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利普顿疯人院(17)
殷臣让张明慎盯着自己,维持着这股灼烧的怒火与昏沉状态,倒头就睡。
出现在宋葬的梦里并不难,尤其是当他有意为之,而且紧紧把人抱在怀里时。
浓郁诱人的香辣烤鱿鱼香气,扑面而来。
映入殷臣眼帘的第一件物品,就是那口熟悉又陌生的硕大铁锅。
没错,硕大,而且油光锃亮,坐落于修道院旧址的残垣断壁之上。殷臣一眼认出那是宋葬的永久道具,只不过比原先的尺寸大了几十倍不止。
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沸煮声,很香,闻起来像软软烂烂的鲜香海鲜粥。
宋葬坐在不太结实的断墙上,左手拿着一串炙烤小触手,右手吃着一串炙烤大触手。
吸盘生前的模样依旧清晰,只不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狰狞空洞,尽数被孜然与辣椒粉给彻底填补,白胡椒颗粒分明,蜷缩卷边的触手略带焦黄,看着就香。
殷臣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怎么来了?快,趁热吃点,粥马上就好。”
宋葬朝殷臣挥了挥手,面色看不出丝毫心虚,甚至笑得很甜,挂着漂亮的酒窝。
殷臣面无表情把他从断墙上抱了下来,抢走宋葬吃到一半的触手,自己两口就吞进肚子里。
“你抢我的做什么?这里还有很多呢,吃都吃不完。”宋葬诧异。
“别转移话题,是谁帮你打死触手的,这个世界里还有谁在?说清楚。”
殷臣神色凛冽,连刀也抽了出来。冷冰冰的刀柄抵在宋葬肚子上,冷声质问,就像一个头顶绿光的愤怒丈夫,即将杀妻杀子杀情敌,捅人泄愤……
不是已经哄好了吗,怎么又开始了?宋葬表情有些古怪,无法理解他如此异常的态度。
但看在殷臣几乎脑袋冒烟的份上,宋葬还是拉住他紧绷的手摸了摸,好言好语解释。
“是,那只恶魔也被吸进来了,但不关他的事,你不信的话自己去教堂看,这些恶心的触手都是我自己杀的。
“在我的世界里,我近乎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亲自触碰这些触手,用魔法就能轻松解决。”
“什么魔法,驾驭恶魔的魔法?”殷臣似笑非笑。
宋葬没好气地抢走了他的长刀,用力捏他胳膊一把:“你现在去教堂看,看完回来再说话,否则就不许吃我的烤鱿鱼了,醋精。”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脱手而出,殷臣愣了一下,抿唇:“疼。”
“委屈吧?我也委屈。被捏疼了?疼才正常,现在的我就是那么厉害。”
宋葬气呼呼,转身一抬手,隔空掀开了直径比他身高还要长的铁锅盖子。
卷曲泛红的鱿鱼小块,与雪白漂亮的嫩鱼片,在沸腾的粥里上下翻腾,硕大的铁勺在锅里自行搅拌起来。
雾白朦胧的水蒸气源源不断,汇聚成一股粗壮如钟塔的透明水柱,直冲天际。
宋葬的神色缓和下来,勾着唇,抱臂观察起水柱的移动方向。
他在尝试调动神力,用各种东西修补天际密密麻麻的裂缝。一连串实验做下来,用铁锅做菜时产生的水蒸气,居然最有效果。
殷臣总算看清他的本事不小,自知理亏,但是依旧因【未来画面】而怨气深重,默默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宋葬创造世界时偷了懒,直接按照游戏副本进行一比一复刻,所以教堂的模样,也与副本里如出一辙。
那只本就虚弱的“魅魔”被打回原形,青面獠牙,手脚长着锋利的指甲,如同一只四不像的诡异野兽。
它被倒挂在十字架之上,晃晃悠悠的。头顶那双猩红扭曲的峥嵘尖角,与圣水池仅有咫尺之遥,时不时便会被灼烧得嘶吼出声。
殷臣盯着它沉默半晌,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病,怪不得宋葬和他生气。
他怎么会因为这玩意儿而产生危机感呢?
有他在,宋葬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丑东西。就算是他的本体,也比这丑东西好看多了!
重掌自信,殷臣的心思顿时回归到正事之上,冷静地凑近几步,近距离观察这只怪物的外貌细节。
“你是撒旦吧,长得与恶魔圣经的封皮一模一样。”
“吼——”
“变傻了?”
殷臣挑眉,将它从十字架上粗暴地扯下来,折断它的尖角,把它脑袋狠狠按进圣水池里,撞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烧灼声连绵不绝,小恶魔看似痛苦而疯狂地扑腾挣扎着,但却只受了点皮外伤,根本死不了……怪不得宋葬把它吊在这儿,反复折磨,但没有直接杀死。
殷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随即一把拧下了它的脑袋。
污浊黑血与不明黏液交缠涌出,沿着冷白指尖蜿蜒而下,殷臣眸底微冷,嫌恶地捞了一把圣水,涂抹在它平截面光滑的断颈之上。
无头尸体激烈挣扎,溅起阵阵清透水花与烤肉的焦糊味。
殷臣没有忍耐心中翻涌的暴躁,他空手上阵,残忍而平静地撕扯着恶魔那黝黑而粗糙的污秽皮肉,一片接一片地剥离撕落,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
这是一场虐杀。
原先清澈美丽的圣水池里,堆积着满满一池犹如牛肉干般的破碎肉片,血色浮沫与扭曲的毛发碎屑飘荡于水面,翻腾着褐红发黑的烧灼气泡。
殷臣将染满鲜血与肉泥的手清洗干净,心中顿时变得无比平静。
他摸摸同样平静的小腹,看向十字架上雕工精细的受难耶稣,勾起唇角:“你的教堂有点效果。”
刚说完,肚子里的宝宝就使劲踢了他一脚。
孩子叛逆,殷臣根本不当回事,脱掉血迹斑斑的黑色长外套,随手遗弃,露出了无比勾勒腰身的西装马甲。
他解开两颗纽扣,侧颈线条流畅利落,一小片冷白漂亮的锁骨清晰坦露在外……很完美。
殷臣对自己皮囊的姿色颇为满意。他决定就这样回去给宋葬道歉,一定会有效果。
宋葬确实喜欢。
他目光坦然地流连在殷臣身上,毫不犹豫塞了几包风干鱿鱼丝过去。
“有海盐原味的,特辣的,豆豉味的……这个偏甜,嚼起来有淡淡的奶油香,特别好吃。”宋葬一边欣赏美色,一边笑眯眯安利起新鲜出炉的小零食。
殷臣来者不拒,全都收下,但还是犹疑地问他:“不生气吗?”
“你不发疯,不伤害自己,也不再误会我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宋葬轻笑,显然心情特别好,“来吃碗海鲜粥,这些触手肉块都是能加抗性的好东西,我发财了。”
“……好。”
殷臣从教堂里拖来两张长椅,接过碗,坐在椅子上默默吃粥。
至于宋葬,他还在紧锣密鼓地往铁锅里扔更多触手,争取尽快把满地黏糊糊的海鲜尸体全部解决。
当然,他没对殷臣生气的原因,可不仅表面上那么简单。
宋葬也有点心虚。
在见识到这个世界被各种怪东西入侵、早已千疮百孔的下一瞬间,为求谨慎,他便毫不犹豫发动了【假面】的第三技能。
——结果无事发生。
宋葬苦哈哈地孤身作战,打死所有毁天灭敌的硕大触手,再想方设法碾死了每一团疯狂繁殖的污秽肉块,还得随时留心被恶魔偷袭……真是累得要死。
但更让他提心吊胆的并非这些。
如果中阶段Boss没有出在他的世界里,也不是那些透过世界裂缝暗中窥探的恶意视线,那必然就是副本里的另一个陌生存在。
万一这个Boss又像上次那样,缠着他,骚扰他,将曾经做过的恶事掩盖在爱意之下……别说殷臣不爽,他也会无比心累。
届时这醋坛子肯定又要炸锅。
宋葬暂时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处理办法,倒不如先疯狂吃吃吃,努力增强抗性,提高实力,以免后续又被折腾得七窍流血。
食物美味,世界和平,两人间的气氛也重归融洽,吃饱喝足后便开始聊起正事。
“剩下的海鲜能带出去吗?我想让林刑也吃一点,他脑子再不好就拖后腿了。”
宋葬闻言,骤然眸光一亮:“正好你来了,可以护着我。我早就想试试空间传送魔法,但是一个人真的不敢。”
“什么传送魔法,哪来的?”殷臣蹙眉。
“就是新月纹章自带的魔法,要在心中反复念叨你想去的坐标……”宋葬愈发心虚,“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已经用替身尝试过一次了,没有出事。”
自从宋葬昏倒在画架面前,得知那一轮残月在画布上自行裂开,出现了不知通往何处的异界空间,他就对此事念念不忘。
虽然精神污染性极强,还会偷吸他的血,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另一个黑暗世界。
宋葬在自己的地盘上试验过,被他随手捏造的替身人偶还算安全,至少没有暴毙而亡。
殷臣倒没有生气,因为他能理解宋葬的做法,如果是他,他肯定也会趁机尝试。但现在宋葬的安全问题,才是关键。
他想了想:“我来画,你保护我。”
“啊?”
“只能我来画。”殷臣瞥了宋葬一眼,重复强调。
宋葬犹豫半晌,同意了:“好吧,你先等我研究好怎么做保护罩。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决定模仿上帝的圣光术。
自然,这罩子的结构与成分都和圣光不同,纯粹是一个乳白色的保护罩,也没有什么消除邪恶的特异功能。
但是它隔音,能隔绝一切悉悉索索的呓语和呢喃怪声,在理论上还能阻挡异空间那原理不明的吸血力量。
不仅如此,连画具与上色材料都由宋葬亲自创造,能完美符合新月纹章那抹独特的皎月银光。
殷臣的绘画功底不算多好,最大的优点就是手稳,很快就画出了一个无比圆润的银白大饼。
他站在画布前,等待许久,无事发生。
殷臣回过头,迷茫地看向宋葬,宋葬忍着笑给他传声:“这哪里像月亮?加一点点阴影和高光,你现在画的只是一块圆饼。”
“原来如此,可你为什么能在我心里说话?”殷臣边画边问。
“因为我是上帝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次的业务比上次熟练很多。”宋葬得意地扬起脸。
“……行了,你别想骗我,天空上到处都是破洞,越补越破了对吧?还有粥里的肉块,我一吃就知道,它们是从地底洞穴爬出来的脏东西。别以为我真把它们当成了鲜鱼片。”
殷臣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嘲弄和不爽。
宋葬委屈:“不许凶我,我已经很厉害了。”
“没凶你,关心你。”
殷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提起画笔,在高光处笨拙地添上一抹更为浅淡的银白。
话落,异变发生,浑圆的银白月亮顷刻间开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宋葬也没心思再插科打诨,集中精神维持好保护罩的稳定。
果然,在殷臣后退半步的下一瞬,皎白月色倏然化作浓稠压抑的黑色漩涡,地动山摇,从月亮中心开始寸寸裂变。
殷臣盯着圆心,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他在那处黑沉漩涡中,居然窥见了探头探脑的徐蔚然,像只愣愣的呆头鹅。
看样子,这货是扒开了他俩其中一人的眼皮,确认瞳孔是否有所扩散……
“可以传送了,你的实验很成功。”殷臣勾起唇,侧身朝旁边让开了几步。
“好!”
