会通过精神力检测和信息素识别系统,将符合条件的人类直接掳走。
当然,菲奥娜公主是自愿的,她的思维模式日渐极端,最终选择了主动投敌……变成了被控制的实验体之一。
进行过人体改造的人,终将被别人被改造。
H+的研究员,早已从她脑中提取出大量机密信息,同时发现她的大脑格外特殊,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断扩张,可以抵抗手段极端的改造实验,且肉质与口感堪称顶级,美味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大脑,是脑机科研项目最喜欢的大脑,也被口味挑剔的雄虫所青睐。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其实在最初,被禁锢于这片峡谷实验区的人类高达十人,禁锢于特殊的营养液中,封存浸泡。
直到某一天夜里,菲奥娜的大脑陡然开始膨胀,将她自己的躯干碾压破碎,吞噬掉周边所有的实验品,甚至还吞了几只守卫军雌。
肥硕大脑莫名成为了肉虫的巢穴,直到这时研究员才发现,菲奥娜居然还在偷偷使用星际网络,借助拟态网的信号源作为桥梁,与身处于蔷薇帝国的部下们进行沟通、粉饰太平,隐瞒了自己身陷囹圄的悲惨遭遇。
她太骄傲了,不愿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狼狈,而H+公司也并没有使用极端的毁灭方式。他们反而对菲奥娜更为兴趣浓厚,远远地观望、监控着她,在强烈食欲的催动中,强行延续这场无法收尾的疯狂实验。
“原来如此。”
陷入疯狂的不仅是大公主,还包括每一个目睹过扭曲蠕虫的H+研究员。
殷臣站在小脑后方,盯着足有半人高的腺体软骨,陷入沉思。
珀西团长居然被关在里面。
没错,她就在半透明的软骨中心。
四肢蜷缩,生死不明。
第162章 饲养蔷薇计划(22)
殷臣一刀劈开了菲奥娜的腺体。
下一瞬,两种截然不同的浓郁蔷薇芳香,在空气中交缠糅合着轰然迸发。
凯瑟琳浸满粘液的身体随之滚了出来,濡湿金发紧紧贴在苍白脸侧,嘴唇因窒息而泛着病态的青紫。
后颈腺体处,有血肉狰狞的开放性损伤,结构特殊的软骨一览无余,隐约还能看见深处的森森白骨,曾经流淌的血早已干涸,在灰蓝的军服衣领留下大片暗红色泽。
伤口尚未愈合,虽然勉强能保住性命,但信息素也被迫继续汩汩释放。
她上半身细细碎碎的伤口很多,尤其是持枪的右手,几乎彻底被斑驳血块覆盖,若有若无萦绕着Alpha强悍的精神力残丝。
看来这是凯瑟琳的防护措施,她在最后战败的关头反应极快,粗暴地催动精神海给自己进行全身止血,却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殷臣定定看了她几眼,随后将玻璃球扔在凯瑟琳身上,说道:“给她做心肺复苏。”
AI小星:???
“别装,你有放电和保护主人的功能,”殷臣面无表情地威胁,“给她做体外除颤,如果没有恢复心跳,我就吃了所有雄虫。”
凯瑟琳不是个坏人,她属于炮火轰鸣的热烈战场,属于漫无边际的浩瀚宇宙,不该以这样狼狈的姿态,被怪物侵蚀、纠缠。
殷臣也不再关注她的狼狈,慢悠悠向前几步,用刀尖扒拉开菲奥娜的腺体软骨。
由于增生粘液的功效猛烈,公主的腺体也肥大增生得不堪入目,大部分的软骨区域毫无作用,龙舌兰酒的香气依然凝聚于最核心处,很浅、很淡,被生机勃勃的肉|体衬托得奄奄一息,好似即将消逝的萎靡生命。
珀西团长的信息素,都比她更为强烈。哪怕她已人事不省,雅克米诺将军那秾丽馥郁的蔷薇浓香,依旧轻而易举将公主散发的气势彻底碾压。
在Omega眼里,信息素代表一个人的潜在特质,同时也是Alpha最明显的荷尔蒙与性吸引力。
如果让外人看见珀西团长的这般模样,她每日邮箱里新增的婚姻请求信,说不准会直接暴增十倍。
而菲奥娜公主……她比残废Alpha还显得没有生育能力。那丝月季的味道很怪,闻着完全不属于一名骄傲的皇室公主。
回想起自己腺体里微不可察的细小花种,殷臣对菲奥娜的腺体构造,也一直有所怀疑。
她会选择开展植入性的腺体置换实验,并用大量金钱将类似于殷臣的“人造天才”收为己用,长期观察,那么她的目的也很清晰——借助相同的植入方法来为自己治疗。
虽然殷臣无法理解,纠正缺陷基因和腺体置换手术究竟有何关联,但他动作未停,放慢速度,将腺体一点一点细致拆分开来,像剥洋葱似的层层剥离观察。
他看见了扩散的癌细胞,被腐蚀、再生又重新腐蚀的空洞内壁,以及……
一株泛黄的小嫩芽。
它被层层叠叠的烂肉与肉球型肿瘤所覆盖,叶片歪斜软塌,只有蚂蚁那般大小,被湿漉漉的再生粘液包裹着,却没有任何作用,依然萎靡不振、近乎死去。
植物是需要阳光的,它没有阳光。
此外,过度的肥料和水分也会导致严重失衡,容易泡烂根部与枝条绿叶,破坏整体生态。
殷臣饶有兴致地继续用刀尖深挖,渐渐的,一股糜烂恶臭自然而然弥漫开来,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但缺少了殷臣喜欢的特点。
因为这不是宋葬的信息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他不喜欢。
它的根系扎在腺体里,连接着近乎破碎的颈椎,而颈椎上有无数肉虫游走时捅穿的孔洞,曾经健康的神经骨髓被吸食破坏,遗留下枯黄瘦弱的根系,以不合理的增生状态与脑干扭曲纠缠着,密不可分。
大脑抢走了所有真正有用的营养,剩余用不着的废料,尽数淤积在根部难以散去,以缓慢的速度被嫩芽吸收,顽强而畸形地维持着萤火般微弱的生机。
过于湿润、快要彻底腐烂的根系,自然不会有健康的味道。它在源源不断地传播着病菌与致幻的神经毒素,这些都是足以损害人体健康的巨大凶器。
曾经它们被压制在菲奥娜的身体里,只毒害她一个人,如今却再无遮挡,千方百计试图穿透殷臣的精神海,将他也变得认知失常、混沌迷茫。
殷臣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也清楚为何菲奥娜对他毫无敌意,还主动敞开通道,方便他畅通无阻地找到真相。
——他必须养好这株摇摇欲坠的濒死嫩芽,让龙舌兰月季安全、顺利地绽放。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与野月季的情况也不一样,而且还有突发现象。凯瑟琳被吞噬包裹之后,有一小部分纯种玫瑰的信息素已然与月季根部相互融合,也许正在悄然出现无人知晓的变化,生理情况变得非常复杂。
更麻烦的是,殷臣不太会救人,更不擅长救花。他的专精医疗知识,其实全部都是今年现学的……为了宋葬。
为此他特意加上常美江的好友,和她学了几个月的手术技巧与特殊禁忌。
当然,宋葬不必知道。
殷臣思忖片刻,打开星网界面,从联系人列表中找出菲奥娜公主的聊天框。
简单粗暴的方法,往往最有效果。
【殷臣:我要怎么做?】
【蔷薇:喂我。喂我。喂我。】
【殷臣:说清楚,喂什么?】
【蔷薇:完美的,繁杂的,生命力强大的花种。我要花种!!!花种!花种!哈哈哈我好痒啊,疼死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注意你的态度!区区A-9,你以为你是卡文迪许那个巫女?你是我的造物,把你的一切奉献给我!】
【殷臣:神经病。】
……
而与此同时,宋葬拎着便携式氧气瓶,在悬崖边缘慢吞吞地转悠。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口。
虫族的建筑理念非常奇葩,天花板和地面都是加厚加固的特殊材质,有数万条电线纵横交错排布其中,外观却灰扑扑的、毫无生气。天花板凸起的圆顶很压抑,照明设备是最简单的节能射灯,显得非常暗沉,视觉效果还不如重组舱里的圆球智脑。
也许虫族的视力比人类更为卓越,不需要全屋照明也能将一切细节看得真切。
军而这里分明是实验重地,却像极了他在C区的铁皮集装箱,居然没有通风系统,沉闷湿热至极,恐怕就连雌虫呆久了也会感到呼吸不畅,格外难受。
从H+智脑殷切想要提供的免费服务来看,这公司完全没有为员工的心理健康考虑过分毫。
周围倒是有24小时的隐藏摄像头,处于动态追踪模式,一路追随着宋葬的步伐而沉默转动。
“有人吗?不对……有虫吗?”宋葬干脆停下脚步,一脸单纯地看向监控器,歪了歪头,“给我开个门。”
他用的是联邦语,刚刚才紧急学会的。字正腔圆的官方口音,比起曾经在小矿星上的雌虫卧底,宋葬反而更像联邦首都虫。
摄像头幽暗的红芒陡然闪烁起来,不出五分钟,沉寂的重组舱中冷光大作,齐刷刷地传送来四名军雌。
他们身材高大壮硕,挤在舱室里险些周转不开,饱满的胸肌几乎将薄款军装所撑裂,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冷硬凌厉。
帅耶。
可惜全都是敌人。
军雌们知道悬崖下的危险存在,格外熟练且默契地约束着自己的视线,绝对不会往下面多看一眼。
果然,会导致人类溃烂疯狂的诡谲事物,对虫族也有效果。
宋葬眨眨眼,氤氲泪水顷刻间萦绕在红眸之中,故意生气地抱怨:“好慢啊,怎么才来?”
