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利普顿疯人院(22)
“殷臣,殷臣……有鬼……”
宋葬反应极快,立刻缩回了殷臣怀里,浑身轻颤,带上一丝哭腔。
“小屁孩,你才是鬼,本大人可是尊主座下的得力将士!”
没想到那牛魔竟会反击,没好气地举着叉子大声嚷嚷。
殷臣本来还在安静享受宋葬的投怀送抱,听到这话眸光蓦地变冷,从腰侧拿出手枪,毫不犹豫连打两弹。
小恶魔犹如兽爪的双手被瞬间洞穿,黑色血液裹着子弹飞溅。它惨叫倒地,材质特殊的坚硬叉子脱手而出,险些将红岩打出一个窟窿。
“你、你居然是驱魔人!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擅闯地狱,不要命了?”
殷臣再次抬枪上膛:“这里是地狱第八圈第五囊,贪污受贿者的油锅牢笼?”
“……关你什么事?”
“什么第八圈?”徐蔚然愣了一下,“噢我懂了,原来地狱真是漏斗形状的?!”
他话音刚落,面容扭曲的小恶魔顿时愈发狰狞而慌乱,语气里是浓郁至极的不可置信:“不!你们不该知道,你们怎会知道地狱的构造?时间未到……这里没有什么漏斗,只有被上帝遗弃、永失神爱的绝望深渊!”
与上帝永恒分离的惩罚,确实是天主教所定义的地狱含义,但这小恶魔为何会如此慌乱……
黎明沉默片刻,恍然大悟,神色凛然地向前一步:“什么叫时间未到?你是说新约和基督教正式完善的时间还没到吗?
“很可惜,我们所有人都看过但丁的《神曲》,这里离第九狱并不遥远,穿过那可怕的冰湖,耶路撒冷与撒旦的真身就在眼前!”
“啊啊啊,不!不不!你他妈的是修女?!疯子!不要命的疯子们!”
当然,黎明只是在故意恐吓它,毕竟殷臣就没看过《神曲》,他是从恶魔圣经里推测出的地狱细节。听了黎明的说法,殷臣若有所思,将小恶魔的叉子一把抢走。
“喂,驱魔人!你找死!”
小恶魔吱哇乱叫,可殷臣发现它其实非常弱小,根本没有能力对众人造成伤害。
它的唯一用处,就是拿着叉子守在油锅之前,将油锅受刑者的皮肉一片一片挑开、撕裂,露出黄粉交错的脂肪与肌肉组织,进行更深层次的油锅烹炸折磨。
没了叉子,小恶魔什么都不是。
殷臣把玩着漆黑粗糙的狰狞长叉,沉吟道:“这个世界的文化、工业与科技发展,在冥冥之中早已被规定好具体进程。可实际上,全都乱了套,我们本身处于不该有手枪、不该有蒸汽火车的时代,可这方面的技术研究,却格外拔尖。”
黎明点点头:“没错,表面上,这是那些炼金术士的功劳,可这绝不是最深层的因素。有其他力量在暗中作祟,强行打破了……这个世界工业进步的屏障!”
“打破了屏障,是好是坏?”徐蔚然挠头。
“当然不是好事,因为我们无法确保每一条路的发展速度,都能跟上工业的脚步。自然环境里的资源在单线发展中被疯狂剥削,人类却尚未掌握保护资源的意识、能力和手段……这样下去,地球会被挖空的。”
徐蔚然恍然:“我懂了,就比如在古代突然有人成功发明出飞机,为了开飞机,大家疯狂开采石油,结果把石油彻底挖空之后,人类还没有产生寻找可再生能源的意识,甚至连汽车和单车都尚未出现?”
“没错,很不合理对吧?事情本不该如此,天主慈爱,对祂膝下子民的命运自有安排,最好的安排,”黎明抚摸着十字架,犹如一名虔诚真挚的修女,“必定有其他邪祟之物,故意与天主作对。”
宋葬也相信这番推测,具体而言,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相信“上帝最好的安排”本该存在。
因为在那次梦中,上帝轻叹着说爱他的语气……其实非常真情实感。
虽然只是在梦里见了一次面,就把他害得七窍流血,但真情与假意,宋葬依然听得出来。
小恶魔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被子弹洞穿的双手因疼痛而颤抖,黑血仍在汩汩流淌,止都止不住。
它鬼鬼祟祟偷听着几人的对话,表情逐渐古怪,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喂!你们不会以为这是魔王做的吧?!魔王只会将人类引入堕落扭曲的罪恶深渊,他怎么可能主动打破人类的发展屏障?
“你以为我们喜欢驱魔人的银子弹和左轮手枪吗?!放屁!把人类永恒圈养在牛棚里才更美好!你们简直是一群臭屁蠢货!!
“……还有那个女巫和那个男人,你们在做什么?!禁止觊觎魔王大人的私有财产!”
正在狂挖红岩的兰玉珩动作一顿,扭头笑了笑:“不爽你打我啊?”
张明慎也蹲在一旁帮她挖石头,露出憨憨的表情,瞬间加快速度。
“啊啊啊啊!!”
油锅里男人的惨叫与小恶魔的崩溃叫喊混在一起,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林刑热得受不了,他没敢走进去,倚在岩洞边缘观察“天气”,半晌后眼前一亮:“刀子雨停了!别跟这丑八怪墨迹,咱们直接往耶路撒冷的方向走。”
“没问题,但是稍等一下,”兰玉珩扛起一麻袋红岩粉末,微笑着踹了小恶魔一脚,“亨特·欧泊利,认识吗?我是来找他寻仇的,说实话,否则我拿石头砸死你。”
小恶魔被踢得翻滚两圈,色厉内荏地瞪她,可很快就没了气势,扭头小声嘟囔道:“没听过。我只知道怀特·欧泊利,在第九狱,亨特·布莱克,在第三狱……”
“好的,我的死鬼老公还没有死,但他莫名其妙躲进了地狱里,真有意思。”
兰玉珩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踏出岩洞,一幅恨不得立刻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凶猛架势。
然后她瞬间停下了脚步。因为四周的景象完全相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红岩堆砌,岩浆翻滚,天空翻滚着均匀的血色红云。
“……你们地狱里没有地图的吗?”
殷臣掂了掂叉子,发现这东西只能攻击特定的罪有应得者,对他没什么作用。
于是他爽快地还给了颤颤巍巍、眼神怨毒的小恶魔,毕竟,油锅里还煮着一个罪有应得的贪污受贿者。
他牵起宋葬,对兰玉珩说道:“朝最热的方向找出口,按照直线距离横穿过去最快。传说中的尤利西斯就被关在火刑地狱里,平均温度比油锅更高。”
“有道理,我闭眼感受一下……东边,你们都跟我走,千万别半路掉队了,每一个酷刑之囊都有不同的危险。”兰玉珩说着摸了摸吊坠,风风火火抬步向前。
她身姿轻盈,闭着眼轻轻松松跳过了拦在路中间的岩浆细流。果然,还是做盲人时更加如鱼得水。
宋葬没机会体验跑酷,因为他又被殷臣抱了起来。
“我也能跳过去的。”他挂在殷臣身上小声抗议。
殷臣捏他后颈:“但是你冰冰的,很舒服。”
……破案了,殷臣不是怕他掉进岩浆,是把他当成了随身冰袋。
宋葬顿时没了负罪感,舒舒服服搂着他,四处张望看风景。
地狱里的风景并不美妙,反而颇为猎奇。
左边传来浓郁的铅汞味道,受刑者被赤身裸体钉在滚烫的红岩之上,被一群嘻嘻哈哈的小恶魔来回踩踏。
右边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蛇窝,惊恐尖叫的挣扎声此起彼伏,时时刻刻都有更多受刑者被扔进毒蛇环绕的海洋,再也无法露头。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于空气中,病变的霉菌枯败传来恶臭,在热浪中快速发酵腐烂。
无数只更为凶悍的狰狞恶魔围堵在受刑者周身,举着刀子一次一次捅开他们的身体,确保密密麻麻的皮肉伤口永远溃烂,无法愈合。
有几个惨叫的人,一看就是炼金术士。
地狱是一个漏斗,每层都是逐渐下行的圆环,直线穿过第八狱,几乎所有残忍的刑罚都被尽数展露在众人眼中。
“从这一层来看,古典地狱的味道很纯正耶,没有外神入侵的迹象。”徐蔚然抹着额头的汗,语气疑惑。
“话不能说得太早。”兰玉珩头也不回地说。
果不其然,当他们顺着漏斗的斜坡一路向下,来到第九狱时……炙热的温度陡然消退,几乎骤降至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程度,没有丝毫预兆与过度,眨眼间变得冰冷而干燥至极。
细碎冰碴在半空漂浮,一不注意便会被吸入鼻腔、糊住眼睛。
广阔冰湖一望无际,举目皆是死寂的沉沉灰色,视野昏暗,没有光源,几乎无法视物。
兰玉珩早有准备,从麻袋里拿出方才挖出来的滚烫红岩,将两块石头贴在一起相互摩擦,轻轻念出一段拗口至极的咒文。
粉末飞溅,只听“咔嚓”一声,火光瞬间从红岩中窜了出来,点亮这片阴沉的氛围。
“来来来,每个人都拿一块,可以取暖可以照明,家中常备。”兰玉珩扬扬手,如法炮制地又做了好几块,分别扔给被冻麻木的玩家们。
视野在火舌翻滚间重归清明,但也正因如此,紧接着看清了脚下的环境,众人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
“我靠……”林刑唇角抽了抽,忍不住狂吃鱿鱼丝来压制心里的不适。
结冻的冰湖里,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类尸体,白花花的身体纵横交错。不,他们的灵魂尚未彻底死去,意识依旧清明,只是在接受永不超生的残忍酷刑。
眼珠被冰冻着强行睁大,冰寒入骨,手脚麻木,痛苦至极,却无法大声惨叫呼救,或落下哪怕一滴发泄的泪水。
黎明握紧十字架,垂眸感慨:“背叛家庭者,背叛亲人者,活该遭受如此酷刑。”
她很入戏,但徐蔚然被恶心得浑身发麻,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用力攥着打火石,看向殷臣:“大佬,往哪儿走?”