宋葬立刻打了个响指。
支在残垣断壁之上的铁锅冲天而起,“噗嗤噗嗤”吐出几盘喷香的爆炒鱿鱼,先前做好的零食和海鲜粥也随之起飞,裹着乳白色的圣光防护罩,一股脑钻向画布中央的孔洞。
这画面十分神奇而魔幻,但对于守在外面的玩家们来说……
亲眼看见殷臣的瞳仁化作诡异的银白,轮廓变得扭曲混沌,然后莫名其妙从中心飞出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将徐蔚然击飞倒地……唯有惊悚一词可以形容。
“好了,离开这里,”殷臣将画布砍成两半,毫不犹豫中断了世界之间的链接,“这个世界的入侵者,和副本世界的外神近乎同源。只要能从外面解决,你不会遇到更多危险。”
宋葬乖巧点头:“都听你的。”
当两人一前一后睁开眼睛,卧室里早已陷入混乱。
徐蔚然脑门上顶着大包,惊恐地蹲在最远处,用冰块敷着伤口。
管家先生与黎明在合力打扫清洁卫生,而林刑正抱着一包鱿鱼丝,大口猛吃。
宋葬和殷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底看出了些许无奈。
“这些都是能提高抗性的好东西,原材料是触手和肉块,不介意的话随便吃。”
宋葬友善地提醒一句,就见管家不着痕迹抽了抽嘴角,显然是有点心理阴影,还默默把手里的海鲜粥塞给了林刑。
而徐蔚然心有余悸地拿起一串烧烤,边吃边弱弱问:“所以你们到底去哪了?”
“我的梦中世界,殷臣帮我杀了好多怪物呢。”宋葬弯起眸子,张口就把功劳推给了殷臣,语气甜蜜又依赖。
殷臣倒是没有反驳什么,但他脸色很难看,因为卧室里的人实在太多,让他有些毛躁。
他快速把宋葬包回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随后转身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会客室已经被重新打扫干净了,《恶魔圣经》就摆在茶几中央。玩家们在等待两人苏醒的间隙,早已反反复复读过几遍。
窗外的天气依旧阴翳,暴雪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弭。
见众人满脸都写着好奇,殷臣思忖片刻,简略地挑选出些许关键信息,从新月家族的历史,神秘的红发女人,再到那个试图“□□”宋葬的邪恶魔鬼,是如何被他亲手撕碎……
“所以撒旦死了?”徐蔚然瞪大眼睛。
黎明瞥他:“当然没死。”
殷臣颔首认同:“上帝可以一分为三,祂的儿子,自然也有这个技能。我杀死它时只有一种感觉——很弱,弱小至极。虽说弱小,但它绝对没死。
“我能确定的一点是,撒旦的位格不是伪神,它没有任何实力本钱,能够将上帝圈禁、控制,哪怕上帝一分为三,撒旦也不该是祂的对手。”
“老爷,您的意思是……撒旦寻求了外神的助力?”管家先生突然开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沙发后边,把林刑吓得一激灵。
“对,极有可能。”
殷臣说着,打开自己先前收起来的牛皮纸,简略展示一圈,但没让任何人有机会读完细节。
他不给别人看图纸的理由很简单。
如果有谁趁他不在,擅自打开地狱之门,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最严重的可能性是,神祇的知识还没有拿到,但神祇无意间溢出的力量就能把这世界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打算从通往地狱的门扉开始入手,直接下地狱看看,撒旦的地盘到底住着什么东西。但前提是需要一名无比优秀的木匠。”
不仅是普通优秀,必须是那种极为出挑,甚至可以让神鬼也认可其才能的匠人。
闻言,管家先生露出笑意:“那正巧了,老爷,我已经找到了普渡修女的木匠情人,他此时正身处于弗兰公国。”
“是吗?你做得很好。副本通关后,和我去咖啡厅谈谈?”殷臣表情认真,确实对他的行动效率感到欣赏,甚至生出了些许招揽之意。
“好的,老爷。”管家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殷臣想做什么,笑容依旧温和。
既然有明确线索了,那么大家接下来的行动路线便非常清晰。
去弗兰公国,找那位惊为天人的木匠情人,打开地狱之门,顺便快速解决一下宋葬的个人任务。
——美杜莎,也就是宋葬的“继母”,梅迪莎夫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肯定也掌握着些许关于外神或魔鬼的线索,否则绝不可能活得如此肆无忌惮,将一只强大的吸血鬼也耍得团团转,几乎不敢报复,而是主动逃离……
如果能打败她,再掌控好弗兰公国的教会底蕴与骑士军团,那么接下来大家的人身安全,都将更具保障。
弗兰公国离卡莱尔主教区并不算远,区区半天的马车车程,玩家们靠双腿来个往返跑都很轻松。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分支也不能放弃。截至目前为止,李维斯主教和圣罗兰十字会的人都从未承认过,疯人院底下豢养着无数老鼠的硕大地底空间,究竟由何方势力建造。
而在宋葬的梦境世界里疯狂繁殖的肉块……显然出自地底更深一层的地方。两者之间显然有所关联。
殷臣让张明慎和管家先生去调查霜雪女神的发展历史,顺便将【红衣主教的秘宝已被发现】这一消息,迅速传扬至神圣兰斯帝国的每个角落。
同时他还要联系了兰玉珩,催她赶紧回来,准备暂时转移阵地。毕竟当殷臣抽不出空时,她可是真正靠谱的战斗输出主力。
然而这计划还没开始正式施行,就陡然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局面。
因为在傍晚时分,普渡修女忽然一脸凝重地找上门来。
她接到信鸽传信,说梅迪莎夫人即将抵达利普顿疯人院,一路马不停蹄横穿城镇,足足跑死了两匹上好的战马。
这消息传来之时,殷臣才刚钻开林刑的前额头盖骨,正在实验一种毫不科学的“前额叶修复手术”,性命攸关的时刻,根本脱不开身。
普渡修女定定盯着林刑粉红渗血的脑仁,以及殷臣手中诡异蠕动的畸形虫豸,沉默半晌:“她没有提前和我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你们小心点吧,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好。”
殷臣没什么表情,他看似心境无波澜,迅速将一只蠕虫贴在林刑泛白的额叶边缘。
“咔嚓咔嚓——”
蠕虫大口啃噬着脑叶上细密的异常白点,全程清醒的林刑顿时浑身紧绷,表情有些扭曲:“娘的,这个声音好恶心。”
“忍着,吃完病变区域再用生长因子,你的脑袋就能重新长好。”
殷臣语气冷得诡异,手上也毫不留情,甚至还多放了一条更为饥饿的蠕虫进去。
“大哥慢点慢点啊啊啊,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不关你事。”
与此同时,宋葬正在吃殷臣买回来的烧鹅。
重新放进壁炉里翻转加热半小时,脆皮的滋味更香了,
他切了一半留给殷臣,专注享用起肉质细嫩的鹅腿,随即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敲窗声。
“咚咚咚——”
宋葬茫然扭头,在油灯中瞧见了一名容貌秾丽的美艳女人。
她有一头如奢侈绸缎般柔顺的金发,衣着华贵,气质斐然,却单手把自己挂在三楼的窗外,与殷臣前几天的奇葩行为如出一辙。
而那双明亮如星辰的漂亮眼眸,直勾勾盯着宋葬的脸,爱意强烈又浓稠。
宋葬心里猛地一抽,白着脸默默替她拉开窗户,突兀生出某种不太美妙的联想。
女人跳进房间,一把将宋葬抱进怀里,浑然不顾他手中鹅腿的油渍。
她语气激动又愧疚:“好孩子,我已经把你那恶心的弟弟掐死了,你快回家吧,之前都是妈妈不好。弗兰公国,不,神圣兰斯帝国的继承人本该是你!别的贱种都不配。”
“……梅迪莎夫人?”宋葬绷紧身子,试探着问。
“别那么生分,把我当你的亲生母亲就好。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等你跟我回家,我就去把你那不要脸的哥哥也掐死。就他也配得上子爵的封地?呵,那全都是属于你的财富。”
宋葬:……
不会吧,梅迪莎夫人居然是这副本的中阶段Boss?
他看着她充满慈爱的红眸,谨慎观察着她与普通人毫无差别的身体强度,几乎察觉不到丝毫威胁——物理意义上的威胁。
宋葬一拳就能打爆她的脑袋。
稀巴烂。真的。
第81章 利普顿疯人院(18)
当然,有些时候,看起来越无害的人,做出的事就有可能越是危险。
宋葬并没有掉以轻心,立刻露出了一幅备受伤害的脆弱神态。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把我送来疯人院呢,母亲?我没有生病。”
梅迪莎的情绪更激动了,她摩挲着宋葬柔软的黑发,语调抑扬顿挫:“你愿意叫我母亲吗?天啊,宝贝,我可怜的孩子。
“我好爱你,你就是我身体里唯一重要的那份血肉,以前是我想岔了,真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可是母亲,我不想回家,”宋葬神色悲悯,别开脸轻声推拒,“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朋友和家人,我很爱他们,也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使命。”
“朋友?家人?不是的,宋葬,你身上流着兰斯帝国最尊贵的血脉,不需要与低贱的贫民有任何交流。你的使命就是享受人生……”
“可是母亲,如今天主受难,末日将临,被撒旦谋害的圣子尚未顺利复活,我怎么能自私地享受人生呢?”
宋葬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一脸虔诚、义正词严,鸦黑睫毛脆弱颤抖着,带出若隐若现的晶莹泪光,好似真的在为上帝受难而哀痛。
梅迪莎听得愣神许久,眼底同样泛起红意。
她颓然地松开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低声说:“是我害了你。”
“其实您没有害我,曾经的我,对主的信仰并不虔诚,直到被您送来利普顿……”看她这样,宋葬演得更起劲了,“我才知道,天主圣父一直都在,慈悲的教会修女们也会保护我,照看我,指引我痛苦又迷失的肤浅灵魂。”
“不!不是这样的孩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也许会伤害到你,但身为一名母亲,我只能忍痛做出对你更好的事。
“我年轻时,在修道院里住过三年,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教会根本没有真正的天主教徒……每一名红衣主教,都曾心甘情愿爬上过我的床榻,就连修女在常年寂寞以后,也会主动找我自荐枕席,他们都是□□扭曲的下贱恶徒。上帝从未出手干涉,没有任何人遭过报应!祂若真的存在,也是个无用的废物,你明白吗?”
宋葬瞳孔地震了。
他惨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仿佛信仰崩塌般不可置信,攥紧衣摆的纤细手腕悄然颤抖,泪珠顺着白皙脸颊悄然滚落。
真牛,他从未见过比梅迪莎更牛的女人。
“宋葬,你信我吗?”梅迪莎也在流泪,心疼地脱下貂绒外衣,披在衣衫单薄的宋葬身上。
“我,我信……”
“那就随我回家吧,孩子,”她怜爱地摸着宋葬的脸,“只有金子与权力才是真实可靠的东西。”
“我……”
宋葬正在思考如何继续与她虚以委蛇,下一秒,房门陡然被人用力踹开。
“砰——”
枪声响起,眸底带泪的贵妇人身形摇晃,缓缓倒地,从太阳穴渗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管家先生新换的羊绒地毯。
殷臣没有停止动作,利落地换弹上膛,瞄准她的脑袋、心脏与四肢关节,冷着脸依次开枪。
地毯早已变得血肉模糊,梅迪莎夫人也早已没了生息,宋葬面露惊恐,却不敢打断殷臣这不正常的补刀举动。
“把这件恶心的衣服脱掉。”殷臣凤眸凛然,抬枪指向披在宋葬身上的雪色貂绒。
宋葬乖乖照做,在放下外套的瞬间又是一声枪响,上好的皮草被直接打穿,火星顺着绒毛一路燎烧,冒起黑烟,火药焦味很快压过了室内充满香粉的空气。
殷臣收枪关门,强硬抱起宋葬走进卧室,剥了他这身病号服,帮他换上衣柜里面料柔软的奢华丝绸睡衣。
宋葬一直没出声,配合着殷臣的动作伸腿伸手,以免哪句话讲错了,又刺激得这位祖宗继续发癫,到处杀人。
没成想,见宋葬这幅安安静静的可怜样儿,殷臣本就冷厉的神色愈发黑沉,捏着宋葬的后颈冷声问:“你心疼她?”