“抱歉,雄子阁下,我是X12区舰队的少将凯尔,初次见面,”为首的军雌躬身行礼,谦卑态度与强悍壮硕的肌肉,形成了极不协调的违和感,“经过调查,您的拟态网可能出现了连接问题,暂时无法与联邦安全系统取得联系,我们的救援因此而迟缓,丰厚补偿会……”
“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嗯?”宋葬抱起手臂打断他,娇纵而不满地挑眉反问。
让他演一个被全社会宠溺惯坏的巨婴,宋葬还是非常熟练的。
话音落下,他亲眼看见为首的凯尔少将唇角扯平,灰黑的眸底闪过不耐。
虽然只有一丝,但那也是不耐。
看来虫族联邦对雄虫的溺爱与追捧,没有那么无脑疯狂。至少被困于规矩里的强者,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想法。
凯尔少将姿势不变,态度依然谦卑:“不,当然与您毫无关系,您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
“这是H+公司的重大安全保障问题,在驱动传送装置正式上市之前,系统程序本不会通过任何雄子的传送要求,更不应该让您出现在实验禁区,详细的事故报告会在日后发送……”
“禁区?”宋葬又一次打断了他,颐指气使地冷笑,“我的脑机出现故障,也是这所谓禁区导致的?我才不要什么事故报告,我要这些蠢材罪有应得,一切有关责任虫,都给我关进黑水牢狱里好好折磨!”
黑水牢狱,是玩家们探听虫族信息时,提前查到的资料。虫族社会的刑罚众多,形式酷烈残忍,而且只针对强大的雌虫。
所谓黑水,是一种具有腐蚀性却不致命的液体,通常用于对罪犯施加水刑折磨。
漫长的黑暗与水刑本身已经足够残忍,但服刑结束之后的生活,对罪犯来说才更为绝望。
雌虫漂亮的骨翼釉质会被黑水剥离,头发掉光,皮肤粗糙而斑驳,甚至长年累月脱皮掉肉,成为被所有雄虫厌弃的废物丑八怪。
可雌虫与人类不同,雌虫一旦开了荤,就无法回到未婚时的状态。他们所需求的精神力疏导,只能向雄虫讨要。
如果讨不到,在战场上精神力暴动的后果非常严重。
“是,H+生物科技与X12区的驻兵,将会承担本次事故的所有过失,您的诉求会得到满足。”
凯尔少将非常能忍,他在听到黑水牢狱一词时,灰眸霎时凝结起淡淡冷意与戒备,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谦卑。
他低垂着头遮挡眸中神色,话里话外都在为宋葬的安危考虑,却又故意说着“雄虫听不懂”的高深词组:“阁下,禁区非常危险,拟态网信号会频繁遭遇实验体的攻击与干扰,极不稳定。
“为避免出现意外,此处实验已经暂停,被H+安全部门封锁,没有正常的通行出入口,需要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暴力脱出。阁下,请您接受我们的护送请求,立刻撤离。”
他在说话,却没有完全说实话,而宋葬在偷偷看系统光屏。
【殷臣:和他们走,找H+生物实验室,把所有AO腺体偷出来。留几个好的给你自己吃,剩下的交给我。】
【宋葬:这么放心我独自离开?你不爱我了。】
【殷臣:我会一直跟踪你的。】
【宋葬:你就是不爱我了……我哭死。】
好可怜,他没人要了。
站在悬崖上,他连殷臣的影子都看不到。
人生寂寞如雪,悲凉无处说。
“什么破地方,连扇门也没有,丑得不行,”宋葬心情不爽,扮演不懂装懂的雄虫更是惟妙惟肖,“行吧,赶紧带我出去。”
“好的,请您稍等……冒犯了。”
凯尔少将说着后退一步,让另一名相貌英挺的军雌凑了上来。
“您好,我是路易斯,冒犯了。”军雌轻轻抿唇,动作很轻地扣住了宋葬的腰。手掌悄然握成拳头,只用紧实小臂拢着宋葬,没有半点冒犯之处。
不知为何,宋葬只迷糊了片刻,就鬼使神差看懂了他们两者之间的差别。
凯尔已经结婚了,他有雄主,感情应该还不错。
而这个年轻的是雏,二十多岁了,绝对一次也没接触过雄虫。被宋葬那双不耐烦的漂亮红眸上下打量,陡然间局促得耳尖泛红。
瞧着不像那种心态极端的扭曲性格,就是个被长官有意撮合的新兵蛋子……如果没对人类做过坏事,唔,可以不杀。
宋葬轻“啧”一声,任由路易斯护送着他朝悬崖一侧走去,偷偷给殷臣发骚扰消息。
【宋葬:你的宝贝要被雌虫看上了。强抢民男了。我被吃豆腐了。】
【殷臣:嫩芽照片.jpg】
【殷臣:菲奥娜说她只要吃玫瑰腺体,具体地址在H+实验楼地下三层,我们去那里会合。】
【宋葬:你说——你不能没有我,你想我想得要死,待会见面必须亲死我。】
【殷臣:我不能没有你,我想你想得要死,待会见面必须亲死你。宝宝。】
舒服了。
宋葬心满意足地关上光屏。
下一瞬间,沉闷压抑的爆炸声从身侧传来,圆顶的光线明灭闪烁,地动山摇。
是凯尔少将在对墙体开炮。
他手里的武器造型很陌生,是手持款beta型死光炮,一种特殊的粒子束武器,可以在击中人体的瞬间摧毁融化体内脏器,分解一切障碍物的原子结构,释放出大量致命热能。
虫族特有专利,帝国的激光炮是模仿款,威力很强,却缺乏了这种摧枯拉朽的原子破坏效果。
眼前看似坚不可摧的巍峨墙体,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名叫路易斯的军雌稳稳站在原地,直接将宋葬单手拎了起来,轻松得像在提溜一只小白兔。他有力的双腿扎根在地上,稍微偏过身体,为宋葬遮挡了所有飞扬尘土。
“报告,目标墙体已摧毁,即将脱离禁区,无可见风险,”凯尔少将突然开口,“X12请求下一步指示。”
他说完顿了顿,态度严肃:“收到!”