殷臣似笑非笑:“向下走。”
“……什么?!”徐蔚然瞳孔地震。
“唔唔。”
张明慎憨笑着应声,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的全是铁铲。他早有准备。
“冰湖一共有四环,没有固定的边际,想要抵达耶路撒冷,我们只能一直向下挖掘。”黎明无语地与他解释,率先拿走一把铁铲。
她寻了个尸体密集度较低的地方,风风火火地铲起了坚硬如磐石的厚重冰块。
“铁铲都被我特殊处理过,在圣水里泡了一天一夜,然后加上水晶附魔,用起来很轻松的。开挖吧!垂直向下就能抵达终点。”兰玉珩笑着说,扛起铁铲来到黎明身侧。
这回宋葬终于也能参与劳动了,殷臣没再拦着他。
不得不说,兰玉珩的炼金天赋的确不可小觑。宋葬根本无需用力,铁铲尖头插进冰里,就好似掀开了一块轻飘飘的棉花,极其轻松。
玩家们一起联手挖坑,效率自然惊人。很快,冰湖里便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张明慎时不时就会抛出铜钱,确认继续向下的道路没有重大的致命危机。
直到最后一次,铜钱在坑坑洼洼的深冰层里滚动数秒,最终稳稳地立了起来,没有偏向吉凶任意一面。
“有点危险,大家都谨慎一点,把宋葬的画拿在手上。”殷臣动作微顿,不由分说抢走了宋葬的铁铲。
宋葬:?
行吧,那他就继续躲在殷臣背后好了。
兰玉珩依然顶在最前方,将铁铲深深插进冰层深处,表情一变:“空心的,下面有洞。”
随着冰层被暴力挖开,硕大至极的寒冷冰窟逐渐暴露在众人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却并非全然漆黑无光。
一只轮廓模糊的巨兽坐在冰窟囚室,双眼亮着幽幽红芒。
“咔嚓——”
“咕噜——”
“咕叽咕叽——”
它在进食。
兰玉珩胆子大,率先朝它扔了一块火光闪烁的红色岩石,随着光线点亮囚室,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究竟在吃些什么。
一名身穿红衣的中年男人。
脑袋被咬下半边,另外半边染着干涸冻结的黑血,空洞眼珠里淌出绝望的血泪。
巨兽并不在乎渺小人类朝自己扔来的石头,它扯下红衣男人的左腿,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嘶哑粗糙的说话声随之响起:“我就是这样肢解了你的第三个儿子。先吃半个鲜软的脑仁,再吃他细皮嫩肉的左腿脂肪,噢那柔软的口感,比你的大女儿更加美味……”
“啊啊啊啊啊!!!”
破碎崩溃的尖叫从男人胸腔中炸响,他吐出一口心痛至极的鲜血,半张脸皮也跟着扭曲颤抖。
“我靠,禽兽啊。”林刑眼睛瞪大,不由自主地再次大口吃起鱿鱼丝,边吃边低声吐槽。
而与此同时,黎明眉头轻蹙,一眨不眨地定睛观察那男人的衣着打扮、面容细节,仔细分辨片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那个红衣主教。就是藏匿恶魔圣经的红衣主教……”
“这里是叛国叛教者的地狱,他活该,”殷臣最是淡定,扛着宋葬拎起铁铲,“快到了,我们没必要招惹他,下面还有冻土与最深的黑色冰层,接着挖。”
虽说不能腾云驾雾,但区区几十米的高度对玩家们来说不在话下。
大家依次跳进冰窟囚室,落地无声,谨慎地避开了巨兽猩红的硕大眼珠,放轻动作继续向下挖掘。
它饥饿的眼神落在宋葬身上,有点馋他那身白皙的细嫩皮肉,但手上的受刑者还没彻底折磨完毕。再看到那几张隐约危险的蔷薇烈焰纹章……巨兽淡淡移开目光,不再继续关注。
果然,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巨兽,人家根本懒得理会无关人士。
但这令人悚然的场景还是给众人带来了心理阴影,大家全都不再闲聊,闷声卯足了劲儿挖坑,挖开塞满尸体的惨白冻土,穿过受刑者被拧成人体麻花的黑僵冰层……
“我本来是不怕尸体的,”林刑表情放空,“之前有个丧尸副本,我拿着加特林杀了一城的人都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我只想呕吐,娘的,后背全是鸡皮疙瘩,我脏了。”
徐蔚然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很快又看了一眼,皱眉道:“你鱿鱼丝吃完了?”
“啊?”
“快点吃,我觉得你又有点不对劲了,多吃点。”
徐蔚然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买的手枪,严肃地检查了弹夹情况,随后“咔嚓”一声拉栓上膛。
林刑愣了愣,神色顿时慌乱起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存货,疯狂往嘴里塞,差点把自己噎着。
众人也绷紧了身体,进入警惕状态。
因为林刑经历过一些可怕的精神污染场面,从意识层面来说,他几乎是勉勉强强才能死而复生。人类的求生欲没有极限,体验过如此独特的生死危机,他对于邪祟的感知,自然也会本能地更加敏锐些。
他在害怕,他感到浑身不适,就说明真正的危险开始逼近了。
殷臣召出长刀,举起翘起卷边的铁铲,重重一插。
铁铲猛然穿过黑沉冰湖的最深处,紧接着,有一股无比强大的神秘拉力缠着它,继续向下撕扯拖拽。
殷臣意味深长地微微挑眉,硬是没有松手,与那不明生物展开了你来我往的拔河大战。
附魔的铁铲韧性较强,在巨力拉锯中发出刺耳的扭曲声,很快化作与周身受刑者如出一辙的麻花形状,细碎铁沫散落一地。
“……要不你还是松手吧?”宋葬小声劝。
他倒不是怕殷臣没有力气,而是担心冰层的负荷能力,难以支撑这股重力的拉扯。
殷臣也立马想到了这点,但此时松手已然来不及了。
冰面上的细微裂纹迅速扩大,变成大片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深深沟壑。
“喀嚓”声响起的下一瞬,失重感顷刻间席卷而来。一大圈厚重冰层凭空断裂,在半空中旋转着向下坠落,玩家们像几只歪七八倒的饺子随之跟着下坠。
腥膻恶臭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几乎难以呼吸。
而宋葬一直扯着殷臣的衣摆没放,顺势被稳稳抱进了怀里。
“小心,闭上眼。”殷臣贴在他耳边低声说。
但宋葬压根没听。
他将下巴靠在殷臣颈窝,非常叛逆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殷臣的铁铲,被两只肥厚硕大的肉红触手给抢走了。那触手周身环绕着无数嗷嗷待哺的小触手,它们半个身子浸泡在黏稠黑浆里,半个身子随着“母亲”的动作而雀跃摆动。
两只青筋勃发的肉红触手缠住铁铲,大力撕开,晶莹碎末与铁粉轰然散落而开,均匀地落入小触手们的吸盘之内。
兰玉珩紧紧抱着大块冰层的一侧,看见这幅怪诞的场景,忽然有所感悟:“卧槽,怪不得它抢铲子,它们在吃我的附魔水晶!”