“……心疼谁?”宋葬眨眨眼,湿漉漉的无辜黑眸里满是茫然。
“你妈。”
宋葬蓦地从床上站起身来,气势汹汹:“殷臣,你居然骂我,你怎么能这样!”
这话让殷臣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勉强理解宋葬是什么意思。他冷着脸继续步步紧逼:“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谁。”
宋葬是真不理解:“你都把她杀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无所谓的,我根本不在意她。”
“真无所谓,你为什么要穿她的外套,被她摸脸,被她抱在怀里?”殷臣越说越气,扣在宋葬颈后的手愈发用力。
“因为她想当我的亲妈,是来跟我道歉的,还想把我带回去继承弗兰公国……”
“不行!”
“当然不行,我才不信她真会对我那么好,只是在演戏套她的话而已,”宋葬说着,故意上下打量殷臣的表情,语气古怪,“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是我的仇人,你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呢?殷臣,你有秘密,瞒着我,对不对?”
宋葬没猜错,因为殷臣确实有秘密。
“……我看到了未来。”只不过那诡异的画面,实在令人感到难以启齿。
“说呀,我和她同流合污了?我被她诱惑了?主动爬上她的床了?”
殷臣听不下去,一把盖住宋葬口无遮拦的嘴,恨恨道:“差不多。”
“可是她刚刚抱我时,我好像没有类似的欲望呢,”宋葬歪头,右手不着痕迹摸向了殷臣绷紧的腹肌,“我只对你有感觉,不许冤枉我的清白。”
人有嘴,是要用来说话的。他可不能随便让殷臣误会。
殷臣神色缓和了些,任由宋葬偷偷上下其手,可显然还是介怀于所谓的未来。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躺在她怀里,一脸……动情的样子,还甜甜蜜蜜地喊她母亲。”
宋葬随着他说的话去联想那个画面,顿时生出一阵恶寒。
这,这怎么可能!
“殷臣,你不会以为我能丧心病狂到玩母子play吧?就算真要玩,我也只和你玩,你肚子里也有宝宝!我有病才会找她玩,你觉得我有病吗?”
宋葬气呼呼地反问,甚至反手就扯开了殷臣的西装马甲,冰凉指尖顺着衬衫缝隙摸进去,捏着他紧致柔韧的腹肌,纯当泄愤。
殷臣微微抿唇,忍下某种不太合时宜的声音,试图不动声色地悄然退后:“别在宝宝面前说这些。”
“这回轮到你不自在了?想都别想,”宋葬扯着他的衬衫用力一拽,将殷臣也拉到了床上来,布料发出细微的撕扯断裂声,但无人在意,“不许跑,躺着别动。”
殷臣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稀里糊涂就平躺在床,被凶巴巴地掀开衬衫下摆,最终只能沉默看着宋葬……居高临下地跨坐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你进我梦里时,态度也是奇奇怪怪的。你不信任我,我要报复。”宋葬理直气壮地说,一颗一颗解起殷臣的上衣纽扣,光明正大按着他手感柔软的胸肌。
其实宋葬早就想往上摸了,只是以前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可惜,这种肆无忌惮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
“咚咚咚——!”
就在殷臣颈侧泛起微红的刹那,一阵无比剧烈的敲窗声从屋外传来。
宋葬脸都黑了,心生杀意,扭头望去,却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一头黑发的梅迪莎夫人。
她又一次挂在了三楼窗户之外,红眸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殷臣,带着极端苛刻的防备与审视。
这回她没有等宋葬过来开窗,自己就用头发撬开了锁,气势汹汹地登堂入室。
“你是谁,还不快起来?胆敢勾引我的儿子,那就要准备好面对弗兰骑士团的怒火。”
不等殷臣动作,梅迪莎又一脸慈爱地看向宋葬:“好样的孩子,我的孩子就该如此反叛邪恶,干死那废物天主!噢,请谅解我粗鄙的言辞。”
宋葬:……
别说了,这下他兴致是真的没了。
殷臣却没听她的坐起身,反而跟着来劲儿了,抬手勾住宋葬的腰轻轻摩挲,一幅蓝颜祸水的嚣张姿态,勾唇反问:“你又是什么怪物?”
他就是在故意挑衅,然而,梅迪莎夫人并未生气,对他也没有一丝恐惧,只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很好,不是懦夫,长相也很完美。你勉强配得上情人这个位置,”她施施然坐在床边,低头打量着殷臣的面容,“可惜,你无法为他延续血脉,卡佩家族的出身也稍低了些。
“身为弗兰领主的世代仆从,哪怕终于翻身做主,拿了爵位,爬上贵族的床……你们也逃不出奴仆的低贱身份,这就是现实世界,没有任何罗曼蒂克可言。
“这样吧,只要你安分点,让我孩子玩得高兴,我可以做主,划两座金矿到你的名下。想来你那些穷酸潦倒的驱魔人长辈,都不会对你有太多意见。”
这下就连殷臣也陷入沉默了。
梅迪莎夫人居然真的在以宋葬母亲的身份自居。
而且她的思维模式,像极了那些封建大家族的长辈,只不过在最为严苛的□□上格外开放。
结合如今贵族们私生活无比混乱的时代背景,勉强能说得过去,但依旧非常诡异。
宋葬默默挪了挪身子,有些尴尬又羞赧地对梅迪莎道:“母亲……您别这样说他,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梅迪莎不赞同地皱眉:“千万不能惯着男人,你越是强硬,他们才越是听话。”
“这就是你四处留情,来者不拒,疯狂敛财,毒死每一个与你有‘私交’的富豪,甚至包括弗兰大领主的理由?”殷臣态度仍然很是嚣张。
梅迪莎勾起唇:“没错,我是心如蛇蝎的坏人,那又如何?
“卡佩家的小子,你知道这个世代的好女人都在哪里吗?在火刑架上燃烧成灰,在锅炉灶台间一生困顿,在禽兽神父的身下被殴打致死,在贵族的掌心里被玩弄挣扎,在疯人院里……被折磨成歇斯底里的癫狂患者。
“我即便是死,也绝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殷臣若有所思,眸底隐隐翻涌的杀意悄然消退了些。
他坦然地拉起宋葬的手,塞进自己衬衫下摆,平静问:“可以理解,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足够合理,不损害宋葬的利益,我会帮你。”
“是吗?可我想弄死每一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让世界回归到最真实、最疯狂的野蛮模样,让每一个人的快乐与痛苦都简单直白,每日狂欢跳舞,吃喝□□……”
说到这里,梅迪莎夫人抬起手,抚摸自己因兴奋而泛红的侧脸:“即便走向灭亡,也将如一场无比盛大的享乐宴会,所有人都能大笑着、载歌载舞着迎接末日,噢,多么美妙。”
宋葬犹疑地看着她怪异的表情:“母亲,走向灭亡是什么意思?”
梅迪莎站起身,明媚张扬的脸庞上笑意不减,开始背诵她从别处读来的晦涩文字。
“当上帝彻底湮灭时,由祂所创造的世界必然会一步、一步走向末日,被祂压制的外神们将立刻苏醒,展开入侵,从山底巢穴、深海之城与天际缝隙中冲破桎梏,占据人类为数不多的生存领地……唯有足够疯狂的异端信徒,才有机会如蝼蚁般苟活于世。”
殷臣听得认真:“所以如果上帝死了,这个世界一定会毁灭。”
“当然,你们从废物吸血鬼嘴里套出了我的线索,难道没有问真正重要的预言信息吗?这可不是挑选虔诚信徒上天堂的愚蠢【审判日】,当异世的神祇睁开眼睛,这世上有半数的人,就将瞬间陷入无法挽回的疯狂。”
梅迪莎夫人的目光再次带上了一丝审视,拍拍宋葬的肩膀:“你的小情人,算不得一名合格的君主扈从。妈妈会帮你挑几名厉害的,长得漂亮的,保证合你心意,夜里也一样。”
话落瞬间,只听“咔嚓”一声,梅迪莎夫人已然身首分离。
她的脑袋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血迹缓缓洇湿地毯。
而与此同时,殷臣起身拉开宋葬,亲手拎起她僵硬的身躯,毫不犹豫扔向窗外。
从颈动脉蓦然喷发的血柱,在半空细雪中划出一道华丽优美的抛物线。
楼下传来黎明修女惶恐凄厉的尖叫,嗯,就是装害怕得稍微有点过头了。
宋葬愣愣倒在床上,好半天才小声说:“管家先生的工作又增加了。”
“你妈下次再来的时候,说服她,”殷臣面无表情,抬起鲜血淋漓的刀尖,压在宋葬那身昂贵的丝绸睡衣上,“你只需要我一个情人。”
宋葬:?
“你把贵贵的衣服弄脏了。”
殷臣不管:“那是我的衣服,贵不贵都无所谓,我有权处置。”
宋葬立即反唇相讥:“但人家不是我的亲妈,而且性格那么强势啊,我无权管她。”
“她就是把你当成亲儿子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话说回来,宋葬,你是不是绑定了什么万人迷系统?每次副本都能让一个npc不计前嫌、疯狂地爱上你?真幸福,被爱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殷臣的语气越来越幽怨,随手扔了刀,勾着宋葬的腿弯将他抱起来抵在窗边,说完话便狠狠咬上他细嫩微凉的耳尖。
宋葬浑身一颤,被咬得手都软了,声音也变得轻缓:“好吧,这次允许你咬出一点点点血。”
但殷臣没有这样做。那双滚烫又柔软的唇贴在他耳侧,呼吸灼热,喑哑嗓音带着威胁:“血脉低贱的扈从,以武力强迫未来的君主,不怕你妈闯进来看见了?”
“……不许讽刺我,我会说服她的。”
“宋葬,我想摸摸你的腿。”
“也不许随便转移话题!”
“别担心末日问题,上帝绝对死不了。祂的三分之一还装在我肚子里,谁也看不出来,谁也抢不走。包括你妈。”
宋葬偏过脸,小声夸他:“嗯,你很厉害。”
“我为了你的安全,要一直怀着宝宝,很不容易。所以……不可以让我摸摸腿吗?”
……
没入浓稠夜色的卡莱尔主教区,很是热闹。
不光疯人院里状况频出,花园旁惊现一具无头女尸,地下室内传来男人痛苦嘶哑的求饶惨叫……疯人院外的宵禁时分,同样陷入一片混乱。
教会骑士团集体出动,身穿全套精铁盔甲的强壮骑士们,骑着铁蹄骏马沿路奔驰,正在挨家挨户搜寻所谓的“异端女巫”。
他们态度蛮横又傲慢,不打招呼便举着刀剑武器破门而入,四处暴力打砸,翻找着普通民众藏在柜子深处的微薄金银与首饰积蓄。
所有容貌姣好的年轻少女,都被强行带走,扣上“女巫”的帽子,关进了密不透风的马车箱笼。
兰玉珩也混在其中。
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她闹出来的祸患,必须负责到底。
她离开纳尔镇后,并没有直接返回疯人院,而是闯进了亨特·欧伯利的豪华私宅。
是的,此人就是她的便宜富商老公,女巫吉娜的旧情人,教会里的挂名执事,圣罗兰十字会里的撒旦教信徒,以及花钱买走未成年的莉迪亚、间接害她被剖开肚子取婴儿的恋童癖男人……
他身上堪称罪恶的头衔,恐怕还不止这些。
兰玉珩打算亲手弄死这个人间渣滓,但很可惜,亨特并不在私宅里,无人知晓他此刻的行踪。
但她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戴上宽檐尖帽、披上黑袍,彻彻底底大闹了一场。
她放走了一群被圈禁在深渊的未成年少女,撬开仓库,偷走了只有女巫才能使用的水晶与珠宝,包括一切与魔鬼崇拜有关的神秘学器具,然后杀光了每一个助纣为虐的扈从。
最后她用马刷浸满扈从们浓厚的鲜血,在亨特的巨型油画像中央,画下一个硕大的叉,并留下威胁话语。
【红衣主教的秘宝在我手中,李维斯主教的小命在我脚下,我将统治这个该死的世界。等死吧,亟待阉割的贱畜!】
在她离开没多久时,便有神父前来拜访亨特,被私宅里的惨烈景象吓得险些昏厥,马不停蹄去通知教会,终于找到了失踪主教的线索。
没错,普渡修女成功把李维斯主教等人的行踪糊弄了过去,上报失踪时,只说他们消失在了迷离盛大的狂风暴雪之中。
鉴于普渡修女过往的虔诚、诚信与稳定,她的谎言非常值得信赖。
得知惨案的消息,教会里群龙无首的神父与修士们顿时炸锅了,疯狂觊觎着那份【秘宝】的人也混在其中。
根据私宅里散落尸体的温热程度,他们一致推测,这个嗜血残暴的女巫必然尚未逃离主教城区的范围。
全副武装的教会骑士团,即刻倾巢而出。
可惜这些崇尚绝对武力的粗莽小贵族们,心底也有自己谋求的阴暗欲望,并没有完全遵循神父们百般叮嘱的警告。
——他们最擅长烧死女巫了,强行抓出来烧死的女人数不胜数,可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一个女人,再可怕又能强大到哪儿去?