也不知另一头的虫子说了什么,凯尔少将表情复杂,下令作出撤退手势。
路易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灰沉的室外气温骤降十度,透着丝丝缕缕的清冷。
他看了眼大气含氧量,反手就匆忙将氧气面罩盖在宋葬脸上,心里一着急,力气就有点大。
若非宋葬本体是个皮实的Alpha,这一巴掌能把他鼻梁按塌。
……怪不得二十多岁了,还找不到对象。
宋葬被拎着继续快步向外走,穿过一段显然荒废的内部行驶车道,来到宽敞的停机坪。
一艘圆球形状的飞行器,无声无光,如鬼魅般降落在指定地点。
凯尔少将向前几步,站在飞行器前接受身份验证。
验证成功的下一刹那,飞行器正式启动,圆球外壳霎时光芒大作,亮起了繁复诡谲的黑金纹路。
单看颜色……和宋葬的虫纹极为相似。
宋葬越看越怀疑,这圆球设计其实是在模仿雄虫的虫蛋,连H+的智脑计算机也是模仿品之一。
生殖焦虑太严重,比人类还夸张。
他心里感叹着,嘴里也没停,掀开氧气面罩蹙眉抱怨:“你怎么敢对我这样粗暴,痛死了,你看我脸都红了。”
路易斯脸色唰地惨白:“对不起,请您不要上报给安全系统,我会赔钱,我的钱全部都给您……”
“大可不必,我不稀罕。”
宋葬扬起下巴不屑地打量他两眼,施施然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豪华舱房。
云朵糖果色的布置,所有家具边角都有防撞软垫,墙壁也是棉花糖般松软的手感。
所谓雄虫专用套房,看起来跟儿童房似的。在冷酷的虫族社会,雄虫究竟过着什么样奇葩的生活?
宋葬有些哭笑不得,他声称自己需要隐私,也没追究路易斯的冒犯,反手就关门上锁。
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继续骚扰殷臣。
凯瑟琳的心跳恢复了,人是不会死的,但腺体组织明显有少量缺失,严重缺血、缺氧,伤势太重还没有清醒……暂时无法得知她的奇诡遭遇。
而菲奥娜公主有一定的自救意识,可以利用脑神经网络与殷臣交流,但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说两句就开始胡言乱语,很难从中甄别有效信息。
目前他们只知道,菲奥娜公主表现——若想救活这株即将枯萎的嫩芽,需要不同腺体花种的滋养,以及一定量的鲜血。
当然,殷臣没有给出承诺,他不太信任公主,在想办法进行植株移植。
宋葬则怀疑虫族的血更有用。
否则那朵野月季不会无视殷臣,第一时间缠上了他。
看来之后要在虫族多抽几罐虫血,先备用。
至于现在……宋葬看向舷窗之外,与C区垃圾星差不多的昏暗景色,默默拉上窗帘。
他裹着被子,决定躺平享受一段舒适又寂寞的短暂旅途。
五分钟过去了,宋葬没睡着。
因为凯尔少将正在楼上大骂路易斯,声音被宋葬听得一清二楚。
“傻比,屁大点事你就全款赔偿,即便安全系统出面判断,你没有对雄子造成实际损害,最多只会赔个几万,有你这样上赶着送钱的吗?
“万一遇到狠心虫,嘴上说着一定娶你,把你全部家当骗过去,拍拍屁股转头走了,老子看你以后怎么办!”
宋葬唇角微抽。
他发现凯尔少将在他面前,居然也是个夹子。此时脱离了雄虫视野,这位高大威猛的军雌将领,嗓音瞬间变得浑厚粗粝,带着股痞气。
路易斯老老实实被骂了一顿,才闷声说:“他很好,他没有这样做,他不要我的钱,和别的虫都不一样……”
“他没看上你,别妄想了。看到那位阁下的瞳色了吗?斯图亚特家的雄子,就算是私生,也比我们尊贵数倍,”凯尔少将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有心做雌侍,他也不乐意要你,没办法……你家那边的事,我去求求雄主帮忙,就这样吧。”
“少将,我不能再拖您下水了,太危险,对您和您的雄主都会有不好的影响。是我雌父自己贪心才会被叛军设计,本来就不该连累到您。”路易斯的声音很低,透着无措与惭愧。
叛军设计?说起来,虫族这边的分裂战争拉扯割据了许多年,一直都没有结果。
但联邦雌虫被查出与叛军有所牵连,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所以凯尔少将故意把路易斯推过来,让他和“雄虫”亲密接触,是想替属下攀个大腿,避免被父辈的祸事波及……果然,态度再卑微的雌虫也不可能全然无私,人家又不是傻子。
而斯图亚特家族,听起来就是不好惹的势力。他血脉觉醒后莫名其妙出现的红眼珠子,恐怕就是雄虫这边的遗传。
宋葬越听越精神,干脆掀开被子下床,从小冰柜里拿了瓶橘子饮料,一边喝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凯尔少将给了路易斯一拳,下手极狠。
“你雌父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绝不可能与叛军勾结!路易斯你个蠢东西还真信了?当年我的队友尽数团灭,是他拼着重伤杀光了所有叛军增援,守住K02空间站的机密,所以才再也站不起来!”凯尔少将大吼着,险些控制不住威压的释放。
“他的腿是为我断的,为拯救联邦的未来而断的,谁敢说他与叛军勾结,才是真正的叛贼!”
独特而凶悍的精神力逸散在飞行器中,压迫感极为强烈,甚至渗透了厚实的各隔层舱板,如一根又一根闪着寒光的锋利铁针,混入空气中,只要无意间大口呼吸,细嫩的喉咙气管便会血流不止、千疮百孔。
这种精神力的结构,相比起Alpha的控制型力场,确实与宋葬更为相似。尖锐而直接,带着昭然若揭的锐利攻击性与杀伤力。
路易斯被揍了一顿,不再提那些事,只闷闷小声问:“那今天的事故怎么上报?”
“让H+那帮神经病来善后,我们是来救虫的。”
神经病?
宋葬重新拉开窗帘,目光落在高空之下。
飞行器即将抵达H+制药大楼。
远处高耸的圆环建筑层层相扣,云很低,冷色日光落在玻璃表面,笼着一层模糊虚影。
宋葬眨了眨眼,总感觉虚影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像是绿叶生长舒展,繁杂茂密的枝条纵横交错,一圈一圈扎根缠绕于水泥缝隙,扒拉在防弹的钢化玻璃窗上,叶片摇晃,花苞低垂,遮蔽了所有外界光影。
可他来不及细看,幽蓝的系统光屏弹跳而出,打断了他超能力的施法流程。
【通关要求:你会养花吗?(2/3)】
宋葬瞪大眼睛。
他还没到站呢,谁完成任务了?
第163章 饲养蔷薇计划(23)
【宋葬:宝宝,你干的?】
【殷臣:不是我。】
那还能是谁?