“都抓稳了啊啊啊!!林刑给我闭上眼睛!还有十几米才落地!!”徐蔚然扒在另一边,单手扯着因为太轻而险些被甩飞出去的黎明。
林刑下盘更稳,空手撬开冰面挖了个坑,把自己挂在最中心的安全位置,听话地闭着眼嚼鱿鱼丝。
只有殷臣依旧潇洒,黑色长靴平稳踩在冰面最高处,纹丝不动,仿佛这失重的坠落与他毫无关系。
这就是人与非人的区别吗?宋葬搂紧他的脖子,安全感愈发强盛。
“噗通——”
冰块落地的那一刻,传来水波荡漾的滚滚沉浮声,好在冰层的平面够宽,载着玩家们上下浮动半晌后,终于渐渐归于平静,稳定漂浮于不知名的液体之上。
兰玉珩打开麻袋,将挖来的岩石碎粉尽数倾倒而出。很快,不明液体就被血红黏稠的岩浆侵蚀、点亮。
四层冰湖之下,螺旋地狱的最深处,传闻中的耶路撒冷,地心之城……并不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封印着那狰狞邪恶的魔鬼真身。
放眼望去,只有深不见底、漫无边际的黑浆湖泊,好似某种外来邪祟疯狂繁衍的隐秘温床。
邪异至极的细碎肉块漂浮其中,在黑浆里不断以诡谲的姿态交合、孕育,诞生出新的污秽肉块,不知来源的深红血丝流淌于雪白“嫩肉”之上,与黑浆渐渐缠绕,散发出令人头晕眼花的恶臭气息。
而肥硕触手的孕育方式暂未暴露,它只是无意识地翻滚搅动着,时而敲碎一块悬于半空的灰黑岩石,卷进吸盘里碾成碎末,再喂给新生的粉嫩小触手。
宋葬脸色苍白,浑身瑟缩地躲在殷臣怀里,咬着唇求助般看向殷臣,黑眸里闪过浓烈的惶恐不安。
因为只有殷臣最能理解他的眼神。
——他的梦境世界,也正在经历如出一辙的疯狂入侵。
第86章 利普顿疯人院(23)
宋葬本来演得挺起劲儿的。
他被殷臣搂着摸摸脑袋、温柔安抚,在水深火热的诡诞地狱中亲密贴贴……其实都算是你情我愿的日常互动。
可宋葬贴着贴着,忽然感觉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偷偷扫了大家一眼,这才陡然发现,自己的表现好像还是太正常了……正常到了不对劲的突兀程度。
除了沉迷贴贴的殷臣,以及强行闭眼、进入自我保护状态的兰玉珩外,其余所有玩家,都不太正常。
他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放空状态,呆滞地看着眼前犹如异世界的景象,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好像真的被这般奇景深深吸引,他们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甚至难以合拢眼皮,神智与意识全部飘然天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入黑浆泥沼,与那疯狂繁衍的污秽们融为一体。
“殷臣,你看他们……”宋葬嗓音中的恐慌与哭腔,终于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怎么办?”
殷臣倒是不慌,反而大胆提议:“挨个打晕,再全部打醒,怎么样?”
宋葬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兰玉珩慌忙打断:“老大等会儿,别冲动,我的吊坠应该有用。”
“真的有用?”殷臣挑眉,“那他们怎么还像木头似的。”
“……咳,学艺不精,启动时间有一定延迟。应该是我哪个细节没连接好,再等等。”
兰玉珩有点小尴尬,不过还好,她并没有尴尬太久,众人胸前的牛心吊坠便齐齐传来了异样的动静,亮起诡异而不详的黑红幽光。
被细密缝入风干牛心里的新鲜羊血冻,蓦然破心而出,血红汁水肆意横流,将干瘪的□□外皮烧灼成怪异的灰粉,飘入鼻腔深处。
腥臭的动物膻味与铁锈混杂交融,甚至泛着股若有若无的牛粪青草气息,好似一针强心剂,以最为粗暴的手段强行将人拽回现实世界。
众人接二连三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双腿发软,坐在冰层上大口喘气。
“我的妈,好臭,但是又香又臭……天啊……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徐蔚然率先清醒,眼底战栗不已的恐惧犹如实质。他抱紧吊坠,深深吸了一大口,效果拔群。
他转头看向兰玉珩,紧接着虚弱道:“姐,这牛心能吃吗?我有点馋。”
兰玉珩表情古怪了一瞬,阻拦道:“别吃,里面那些羊血都是生的,说不定会有中世纪的寄生虫。吊坠还没报废,能抵挡恶灵,继续挂着就行。”
“好吧。”
徐蔚然很遗憾,而黎明眸光幽怨,腿软得站不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捏紧了毫无动静的十字架。
她在堂而皇之地催促:“天主,您在哪里,您还好吗?您最忠诚的信徒正在地狱深处,为您作战……您看见我们遭受的苦难了吗?”
十字架依然毫无动静。
但是殷臣的肚子蓦然有了反应。
乳白温柔的圣光从他衣摆下缓慢探出,化作一道纤细光圈,轻飘飘落在了黎明头顶的黑纱之上,将她清秀的五官照耀得愈发温柔圣洁,不似真人。
黎明愣了愣,竟猛然感觉浑身充斥着纯粹而健康的力量。她“刷”地站起身来,试探着左右走了两步。
被光环余波照亮的黑浆随之沸腾,逼近冰层边缘的肉块们发出痛苦难耐的诡异嚎叫声,听上去却不像是地球内任何动物的声音,用语言几乎难以形容它的刺耳与怪诞。
黎明怔然片刻,抬手虚虚抚摸着光圈乳白的余韵,湿润眸底泛起红意,仿佛感动至极:“噢我敬爱的天父……”
她才刚说到一半,殷臣就按着小腹打断了她,幽幽提醒:“这是圣子的功劳,别谢错人了。”
黎明非常上道,说改就改:“噢,感谢您,我的弥赛亚,万民之主,天空中的第一颗晨星……”
“这还差不多。”
殷臣满意颔首,护犊子护得明目张胆。
虽说这形似天使的光环,确实对肮脏肉块们启到一定打击作用,还有安稳人心、消弭恐惧的功能,但是危险,仍然无处不在。
众人交流的动静越来越大,忙于喂食的两条肉红触手,终于再次注意到了“外来生物”的存在。
圣光令它有些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伴随着“咕啾咕啾”的湿滑响声,其中一只肥硕触手弯折而下,将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懵懂小触手们抱拢起来,护在自己青筋虬结的“臂膀”之内。
没错,这根大触手,居然拥有保护幼崽的主观意志,这让宋葬愈发警惕地躲远了些。
——那些闯入他梦境世界里的触手们,可没有进化出这样的脑子,智商甚至比不上深海里尚未打破基因锁的大章鱼。
地狱不愧是滋生邪恶与污秽的营养温床,若真有一天,这几根藏于地心的触手闯入人间,必然能轻松将人类屠戮殆尽,再厉害的女巫与主教耶无力匹敌。
“我全杀了看看情况。”
打量着触手蓄势待发的紧绷状态,殷臣抬起长刀,不由分说正欲动手……但兰玉珩又一次拦住了他。
“我们可以先尝试合作一次,把这些恶心的黑浆清理掉。”
殷臣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勉强停下了刀:“怎么合作?”
“集体大型魔法,由地狱岩浆石作为施法基底与燃料,驱逐湖泊里的水分子,全部蒸发。”兰玉珩早有心里预设。
她收集那么多石头,可不是单纯为了拿来照明的。
《恶魔圣经》里没有后遗症的七大魔法咒语,玩家们全都能勉强施展。
虽然个人资质不同,独立使用魔法的效果或许不尽人意,但众人联合起来一起施展的大型魔法,可就拥有截然不同的威力了。
“那个叫吉娜的女巫,对你真好。她压根都不搭理我了,明明我才是她的手下。”徐蔚然感慨。
兰玉珩正拉着张明慎一起在冰层上绘制魔法阵,听到这话,不由灵活地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以为她是大善人啊?
“她从第一天见面就知道打不过我,愧疚是一回事,更关键的是她很识趣,想保住自己这条命。只要不损害自身利益,无论是什么知识她都愿意交出来。从头到尾一直和我打感情牌,我陪她演戏演了好几天呢。”
“……我错了姐,我以为她超爱你呢。”
“她只是痛恨男人,但她不是女同,我保证,”兰玉珩利索地画完阵法,拍拍手,随即招呼众人,“都围成一圈,手牵手连成圆环,听我指令一起念咒语就行了,我来负责主导魔法的指向。”
宋葬乖乖勾着殷臣的右手,另一只手被兰玉珩随意拉了起来。殷臣似乎对此没有太多意见,只是颇为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玩家们整齐地围成了圈,而后猛然意识到一件被所有人集体忽略的事情。
——管家不在!
“不是,他人呢?”林刑左顾右盼,四处都找不到管家的身影。他也不敢多看,迅速将视线收了回来。
“进门时他跟在我身后,而且抱着瑞秋生的那个婴儿,让我别出声。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殷臣淡定回答,“这人挺有意思的,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兰玉珩也是急性子,立刻说:“那就不管他了,赶紧的,我倒数啊,三,二,一……”
晦涩拗口的咒语形成微弱共鸣,化作一道浑厚流光,顺着兰玉珩胸前的吊坠汇聚下落,漫入繁复华丽的魔法阵里。
红光大作,黑浆翻涌冒着白沫,四周灰黑的岩石随之震颤,粉尘飞扬。肉红触手警惕地向后瑟缩,意图将幼崽们赶入黑浆深处,似乎是想借此寻求庇护。
但它犯了一个大错,这道魔法的力量,就是在针对深不见底的黑浆湖泊。
“咕嘟咕嘟——”
“咔嚓——”
厚重冰层在人为制造的热浪中寸寸皲裂,上下沉浮,沸腾中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极致恶臭。
就像尸体被泡在浴缸里发酵腐烂三个月后,丢进鲱鱼罐头里搅拌均匀,再厚厚涂抹上一层霉菌与变质呕吐物,最后再扔进曝晒了十几天的泔水桶里。
无孔不入的浑浊臭气让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再多吸一口,肺部就要融化病变,感染上毒性极强的霉点。
但兰玉珩不得不呼吸,因为她还要继续主导魔法的稳定走向。
她唇色微白,看起来负荷非常之大,但她重心依旧极稳,小羊皮靴卡在冰块之间死死支撑着身体,口齿清晰地念出咒文。
“轰隆!!!”