就这样,兰玉珩无比顺利地混在民居里,被抓了起来,连困在手腕处的麻绳都松松垮垮的,轻易便能挣脱。
她淡定坐在泛着尿味腥膻的阴暗马车里,靠坐在一旁的同伴,也不哭不闹、非常淡定。
透过车厢间隐约的裂缝透光,兰玉珩发现,她的同伴美丽至极。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这名红发女人深邃又精致的面部轮廓,依旧是完美而秾丽,无比吸人眼球。
或许是兰玉珩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太久,闭眼小憩的女人缓缓睁眼,朝她露出一抹明艳而友善的笑。
“你身上有我儿子的味道,真好闻。”女人温声开口。
“嗯?你这么年轻美丽,竟然已经有儿子了吗?”
“多谢夸奖,他可是个如天使般漂亮的少年。我一时鬼迷心窍,将他送进了利普顿疯人院……现在他不愿见我了,对我怨气太重,甚至容许他的小情人将我杀死两次。
“天啊,我的第一具尸体尚未凉透呢,连续杀我两次,实在是有些残忍。”
红发女人忍不住轻声诉苦,她神色悲伤,犹如一名被叛逆期儿子欺负的可怜母亲。
兰玉珩听着听着,却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后背倏然渗出细密冷汗。
这个美丽至极的神秘女人,绝对是梅迪莎夫人!
但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主教区,还被当成女巫抓上了马车?
如果没认错人,那么殷臣已经连续杀了她两次,居然都没能将梅迪莎彻底杀死……
操,这么恐怖,那她兰玉珩还有什么活路?
第82章 利普顿疯人院(19)
趁现在眼睛还看得见,兰玉珩用最快速度打开了系统群聊,刷屏似的疯狂呼唤殷臣,让他赶紧给个解决方案。
也不知她老板到底在忙什么,居然过了十分钟还没回消息,简直要急死人了。
为求谨慎,兰玉珩没有冲动地进行攻击,然后被迫听完了梅迪莎夫人的诉苦。
语气慈爱温柔,大多都与宋葬有关,就好像她真是一位为孩子而忧心不已的母亲,尤其对宋葬“信奉天主”一事,感到无比后悔和自责。
梅迪莎夫人对于反基督的立场毫不遮掩,也完全不担忧自己是否会因此招惹是非。
在这个全民猎巫且深信天主的时代,有能力随便口不择言,已经能说明这个女人背后雄厚的隐形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但诉苦结束后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兰玉珩心神紧绷,时刻防备着梅迪莎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而梅迪莎仅是微笑着问:“好孩子,你不是贫民,对吧?是从哪个家族叛逆出逃的小女儿?”
兰玉珩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没有说谎,敛眸低声回答:“夫人,我不年轻了。我姓欧泊利……是亨特·欧泊利的原配妻子,从利普顿疯人院里逃出来的那一个。”
“哦?原来如此,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可配不上你。你是女巫对不对?有天赋,也很有能力,对我家孩子有兴趣吗?”
兰玉珩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让殷臣听见,不然她就死定了。梅迪莎不会是莫名其妙打起了找儿媳妇的心思吧?
“我已经经历过一段婚姻,有过一个人渣丈夫,怎么能配得上您的孩子?”
梅迪莎笑了:“这与感情或贞洁都无关,我想促成一种利益结合的稳定合作关系。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实力与血脉,哪怕你睡过一百个人渣,也没人敢当面说你一句不好。
“我的孩子,值得戴上神圣兰斯帝国的国王冠冕。而他的王后,必须是一名心神强大的、能把控大局的贵族女人。用最上等的血脉,延续最上等的后代,维持最后一代帝国的稳定……
“当这样完美的世界出现,我可怜的帝国子民们才能能在末日降临前,享受到最为理想的生活,在幸福的欢愉中载歌载舞、燃尽最后的余晖。”
前面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听到最后,兰玉珩忽然感觉梅迪莎有些魔怔了,甚至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她在其他副本里也曾遇到过。
梅迪莎该不会是某位邪神座下的狂信徒吧?为人处事时只有一半理智,另一半堪称混沌谵妄,而她本人却对此毫无察觉。
……这种半疯之人,最难沟通,还会出其不意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拦都拦不住。兰玉珩更警惕了,不着痕迹扯断手腕的麻绳,开始思考下一步解决方案。
恰在此时,殷臣终于回复了她的连环夺命@,兰玉珩快速看完,悄然松了口气。
很好,梅迪莎不是那种物理意义上强大的存在,至少现在她不需要担心被突袭秒杀。
“梅迪莎夫人,如果我与我背后的组织,有把握驱逐外神、让世界末日永不降临……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兰玉珩试探着问。
“什么组织?”梅迪莎微微挑眉,“据我所知,圣罗兰十字会里的疯子、书呆子与草包,占着大半人数。”
“我不是十字会的成员,夫人。我只想借助他们的信息渠道,了解更多有关末日背后的信息与隐秘,例如传闻中无比强大的《恶魔圣经》……十字会找了那么久,最终也落在了我们的手上。”
梅迪莎支着下巴,耐心听的同时一直温柔直视着兰玉珩的眼睛:“我儿子和你们的组织有关系吗?”
“实不相瞒,他与他的……小情人,都是核心成员。”
“真棒,你们都很厉害,不愧是帝国未来的新星。也许你会对我有所警惕,可我其实是相信宋葬的,我漂亮的孩子一定有能力阻止这次末日,唉,可你能懂我身为母亲的心情吗?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我怕他被同伴背弃,我怕他郁郁不得志,我怕他的心灵陷入永恒痛苦,我真怕他受伤……”
兰玉珩微微抿唇:“我明白,我的母亲也与您有着一样的担忧。”
她唯一不明白的点是,梅迪莎怎么就莫名其妙爱上了宋葬,甚至口口声声以亲妈自居,说要把他当唯一的儿子来养。
这就是神经错乱的狂信徒吗?万一梅迪莎突然恢复理智,为泄愤而故意反水报复,又该怎么办?兰玉珩心中有许多思虑,但她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要趁着梅迪莎夫人还发在神经的时候,赶紧从她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
兰玉珩只说了一件事——有关【三位三体】的预言,他们已经有所头绪。
上帝一分为三,圣父被困,圣灵失能,看起来情况确实非常不妙,但关键在于,那位在圣经中降世救难、死而复生的耶稣基督……此时也被保护在她背后的【组织】手中。
只要圣子一直存活于世,那么上帝的神格与存在本身,就永远无法被外力湮灭。
换句话说,上帝是真的死不了,如今情况有变,末日降临的概率已被大大降低。
“你们之中有天主信徒吗?”梅迪莎夫人也只问了这一句话。
“没有。我们根本就不崇拜神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愿意提供一部分资源。好孩子,你想要什么?”
“普渡修女的木匠情人。让他打造一扇通往地狱的门扉……我们想去地狱看看。”兰玉珩认真解释。
“很有意思的做法。只要别让我儿子跟着下地狱,这点小小的需求,我当然愿意满足。唔,我把弗兰那老头的骑士团也调度过来吧,更安全些。”
梅迪莎夫人若有所思,将右手两指搭在唇间,吹了一声刺耳嘹亮的口哨。
残破的马车厢门被粗暴拉开,一个头戴铁面罩的骑士扭头喝骂:“干什么?臭娘们找死……”
他骂人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硬憋了回去,剥开面罩,直勾勾盯着梅迪莎那张美艳无双的脸。
梅迪莎夫人斜倚在车厢里,唇角勾起浅笑,支着下巴,眼波流转:“我在找死?”
“不,尊贵的女士,这真是太冒犯了,那些废物抓人时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简直胡来!”
兰玉珩听得瞠目结舌,而梅迪莎却是见怪不怪了。她妩媚的笑容里隐隐藏着冰冷与怨怼:“车上好冷,我的手腕都被磨红了呢,心脏也好疼,砰砰乱跳着。”
“噢我的上帝,很抱歉让您受罪了,我们马上抵达卡莱尔大教堂,届时请您务必留下小憩一夜,好好休息。骑士团会给您献上一笔丰厚的赔偿,为您请来全城最好的医生……
“您需要喝些好酒,压一压这份心悸吗?我现在去买,对了对了,教堂里还有免费提供的芝士南瓜浓汤,炸羊奶糕与南瓜饼,请您万万不要客气,一定要填饱肚子,以免冻坏了身体。”
这?这死舔狗至于那么夸张吗?兰玉珩都快听不下去了。
她神色震撼地看向梅迪莎,而梅迪莎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要喝上好的白葡萄酒,现在去买。”
“好的女士!”
骑士屁颠屁颠地骑马跑了,与此同时,一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渡鸦,扑闪着翅膀稳稳降落,悄然落在车门之间。
梅迪莎勾勾手,渡鸦便歪着脑袋跳上她的食指,红色眼珠里带着些许懵懂的愚蠢与依赖。
她露出宠溺的笑,用手耐心帮渡鸦梳顺羽毛,随后伸手进硕大的裙摆里掏了掏,掏出一沓羊皮纸、一枚印章与两支高级钢笔。
兰玉珩又一次震惊了:“您的裙子里居然有口袋?”