【谢春野:林文静是个疯子。她把自己喂给黑洞了,不知生死。】
【迟烟:??这姑娘经历了什么,上次还跟我保证要好好活着,你不会嘴贱了吧?】
【谢春野:没有,老婆我快死了,稍后再聊。】
【谢春野:向你分享定位——帝国古化石博物馆三楼。】
宋葬心里有些担忧,谢春野这样云里雾里的解释,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清楚。
看起来情况不妙,但他鞭长莫及。
宋葬连自己的具体方位还没弄清楚,星网连接也一直不成功,他想帮忙都飞不过去。
只能靠迟烟那边加把劲儿了。
虫蛋型飞行器的起落架,看起来就像两只幼童的小脚丫,白皙细嫩泛着莹光,如两截长藕般圆润可爱,稳稳踏在地上,平稳丝滑得犹如踩棉花。
相比起星际世界,这一幕更像猎奇怪诞的cult电影。
宋葬再次被这帮虫子的生殖焦虑所震撼,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他拎起喝到一半的橘子汽水,披上雌虫为他准备的崭新风衣,镇定自若地推开门。
眼神懒洋洋的,唇角扯平,像是才刚睡醒,还有点小小的起床气。
看向主动靠近的两名陌生军雌,宋葬装作完全不知道凯尔他们的对话,扬起下巴:“路易斯呢?我要他保护我,你们离我远点。”
“好的,阁下。”
军雌态度很好,也对宋葬的蛮横行为司空见惯了。倒不如说,宋葬其实还算比较好相处的类型,只要满足要求,就不会继续闹腾。
而被雄子召唤的路易斯,一门心思都扑在被陷害的雌父身上,魂不守舍地穿好外套跑下来,险些莽撞得把宋葬给挤下步梯。
宋葬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愈发无语。
没有对象,是路易斯应得的。
他不再说话,路易斯也不敢说话,局促地白着脸跟在宋葬身后,持枪护卫,后背几乎被凯尔少将盯出几个大洞。
在几名军雌的沉默护送中,宋葬率先走下飞行器,阵仗浩荡地来到H+生物制药大楼。
离得越近,这犹如几团圆球层叠而上的建筑,就越像是一坨坨藕断丝连的黏糊虫卵,而且还高耸入云,没有尽头。
宋葬站在大门之外,抬起脑袋,仿佛只是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
红宝石般璀璨纯粹的瞳仁,隐隐泛起猩红暗光。
他再次集中精神、尝试用透视能力,随即脚步微顿,突然感觉巨物恐惧症快要犯了。
这一整座大楼,都被某种粗硕茂密的钩刺藤蔓所牢牢寄生,包裹得密不透风。
最外侧的排气暗门布满幽绿叶片,还有大簇大簇盛开的重瓣蔷薇,沉甸甸的橙白果实。长久无人采摘的果实日渐成熟,几近腐烂时掉落在地,溅开浓郁呛鼻的酒香与汁水。
凭宋葬浅薄的植物经验推断,这是卵果蔷薇与龙舌兰酒月季的杂交产物,色泽丰富多彩的花瓣,比月季本体的饱和度更低一些,依然绚丽漂亮,结出的果实也很可爱。
问题在于,这一朵花的体积堪比一台二十四寸电脑显示器,果实稍好些,像个形状不规则的足球。
宋葬不是在开玩笑,他都有些怕成熟饱满的果实蓦地坠落,把他们五人直接砸死在大门外面。
看来,大公主真的被他们抓去做了许多实验,但实验导致的后果……双方势力都无法掌控于手。
更严重的是,这蔷薇有病。
非常非常夸张的炭疽病。
这是一种人、畜与植物都有可能遭遇的病菌传染病,在现代世界其实一直都有防治手段。
许多根茎仍是幽绿的叶片尖端,都萦绕着怪诞椭圆的狰狞黑色病斑,枯黄凹凸的小斑点,病变严重还会浮起更为恶心的白色菌丝。如果早早治疗,绝不可能被感染到这种程度。
继续定睛去看,宋葬居然用肉眼看见了,那些弯月形的真菌孢子与盘梗结构,直至此刻,它们仍在增生繁殖。X12区不久前下了场雨,湿润的空气成为最佳培养环境。
过于密集的孢子随风散落,令宋葬不由屏住呼吸,睁着干涩的眼睛。
回想起他在飞行器上遥遥望见的所谓“朦胧虚影”……
那根本不是虚影,也不是雾气,而是疯狂繁殖的炭疽病菌,数量过于浓郁,已经彻底遮挡了大楼光线的折射。
“你们不觉得这楼很奇怪吗?丑得要命。”
宋葬呼了口气,转头看向凯尔少将。他蹙着好看的眉眼,一脸嫌弃地试探问道。
凯尔少将的反应很平淡,在说话之前,甚至还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点开身份验证器,进行虹膜扫描。
“咔哒”一声,紧锁的大门缓缓敞开。
凯尔少将这才回过头,像是在哄不懂事又骄纵的小孩,而且已经哄到麻木的状态:“很抱歉给您造成不适。制药大楼的设计,象征着无穷无尽的再生与繁殖,也是H+生物科技的创始初心。
“如果您有不同看法,外宣部随时欢迎您提出宝贵意见,雄子阁下。”
在解释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温和凝聚在宋葬脸上,对于空气中飘荡的孢子一无所知。呼吸频率也没有任何改变。
但真菌孢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
从破损皮肤进入血管,在呼吸时将孢子吸入肺部,抑或是吃饭时误食,让孢子进入肠胃,都有概率感染炭疽病,并使得病灶不断扩散。
皮肉肠道坏死,淋巴肺泡水肿,出血性脑膜炎,败血症……无数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此时恐怕都潜伏在所有H+职工与军雌的体内,亟待爆发。
雌虫是免疫力好,但也不至于好到住在病菌老巢之内,还能毫发无损地顺利脱身。
“你们都要有大麻烦了。”
宋葬弯起唇,勾出一抹清浅的嘲讽弧度,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傲慢与故作高深。
路易斯微微一愣,也不知代入了什么悲情戏码,抿着唇羞愧地垂下脑袋:“雄子,都怪我……”
“你没事。”
宋葬拢了拢被微风吹开的大衣,转身朝H+制药大楼中走去。
一整排主管与研究员站在大堂中央,翘首以盼他的到来。
看起来都是了不得的角色,哪怕低着头露出歉疚神色,周身若隐若现的尖锐威压,也难以彻底收敛。
反观宋葬,身份有问题,信息不明确,出现在实验禁区的方式也很可疑……这些虫子必然在怀疑他,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先发制人指出H+的问题。
“那个特殊实验体的严重失控问题,还没解决方案呢?大型脑机的无规律传送故障,无法拆卸的非法星网信号站点,生物形态畸变和异兽灾害,一桩桩一件件,如果让叛军得了消息,联邦居民还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吗?