涌动黑浆的深度开始迅速下降,密密麻麻的肉块居然直接被高温烹熟,溃烂散开,泛起诡异的潮红色泽。而被赶进深处的小触手们更是凄惨,齐齐变得软烂爆汁,黏稠的鲜红液体不断向上翻涌,化作道道血色浪花,几乎扩散至湖泊的边角之处。
当肉红触手察觉不对劲时,耶路撒冷那支离破碎的死城残骸,已然露出小半轮廓。它愤怒地颤抖起来,两条硕大的巨物掀起阵阵黑浪,蓦然朝兰玉珩的方向大力击出……
但它没打着。
殷臣用两刀解决了问题。横切一刀腰斩,竖砍一刀削薄,触手在半空中被分为数团肉块,无力地挣扎抽搐。
鲜红汁液如下雨般淅淅沥沥地四处散落,将在浮冰上艰难维持平衡的众人尽数淋成了落汤鸡。
唯有宋葬眼前一黑,被殷臣迅速脱下的长外套盖过头顶,毫发无损。
兰玉珩吐了口血,随即从张明慎的背包里倒出一袋血色宝石,扔进嘴里“嘎嘣”嚼碎,尽数吞入腹中。
“卧槽你在干啥?”徐蔚然瞳孔地震。
兰玉珩没功夫理他,站在魔法阵的阵眼中心,继续哑着嗓子念诵加长升级版的晦涩咒语。
而张明慎也面色严肃地守在她身边,每当兰玉珩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的嘴唇便会小幅度地一张一合……
宋葬看着他俩互动,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提起精神侧耳仔细去听,居然真的听到了细如蚊蝇的低沉男声。
“你变强了一点。”
“你又变强了一点。”
“你变得更强了一点。”
一连三次,声音全部来自张明慎的方向。
宋葬瞪大眼睛,拉了拉殷臣的袖子,低声问:“等一下,原来张大哥不是哑巴?”
“他是言灵,忘记告诉你了,”殷臣勾起唇,“非必要,不说话。每一句话都会变成现实,代价是消耗寿命,还要承担被强者反噬的潜在风险,说多了会死得很惨。”
“原来如此……好厉害啊。”
“厉害吗?没我厉害。”
难得长了见识,宋葬不跟他计较:“好好好,没你厉害。”
张明慎确实极少动用这项能力,重要的能力当然要放在刀刃上,支援值得信赖的朋友与同伴。他与兰玉珩早已商量好了,将言灵作为关键时刻的保险机制,以免消耗太大却功亏一篑。
动用三次能力,足以让兰玉珩撑过体力与精神的双重透支,继续维持魔法阵的稳定。
黑浆消退的速度甚至还比最初快了许多,潜藏在淤泥污秽中的不明生物们,全都因危机感而开始躁动不安,接二连三展开自杀式袭击。肉块疯狂冲撞着迅速融化的浮冰底部,撞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冰洞,幼小触手顺势裹带着黑浆从冰洞下钻了出来,凭借本能而盲目攻击起浮冰上的玩家们。
好在此时不能被打扰的只有兰玉珩一人,其余人联手替她打辅助,消除隐患,杀死每一只试图靠近的邪异怪物。
黎明头顶那圈圣洁光环的作用,并非驱逐与攻击,而是大幅度削弱玩家们心中毫无来由的【极致恐惧】。
至少曾经俩大男人抱在一起,被吓到腿软瘫倒、嚎啕大哭的荒谬场景,不会再次重现。
殷臣负责对付那两条断裂的硕大触手,保护幼崽的本能令触手愈发勇猛,负伤作战,哪怕被切成无数肉块也绝不后退。而殷臣几乎快将它们的一部分直接切成了肉泥,但他依旧眸底带笑,语气也是诡异的温和。
“我的宝宝真聪明。”
宋葬听得一阵肉麻,怀疑圣光对殷臣还有额外的母爱加成,也许是肚子里的宝宝故意为之……他站在殷臣身后,举着枪瞄准冰层边缘,专打那些反复冲击的肉块。
他一枪就能贯穿十几个彼此黏连的淋巴怪物,银子弹的烧灼效果极为显著。刺目血色翻涌沸腾,臭不可闻。
宋葬不得不降低呼吸频率,以免自己被臭昏过去,他忽然感觉人血的味道堪称香甜,就连曾经那位浑身溃烂的地母娘娘,仿佛也在对比之间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难以想象,难以理解,这世上怎会出现如此恐怖的恶臭与污秽。
好在这样难熬的环境即将过去,兰玉珩终于念完了咒文,而大型魔法阵的真正效果,竟然在此时此刻才正式开始发挥。
——因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将众人庞大的能量彻底收拢、汇聚于己身。
逸散出的热量损耗便让黑浆沸腾而翻滚不休,足以表明这股能量究竟有多么雄浑而厚重。
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冰层骤然收紧、凝固,化作一整块坚不可摧的光滑平面,本已斑驳裂开的魔法阵图重新首尾相连,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夺目红芒,遮天蔽日,点亮了。
地动山摇间,“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浮冰陡然悬空了足足三秒,才开始飞速向下坠落。
“抓稳!!!”兰玉珩大声喊完最后一句,就因力竭而坐倒在地,使劲拽紧了张明慎的衣服才没被重力掀翻。
而徐蔚然头发飞舞,单臂挂在冰层边缘,举着铁铲猛锤触手,语气兴奋极了:“卧槽,真的是魔法!”
没错,就在阵法正式启动的那一瞬,黑沉湖泊直接被蒸发掉了四分之三的分量,无比震撼。
耶路撒冷城的总面积,足有一百多万平方千米,原本尽数被黑浆占据,此刻却只剩下浅浅一层小河,流淌在死城底部。
厚重冰层摔落在残垣断壁之上,终于支撑不住四分五裂,玩家们也被甩得四散开来,各自找到了自己的落脚点……大家都挂在烟囱或尖尖的屋顶之上,不敢再随意往下试探。
虽然黑浆少了大半,但怪物还没死干净,满地都是扭曲爬行的肉块与触手,哪怕被魔法烹饪得滚烫通红、奄奄一息,却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本能的繁衍欲望。
嫩红肉块们继续蠕动着交叠在一起,用残存生命最后爆发的那一股力量,制造出更多污浊恶臭的淋巴复制体。
“我太牛逼了。”兰玉珩坐在一户破败房屋的烟囱上,低声感慨。
张明慎憨憨笑了下,点头赞同,扒拉着背包又给她递了几颗血红的宝石,有备无患。
随后他再次拿出铜钱,习惯性随手一抛,脸上的憨笑顿时退散无踪:“唔!”
反面朝上,大凶!
殷臣抱着宋葬站在另一边屋檐上,将铜钱的花色看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握紧了刀,转头快速巡视周边环境,眸光微冷:“看东边,大概三十公里左右,有一个怪物。”
“哥,我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三十公里之外……到底有啥?”林刑颤颤巍巍地问。
“路西法?有一双很丑的黑色翅膀,山羊脑袋,黑色的蟒蛇身体,但是非常干瘪,被锁链扣在地上,特别丑。”
殷臣也不太确定那是个什么怪物,但相比起恶臭倾天的外来触手们,这个家伙实在是显得亲切多了。
“大凶也并非不可逆转。老大,我和你打头阵,其他人先殿后?”兰玉珩语气虚弱,但仍然跃跃欲试地想往前冲。
殷臣没有拒绝,只补充了一句:“黎明和宋葬也跟着。”
“那我呢?老婆我不放心你。”徐蔚然表情担忧地拉着黎明。
黎明立刻无情甩开了他的手:“我有天主庇佑,你呢?你跟过去,我更不放心。”
“啊哈哈,好像也是……”
宋葬没有任何意见,乖巧地站在旁边,认真观察远方的场面。他的视力也很不错,相比起殷臣那漫不经心的描述,宋葬更在意其他尚未提起的细节。
例如……那双翅膀正在以非常不合理的模式扭曲蠕动着,时不时还会抽搐、颤抖起来。黑色山羊头上雕刻着歪歪扭扭的六芒星,面容却酷似人脸,唇角还抹着一款中世纪贵妇们热衷的口红色号。
这很怪,真的很怪,让宋葬顿时想起了某位心狠手辣、随心所欲的美丽女人,他的便宜继母。
宋葬很清楚,梅迪莎夫人绝对不是正经人类,他曾经也往天生怪物,或是外界来客的身上猜测。
但就算她是个怪物,能往堕天使脸上抹口红的怪物……又能有多少个?