“那是当然,我亲自设计的。女人出门要带的杂碎东西太多,华而不实的裙摆毫无意义。”
梅迪莎提笔粗略地写下一段简短命令。
【寻找公国里最优秀的木匠(曾有疯人院居住史),并将其于骑士团一并调入卡莱尔,将信物交予少爷,由他掌管兵权】
她撕下这一小条羊皮纸,盖上私印,卷起来绑在渡鸦纤细的腿上,拍拍它毛茸茸的屁股:“飞吧,好孩子。”
“嘎、嘎——”
两声低沉的鸦叫响起,渡鸦缠绵而不舍地看了她几眼,这才扬起翅膀,朝弗兰公国的方向飞去。
从始至终,梅迪莎的行动都很坦然,丝毫没有避开兰玉珩的眼睛。
兰玉珩记下了那枚私印的繁复细节。
贵重的紫色作为基底,边缘弥漫着云雾状的迷幻波纹。私印中心,雕刻着两只动物。一个鸡身蛇尾的杂交怪物,与正在舒展翅膀的不死鸟紧紧贴在一起,首尾交缠,形成并不规则的拼色圆环。
非常怪异,而且完全看不懂。兰玉珩才恢复视力,对纹章学没有任何研究,她只能赶紧呼叫宋葬,求助外援。
至于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打砸卡莱尔大教堂,找出她那便宜老公的行踪线索。
马车停下时,梅迪莎夫人得到了绝无仅有的优待。
高大威猛的年轻骑士一个比一个有礼貌,盯着她两眼发直,甚至亲自脱下钢铁盔甲,将梅迪莎主动打横抱起……恨不得连一小步路都不让她走。
梅迪莎没有主动要求带上兰玉珩,裹着骑士们快马加鞭买回来的羊皮披风,抛下了她,在男人们犹如实质的凝视中,怡然自得地朝教堂后方走去。
因为教堂总会预留出几间【贵客套房】,准备给更厉害的主教或贵族居住。
兰玉珩也松了口气。
她还要继续假装成一名疯狂的女巫呢,可不能被认作贵妇的无辜同伴。
疯人院里,宋葬得到兰玉珩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开始翻阅《纹章魔法》,进行对比。
“不死鸟就是死而复生,另外那个更奇怪——注视着它,你会感到恐惧。两者形成圆环,将动物的本体环绕在内,也许是代表成功篡位的王室族裔。紫色是君王的颜色,云雾波纹代表着水或海……”
宋葬一边思考一边打字,将信息迅速同步给兰玉珩,以免她莫名其妙就被梅迪莎坑得半死不活。
“有水元素?霜雪女神。”殷臣忽然插话。
他在吃宋葬没吃完的蜂蜜蛋糕,边吃边皱眉,但还是吃得特别起劲儿。
“唔,有道理。霜雪女神确实很神秘。”
“如果没有你的万人迷系统,梅迪莎的真实目标太明显了,野心就堂而皇之刻画在私章里。她以后一定会篡位,弄死所有位高权重的贵族男人,包括亲生儿子,最终成功拿走兵权,自己称王。”
还在纠结万人迷系统……宋葬懒得说他,点头赞同:“她真是太厉害了。”
殷臣放下蛋糕叉:“妈宝男。”
“你说什么?”宋葬转头瞪他,反应快得很,“有你这样当情人的吗?摸了我的腿,还要阴阳怪气我一顿?”
“是我小肚鸡肠,我错了,不说了,”殷臣满不在意地勾唇,拉着他的手腕轻轻摩挲,“说起来,我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想去看看吗?”
宋葬好奇地合上书:“当然。”
于是,殷臣将他领进了林刑的病房。
林刑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一脸平静地坐在桌前,手里是一只极不符合人体工学的纤细羽毛笔。
他正在抄录《恶魔圣经》里可以利用的魔法与常识,下笔速度有条不紊、极具耐心。
殷臣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感觉如何?”
“头骨刺痛,有种身体在四处漏风的萧瑟感……我现在内心很不安,特别虚,娘的,为什么老天不能无缘无故让我变强八百倍呢!”
林刑原本还在认真回答,后续却是越说越激动。
“很不安是什么意思?林刑,你不是这种容易怕事的性格。”殷臣蹙眉,观察他的眼神有些审视。
林刑叹了口气:“宋葬隔壁那个疯老头,今晚一直在偷偷骚扰我。隔着砖块偷窥,趴在门缝底下偷窥,嘴里念念叨叨着‘可怜、可怜’,真的很他娘吓人。我真受不了,就是怕死他了。”
没错,就是那个握着宋葬的脚踝,留下一圈黑色掌印,最终导致满地爆发触手的疯老头。
疯老头早就被玩家们抓起来检查审问过,但诡异的是,在检查过程中,这老头除了精神状态依旧疯疯癫癫以外,完全没有任何超出常理的问题。
无论把他的手按在谁身上,都留不下那种诡异污浊的泥泞掌印。
黎明甚至将他牢牢捆着扔进圣水池里,可老头一点事都没有,并未出现任何烧灼的伤痕。
无奈之下,玩家们只能将他扔回病房,假装就此放过了他,并让管家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临近入睡时分,疯老头果然再次变得不安分起来。
“咋办啊大佬?我真怕他又捣鼓出一堆触手,现在我是脆皮,万一那触手钻进了我的头骨破洞里搅拌,我会死得非常狰狞……”林刑想着那画面就恶心到牙酸,恨不得抓紧周身一切可靠的防御力量。
“放心,有管家在,出了问题他会随时来叫我。”
殷臣随意安抚两句,扭头看向宋葬,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怎么样,他是不是恢复得特别好?我在恶魔圣经里发现了一种治病用的蚊子幼虫,叮咬在疯癫病患的大脑前额叶上,可以帮助他们消除病灶、加速精神愈合。”
宋葬:……
“你把他的头骨钻开了?”
“没错,我从常美江那里偷学了一些开颅手术的技巧,”殷臣语气隐隐透着得意,堂而皇之地求夸奖,“我厉不厉害?”
“噢我的上帝,你是神圣兰斯帝国里最伟大、最厉害的医生。”宋葬毫无感情地吹起彩虹屁,殷臣也听得非常满意。
“身为未来领主与国王的情人,身负多种技艺,才能更具竞争力。道理我都懂,我会懂事不闹的,只要你能搞定你那眼里只有血脉的妈,我们未来的日子一定会甜蜜又幸福。”
“……哥,你俩消停点吧,又再玩哪一款角色扮演呢?能不能回房间再玩,求求了?”
林刑颤颤巍巍地横插一脚。他听得头都大了,生怕日后被这俩变态杀人灭口。
殷臣淡淡睨他:“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啊?”林刑愣神一瞬,恍然大悟,“……不怕了!”
“那就早点休息,熬夜只会让惊惧加深,让侵入性思想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对术后恢复有负面作用。”
殷臣一边说一边给他换纱布,说话内容却逐渐从医生的叮嘱,变成了冰冷无情的死亡威胁:“你是我的第一名临床患者,还需要后续观察记录。如果你敢莫名其妙把自己作死,我会把你从地狱里挖出来砍死第二次,保证你死得非常狰狞。”
“我错了,哥,我现在就睡觉。”
林刑顿时老实如鹌鹑,当着殷臣的面合上书册笔记,以最快速度上床,躲进厚重的棉被里。
殷臣满意勾唇,带着《恶魔圣经》转身离开。
宋葬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没必要那么凶吧?人家其实也是我的受害者。”
“我是你的小情人,只需要讨好你一个人。”
“……嗯,这话我有点爱听。”
风雪渐止,一夜无波澜。
当兰玉珩调查清楚教堂的内部结构,杀死每一个罪无可赦的罪恶神父之后,她再一次莫名其妙走进了老鼠巢穴之中。
暗无天日,阴森可怖,肥硕的老鼠正在啃噬一名少女尚未腐烂的尸骨。
原来疯人院里的其中一条隧道,出口就在教堂之下。
数不胜数的老鼠隧道,在片土地的地底贯穿纵横,密密麻麻,好似一张罪恶污秽的巨大蛛网,缠黏着弱者颤抖的手足,将他们捆在无形的圈套之中,等待猎人吞噬、剥削或收割。
兰玉珩深吸了一口气。
——她要把这事儿给彻底闹大。
而与此同时,繁荣发达的弗兰公国,行动效率非常之高。
那名木匠已经被梅迪莎的属下们连夜找到,绑进马车,随着骑士团的军队一起快马加鞭,顺利抵达卡莱尔主教区。
卡莱尔大教堂里的黑烟,才刚刚开始架起燃烧的势头,那群光鲜威猛、碾压教会骑士团的雄壮铁骑,便已气势磅礴抵达了疯人院的门前。
普渡修女早已得知一切,她攥着十字架守候在门口,显得礼貌克制又平静。
她打开大门,有条不紊地吩咐护工,将贵族老爷们的骏马带至马棚。由修女负责引领他们,走向后院专门收拾出来的独立住所。
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去处,除了掌管信物的骑士团长,以及他身后那辆包裹严实的马车。
“约瑟夫,是你吗?”普渡修女一眨不眨盯着马车,低声问。
“……是我。”
车厢里传出的声音憔悴又孱弱,透着病态的虚浮。
修女的脸色瞬间变了:“尊敬的团长阁下,请问他出了什么事?”
骑士团长摇摇头,打开车门。
半躺在昏暗车厢里的男人,形容消瘦,浑身溃烂,犹如一具半死不活的骨架。
苦涩怪异的糅杂药味与血腥气息终于找到了出口,在门前空气里汹涌蔓延开来。
“他快死了,有感染疫病的可能性。修女,我不知道你们要他做什么,但我强烈建议,尽快将他隔离起来,万万不能让外人靠近。”
“好、好的,我现在就安排热水,黎明你过来,去卡莱尔大教堂请一名在职神父,赶紧给骑士团的各位准备赐福祛病仪式……团长阁下,我会让卡佩医生尽力为他医治,可以吗?”
普渡修女看似平静,时不时颤抖的嗓音却彻底出卖了她的忧心。
“好的修女。”黎明低声应下,转身便向疯人院外小跑出去。
疫病?
她又何必惊讶,在疯人院里住了那么久,他当然会有疫病了。
整个神圣兰斯帝国的人,其实都有罹患疫病的极高风险。
有如此多肥硕老鼠活跃于地底深处,永远不会染病的那批人,才是被天主庇佑的完美宠儿。
得知消息,殷臣并未感到沮丧,甚至颇为期待。
“你说,我能把他治好吗?”他问宋葬。
宋葬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拦:“别别别,你不会是当医生当上瘾了吧?别忘了你还怀着宝宝呢。”
殷臣挑眉,摸着肚子,换了个人继续问:“宝宝,你怕鼠疫吗?”
在他话落瞬间,乳白圣光悄然亮起,环绕于宋葬掌心,如同一道温养心神的柔和溪流。
“你看,他自己都同意了。
“书里提到过治疗方法,首先针对感染严重的坏死处,截肢、放血,或是挖出病变器官,放入圣水中静置一天。最后,将病患的器官放回原位,缝合断肢,他就会重获新生……很简单的,对不对?”
“……很简单?”
“嗯,很简单。”
第83章 利普顿疯人院(20)
在宋葬的强烈要求下,殷臣老实地进行了一番全副武装。
踩着厚实皮靴,穿上由老山羊皮鞣制的厚实黑色外套,衣摆长至脚踝处,再戴好隔绝“毒气”的鸦嘴面罩,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拎起一把砍刀,掂了掂,反手挂在黑衣一侧,装满圣水与怪异药汁的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不详的清脆响声。
“哥,你好像我打游戏时经常看见的那种瘟疫医生,酷毙了。”徐蔚然眼露艳羡。
宋葬冷笑接话:“像一根又黑又长的树杆。”
徐蔚然:……
他不敢吭声,殷臣倒是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语气温和:“别生气,我很快回来。”
除了非要陪同的普渡修女外,殷臣没有再让任何人跟随帮助。他牵着拉车的温顺大马,转身向后院走去。
直到两人一马的身影彻底消失,徐蔚然在缓缓呼了口气:“宋啊,你可别吓死我了。你这样说他,不怕他弄死你啊?”
“这份刻薄,我是和殷臣学的,”宋葬似笑非笑,“你不对他刻薄,他就对你刻薄,昨晚他还骂我是妈宝男呢。”
这话徐蔚然更不敢接,摩挲着挂在腰侧的牛皮鞭子,给自己增加一丝安全感。他推开东楼的门,边走边说:“……你俩能不能独自住一个星球,我怕哪天你们真吵起来,大打出手直接打爆地球。”
“放心,他没有分寸,我还是有的。”
两人一起回到三楼,徐蔚然拎着鞭子去找疯老头,而宋葬从殷臣的衣柜里挑了件漂亮的白衬衫,赶紧换上,稍稍打理了一下炸毛的头发。
在疯人院里装病人时可以不计形象,反正殷臣也不在乎。但毕竟今天,他还要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会见弗兰公国的骑士团长。
再怎么说也得稍微体面一些。
当敲门声响起,宋葬已经端正坐在书桌后,练起了烈焰蔷薇简笔画。
而脱下盔甲的骑士团长,依旧身形魁梧,罩衫下的肌肉虬结狰狞,浑身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在来找宋葬之前,他似乎提前洗了个澡,洗掉了那身令人窒息的汗臭味,身上仅剩淡淡的皂角味道。
宋葬眸底虚假的笑意,顿时变得真实几分。因为这是态度问题,很显然,骑士团长还算重视他这个被继母夺权的小少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利特。少爷,这是您的信物。”利特团长的语气也很恭敬,双手递上一只棕色的羊皮布袋。
宋葬挑眉,拆开布袋,发现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枚纯银的令牌,以及一只色泽纯正的紫宝石戒指。
利特团长单膝跪下,低着头大声说:“亮出令牌,可以调动骑士团为您作战。戴上戒指,您最忠诚的家仆们将荣幸地为您献出生命!”