“总统先生还不知道吧?瞒了多久?想瞒到什么时候?等到首都出现爆发性大型伤亡案件,你们每一只虫都别想死得轻松痛快。
“现在立刻,带我去生物实验室,我可以解决那个恶心的大脑。”
宋葬一口气说完,鸦雀无声的众虫纷纷向他投来愕然视线,连凯尔少将也眯起灰眸。
他顿了顿,弯唇讥讽地轻笑起来:“烦死了,一群笨嘴拙舌的无能废物。”
数亿公里之外,和平温馨的B区,猫眼星系。
谢春野半个身子卡在黑洞里,双腿被撕裂拉扯的疼痛抵达巅峰之后,陡然变成了平静的麻木。
上身倒吊在无可依托的半空中,碎发飘散,手肘和长款激光炮共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曜铁墙板,谢春野叹了口气。
时隔多年,他再次点起一根香烟,咬着猛吸了几口,被呛得反复咳嗽。
倒霉。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
副本最开始,没有和迟烟分配到同一地点,这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被拘在温婉Omega的人设里,为了完成任务而长久无法挣脱。
偏偏谢春野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他就是嘴笨,害怕见到太多人,完全不擅长宅斗。
这角色的设定也很受限制,心比天高,命比草贱,有钱无权,是被包装到极致的精美礼品,是用于讨好他人的华丽工具。
家里的Alpha父亲,顶着弗列洛-蔷薇的子爵虚名,早已被驱逐出权力中心,在祖父去世后曾经也穷困潦倒过,几乎连饭都吃不起。
他的起步资金,来自妻子的资助与子爵虚名的助力,多年来一直都在为了重回A区而疯狂敛财。
这利欲熏心的变态,脑袋里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要闲来无事在家休息,手里总会抱着纸质族谱,抓着孩子们一起追溯自己与蔷薇皇室的血脉关联。
他认为自己也有资格成为皇权的接替者,谢春野看不明白,究竟是谁给了他这份自信。
至于他的Omega父亲,是个早已不得宠爱、被“吃绝户”的疯子。
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只叫他疯子。养子、私生子和亲生的孩子们也都叫他疯子。
疯子成日住在阁楼里闭门不出,食物由管家机器人提供,夜晚时不时发出瘆人的笑声。
他那成熟、饱满而香甜的信息素,就像被烈火燎烧融化的冰糖,黏稠拉丝,一缕一缕逸散开来,如蛛网般附着在家中各处。
前来做客的Alpha亲戚,或是弗列洛子爵的属下,都曾被疯子勾引得神思不属,呼吸紊乱、满脸涨红,暧昧又好奇的探查目光,忍不住投向昏暗的顶层阁楼。
但弗列洛闻到妻子的味道,心里似乎只有嫌恶。渐渐的,干脆就不回家了。
家主不怎么回家,只留下一大群年轻的、血脉混乱的后代,以及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这犹如城堡般宽阔华丽的豪宅里,每日出现的混乱,可想而知。
在家里生活的这几天,谢春野暴打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
给家里宠物下毒的弟弟,手腕被他折断。反社会妹妹在卧室里做实验,非法豢养一大群食人异兽,已经吃掉了三个婴儿。
谢春野半夜闯进去全部宰杀,忍了忍,没忍住,顺手把这妹妹也杀了。
而姐姐带回来的Alpha男模,是同样想要侵吞家财的心狠手辣凤凰男,把姐姐欺负得一愣一愣。
哥哥带回来的柔弱少年小O,是黑市里高价购入的,由Beta强行改造而成的怪物。
没一个好人,都是疯子。他的疯子父亲,反而是最安分守己的“正常人”。
得知谢春野将被当作子爵的“亲生儿子”,送去A区,参加联姻贵族酒会……本就危机四伏的城堡里闹翻了天。
他半夜睡觉都不踏实,打死了不少潜入卧室、试图侵犯他的猥琐Alpha。
真的心累。
在兼顾保命的同时,谢春野还要提起精神,外出探索B区的底细。
虽然经济和产业水平,都比A区落后不少,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依然和为所欲为的皇帝一样舒坦。
B区的工业园区,以及新型科技企业的发展势头,其实都很一般,没有独家矿产资源,主打文化底蕴自信。
对外宣称是人类最古老的基因起源地,官员们卯足了劲儿吃考古的老本,一连吃了几个世纪。
但实际上,这里就是一个大型豪华养老院。许多政斗落马、宅斗失败的高官和贵族,都被赶到B区休养生息。老谋深算的人精不少,像弗列洛子爵这样贼心不死的失败者,更是数不胜数。
猫眼星系规模不大,却藏匿着无数暗潮涌动的凶险,疯子很多,精神病院长期爆满,小家族之间仿佛隔着家仇国恨,互相痛下杀手。
为了不让别家的Omega攀上高枝,什么恶心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信息素毒药的滥用现象屡见不鲜。
谢春野是真的心累,他忽然理解了殷臣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做派。
现在殷臣砍人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谢春野倒是没日没夜杀个不停。
他满手血腥,在外人面前还要装乖讨巧,都快精神分裂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弗列洛子爵突然把林文静带回了城堡。
一个红透半边天的Omega巨星,陡然成为所有人的强势竞争对手,让本就混乱的家里掀起轩然大波。其余家族的人也来明里暗里探查口风,极其警惕。
而他俩丧心病狂的养父,抽着雪茄在旁边看好戏,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故意刺激自己的孩子们争斗,尤其想让谢春野和林文静“雌竞”,就像养蛊似的。
谢春野捏着鼻子和林文静演戏、拌嘴,里应外合暗中调查,知道了不少隐秘内情。
——亚瑟王子,才是弗列洛子爵和原配的亲生儿子。
金发蓝眸的完美基因,与虫族合作的换子计谋,备受皇帝和国民偏爱的潜在继承人……怪不得,弗列洛对家族重返巅峰的谋划极有自信。
但问题在于,亚瑟已经死了。死相之惨烈,全帝国都为其震颤。
弗列洛的行事手段从那一天起,变得更加疯狂,将家里的孩子全都逼成神经病,自己也像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以他人的痛苦为食粮。
谢春野与家人周旋了几天,调查方向越来越清晰。
哪怕遭遇种种不幸,正常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地陷入疯狂。即便疯狂,也不该如此扭曲而不择手段,仿佛长期深陷于集体性癔症的漩涡里,万劫不复。
B区疯子太多,说明有问题的不是人,而是B区本身。
全帝国规模最大的古化石博物馆,位于猫眼星系的核心恒星——伊莱泽恩。
这是乐土和天堂的音译,拥有丰富的文化底蕴和浪漫的人文风气,无数杰出的艺术家诞生于此,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娱乐宴会,让A区贵族也趋之若鹜。
谢春野把家里人全部打晕,设置了投放大量安眠药,还入侵了管家机器人,修改好门禁程序,把城堡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沉默监牢。
确认无人会中途跑出来打扰,他又在黑市购入了充足的的武器装备,这才提出要和林文静一起前往伊莱泽恩,探索博物馆的底细。
林文静那一边的调查,比谢春野更有成果。
那个与她合作拍护肤品广告的黑皮帅哥,诺亚,居然是雄虫和Omega的混血。
但他的血脉觉醒失败了,属于人类的基因强势占据上风,没有表现出丝毫属于雄虫的特征。于是虫族将他送给弗列洛玩弄,是一个早就被废弃的初期实验品。
诺亚确实无法成为雄虫,但培育时的基因突变,让他成为了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他记得自己从母亲肚子里孕育、诞生,乃至于后来被放在实验室里培育观测的所有细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反而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直接当演员去了。
暴露在全世界的视野中,他才不会被弗列洛残忍玩死。不展露出完美记忆的天赋,他才有机会被留下一条小命。他活得很累,很累,每日如履薄冰。
于是,当林文静亲手将弗列洛子爵阉了,挖走他的腺体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当生鲜零食吃……诺亚被这个疯女人彻底震撼。
他将自己童年时深入骨髓的恐怖记忆,全都告诉了林文静。