要知道,在中世纪这个特殊的禁欲时代,女人涂抹口红,会被视为心灵邪恶,故意诱惑男子堕落,甚至有私自召唤恶灵邪祟的潜在嫌疑。
一不小心被打成女巫,绑去烧死,也不无可能。
宋葬陷入沉思的同时,已经被殷臣轻松扛了起来,穿梭于残垣之间飞檐走壁,快速前进。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而那遥远的堕天使真身,也在视野里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宋葬看得分明,那绝对是用朱砂随意抹的印子,梅迪莎的嫌疑非常大!因为他近距离观察过梅迪莎的口红颜色,印象很深。
它由各种有毒的红色颜料调配而成,闻起来却泛着淡淡的蜂蜜香气。大冬天的,显色度与保湿效果都还挺不错。
“殷臣,我妈好像是莉莉丝,你信吗?”他心中警惕,赶紧在殷臣耳边低声说。
“你说什么我都信,别担心。”
“不许敷衍我,我说真的。”
“好,我会注意。”
当殷臣回答完宋葬的问题时,他们四人与堕天使真身的距离,仅剩下不到五百米。
张明慎的预测很准确,有危险,但是危险似乎并非来自这只恶魔本身……而是藏在这具身体里面的寄生怪物。
那双硕大翅膀伤痕累累、满目苍夷,断裂羽毛中流淌出黑白交错的黏稠汁液。山羊头的眼睛暗淡无神,瞳膜里有不明生物不断撞击、一凹一凸。
憔悴干瘪的黑蟒下///体,蜷缩着盘成层层叠叠的圆饼形状,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可那些挂满黑浆的枯灰鳞片之下,似乎孕育着无数细小而邪恶的不明存在,等待时机到来,就将破土而出。
殷臣停下脚步,还算谨慎地嘲讽了一句:“上帝的儿子这么窝囊?”
但宋葬却无心关注,因为他特意带来地狱的那张羊皮纸,突然在口袋里自行蠕动起来。
没错,就是不死鸟与鸡头蛇身怪物连接而成的圆环,梅迪莎夫人的私章临摹画……羊皮纸本是死物,此时却仿佛被不明的力量赐予生命,挣扎着试图从他口袋逃脱。
裤腿泛起温热的潮湿,羊皮纸似乎开始悄然流血,自我撕扯着长出丝丝鲜活的肉芽。宋葬发现大腿蓦地传来刺痛,好似被强行吸食着血肉,他心头一紧,用最大力气强行按住了它的焦躁动作。
他有一种可怕的直觉,假如这张画布彻底脱离他的掌控,那么情况才会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被硬生生吃掉大腿,也绝对不能放它跑了!
“宋葬,你流血了,别按着快松手!”
殷臣瞬间发现他的异样,不由分说屈膝蹲下,扣住他大腿想要检查。可这回宋葬完全没有配合,白着脸踩在殷臣膝盖上也非要与他对抗。
“不行,再等等!好疼……”
宋葬咬紧嘴唇流着泪,殷臣干脆想将他直接打晕,可正要动手时,表情却骤然一变。
因为系统面板跳了出来。
【通关要求:获得祂至高无上的知识赠与(2/3)】
第87章 利普顿疯人院(24)
殷臣没有再凶他,示意兰玉珩先领着黎明继续向前探索,而自己留在宋葬身边,小心扶着他因剧痛而颤抖的腰。
“你要晕过去了吗?”殷臣轻声问。
宋葬摇头。
“但是很疼很疼,说不出话?”
“……嗯。”
殷臣微微蹙眉,他不太擅长安慰,只能尽量将嗓音放得温柔:“别勉强自己,不说就不说,我陪着你……要抱抱吗?”
宋葬眼眶红透了,委屈地点了点脑袋,立刻落入殷臣温热的怀抱之中。
薄荷香气与臭烘烘的触手血液混在一起,着实不太好闻,但是非常令他安心。
太疼了,实在是疼得有些过分。
宋葬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疼痛有着极其强大的耐性。皮肉之苦于他而言,其实根本算不得大事。但这次的疼痛真有些不一样。
这种怪异而强烈的痛楚,被不明存在敲骨吸髓、缓慢蚕食的恐怖,神经性的尖锐痛感从末梢迅速蔓延至大脑……偏偏他的大脑负荷也无比沉重。
完全不知所云的晦涩知识,被粗暴而强势地塞进大脑皮层深处,疯狂堆积叠加。
宋葬看着自己的抗性数值,那个小小的问号标志,在灰暗与明亮反复横跳,他的意识也随着问号的亮度时清时暗,混沌不堪,需要用最大的努力才能维持理智,才能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恍惚间听见殷臣的声音,也几乎全都隔着一层朦胧薄纱,只能凭借本能去慢慢回应。
他发现上帝确实爱他。
至少当上帝对他灌输知识时,绝对是用了最为温和、最为无害的方式与手法。宋葬宁愿再七窍流血一百次,也不愿大脑再经历如此怪诞且毫无办法的痛楚。
还好,经过无比漫长的艰难挣扎,宋葬终于找到了一个迅速调整状态的手段。
强行把这些不知从何处涌入的陌生知识,全部塞进大脑的边角里,彻底封锁,非必要坚决不去回想。
剩下的残余痛楚,总算降低到了可堪忍受的范围以内,不会继续将他折腾折磨得无法分神、理智混沌。
“宋葬,我现在要打开你的口袋看看,可以吗?”
耳边传来殷臣小心翼翼的声音,宋葬下意识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嗯……我,我没事了。”
殷臣一直绷紧的后背悄然放松几分,他抬起宋葬鲜血淋漓的右腿,动作极轻:“能说话就好,还疼吗?”
“嗯。”
“掀起这块布料的时候,会更疼。它和你的伤口黏在一起了。忍不住的话可以咬我,使劲咬。”
殷臣温声叮嘱着,宋葬也丝毫没想着客气。他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还没等殷臣开始动手,就一口就咬在殷臣热乎乎的侧颈嫩肉上。
殷臣终于勾了下唇,以最快速度猛地撕开了那块被血洇湿的布料。“嘶,你牙口真好。”
宋葬真的没有收力,虎牙深陷在将那块薄薄的冷白皮肤里,折腾得泛起一片淤红,而殷臣丝毫不以为意,目光只落在宋葬可怜的腿上,语气愉悦而纵容。
没错,就是愉悦。
只要感觉到宋葬在用力咬自己,殷臣便会无端生出一种与他共享疼痛的美好错觉。
跟宋葬共享疼痛,比单方面看着宋葬受罪要舒服多了。这种亲密关系,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殷臣压抑着心里陌生的沉重涩意,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在值得愉悦的情绪之中。
毕竟如果情绪失控,他现在提刀去外面乱砍一通,只会造成比如今更为恶劣的局面,毫无意义。
殷臣忽然觉得自己成长了,他小心翼翼托着宋葬颤抖的右腿,一点一点清理那些滑腻又诡异的附着物。
曾经那张棕黄色的普通画纸,好似被某种悄然力量转化,变成一团碎末状的红白碎沫,黏腻着紧紧依附在宋葬的伤口之上。濡湿破烂的皮革与纸屑散发着异样的怪味,不臭,反而翻涌着血腥与生命的味道。
碎末可以被轻松清理干净,但藏于碎末下的纤细肉芽……却没那么简单。
肉芽尖端早早便钻入宋葬细嫩的皮肉之内,用于汲取宋葬的营养、壮大自身,但与此同时,它们似乎也是那些【知识】灌输时的唯一渠道。
殷臣发现它们都还活着,被他暴力扯断了几根,却仍然顽强地依附在血管周围,如藤蔓般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寄生着,难以轻易剥离。
“腿最疼吗?具体是什么感觉?”
宋葬松了嘴,轻轻摸着殷臣侧颈那枚清晰渗血的牙印,委屈地诉苦:“脑袋最疼,但是……它们之前在吃我的骨髓。”
“用火烧掉,或者用驱逐恶灵的方法,可行吗?”殷臣垂眸思考,“我不想在你身上用虫子治疗,不太卫生。”
“没有用的,它们不是恶灵,蔷薇纹章也没被触发。”
宋葬甚至开始猜测,这些肉芽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凭借本能做出行动。
先前疯狂吸食他的骨髓与营养,单纯是为了维持【信息输送渠道】的稳定性。
只要他能消化掉脑海里的负担,清理完那些沉重而难以理解的知识,残存于血肉里纵横交错的蠕动肉芽,也就不再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想到这里,宋葬立刻与殷臣说了自己的猜测。
殷臣正在认真给他的大腿消毒,专门用积分买下两瓶酒精与络合碘,毫不吝啬地打开瓶盖,直接倒进那片皮开肉绽的伤口里。
他揪起一根肉芽仔细观察,思索道:“如果你的推测正确,那么你需要很多很多抗性。在短时间内进行大量抗性补充,才能对大脑进行有效的能量支撑与保障。
“在准备充足前,你绝对不能擅自触碰那些知识……除非你想吃自己做的烤脑花”
宋葬乖乖听他解释,挂满泪珠的湿润黑睫微垂着,表情落寞,轻声控诉:“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恐吓我。”
“……还有闲心耍无赖,看来你现在是真不疼了,”殷臣轻笑,“不爽就再咬我一口,这次咬右边,对称。”
宋葬抬起雾蒙蒙的黑眸:“真的给咬?”