懂了,令牌就像虎符,谁都能用,但别指望骑士们为持有令牌者不顾一切。而戒指是弗兰家族专属的身份象征,也是骑士们真正发誓效忠的主人。
宋葬若有所思,把玩着透亮的冰凉宝石,不带情绪地轻声问:“梅迪莎夫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情人。”
“倒是诚实,我相信你,”宋葬勾起唇,“给你们一刻钟的休整时间,全体集合,替我做些小事。”
宋葬下的命令很简单。
封城,只进不出,包括依附于卡莱尔区生存的纳尔镇。
将被强掳入卡莱尔大教堂的无辜民众,安全送回家中。
扣押所有教会骑士团成员及其亲属,并配合一名黑袍女巫,去搜寻亨特·欧泊利的具体下落。女巫当然就是兰玉珩了,她的便宜老公,到现在还不知躲在何处。
这些行为看上去与造反差不多,但他们手上还有李维斯主教呢。
只要借李维斯的口吻向教皇传递消息,把事情说得严重点,把教会骑士团与被杀死的修士们与撒旦异端的暴行挂钩,谁也指摘不了他们。
毕竟卡莱尔大教堂是真的被烧了,凶手是一名有真材实料的女巫。
“您不愧是夫人最为骄傲的儿子。”
利特团长右拳击胸,收到命令的态度非常恭敬,但他非要加上最后这句话,就让宋葬的心情有些微妙了。
他们到底是有多爱梅迪莎啊?这么夸张的魅惑效果,就算是魅魔也做不到吧?
幸好梅迪莎现在一心一意把他当亲生孩子,否则他想完成个人任务,恐怕会遭遇不要命的抵抗,被迫把所有恋爱脑上头的骑士全部杀死,同时还要警惕藏在暗处的“复仇者”……都是麻烦。
宋葬默默将戒指戴上,把玩着令牌表面繁复华丽的花纹,以及中心处存在感极强的十字架。
骑士团的本质,是在信奉天主的情况下忠诚于君王,或多或少都与宗教思维藕断丝连。相比起养尊处优的神父们,这些要上战场流血的男人,心中的信仰也许还更加虔诚。拥有信仰与有心灵支柱,才会心甘情愿为了集体的利益而做出牺牲。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利用的小细节。
“嘶……嗯?”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左手食指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宋葬低头看去,几滴血珠顺着戒指的皮肤缓缓滚落。
好巧不巧,正滴在纯银的骑士团令牌之上。
“咔嚓——”
这几滴血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紧接着他听见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从厚实的令牌里冒了出来。
宋葬毫不犹豫把它扔在桌边,摘了戒指用酒冲洗伤口。
白皙指节上的刺伤分布得很均匀,出血点之间的间隔完全相同,恰好围成一圈,显然来自戒指里的某种小机关。
在等待令牌的最终“变形”时,宋葬拿起羽毛笔,隔空翻动着戒指仔细观察,铂金戒指内圈平滑,厚度偏薄,几乎没有一丝隐藏武器的可能性。
如果是宝石之下藏着尖刺还好理解,可宋葬硬生生将它掰下来以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然后又被宝石狠狠刺了一回,满手是血。
破案了,这是魔法。
宋葬默默将紫宝石装回戒托,随手拿了根抽屉里的细绳穿好,挂在胸前。
“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令牌中央的十字架悄然立了起来,留下一条长方形的可探索空间。
宋葬定睛看它片刻,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居然是一个倒十字架!
宋葬顿时来了兴趣,将令牌倒过来晃了晃,没动静,再往令牌上抹几滴血,还是没动静。
于是他“咔”地一下将十字架直接拆开,发现这令牌里的结构略显复杂,但他依然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有一把黄铜钥匙,被卡在复杂齿轮与密密麻麻的白色小水晶之间。接触到宋葬的血,水晶表面便会隐隐泛起莹光,随即带动齿轮开始运转。
“你们炼金术士还真是有点东西。”
宋葬若有所思,暴力拔出钥匙,随后又将十字架也暴力地硬装回去。
黄铜钥匙的齿节很普通,两处凸起,两处凹陷,如果这是通往某个普通宝库的开关,那甚至无需工匠,宋葬自己也能复刻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既然如此,那么这把钥匙肯定还有其他特殊之处,否则不必被如此妥善地藏于令牌中,非要沾上特殊血脉的鲜血才能开启。
再联想到宝石之间互相传递能量的特点……很明显,这钥匙要打开的锁,肯定也与莫名其妙的魔法有关。
算了,先收着,等兰玉珩回来再问问她。
宋葬藏好钥匙,拿起一副单筒望远镜,起身倚在窗边。
从这个角度向后院看,隐隐约约能看见约瑟夫被隔离的灰砖小平房。
那原本是给园丁与工匠暂住的地方,但如今是凛冬季节,园丁还在家里赋闲,孤零零的平房正好适合给病患隔离。
殷臣根本没解释自己要做什么,他下手速度快得惊人,手起刀落,约瑟夫的两条腿就被齐膝斩下。
右手手背上也有溃烂病变的痕迹,殷臣下刀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不……”,但他还是没停。
约瑟夫没有喊痛,也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保命反应。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犹如一具即将入土的尸骨,身体深处散发着浓郁的死人气息。
殷臣有经验,闻得出来,所以他才更不会在这时心软。
“修女,打开玻璃罐。”他淡淡说。
普渡修女唇色惨白,机械僵硬地听从指令,好似行尸走肉的空壳。
血淋淋的断肢们被顺利封入圣水罐中,修女攥紧十字架跪坐在一旁,嘴里喃喃念诵着各种与平安健康有关的经书节选。
殷臣不太理解她的异常行为,没有脱下手套,继续摆弄约瑟夫枯瘦的身体。
几只细小虫豸顺着他指尖向外蠕动,爬入约瑟夫的口鼻与耳朵深处,不过多时,又听话地爬了出来。
它们吃得很开心,个个膘肥体壮,圆滚滚的,在殷臣手中安静地蜷缩小憩,看样子是营养过剩了,即将进入成虫阶段。
“他不仅感染了疫病,还有严重的癫狂症状,”殷臣平静断言,随即轻轻按压约瑟夫的胸腔与腹腔,“说话,我这样碰你,有什么感觉?”
“……疼。”
约瑟夫嘴唇蠕动,吐出一声虚弱至极的气音。
“还能感觉到疼,那就能救回来,没有彻底坏死,”殷臣抬起刀尖,“现在我要割开你的肚子,忍着点。”
约瑟夫没有再回应,他死寂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普渡修女,直勾勾钉在她身上,几乎舍不得闭上眼睛。
于是殷臣也皱眉看向她:“他很在乎你,说点好听的给他动力,别切一半就死在我手上了。”
“好。”
普渡修女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床边坐下,轻轻摸着他如干柴般瘦削的手,毫不介意疫病风险,或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死人臭味。
“约瑟夫,是我负了你。当年,母亲在提起婚约时,我以为她又要将我卖给那些恶心的男人,我很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爱我。所以我逃了,逃进教会里寻求庇护,心灰意冷,发誓一生只侍奉天主。
“我没想到,你愿意一直追随在我的身后,当个灰头土脸的小木匠,偷偷给我许多庇护。其实我早就知道,当我被恶意陷害,被罚跪在天主面前,双腿下压着碎玻璃时,是你掏空积蓄,找女巫给我买了绷带与疗伤的草药。当我的衣服被褥都被扔进水井浸泡,是你在大雪天悄悄把自己的被褥让给了我,自己却被冻得高烧不退……
“你还偷藏了一件我的衣服,每晚垫在枕头下偷闻我的味道,对不对?噢,约瑟夫,你年轻时就是个变态,色魔,偷窥狂,跟踪狂……你有这么多无法被天主宽恕的罪孽,可我当然爱上你了,我怎么能不爱你!
“其实你买的草药是假货,没有一点作用。我的小腿如今满是丑陋伤疤,可你对我的真心与痴狂,比金子更真,我怎会不知道呢?后来,我……我怀孕了,我本没脸再去寻你,你却给我准备了那样漂亮的摇篮与积木,还有那贵死人的羊奶,窝窝囊囊地哭着祝我幸福!
“约瑟夫,我是个伤天害理、罪孽深重,还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一切,然后穷困潦倒地远走他乡?你为什么不找我索取同样的回报,为什么不强迫着我为你付出爱意?!你傻不傻?你个狗娘养的,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该爱你,可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你别想再跑第二次。
“等你把病治好了,就给我老实住回原来的屋子,我要和你天天偷情,别告诉我你不想要我!”