虫族联邦的分裂,故意为之的人虫混血,掳掠人类后实行的一系列人体实验……说到底,诱因都归于一处。
——生不出孩子。
没错,虫族真的生不出孩子了,从几十年前开始生育率暴跌。原因迄今不明。
无论是雌虫蛋还是雄虫蛋,都极其容易胎死腹中,哪怕雌虫拼着命诞下虫蛋,孵化过程中也频繁出现诡异的腐烂变质,器官畸形突变,蛋壳有毒、软化……
每年的新生幼崽,从一千万颗蛋,暴跌至一千颗蛋。仿佛突然降临的恐怖末日,天意让虫族灭绝。
这个秘密被虫族死死隐瞒着,迄今不敢透露给人类知晓。
人与虫的混血,倒是有概率生出顶级的虫族血脉,但更大的概率是畸形儿,以及一辈子无法觉醒的AO人类。
为了联邦的未来,虫族的基因繁育研究早已陷入疯狂,彻底不择手段。
他们的初步计划是暗地进行实验,盗取帝国的珍贵矿产资源,打压人类的科技发展步调。
中段计划,是安插卧底渗透军部和医疗机构,扰乱人类贵族和精英的血脉,将蔷薇帝国的领导阶层全部迫害至疯癫、残疾,导致帝国底层的管理混乱失调,民不聊生。
而终极计划,是通过新型传送机制和死光武器,召开碾压式的正面对战,永久侵吞蔷薇帝国。
二十多年过去了,中段计划的施行如火如荼,莱茵黄金大帝一家子都深陷在漩涡中,命途凄惨。像弗列洛子爵这种小角色,同样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以此推断,距离虫族全面宣战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很远。
毕竟时间不等虫。
再等下去,虫族就真的要灭绝了。
谢春野被角色所限制,无法解决虫族的危机,但他可以调查B区人类陷入疯狂的诱因。
古化石博物馆三楼,展览着一具庞大至极、犹如恐龙般威压恐怖的海贝化石。考古学家表示,这是魔鬼砗磲,在史前海底出现了基因突变,寿命漫长,才一点一点生长至如今的可怕尺寸。
重达一百吨,贝壳竖起时高达十五米,遮天蔽日,一望无际。幽黑外壳色泽瘆人,在贝壳边缘的曲状“吻部”,流转着一条浓郁猩红的异样亮色。时隔数亿年,依然明亮如新。
市井传说中,对于魔鬼砗磲的幻想和猜测五花八门,有人说是黑洞,也有人说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还有人说是魔法师的传送法阵。
而根据珀西团长探听到的消息,黑洞的概率最大。
谢春野不敢掉以轻心,在腰侧腿上都绑好防护绳,从贝壳边缘爬进去。
林文静打晕所有工作人员,将三楼暂时封闭,却没有像他吩咐的那样守在外面,也紧随其后钻了进来。谢春野想拦都拦不住。
砗磲处于半闭合状态,两人勉强可以在壳内站直,踩着化石表面缓慢前进,一路抵达中心处。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只魔鬼砗磲居然没死,处于假死状态,而内部形成的黑洞,已经差不多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
黑洞在缓慢无声蚕食着贝壳的残存骨架,蚕食着悄然滋生的珍珠釉质与细嫩蚌肉,不断扩大。
砗磲正是为了抵御黑洞的侵蚀,才本能地选择伪装假死,保存生命能量。
谢春野本想暂时撤退,但林文静却不由分说将手伸进黑洞里,摘出了一片花瓣,以及满手斑驳狰狞的新鲜伤口。
炙热血液滚落在贝壳表面,被不着痕迹地吸收吞噬。
小小的黑洞雏形扩大了几寸,在谢春野愕然的目光中,林文静将整条手臂再次塞了进去。
她很平静,语气与往日没有丝毫区别,不急不缓:“谢哥,我在游戏里获得了一项特殊能力,叫做献祭。献祭我自己,成为系统备选的npc,换取同伴需求的阶段性游戏奖励。
“很可惜,还是救不回我的爱人。其实她也没爱过我,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没必要……”
“我早就不想活了,看见你这种感情美满的,我只会想无差别杀人。所以不用管我。”
林文静笑了笑,嗓音轻柔而麻木,机械地将脑袋塞进黑洞深处。
轰然扩张的黑洞里,传来悉悉索索的黏腻吮吸与啃食声。
谢春野头皮发麻。
宋葬也头皮发麻。
他在制药大楼的生物实验室。
正方形的透明胚胎培育仓,密密麻麻镶嵌一满墙,培育着大量寄生虫蛋。
植物花苞,奶牛子宫,飞禽的泄殖腔……
宋葬想凑近观察,却被路易斯用力拉开。
实验室爆炸了,整面墙体瞬间粉碎。
一具女人的白骨,在火光中蓦然坠落。
颅骨里,有一朵盛放的卡罗拉红玫瑰,娇艳欲滴。
第164章 饲养蔷薇计划(24)
“全体戒备,保护雄子!”
眨眼间,宋葬被身材高大的壮汉们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间,连扯带拽地向后撤离。
他没有反抗,目光透过军雌壮硕的后背胸膛,直勾勾盯向那朵在火中绽放的蔷薇。
血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火影里摇曳生姿。
它从未经历过花匠的修饰与束缚,以自由自在的方式肆意绽放,几乎将颅骨撑破,带着昭然若揭的张扬和野性。
特别漂亮。
但……这是谁的尸体?
新鲜白骨的状态与标本完全不同,宋葬一眼便能看出区别,他眯了眯干涩的双眸,隐隐还能瞧见鲜活滚烫的红黄骨髓在缓慢流淌。
军雌们的办事效率很高,连防护服也不需要穿,沉默着拎起灭火器迎着明火一拥而上,将疯狂蔓延的烈焰快速扑灭。
浓烟与毒性物质糅杂的恶臭黑雾,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半空中,将墙体管道中无人知晓的藤蔓枝条也刺激得向后退缩。
无数炭疽病严重的叶片在爆炸时就被焚烧殆尽,漂浮聚集的真菌孢子被烤得烂熟,泛起羊肉般鲜美的香气。但这都与宋葬无关。
他又被路易斯粗暴地扣上了氧气面罩,打开悬浮式空气过滤屏障。
浅蓝清透的屏障光层,形状像极了椭圆的虫蛋,将宋葬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内,他几乎什么也闻不到。
从事故爆发那一刻开始,在场全员都极为安静,没有一丝慌乱、一句废话,手中武器蓄势待发。H+制药的主管也很冷静,眼疾手快取消了实验室里的自动喷水装置,以免破坏爆炸现场的证据和线索。
确认宋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两名军雌使了个眼色,分头行动,将通往实验室的路尽数堵死。他们灰扑扑的双眼顷刻变得锐利,好似笼上一层鹰隼瞳眸般的重影,四处扫视着可能埋伏的敌人。
“报告,三点方向安全。”
“报告,九点方向安全。热成像无反应。”
“让检验科过来,你们负责保护雄子。”
凯尔少将的神色严肃而警惕,他在明火熄灭的瞬间大步向前,丝毫不顾废墟残存的滚烫高温,用手亲自抢救培育仓里尚未碎裂的虫蛋。
机器人也可以做到这些,但凯尔并不放心让脆弱的虫蛋落于钢铁之手。
宋葬眯了眯眼,透过蛋壳,盯着抽搐流泪、蜷缩着翻白眼的畸形幼崽们,不假思索地嫌恶道:“他疯了?”
“阁下,您有所不知。”路易斯小声回答。
“那你倒是说啊。”宋葬横他一眼,挤开了挡在前面的研究员,直接把女人摔成几段的尸骨收拢过来,抱起颅骨打量。
“阁下,这个危险……”
宋葬晃了晃手中的新鲜头骨,冷嗤:“这就是人类的骨头,危险什么?”
路易斯不敢再阻挠,他小声解释之前的问题:“阁下,少将他是为了保护X12区的无辜者。如果这一批虫蛋实验品,最终无法得出突破性的结果,H+的员工会被枪毙一半,哪怕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什么坏事都没有做……那实验室里的活体样本是哪里来的,虐待动物和幼崽的又是谁?别侮辱无辜者了,自我感动的神经病。”
实验室主管是个脸有点不规则的雌虫,像只螳螂。他有些慌张地试图澄清:“H+的实验条款很严格,绝不可能虐待已成型的虫崽,您可以放心这一点。”
而宋葬嗓音很轻,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毫不收敛自己心中的嫌恶:“你们这些大老粗只为利益而动,没有一点共情能力。
“让脆弱的幼崽住在构造不同的花苞和母牛子宫里,就像穿了一双极不称脚的鞋子,睡在满是荆棘的床上,喝玻璃碴子泡的水。它们都很痛苦,我看得见,还不如就这样痛快死去。”
凯尔少将的动作悄然一顿,他抱着几只最完好的软壳虫蛋,小心翼翼放入未被爆炸波及的保温箱里,灰暗的眼眸缓缓挪移到宋葬面上,神色不明。
“看什么看?”宋葬不耐烦地瞪了回去。
这其中有演戏的成分,当然,他现在心情也是真的不太好。
杀的人多了,就会成为一个解剖学高手。就算没有正规的系统学习,也能对人体骨骼有着别具一格的深入了解。
宋葬大约能摸出这具白骨的具体细节状态。
女的,身体健康,二十出头。
林文静今年刚满二十一岁,马上大学毕业,寝室铁三角约好了要一起旅游,备战考研。
现在她们都不在了。
谢春野也危在旦夕。
距离主线任务的通知提示,还没有过去多久。她尸体的骨头却被剔除得太过干净,没有丝毫肉渣组织残留,像是超自然的残忍手段。
真的殉情了吗?