“赶紧咬,咬完了我去把那只恶魔砍死,用你的铁锅炖。”
“好~”
宋葬满意了,用力搂着殷臣,在另一侧颈处也留下自己的痕迹。因皮下出血而泛起的淤红很是扎眼,而殷臣全程都颇为配合,似笑非笑地看他,勾唇道:“看起来虚弱,力气还真不小。”
这话宋葬就当没听见,他将铁锅搬出来摆好,一脸无辜:“你去砍吧,徐蔚然他们也快到了,不会有危险的。我在这里等你。”
“嗯,拿好枪,不要乱摸伤口,不要吝啬子弹。”
殷臣又捏着他的脸叮嘱了半天,才不太放心地提刀离开。
因为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
按理来说,被驱逐后落入地狱的堕天使真身,应该被冰冻在耶路撒冷的城中心,封存于冰块之中千年不得挪移。它没有死,只是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灵魂仍然可以自由行动,是地狱里独一无二的魔鬼之王。
可被黑浆湖泊霸占过的耶路撒冷,早已被侵蚀摧残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任何冰块的痕迹。
唯有一长串松松垮垮的铁链,像开玩笑似的搭在堕天使周身,锁不住它,更锁不住那些寄生在它身上的怪物。
顺着兰玉珩清理出的简陋步道,殷臣一步一步踏上蟒蛇硕大而黑沉的蛇尾,踩着直径几乎有他身高一半的宽阔鳞片,稳稳走向高处。
脚底下,鳞片缝隙间有悄然蠕动的淋巴肉块,抬起头,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里也有密密麻麻的不明生物,带动着羽翼时而抽搐、时而摇晃。
好端端的地狱大魔王,曾经那备受宠爱的“神之右翼”,创世时独一无二的那颗光耀晨星,此时却被异种彻底寄生蚕食,犹如一具任人操控的僵尸空壳。
它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它又怎么可能有能力打回天堂、困住上帝?
殷臣沉吟不语,沿着兰玉珩留下的湿滑脚印,径直走进了堕天使裸露在外的胸腔里。
没错,路西法是一个拼接怪物。山羊头,蟒蛇尾,上半身却与人类男子大致相同,皮肤光滑白皙,肌肉线条优美至极,像一名经典的希腊美男。
可惜这完美如雕塑的胸肌被兰玉珩粗暴洞穿,留下一大块瘆人的豁口,正好方便玩家们进出探索。
它胸腔里的器官早已干瘪发硬,被污浊黑浆浸泡多年,但顽强地维持着原状,没有出现任何极为不详的霉菌黑斑。
而最可怕的并非黑浆,是藏匿于硕大心房里的庞然卵巢。
卵巢呈现蜂窝状,将路西法干死的心脏蚕食出细细密密的孔洞,数不胜数的怪物之卵层层堆叠,形状有圆有方,极不规则,唯一的共通之处是都湿滑黏腻,饱满而富有弹性。像病变发白的淋巴肿瘤与病毒异化体,黏糊糊地寄生在心室内部,甚至还不停地向外扩散。
气管与食道被湿卵填满堵塞,使得兰玉珩无法向上探索,而盘成圆环的蟒蛇下///身排泄孔,同样不是一条多好的出路。
因为蛇肉早就被吃空了,干干净净,残忍得不剩丝毫碎肉,只有一层厚实的外皮强撑着尚未塌陷下去。
庞大宽阔的蟒蛇体内灌满黏稠黑浆,初生稚嫩的小触手幸福遨游于其中,与上半身心室里的肉块卵巢分开繁育,各不打扰。
兰玉珩严重怀疑,蟒蛇尾巴里恐怕也藏有触手巢穴,但她现在真是累了,太阳穴抽疼,半点也不想动用魔法的力量。
她用一条布带蒙住双眼,嗑着硬邦邦的宝石补给,召出手杖猛地捅穿了左心房,开始享受物理攻击带来的淋漓尽致快感回馈。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黎明发现自己在路西法的身体里混得如鱼得水。突然探头偷袭的小触手直接被她随意踩死,蠕动的小肉块一靠近她就会熟得红透,瘫倒在地,无法继续自主攻击。
就好像……她很熟悉这具支离破碎的魔鬼身躯,犹如回到了快乐老家一样,即便无法彻底掌控它,也能最大化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安心,惬意,自在。这是一种非常微妙且不合时宜的怪异感觉。
黎明攥紧十字架,指尖扎破掌心刺出鲜血,提醒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可问题是,她真的如鱼得水。
兰玉珩与心脏里的肉卵蜂巢打得有来有回,红汁四溅、肉沫横飞,而黎明只是试探着扯动了一下粗大气管,就莫名其妙触发了它身体里残存的“免疫反击系统”。
一阵剧烈震动过后,路西法的气管与食道在烈焰中自行点燃,振颤着坍塌、蜷缩,收紧成一圈首尾相连的圆环,困住所有堵塞其中的稚嫩肉块……以自杀式的办法与它们同归于尽,通通烧成漫天黑灰。
“噢我的上帝……”黎明在胸前画着十字,看得目瞪口呆。
“发生什么事了?”
恰在这时,殷臣提着刀走了进来,正好目睹那圆环迅速起火的震撼景象。
“它自杀……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黎明眼睛瞪得快闭不上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别慌,慢点说,现在并不危险。”
“……好的。”
黎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具体地解释起自己怪异的经历。毫无来由的安全感,在疯狂侵扰她本能提起的警惕之心,两种水火不容的感觉相互冲突,非常容易令人混乱。
她实在不知所措,甚至担忧自己会逐渐放松心神,沉沦于如此危险的地狱深处。
“只有你有这种感觉,对吗?”
“对,而且我很确定,这与圣子赐予我的光环毫无关联。天主的庇护更温柔些,不会如此强势蛮横……”
殷臣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黎明这一身古板的修女服饰。
她身形纤细瘦小,被包裹在厚重的黑袍与头纱之内,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严肃衣服,像穿了一只松垮累赘的黑麻袋,很不协调。
如果说极端一点,殷臣甚至感觉黎明根本不适合当修女。她全程都在兢兢业业念着符合角色设定的台词,圣经倒背如流,实际上却没有一丝真心实意。
殷臣是这样想的,也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也许你本不该是真正的天主教修女,而是在疯人院这个由撒旦教徒控制的巢穴里,成为命定的恶魔之母。”
“……啊?”黎明再次瞪圆了眼睛。
“你仔细想想,当时在疯人院,那些触手和霉菌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百分之百来自地狱深处,就是耶路撒冷。
“此时此刻,我们就站在怪物的巢穴旁边,就站在路西法的胸口,大家都很难受……除了你,你在堕天使的身体里心想事成、为所欲为。”
黎明茫然道:“倒也没有为所欲为,就是很自在而已,像回家了一样安心。”
“正常人在地狱里会有回家的感觉吗?连我都没有,”殷臣越想越觉得这推论的概率极高,“怪不得你叫黎明。”
“……我的名字也有关联?”
“路西法还有另一个别称,黎明之子。也曾有人说,他是古希腊黎明女神的后代。”
所谓的女神是否存在,难以定论,但黎明之子的称呼,在各种宗教的资料里皆有提及。
“总而言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此刻很可能正站在你儿子的肋骨上,真是一位凶猛无比的母亲。”殷臣似笑非笑地感慨。
没等黎明回过神来,兰玉珩的声音从干瘪心室里炸响:“你俩别杵在那儿聊天了!这鬼东西居然在自我复制,快点过来帮忙砍死!”
“好的兰姐!”
黎明精神一振,连忙提着碍事的衣袍转身小跑过去。说实话,站在殷臣面前让她很不自在,生怕一不小心把大佬直接惹毛了,不如离远一点保平安。
殷臣没那么着急去帮忙,他拎着刀慢悠悠坠在后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黎明的行为。
黎明的物理战斗能力同样不弱。她浑身都被黑袍遮挡,更是不畏惧那些恶臭黏稠的污秽汁液,左手拿出砍刀,右手举起铁铲,像只黑色麻袋般举着武器朝心脏飘去。
真有点滑稽。黎明果然不适合成为修女。
黎明还没跑到兰玉珩身边,就被心脏上粗糙凸起的动脉绊了一下,扑倒在地。
铁铲脱手而出,铲子凌空对折、断成两半,被兰玉珩塞进手柄中的水晶泄漏散开,尽数洒落在疯狂蠕动繁育的白色卵巢之上。
“轰——!”