哽咽的话说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无力威胁。约瑟夫眼底泛起水光,好似整个人都活泛了些,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太疼导致的。
殷臣没那么多耐心,在修女说到一半时就快准狠地剖开了他的肚子。
一截肠子烂了,半块肝脏烂了,还有左肾和左肺也濒临绝境。殷臣没有留手,统统割掉扔进圣水瓶里装着。
就算真是鼠疫,也不该凄惨成这幅光景。殷臣怀疑他经历了更为惨烈的事情,或是招惹上了难以估量的邪恶存在。
黑红色的病变血液在雪白床褥间汩汩流淌,约瑟夫的气息愈发孱弱。
他默默流泪,努力挪动着手指,试图回应普渡修女的呼唤,低声说:“玛利亚……”
“我在,我在。”
“你的真名还真叫玛利亚?”殷臣有些惊讶地插话。
“我早已摒弃了那个名字,卡佩阁下。除了与我最亲近的人,再也没有人知道……”
“行,你先让开,我要给他涂药缝合。”
殷臣摘下挂在腰侧的玻璃小瓶,黏稠诡异的黑红药汁好似活物,暴露在空气中时悄然凝固了一瞬,随即散发出阵阵恶臭,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是他找兰玉珩要来的疗愈药方,与莉迪亚被剖腹取子后抹上的药汁一模一样。
殷臣就是在复刻吉娜女巫的保命路子,将约瑟夫的腹腔重新缝合后,掐着他的下巴硬灌了一碗深绿青蛙汤。
约瑟夫显然没想到这玩意如此难喝,甚至还咳嗽了两下。
“很好,有咳嗽的力气,你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今晚早点睡,禁止进食,明天我会将你的肾脏再放回去。”
殷臣随意吩咐两句,没再逗留,留普渡修女在这里照顾约瑟夫,顺便给他俩一个谈情说爱的空间。
他离开平房后,第一时间打开积分商城,给自己喷了一身消毒酒精,随后转身走向另一间无人入住的平房,盥洗室里有提前备好的热水浴桶、替换衣物。
被黎明押来的神父,正在给骑士团做祈福弥撒。他恐怕也是卡莱尔大教堂的火灾受害者,嗓子被烟熏得嘶哑,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哭腔。
兰玉珩没杀死他,说明他罪不至死,但必然也不是什么善良货色。
殷臣闭眼泡澡,一边听那歪七扭八的弥散祷告,一边不经意回想起了普渡修女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约瑟夫跟着她,还偷她的衣服,就是变态,色魔,偷窥狂……
殷臣对照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他也悄悄跟着宋葬,偷宋葬的衣服,偷宋葬的高清大头照,还想偷吃宋葬的零食甜点。很难吃的那种,他也想吃。
破案了,他也是变态色魔。
但他和宋葬,可不会搞这种无私奉献的纯爱精神。他想要什么,就必须要用尽手段得到什么。
除非……欲望突然改变。
例如砍死宋葬的想法,现在他几乎不再有了。
此刻他就好想摸摸宋葬的手。
殷臣顿时加快了清洗速度,确认自己身上不会残留任何细菌病毒,转身就一把火烧光了他换下的衣物。
终于回到房间时,他发现宋葬正在尝试一件吓死人的事情。
没错,宋葬居然在画梅迪莎夫人的私人印章。
宋葬的学习天赋很强,最近一闲下来就练画画,虽然创造力依旧稀缺,但临摹物品还算是有模有样。
他下笔缓慢,勾勒出黑红交错的蛇尾怪物,仔细描摹云雾的纹理,与不死鸟火红的羽翼绒毛。
“你不要命了?”殷臣没有阻止他,但是语气颇为不爽。
“我在等你呀,所以一直没有画完,”宋葬淡定自若地放下笔,拿起早就备好的毛巾扔给殷臣,“擦擦头发,你头顶还在冒烟呢。”
“那是水蒸气。”
“我知道,你肯定会洗头洗澡再回来。”
宋葬勾起唇,低头迅速将手头的画作收尾,只可惜,这张栩栩如生的纹章临摹,暂时没有出现任何超自然的变化。
宋葬也没纠结,扭头便与殷臣说起方才戒指与令牌的异常。
殷臣认真听着,边擦头发边揽过宋葬的腰,让宋葬坐在自己腿上。
听完,他语气讽刺:“怪不得上帝混得那么惨。偌大的宗教帝国,没几个大势力是靠信仰天主起家的,人人都有自己反动的秘密武器。”
“但这把钥匙看起来真的很普通,就是这世界常用的标准,我刚才用它开你床头柜的锁,居然也能打开……要不我问问梅迪莎夫人吧?也许她会知道。”
“她现在正给你找未来媳妇呢,你还叫她叫得那么亲密?”殷臣略带布满地幽幽说着,可接着忽然动作一顿,蹙眉道,“你再试试,用这把钥匙来开我的书桌抽屉。”
宋葬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忙不迭从口袋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
“开了,我再试试右边这个……也开了!”宋葬讶然道。
殷臣接过钥匙摆弄片刻,若有所思:“我两侧抽屉的锁芯,内部结构完全不同。这是一把□□。”
宋葬认同,爽快地把钥匙塞给殷臣:“那它未来肯定有用,你拿着吧,我比较放心一点。”
“这么相信我?”殷臣似笑非笑,“我可是个变态色魔。”
宋葬:……
“你干了什么坏事,居然平白无故产生这种想法?”宋葬不由眯眼审视他。
“我发现我的某些行为,与普渡修女的男人高度重合。”
“啊?”
“就是变态,你不懂的。算了,你自己收好。这钥匙与你血脉相连,我拿它没用,打不开的。”
殷臣说着演示了一番,果然,这钥匙落在他手中,立马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普通黄铜,连锁芯都插不进去。
“好吧。”宋葬拿了钥匙,依然忍不住狐疑地打量殷臣。
他头发湿漉漉的垂在额前,遮掩着略微冷冽的眉宇,带着一股淡淡的沐浴乳香气,看起来比平时更为温柔无害。
少了那份毫不遮掩的攻击性,他果然有些像个皮囊俊美、内心却阴暗潮湿的变态。
宋葬轻轻咬唇,没忍住,伸手摸向他的腹肌。
“……嗯?”
“我在欺负变态,更刺激了,”宋葬捏他一把,感受着殷臣瞬间绷紧的肌肉手感,轻声感慨,“如果你永远怀着宝宝就好了,可以一直那么敏感。”
这番虎狼之词,得到了殷臣的鼎力赞同。他微微勾唇,摩挲着宋葬的腰:“好,等到下个副本,我去偷只鬼婴,逼它住进我的身体。它不敢不从。”
“好变态,不许说了,宝宝都听着呢。”宋葬佯装羞赧,手上力道却愈发加重。
“他很懂事,不会在意的。”
俩人正黏黏糊糊地交流着变态心情,渐入佳境,可碍事的声音又蓦然从窗外传来。
“什么宝宝?谁有宝宝?”
梅迪莎夫人顶着一头蓝发,满脸兴奋地站在窗外,看样子是莫名其妙又死了一次。
宋葬瞬间变脸,表情乖巧又无辜,指了指殷臣的肚子:“他有宝宝了。”
“……你的?”梅迪莎的眼神更热切了。
宋葬一愣,感受到殷臣骤然锐利的威逼视线,张口就来:“没错,就是我的。
“母亲,我只要这一个老婆可以吗?他能生的,男老婆也是老婆。”
第84章 利普顿疯人院(21)
梅迪莎夫人的开放程度,远超想象。
她面露喜色,猛地翻窗而入,立刻把看中的兰玉珩抛在脑后,叫来渡鸦传信,让人在弗兰公国准备大婚仪式。
从头到尾,耗时不超过一分钟,殷臣的名字已经被记在了“公爵少夫人”一栏之下。
殷臣愣了半天,幽幽盯向宋葬,低声咬牙道:“你可真敢说,这下好了,我要嫁给你了。”
“有什么不好吗?”宋葬歪头。
殷臣面无表情:“我要提前三天开始洗澡,用香水把自己腌入味,往脸上涂铅汞化妆品,戴金丝斗篷,穿裙撑比我本人还宽好几倍的裙子。”
“你怎么这么懂?”
“《恶魔圣经》里有详细描写,只不过最后一步,是新娘点燃教堂,浑身染着亲朋手足的鲜血,将仓惶逃窜的宾客灵魂全都献给路西法。”
宋葬:……
他其实挺期待看见殷臣穿裙子的模样,但他不敢说。
当然,这份顾虑很快就被梅迪莎夫人轻松打消。
“我的孩子们成婚,就算□□也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人,没人敢说一句不好。我才不像那种墨守成规的老东西,非要你怀着孕穿那些累赘,只要打理得体面些就够了……卡佩家的孩子,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装饰。”
“同意!”宋葬立刻接话。
殷臣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但他也有要求:“我要在婚礼上进行医疗实验。请你为我提供五名患有绝症的病人,我要在全世界的注视下治好他们,为自己正名。”
梅迪莎夫人微微一怔,露出笑容:“当然可以,医术高超的医生,向来都是稀缺珍品,也能向老顽固们展示你身为王后的慈悲。”
她说着用力摸了摸宋葬的脑袋:“好孩子,看人的眼光比妈妈更准,你的王后很有能力,要珍惜他。”
“我会的,母亲。”宋葬一脸乖巧。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知道你嫌我烦,妈妈还要去玩男人呢。有只味道香甜的吸血鬼,躲我躲了好几年,哼,今天我又遇到了他。”梅迪莎一撩头发,风姿绰约地扭头离开。
宋葬看着她潇洒走远,心中回过味来,突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吸血鬼升起一丝同情:“她不会去找凯恩了吧?”
“这是重点吗?”殷臣眸色微凉,“你居然让她摸你的头发。”
“你把我全身都摸遍了,她只摸了头发,”宋葬瞪他,“我是孤儿,从来不知道亲情和无条件的包容到底是什么感觉,让我享受一下虚幻世界里母爱的热烈不可以吗?如果我真的有妈妈,你不会也因为她抱我、亲我就把她砍死吧?”
殷臣沉默片刻,突然抬手用力捏紧他的脸:“在你心里我有那么疯狂?如果她是你亲妈,我会自愿给当她儿子,把她照顾成我祖宗。但她不是,她非常危险,用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杀死。
“我必须不待见她,把她逼到极限,她才能吐出自己的秘密。”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第一句话问得没错,在我心里你确实很疯狂,”宋葬被捏着脸,含含糊糊地说,“你去问这世上的每一个玩家,他们都觉得你很疯狂。”
“所以我不只是个变态色魔,我还是个疯子?”殷臣微微松了力道,揉着宋葬白皙柔软的侧脸,陷入沉思。
“对啊,但那又怎么样?我认为你很疯狂,同时我也喜欢和你黏在一起,就连吵架也很有意思,这两者并不冲突。”
宋葬跨坐在他腿上,理直气壮地说。
殷臣怔怔看着宋葬,仔细分辨他神色中的真实情感,半晌后若有所悟:“所以其实你喜欢我这样,那我就不改了。”
“你可以不改,但是先提前说好,如果我在现实世界找到了我的亲妈,你不准发癫砍死她,否则我恨你一辈子。还有我的小狗,也不能砍。”
“……嗯。”
“殷臣你怎么回事,还有点不情愿?”宋葬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幽怨。
“我也可以变成小狗,但是无法代替你的母亲,他们性质不一样。你不要总是提它,我受不了。”殷臣直勾勾盯着宋葬,非常坦然。
“小狗也会爱你的,”宋葬叹了口气,“它会爱上每一个真心对它好的人,但你和它不同,你会感觉烦躁,甚至想砍死那些痴迷于你的追求者,对不对?你才不是小狗。”
殷臣安静听着,逐渐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垂眸低声问:“那我是什么?”
宋葬倚在他怀里,将脑袋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轻声回答:“你像一条自带剧毒的漂亮蟒蛇,可以缠死我,勒死我,毒死我……把我一口吞进肚子里,腐蚀我的身体,溶解我的皮肉。”
“……别说得那么色情,宝宝在听。”
殷臣呼吸有些沉重,哑声道。
“那你还想取代我的小狗吗?”
“不了,不稀罕。”
搞定。宋葬满意地搂着他僵硬的脖颈,悄然勾唇。
梅迪莎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她喜欢寻欢作乐,但她更喜欢在享受的同时达成目的。
寻找那只格外俊美的吸血鬼,除了他很会服务女人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答应过要帮兰玉珩的忙。
同为女人,兰玉珩被丈夫背叛,被侵吞财产,被打成一个不被世俗接纳的疯子以后,居然还能继续立得起来,依靠自身的力量重新闯出地狱,并且没有一丝心软,努力去实行更加残忍的报复……梅迪莎理解她的痛楚,自然也很看好她的未来。
帮助一个从深渊里走出来的女人,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提供零星的助力,给予些许投资,她自己便能化作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宋葬心里有了理想的王后,否则梅迪莎是真的想撮合他们。
不过就算没能变成儿媳妇,梅迪莎依然没有放弃拉拢兰玉珩。
所以她要抢先找到亨特。
——亨特实在藏得太深太深,兰玉珩翻遍了地下巢穴,训练有素的精英骑士们在地上倾力寻找,连她豢养的渡鸦们也散落在兰斯帝国各处探查,可他们全都一无所获。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亨特是在故意藏匿,而且寻找到了一个无比隐蔽、无人能想到的藏身之处。
可惜,就算他躲去了异世界,也躲不过新月家族的预知能力。
“亲爱的,你想我了吗?”梅迪莎温柔勾唇,倚在凯恩那低调又破落的泥砖小屋门口。
凯恩浑身紧绷,死死盯着鞋尖不吭声。
梅迪莎就好像没看见他的不自在,施施然弹了弹裙摆的灰尘,柔声抱怨:“我主动来这脏兮兮的地方找你,不给我一杯水喝?真是失礼。”
“……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梅迪莎慵懒反问,提着华丽的裙摆走进室内,径直推开了卧室的门,“床单很干净,不错。来吧亲爱的,让我开心点。”
“不要!别诱惑我了,你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赶紧说出来,我尽量满足。”
“亨特·欧泊利的具体下落,”梅迪莎坐在床边,“凯恩,你比当年无趣许多,一点也不像那个浪漫又绅士的花花公子了。”
“我还能再活三千年,不想招惹一个差点毒死我的女人。亨特是吧,我帮你找,找完了你赶紧滚出我家。”
凯恩脸色铁青,说话也毫不客气,用极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低头盯着残缺的左手指甲,轻轻抚摸那轮肉白色的新月痕迹。
半晌后,凯恩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他好像在地狱里。”
“什么意思?”