反正宋葬是不会殉情的。活着才有希望改变现状。
如果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但暂时无力夺回……只要还有一丝未来的曙光,宋葬就能坚持下去。
痛苦是一种可以被大脑习惯的感情,彻底麻木之后反而会好受很多。可惜,很多人都撑不到最后,无法理解与痛苦共生的阶段。
宋葬将手探入空荡荡的鼻骨内部,抚摸细腻柔软的花瓣。
他知道这朵玫瑰很特殊,也许已经被养好了,悄然泛着血红诡谲的光芒,尖锐小刺随着他指腹的移动而缓慢攀爬蔓延,试探般扎穿了宋葬的手指。
在没人察觉的隐秘角落,一滴鲜血落在幽绿枝条上,被无声吸收。
H+的员工与军雌们在研究爆炸的缘由,排查险情,将废墟迅速处理干净,却找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凯尔少将点开桌上的圆球计算机,调取监控信号,一帧一帧反复播放方才的景象。
宋葬本来是没权限参与调查流程的,但他明目张胆地说他想看,凯尔少将也沉默着不吱声,H+的主管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把监控影像放到最大化,让全员共同观看。
突然闪现而来的黑洞速度太快,导致空气急速升温、引起无数微小火星,而玻璃仓里的培育基底液也有易燃材料,这才导致爆炸意外出现。
但这个黑洞没有吸走任何物件。它在爆炸中蓦地放大数倍,透出一望无际的诡谲黑暗,仿佛能吸走所有人的视线与灵魂。
等到玫瑰落地的瞬间,又陡然收拢,直接消失无踪。
好像它跑来虫族一趟,就是为了扔掉这朵玫瑰,巴不得赶紧吐掉,没有任何可供了解的前因后果。
这份放慢速度的影像,并不安全,不断扩张的黑洞险些扭曲了悬浮屏幕的光影。若是盯得太紧,耳边也会悉悉索索的细碎呢喃,犹如一晃而过的错觉,几乎被监控杂音完全遮掩。
宋葬谨慎地移开目光,以免被不可探查的未知所波及。
他很谨慎,有虫比他更加谨慎。
凯尔少将的视线陡然与他撞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宋葬早就发现了,相比起别的雌虫,凯尔少将一直对自己多了几分额外的关注。
他似乎很在意宋葬的眼睛,也在不着痕迹地试探宋葬的脑机信息,时刻留意着宋葬的微表情。
呜呜,被怀疑了,孤立无援。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因为殷臣已经到了。
虽然在虫族的地盘连不上星网,但改造飞船的非法信号接收器,功能依然无比强大。隔着两个国度的边界,居然也能偷偷接受召唤,飞驰赶到。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套研究员的白大褂,戴着几乎遮掩全脸的银色防毒面罩,悄无声息地抵达实验室长廊,漫不经心般将玻璃珠子扔了过去。
宋葬一把接住,听着骨传导震颤而来的软软夹子音,不由再次抽了抽唇角。
这AI小星,怎么还没放弃对他的撒娇攻势。
由于安全警报未响,众虫对殷臣的到来都不算特别警惕,只是带着些被莽撞打扰的不满,也担心雄子被他意外惊吓。
监控影像唰地关闭,没有让殷臣看清一眼。
“你是哪个部门的?全楼封锁的消息没看见?”凯尔少将冷脸抬枪,仿佛只要一句话没说对,他要把殷臣直接毙了。
殷臣冷淡的目光懒懒扫过来,在路易斯脸上顿了顿,狭长凤眸流转着居高临下的轻蔑:“我是他的雌君,你又是谁?”
路易斯愣了一下,白着脸后退半步,无意识垂下脑袋躲在宋葬身后,仿佛有种突然被抓奸的谜之慌乱。
宋葬:……
“不要做这种让虫误会的事。”
宋葬无语地澄清两句,随即大步飞扑到殷臣怀里,顺势将吸满鲜血的玫瑰也递给他,嗓音比AI小星还要矫揉造作些:“宝宝,我害怕~”
“没事了,谢春野也没事,只断了腿。”殷臣搂着他,温声安抚。
凯尔少将并没有将枪口压低,他如鹰般犀利的视线凝聚于宋葬身上:“阁下,您到底是谁?”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宋葬挑眉,“我是斯图亚特家的私生子,血脉觉醒的成功实验,唯一能替你们解决问题的……人。”
众虫倏然一静,其中一名研究员震惊出声:“不可能,你不是我们的产品!所有实验虫蛋都被注射了特殊标记溶液,在大脑杏仁核处有特殊的荧光编码残留,只要你一走进H+旗下的建筑,就会被扫描出来!”
宋葬还真不知道这事,眯着眼看向殷臣。殷臣似笑非笑与他回望。
——懂了,那一块荧光溶液被殷臣吃了,死无对证。
“爱信不信。”
于是宋葬高傲地把话堵了回去。
而凯尔少将的态度依然恭敬,敛眸开口:“H+所培育的虫蛋和转基因实验品,一切政治权利,归于持股虫与联邦政府共同支配。阁下,您确定要放弃,属于自己的特权?”
“我可没有放弃。”
嚣张的本钱不仅来自于拳头够大,也来自于无可动摇的特殊身份。
宋葬说着笑了笑,没骨头般贴在殷臣身上,轻声道:“宝宝,捏一捏我的耳朵。”
殷臣掀开冰凉的防毒面罩,低头吻他,从侧颈一路向上亲,温热唇瓣贴着冰凉耳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色泽诡谲古老的黑金虫纹,于众目睽睽中倏然浮现而出,摇曳着幽暗红芒的尊贵烙印,在宋葬白皙的颈项间如星火蔓延。
凯尔少将神色微怔,攥紧枪柄,微不可察的冷汗在掌心浸洇。
他很庆幸自己从未想过得罪宋葬。
就算宋葬非要说自己是实验品,也没有虫胆敢真的把他当成实验品。
与人类不同,柔软漂亮的精致少年相貌,是最为典型的矜贵雄子特征,而如此鲜明浓烈的美丽虫纹,更能说明血脉悠远……宋葬走在大街上说自己支持叛军,恐怕也没有虫会愿意举报他。
哪怕真的举报了,宋葬最多只会接受几堂思想教育课,配备环境优良的温馨禁闭室,娱乐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能带着雌虫一起娱乐。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联邦真的没有新生虫蛋了。
生不出孩子,种族繁衍就成为了唯一的重要任务,其余细枝末节都无关紧要。
宋葬也没想到,露个虫纹居然会有如此良好的效果。
之前还在推三阻四、小心试探的H+制药主管,第一时间就领着宋葬往上锁的密室走去。
生物实验室面积很大,这次爆炸只影响到了其中一个培育舱室,顺着巧妙隐形的暗门再往里走,视野才会豁然开朗。
殷臣像个安静的影子,漫不经心捏着布满尖刺的玫瑰花茎,无声跟在宋葬身后,存在感却极为强烈。
至少凯尔全程不敢放下枪口,而路易斯恨不得离宋葬八百米远。这是动物本能传递的恐怖危机感,伴随着精神海破碎般的刺痛。
为了面子,身为军雌的他们绝对不会在雄虫面前露怯,但害怕……也是真的害怕。
恐惧是一种能被嗅闻的气息,个体的破绽也会随之暴露无遗。
抵达散发着冷气的冰冻储藏室,扑面而来的猎奇感变得更为突兀。
大小不一的人脑摆满全屋,有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惨白切片,也有正在进行人为血液循环的粉嫩悬浮样本,甚至还有古老的电导实验品,脑皮层下插满了黑钢细丝,像只肥厚的钢丝球。
虫族似乎不喜欢直接挖除腺体软骨,而是保存着非常完整的脖颈尸块,犹如一块又一块猪肉摊子上的鲜切良品,在色泽怪异的幽绿探照灯下闪烁着糅杂色彩。
腺体们按照蔷薇目下的不同科属来分开罗列,贴着清晰分明的标签,像苹果木瓜这样的瓜果香,甚至还有专门的“雄虫口味”备注。
宋葬站在玫瑰分类的尸块面前,挑选了几个气味浓烈、品种古老的款式,毫不遮掩地装进背包里。
他没有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歪头好奇问:“你们都吃过人肉吗?”