水晶的能量被发挥到极致,黑红大火无风自起,将新生的淋巴肉块们烧得焦黑溃烂……然后它们全都死了。
兰玉珩愣在原地,表情古怪地摘了眼罩,回头盯着黎明仔细打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锦鲤附身?”
殷臣神色并不意外,慢悠悠地说:“普渡修女是被钦定的圣母,所以运气好,对她有杀意的人会很倒霉。黎明是被钦定的恶魔之母,所以在她儿子的地盘上,她想杀谁就杀谁。
“横向对比一下,道理非常简单。”
说着他也抬起长刀,特意站在黎明的光圈笼罩中,三下五除二剁碎了左心室里寄生的硕大卵巢,在心肌隔膜间劈开一个大洞,露出右心室里同样拥挤的巢穴。
等兰玉珩和黎明都跨过隔膜,殷臣站在她们对面,擦拭起刀刃上污浊的黏液,淡定问:“黎明,我想借用你儿子的心脏,先只切一半,拿去给宋葬补充营养,你没意见吧?”
“……啊?没有,没意见。”
黎明至今还是懵的,不太敢相信这过于离谱的可能性。她目光疑惑地扫视着巨人的胸腔,不死心地想再做些实验。
殷臣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的主要任务是给宋葬找点吃的,要高热量高营养,快速补充虚弱的身体……还有什么比得过世上首位魔鬼的心脏?
得到她的首肯,殷臣立刻下手切割,将整个左心室完整地剥离而出。
“你们继续打,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拖着这一大块内脏轻轻松松向外走,就好像在空手拖拽一间五居室的三次大别墅,视觉效果非常震撼。
宋葬已经开始吃上了。
他一瘸一拐地逛了逛,寻找让羊皮纸突然变异的来源,同时在周边收集那些“搁浅”的小触手和肉块,一股脑扔进铁锅里,任凭它自行发挥。
耶路撒冷危险吗?宋葬独自绕了五分钟远路,没有遭遇任何袭击,除了半死不活的稚嫩外界来客,未曾发现任何活物。
这座地心死城的危险度,似乎还比不过漏斗地狱那五花八门的残忍刑罚。
唯一正在制造危险的巢穴,就只有堕天使这一望无边的真身。
于是他尝试绕着圈靠近堕天使,蟒蛇尾部与人类的半身都没有带来任何感应,但是山羊头上那抹艳丽的朱砂红痕,却隐隐在宋葬靠近时泛起了暗淡的微光。
没错,暗淡,近乎微不可察。但宋葬的腿伤也随之活泛起来,肉芽的生命力再一次变得强盛,凭借本能在他的皮肉里蠕动缠绕着收紧,牵出一阵又一阵撕扯的痛意。
宋葬在那一刹,瞬间想到了试探性的对策。
他强行挤出几滴眼泪,摩挲着梅迪莎给他的令牌与紫宝石戒指,带着哭腔委屈地软声说:“母亲,我好疼啊,救救我。”
梅迪莎本尊并未出现。
但那抹口红痕迹透出的微光,居然真的陡然强盛起来,从暗淡变得明媚耀眼,血色翻涌着笼罩在宋葬周身,久久不灭。
刺痛感在渐渐消失,而宋葬佯装腿软,颤抖着瘫坐在地,咬紧嘴唇满脸惊惧,蜷成一团瑟缩地掉起眼泪。
其实这道血红的光,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它温热滚烫,却不伤人,强势而有力地包裹住宋葬,替他安抚压制着肉芽的活性,只是没有彻底将它们驱逐剥离。
冥冥之中,宋葬感觉发顶传来细微的痒意,湿润脸颊被捏着又掐又揉,然后被隔空用力亲了一口。他吸满泪水的浓密睫毛沉甸甸的,在红芒的热浪中烘烤,一点一点重新变得干燥轻盈。
当他身体的不适感彻底褪去,红光也随之缓慢消失。
宋葬甚至发现,被亲了一口以后……除去那块雾蒙蒙的知识储存区,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居然也重归清明,精神焕发,可以连续做几小时高难度数学题。
梅迪莎夫人对他真的很好。虽然灌输知识的手段太过强硬,但宋葬也怪不了她。
毕竟,那张变异的羊皮纸,本该自行逃离、飞向终点未知的远方,而不是在宋葬的皮肉里残忍溃烂、寄生扎根。
也许梅迪莎有别的目标,但阴差阳错间,这份知识被死死扣在了宋葬的手上。
“母亲?是您吗?”
他看着那抹嚣张至极的口红印迹,颤声发问。
无人应答。
但是被妈妈揉着脑袋捏捏脸,确实是一种格外新奇而微妙的……陌生体验。
宋葬怔然站起身,心中生出许多不明来由的兴奋感。趁着状态基本恢复,他自然要赶紧多吃点东西,补充消耗过度的能量。
而殷臣换了一把普通的刀,将厚实的心脏肌肉优先一片片割下,扔进铁锅。
沉寂破败的死城一角,食物香气不断上涌,这场面带着一种怪异的温馨。
除了那颗没人关注的山羊头。
它正在悄然开裂。沿着颅骨中线快速扩大的裂缝,藏匿于羊毛深处。
裂缝之下,没有脑浆与神经组织,没有任何实体器官,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渊,通向未知。
深渊里,有一只沉眠的眼睛在缓缓苏醒。
第88章 利普顿疯人院(25)
“好吃吗?”
“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嗯。”
殷臣拿出一把干净的袖珍匕首,串了一排心脏薄片,慢条斯理吃几口,视线却是幽幽盯着宋葬那张尽显满足的脸。
“宋葬,刚才你妈真的显灵了?”
宋葬眉眼带笑,展示出自己腿上狰狞的伤口,高兴道:“对啊,我说我好疼,她就马上来救我了。现在这些肉芽就像不存在一样,走路完全没有感觉。”
他语气雀跃,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那股怪异的兴奋劲儿还没有彻底消失……再加上短时间内的食物补充过剩,现在他反而越来越亢奋。
殷臣也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放下匕首,认真观察宋葬的状态:“你现在是不是非常兴奋,感觉浑身充满了能量,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还有毫无来由的奇思妙想?”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明目张胆嘲讽我,还在背后说我是坏蛋,你才是坏蛋……
“还有小白被我捡回家第三天的时候,居然胆大包天尿在我的床单上,我差点气昏过去,好想砍死它,因为我没有洗衣机!每天洗衣服都要借用刘叔家那一台,真的特别不好意思。
“现在他们全都死了,刘叔死得好惨,都是我的错。还有两个男人也死得好惨,在我面前被一截一截活生生碾成碎肉,舌头被扎了几千个针孔,全是血……我太弱了殷臣,我脑袋好烫……等等,他们是谁来着?”
就在这时,殷臣突然死死地抱紧了他,硬邦邦的手臂迅速收紧,硌得宋葬腰疼。
殷臣冷着脸在他耳边说:“别再回忆了,你要立刻消化那份知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梅迪莎不是来给你治病的,她给你送来了能量加成,别浪费!”
“啊?好的。”
宋葬反应也极快,顾不上去看殷臣有些复杂的表情,将意识彻底投入记忆宫殿,气势汹汹地踢开大门,寻找那份被他层层封锁于深处的晦涩知识。
但是他中途不经意走神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脑里,似乎还有一大堆乌蒙蒙灰沉沉的陌生区域,挂满蛛网,层层紧锁密不透风,储存着他本人也毫无印象的陌生记忆。
由于失忆带来的不安全感,宋葬一直都有偷偷建立、维护记忆宫殿的习惯。
可在今天之前,他一次都没遇到这些本该存在的记忆。
宋葬好想立马就看看它们都是什么,可现在机不可失,错过状态加成以后,那些庞杂晦涩的知识也许永远不会有再现天日的机会。
于是他瞬间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先用黄铜钥匙打开陌生区域的每一把锁,然后暂时搁置,回到现实世界在谨慎处理。
不愧是犹如魔法的□□,居然连他脑子里的锁链也能打开。
宋葬呼吸急促,加快脚步向深处继续奔跑。他更兴奋了,全然忘记那些知识曾经带给他的痛楚与恐惧,奋不顾身跳进那漫无边际的知识海洋。
接下来的十几秒,宋葬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昏厥状态。他睁不开眼,但意识仍然清晰,耳边响起许久不见的细碎呢喃声,伴随着陌生女人的轻柔呓语。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回,他听清了。他居然能听懂很大一部分呢喃的涵义。
【一切畸变邪恶与污秽的终极造物主,至高无上……生命……繁育之神……】
【祂沉眠于潮湿黑暗的地下巢穴……入侵梦境与真实的眷属……】
终极造物主?