“就算不是地狱,那也是一个像极了地狱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黏稠岩浆湖泊,岩石是血红狰狞的颜色,天空在下刀子,火海延绵不绝,还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油锅里尖叫、挣扎……太壮观了,太神奇了!”
凯恩双眸猩红,猛地将梅迪莎抱在怀里:“噢美丽的夫人,感谢你,让我有机会目睹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奇景象!”
“口头上的感谢,我不稀罕。”梅迪莎勾起红唇,悠悠说道。
凯恩满足了她,情不自禁又咬了她一口,险些再次被当场毒昏过去。
而梅迪莎拍拍裙摆,从耳环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就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她可不想管吸血鬼的劣根性,活该。
梅迪莎将亨特的藏身处告诉兰玉珩,而兰玉珩转头就把这事儿传给了殷臣他们。
正好一举两得,玩家们也即将去地狱里探探虚实,趁着疯老头情况稳定,众人开始整理足以防身的魔法与武器。
兰玉珩从教堂里偷了几缸货真价实的圣水,全部囤积在储物空间里,还给大家分别制作了防止恶灵入侵的吊坠。
当然,这吊坠是女巫魔改版本,材料包括:纯金十字架,生锈铁钉,风干牛心,塞在牛心里的黑山羊血冻,以及□□后背那一层薄薄的皮。
兰玉珩亲测有用,今天总有藏匿于暗中的怪人偷袭她,恐怕都是冲着【红衣主教的遗产】而来。可惜那些疑似魔法师的家伙,显然功力不足,他们召唤出的鬼鬼怪怪,全都看见她的吊坠就跑,甚至被瞬间烧得烟消云散。
而林刑和徐蔚然在狂吃鱿鱼丝,全是宋葬友情提供的。
没错,宋葬的梦境世界依然四处漏风,每天都被各种触手与肉块所霸占,残存于其中的虚拟人类都快死光了,痛苦绝望的祈祷声穿越了空间的屏障,在宋葬脑袋里嗡嗡作响。
说实话,有点烦人。
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越来越完善,就算不睡觉也能凭空干涉其中的许多事物,被吵得心烦,干脆又让殷臣画了一张新月圆环……他直接将手顺着圆环伸进去,单手捏死所有兴风作浪的怪物,然后全部扔进铁锅里炖了。
但是宋葬万万没想到,捏死触手以后,疯狂的祈祷声愈发喧嚣,所有人都在跪地高呼——“天主显灵!!!”
这让他很是震惊,同时突然回想起在梦中看见上帝之手时,自己心中疯狂蔓延的提防与警惕。
果然,他理应警惕。曾经全知全能的创世之神,就算此时被削弱了三份,但同样有祂的厉害之处。这副本里发生的一切细节,也许全都逃不过祂的耳朵与眼睛。
于是宋葬给自己戴上了三重保险。兰玉珩的吊坠与十字架项链,手腕再挂上一串与圣母玛利亚有关的玫瑰念珠。若是恶灵突袭,总有一个东西能发挥作用。
毕竟这是大家第一次下地狱,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何等光景,所有人都如临大敌……除了殷臣。
殷臣完全不在乎,他在混沌不堪的主教区里四处闲逛,欣赏了一下大教堂延绵不断的烈火黑烟,当街救活一个被马踢伤的贫民,还买了两个软绵绵的芝士蛋糕。
给宋葬送完蛋糕,他便转身去平房里观察约瑟夫的状态。断肢们在圣水罐子里缓慢修复,斑驳的病变伤口开始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被掏空内脏砍断双腿,约瑟夫眼里居然越来越有活力和神采,非要黏着普渡修女,就算自己说不了话,也要听她絮絮叨叨,听她说这些年在疯人院的经历。
得知那个叫查理的护工求爱不成,竟然溺死了她的孩子,约瑟夫甚至有力气发出几声愤怒的“唔啊”叫喊。
殷臣满意地勾唇,让护工给约瑟夫准备一些高热量的流食,吃完这顿,他就要严格禁食到明天了。
为了保证不出意外,留守在疯人院的骑士们将平房牢牢包围,严禁一切未经允许者靠近。
除此之外,殷臣还做了一件最关键的事——他拎起长刀,杀死那个疯老头,直接现场解剖。
这一剖开尸体,居然真让他找出了问题。
疯老头是一名鼠疫患者,败血症型鼠疫,也就是传说中望之生畏的黑死病。他的淋巴肿大,肺部有些微坏死,皮肤下的血管也早已如枯朽残渣,四处漏风,血液溃散渗入脂肪与肌肉纹理中,场面颇为狰狞。
按理说体内症状如此严重,潜伏期早就过了,这老头本该暴毙多时。
可不知为何,他成天被鞭子抽来打去,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甚至没有把疫病传染给任何人。
大家都看呆了,飞速逃离解剖室,赶紧冲去洗澡消毒。
而殷臣点了一把火,将疯老头烧得干干净净,确保一点残渣都不会剩下。
等到众人洗完澡回来,已是晚餐时间。窗外火光冲天,光源全都来自被兰玉珩点燃的大小教堂,她在排查神父与修士们的恶行,这一查就直接杀红了眼。
阴灰天际泛着血色光芒,阴差阳错间,倒是让昏暗的室内更加明亮了。玩家们围坐在一张餐桌前,吃着梅迪莎夫人额外花钱提供的细嫩小牛排……食欲都不太好。
见大家都无心吃饭,殷臣低头切着牛排,顺势提起了疯老头的具体情况:“他的大脑是白色的,说明没有新鲜的氧化血液在脑血管中流通。这老头死了很久,所以你们审讯他才会一无所获。”
黎明嚼着甘蓝菜,小声说:“您的意思是,有别的存在支配这具身体?但那应该不是恶灵,所有被确诊的疯癫患者,都会定期接受教会的驱魔仪式……圣水还是有用的。”
“没错,不是恶灵。归根结底,恶灵就等于人死后变成了鬼,西方鬼和东方鬼的模样构成稍有不同,但性质是一模一样的。
“但无论是什么鬼,它们绝不会有如此强大的能力,能制造那样难以抗拒的集体恐惧现象,召唤出足以威胁管家性命的触手。”
今日殷臣心情不错,解答得也很详细,徐蔚然已经开始偷偷记笔记了。
“那会是什么东西?比鬼还吓人……”林刑机械性地啃着鱿鱼丝,揣测道,“我猜是外神溢出的意念附身,通过疾病作为中间介质。
“老头疯疯癫癫的,行为毫无规律和效率,说明那个神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老头身上,只是祂溢出的意念太强大,甚至可以擅自行动、无意识地朝终极目标而前进。”
徐蔚然听得一愣一愣:“我的天啊,林子你居然真的变聪明了!大佬,神医!”
殷臣也淡定颔首:“林刑的推断有道理,这些老鼠都是祸害,兰玉珩已经烧掉几百只了。从地狱回来以后,必须再进行一次大清理,否则我们都有染病风险。”
说完他把自己的餐盘一推,与宋葬的那份交换:“赶紧吃。”
宋葬正听得起劲儿,愣了一下,迅速露出漂亮的酒窝,甜甜道:“谢谢,你真好。”
这几天,虽然住在以【质朴清贫】为主题的疯人院里,但宋葬总是殷臣被投喂得特别丰盛。最开始他下巴还有些尖,显得格外孱弱病态,现在却完全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健康状态。
殷臣没吭声,以最快速度吃完了原本属于宋葬的那份嫩牛排,不给他留下一丝交换回来的机会。
林刑向两人投来单身狗的幽怨目光,叹息道:“不吃了,我去地下室杀杀老鼠……”
和平的一夜再次过去。
身为病患,约瑟夫没有得到太多优待。
当他的内脏被重新安装回血腥潮湿的腹腔,被缝合好的右手也可以自由活动、重归灵巧,下一瞬间,殷臣就把木匠的工具与材料全都搬进了平房里。
殷臣一边给约瑟夫重新接上腿骨,一边在旁边监督,确保他能精确按照图纸做事,完美复刻出那扇地狱门扉。
约瑟夫并没有拒绝,认真又艰难地张开嘴唇,吐出一句:“谢谢。”
而普渡修女关切担忧的目光,就像另类的能量补充剂。约瑟夫顿时下了狠心,疯狂剥削起自己才刚恢复如初的右手。他眼神坚定,连枯败的面色也比昨日稍显红润。
殷臣淡定地给他腿骨里打下几根钉子,约瑟夫低哼了一声,显然痛得不行,但下手还是很稳。
这偏门到不能再偏的偏方,效果真是鹤立鸡群,比正经吃药还管用。
殷臣替他缝合了皮肉,抹上第二层黏稠的黑红药汁,便不再干涉约瑟夫的行为,让他自行努力。
最后一碗青草味的青蛙汤,是普渡修女一勺一勺喂给他的,淋漓尽致利用着爱情使人变强的力量。
殷臣不太理解他们的感情,但他也没傻到不去利用这份力量。
果然,约瑟夫连饭都没吃,在午后便完美打造出了那扇木门。
木门本身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门把手是纯金打造,殷臣提前秘密定制的,雕刻出了撒旦那张狰狞扭曲的恶魔阵容,满口獠牙。除此之外,唯一的装饰只有翅膀。
一只诡异繁复的堕天使单边翅膀,斜着立在大门中央,由羊血上色,血红里隐隐透着黑沉,栩栩如生的翅膀绒毛下露出若隐若现的眼珠们,几乎数以百计。
“看着就邪门。”徐蔚然低声吐槽,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
没错,他也上了好几重保险,甚至还找殷臣要来一袋子的银子弹,塞在各处口袋里。
兰玉珩也赶了回来,这次玩家们终于算是全员集合,一起下更有难度的升级副本。
“所以老大,这门怎么开?”兰玉珩满手戴着令人目不暇接的宝石戒指,跃跃欲试。
殷臣勾起唇:“想不到吧,直接推开就行,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刑抱紧怀里的鱿鱼丝。
“轰隆——”
殷臣牵着宋葬的手腕,握紧门把手用力向内一推。
炙热气流轰然倾泄而出,地下室的阴冷空气眨眼便化为滚烫的热浪。
众人几乎无法呼吸,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脱了外套,加快脚步依次冲了进去。
“嘎——!”
踏入地狱的那一瞬,大家眼前皆是一片亮瞎眼的血红,耳朵齐刷刷被噪声攻击。
一只浑身火红的巨兽从天际飞过,发出嘹亮至极的粗哑鸭子叫声,几乎令人瞬间耳鸣不断。
“卧槽真的下刀子了!”林刑低呼,“快快快找掩体!”
宋葬被稀里糊涂牵着一路向前跑,趁乱抬头偷瞄那巨兽一眼,黑眸蓦地瞪圆:“那是不死鸟,和梅迪莎的私章一模一样!”
“别看了,先找掩体,前面有个岩石洞。”殷臣说着干脆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还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就率先冲进石洞之内。
石洞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加灼热,热浪再次席卷,宋葬摸着殷臣滚烫的侧颈,感觉自己的头发也快要随风燃烧。
就在这时,只听“嗞啦——”一声。
“啊啊啊啊!!!”粗犷男人的惨叫从深处传来。
宋葬表情僵了僵,默默扭头望去。
石洞里,居然藏着一个沸腾中的巨大油锅。
手持长叉的牛脚小恶魔满脸茫然,愣在原地,与宋葬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