“吃过。”这是H+高管的回答。
“没钱。”这是军雌们异口同声的反应。
凯尔也摇了摇头,像是特意解释:“雄子才配得到最细嫩鲜美的食物。我们虽然也有口腹之欲,但活得粗糙些也没关系。”
话落瞬间,高管们的身体接二连三变得僵硬,惨白着脸瘫倒在地,两侧眼球向上痉挛般滚动,舌头抽搐,发出嘶哑呆板的傻笑。
支线任务的进度如约跳动起来。
殷臣收起手中的注射针管,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的状态,凤眸里冷意凛然。这一身白大褂和悄然勾起的唇角,愈发显得像变态科学家,与冰冷怪诞的人肉实验室,气质堪称极为相称。
“……你做了什么?”
凯尔眨了眨干涩的重瞳,浑身肌肉警惕地绷紧,完全看不清殷臣的动作。
“杀虫。”
殷臣只回了他这么一句,转头就和满眼好奇的宋葬解释道:“是菲利普调配的精神力毒剂,混着信息素特效催发药物,再加上菲奥娜的脑髓液,破坏精神海的效果非常好。”
“宝宝,你好厉害~”
宋葬恍然大悟,扑过去亲了他一口,随即顺势从殷臣口袋里掏出几只备用针管。
满地都是被强行破坏了精神海的雌虫,他们没死,但也不算活着。
无法控制四肢,没有反应能力,唯有生理机能仍在正常运转,就像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植物人。非常方便宋葬取血。
宋葬没有犹豫,卷起袖子就开始拽着雌虫们扎针,粗大的针管很快就蓄满不同虫子的鲜血,血的颜色与人类略有差别。虫族自身的动脉和静脉血,似乎也有所不同。
在强光下看,针管中的液体都透着丝丝绿色浑浊物的痕迹,而静脉血更偏向蓝紫色,视觉效果并不惊悚,反而显得格外漂亮。
宋葬将针管堵好,整整齐齐放入背包。随后他笑眯眯道:“凯尔少将,我要回禁区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了,一起去吧?”
凯尔沉默片刻:“如您所愿。”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已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看得出来,宋葬态度渐渐变好,只是因为“雌君”出现了,心情不错……而非是陡然间切换到更为友善的性格。
制药大楼依然处于静谧的封闭状态,四名军雌被迫踏上改装飞船,老老实实走进由激光束为隔栏的小监狱里。
那几只由凯尔抢救回来的成型虫蛋,也被殷臣扔进保温舱里粗糙养着,算是挟持而来的“人质”。
宋葬还没上去,他拉着殷臣站在楼下,眯起眼软软抱怨:“你看得见真菌孢子吗?好吓人噢,呆久了我感觉浑身都在痒。”
“烧光就好,这些蔷薇卵果里全是未成形的虫族胚胎,和矿星野月季的花苞性质相同。全部烧死,也许支线任务就快完成了。”
殷臣意味深长地耐心说完,冷白掌心倏然冒出一簇熟悉的森冷火焰。
宋葬心头一跳:“你居然可以用火了!这不是你本体的形态之一吗?”
“我变厉害了,给你一个惊喜。”殷臣眸色微深,面上笑意却很温柔,甚至有种不协调的诡异感。
怪吓人的,正好足以迷倒宋葬。
青白火焰冷光摇曳,顺着殷臣的意念攀爬而上,点燃了满墙盛放的缤纷蔷薇。
火舌撕咬着幽绿藤蔓,以恐怖的速度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被高温加热的卵果迅速变色、汁水横流,滴答滴答如雨落下,将空气中弥散的孢子瞬间浇湿、因重力而成团坠落。
【高温警告!超导系列设备进入保护休眠状态!热源定位中!】
【无目标——请再次尝试——】
与曾经一样,没人看得见那滚烫蚀骨的阴森青火,连最顶级的探测仪器也无能为力。
以黑钢为核心的精密设备全部开启休眠模式,紧密缠绕在建筑中的寄生蔷薇却无处可逃,颤抖着被烈焰吞噬,钢化玻璃因高温而溶解,几乎要随着倒塌的枝条一起从高空落下。
眨眼间,H+生物新建的制药大楼,已经变成摇摇欲坠的危房。
宋葬舒服了,牵着殷臣回到飞船,发现舱体内的气氛更为压抑。
AI小星偷偷出现,告诉宋葬,方才发生的所有画面,其实都被军雌沉默着记录下来,通过脑机视网膜端口,实时播放给凯尔少将的上级。
上级没有发话,凯尔也不会轻举妄动。他挡在一众属下身前,平静回答两人的问题。
“你说H+的员工都是神经病,为什么?”宋葬盘腿倚在沙发上,喝着剩下半瓶橘子汽水。
监牢里的凯尔坐姿端正,一板一眼:“联邦军部并不支持混血产品的社会性实验。现阶段由虫工合成的虫蛋,都存在不可忽视的基因缺陷,需要迭代改善。
“让实验室里诞育的新生命,直接成为联邦公民、参与繁殖活动,是一项极不谨慎的行为。有实际证据表明,缺陷基因的结合,很可能会加速虫族的灭亡。”
后患如此严重,但最老的一批实验品早已被投入蔷薇帝国,生物实验室里的虫蛋也越来越多。这样看来,说这些研究员是疯子,还真没有错。
殷臣若有所思:“但军部也没有强烈反对,不是吗?否则你们不会出现在这里。”
“反对者,全部被打为叛军势力,当场击毙。”凯尔垂下眼眸,嗓音冷而僵硬。
“欸?路易斯,那你的雌父也是因此被牵连的吗?”宋葬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角落里安静的军雌。
“是的,阁下。”
破案了,真正陷入疯狂的是联邦决策层,漫长的繁殖焦虑让他们不择手段。
“好,第二个问题,有谁知道蔷薇帝国的矿星底部,也存在虫蛋培养基地?”宋葬眯起眸子,“虫蛋尺寸只有米粒大小,寄生于蔷薇花苞,稍大一点的胚胎没有鲜明缺陷,非常健康。”
凯尔少将安静半晌,似乎是在和上级沟通,很快又疑惑道:“阁下,这样的培养基地不可能存在。”
“什么意思?”
“有关C区月光杀人的信息,我们已从帝国公主的大脑中提取到细节,还为此损耗了数名珍贵的技术员。
“我们安插探子,目的是暗中曜铁开采进度,阻止新生代战舰的诞生,”凯尔语气凝重,再次强调,“再疯的疯子,也不可能将珍贵的虫蛋放在矿井,任其自生自灭,面临被月光溶烂的风险。阁下,虫蛋是联邦的未来与希望!”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宋葬。
不得不说,凯尔提供的解释非常合理。
连宋葬这个身份不明的“雄虫”,也会被小心对待,更别提那一批足以和野月季争抢能量的纯血虫蛋了。
由于信息差太大,也许他们一开始对虫族的设想和猜测,就存在着许多错误。
缠绕着制药大楼的蔷薇卵果,也有虫蛋在悄然孕育。凯尔他们一无所知,H+公司内部毫无记录。
既然并非人为,虫蛋怎会大量寄生在植物枝条上,还不止一处?
宋葬瞳孔微缩,想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性。
也许,虫族根本没有遭遇繁衍危机,但他们自己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