口气倒是挺大。
不对比一次还真不知道,宋葬发现,上帝赠与他的知识果然最为特殊,详细易懂,首尾齐全,非常有用,然而……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知识都是直切重点的重要工具。
例如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塞满了无数繁杂陌生的信息,大部分是有关于一位外神的深度科普。作为人类,宋葬深刻体会到了一个事实——在他认知范畴以外的事物,真的非常难以理解。
祂的名字,根本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复述,以一声“啊”的拟音为起始,接上两道黏稠如泥浆的滑腻水声,伴随着犹如峰虫拟态的细微嗡鸣,最后是新生命在畸变中破土而出的湿润异响。
没错,以上就是祂的真名。
祂拥有一具肥硕而丰饶的身躯,形似一团无时无刻不在颤动着繁育的巨大肉块,甚至还缓慢地膨胀、扩张,将深渊中的无光洞穴撑得近乎碎裂。
过剩的生命力永无止尽,所以祂在源源不断地繁育、抛弃,或分裂出无数扭曲畸变的子嗣与眷属,有无头无尾的不规则怪物,长着单边鱼鳍的无面头颅,浸泡在粘液里无法移动的肢体碎块,利用吸盘排泄秽物的黏腻触手……
犹如魔物的子嗣们继承了祂扩散的意志,却无法抵御承担祂的威能。它们在被诞生的那一瞬间便会凭借本能疯狂逃窜,千方百计地拼命离开深渊洞穴。
有些子嗣会被祂重新拖回洞穴深处,亲口咬碎、碾压并残忍吞噬,但更多的怪物都逃了出去,肆意入侵外界,甚至闯入其他种族的梦境之内,扎根于同样见不得光的黑暗角落,繁衍,繁衍,繁衍。
意外接触到外神眷属的人类,有极大概率在不可名状的恐惧中一点一点陷入邪恶疯狂。从失去自制力与理智开始,暴躁易怒、敏感多疑,额叶病变、脑雾蔓延,无意识自残,对水与火产生难以抑制的害怕与渴求,对亲眷家属产生不可理喻的血腥虐杀欲望……最终他总会死在街上,或沦为疯人院里神志不清的久居病患。
外神子嗣不会故意诱导人类发疯犯罪,但邪恶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基因特质,只要意外沾上了一点,就再也洗不掉侵蚀着灵魂的邪恶污浊。
宋葬看得津津有味,脑袋里凭空诞生了大量有关单性繁育、分裂与再生的知识。
但他完全不敢轻易尝试,因为这玩意只管生,不管养,而且极大概率只能创造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邪异魔物。如果他真的生出一坨淋巴肉块,肉块又继承了这份自我繁育的本领……那么下一座被黑浆与怪物占据的死城,或许也指日可待。
源源不断地创造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污秽新生命,只会导致极为严重的惨痛后果。
最令宋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梅迪莎夫人和这位外神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为什么带着一张临摹她私人印章的羊皮纸,就能引发如此多猝不及防的变化?
幸好梅迪莎现在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否则这个副本的难度必然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毕竟……夺取弗兰公国的兵权与继承权,在她眼里或许只是信手拈来的小目标之一,甚至都犯不着耗费太多心神。
若非这时代是男人掌权的宗教繁荣期,她甚至不需要繁衍任何后代,藏在阴影处暗中掌管,只要直接造反掀翻神圣兰斯帝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坐上国王的宝座。
宋葬深吸了一口气,将意识从大脑深处渐渐剥离,集中精神回到现实。
能量加成的状态正在消退,现在他处于过度兴奋后的反噬虚弱期,手软腿软,累得不行。
殷臣一直抱着他,仔细观察他的大腿伤口,发现宋葬的推测确实没出错。
那些缠绕于血管里的蜷曲肉芽,居然在一瞬间内突然变得僵直,随即开始自我摧毁,化为细细密密的红白粉末,却黏在湿漉漉的血肉里难以拔除。
殷臣看得特别不爽,心里翻涌着毫无来由的烦躁与涩意,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焦虑地动来动去。
他特别想干脆把这块腿肉给直接割掉,后续再用高科技药物重新治好……但宋葬肯定会气死,哭了肯定特别难哄,最终还是选择作罢。
确认宋葬的意识恢复清明,只是因为太疲倦而懒得动弹,也没力气开口说话,殷臣就稍微放松了些。
他沉默着帮宋葬简单包扎好伤口,以免后续暴露在空气里,接触脏污出现意外感染。
宋葬也是真的腿软,完全没有反抗,软绵绵地缩在殷臣怀里任他摆布。
“……殷臣,我想喝水。”有气无力的声音微微哑着,把宋葬自己都吓了一跳。
殷臣皱眉看他一眼,想了想,凭空掏出一瓶塑料的瓶装水,拧开盖子喂到他嘴边。
“喝点干净的。”
在积分商城里,一瓶纯净水的售价是1点积分,看着不贵,但换算成现实金钱的比例,简直堪称奢侈。
这幅不把游戏积分当回事的豪横做派,也只有殷臣能干得出来。宋葬暗自腹诽,乖乖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锅里还有肉,吃吗?”殷臣将瓶子收进系统空间,垂眸问他。
宋葬摇摇头,盯着殷臣打量数秒,轻声说:“你不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
“我好累,”宋葬软软回答,“反正你就是不对劲,有情绪问题。”
“累就别想那么多,我很正常。”
不正常的人才会强调自己很正常!
宋葬实在是没力气说话,连思考也变成了一件体力活。于是他艰难地动了动手,缓慢伸进殷臣的衬衫下摆。
摸着殷臣不由自主绷紧的腹肌,比平时的手感还要紧实几分,他愈发确信这人绝对有那么一点情绪问题,就是嘴硬不承认。
重点在于,殷臣一般不会嘴硬,他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葬默默猜测,自己先前在亢奋状态下不过脑子地胡说八道,恰好说中了一些关键情况,而且殷臣也非常在意。
必须早点通关,早点找回记忆,但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做事显然效率不高。
宋葬没再逼问什么,佯装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将脸贴在他热乎乎的胸口前,轻声说:“我睡一觉,五分钟之后再把我叫醒。”
“好。”
困也是真的困了,重新闭上眼睛的刹那,疲惫感如潮水涌来,甚至带着一些过度劳累的耳鸣碎响。宋葬根本支撑不住,一秒睡着。
……
再醒来时,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个样。
犹如一座小山的堕天使真身,被砍得支离破碎稀巴烂,黑蟒鳞片散落一地,干瘪的蛇身里汩汩向外吐着黑浆,黑浆里涌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畸变怪物,尖锐嘶哑的鸣叫此起彼伏。
有少许怪物的长相,与宋葬获得的知识科普里长得一模一样,发育不完善的扭曲器官全都湿漉漉的,带着股咸腥厚重的黏腻海鲜味。
而它那雕塑般完美丰满的上半身,已经彻底变成了碎肉,连庞大的骨架也被寸寸砍断,骨髓脊液“咕叽咕叽”汇聚成一汪肉白浅潭,又很快沦陷在黑浆汁液的污染之下。
只需一眼,宋葬就知道是殷臣的手笔,而且他肯定又用了那把长刀。
宋葬有些担心他消耗太大,坐起身四处寻找殷臣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倒是意外被管家先生吓了一大跳。
管家穿着笔挺干净的黑色西装,温和笑着站在他身边,从头到尾没有动弹过,但宋葬足足左顾右盼了三四次,才终于发现他的存在,这神出鬼没的本事实在离谱。
原来徐蔚然等人都赶了过来。他们都站在不知何时悄然开裂的山羊头上,围追堵截着从羊头裂缝中疯狂涌出的怪物。
黎明抱着瑞秋诞下的那个白胖小婴儿,茫然无措地坐在半只红苹果上。
当然,这半只苹果的体积,堪比一架大型民用航空飞机,硕大得令人不可置信。
场面如此混乱,殷臣应该也在处理更棘手的危险情况,而管家先生……是负责保护他能睡得安全。
“你知道殷臣去哪了吗?”宋葬仅剩的瞌睡瞬间消失,连忙问道。
管家淡定回答:“老爷在山羊头内部,处理一名疑似伪神的存在,您无需担心,好好休息。”
都去处理伪神了,这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宋葬立刻站起身,仔细问管家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陷入睡眠没多久,山羊头就莫名其妙裂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下是极致黑暗的深渊,藏匿着无数从未见过光源的畸形魔物。它们的出现就是那根引发混沌的导火索,瞬间把萎靡状态的“本土”怪物们全都刺激得活泛起来。
尤其是堕天使身体里的三个孵化巢穴,突然间改变了行动模式,不再繁育新生命,而是一致对外输出,针对玩家展开毫无理智的自杀式袭击。
至于黎明身下的那半个苹果,管家先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东西。他刚刚赶到,就见黎明一脸懵然地坐在苹果上,被稳稳托着飞了出来。
彼时恰好是怪物暴动最为激烈之时,她却毫发无伤,连修女衣袍也是干净的,没被黏液打湿太多布料。
“它们为什么会暴动?是伪神指使的吗?”
宋葬有些疑惑,但刚问完就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真相。
——那个被称为终极造物主的外来神祇,已经开始主动扩张祂的领地,进一步入侵属于上帝的世界。
但祂可不会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过上好日子。
当祂的子嗣离祂太近,很容易就会沦落到被强行捕捉,并残忍吞食消化的结局。
藏匿在耶路撒冷的畸变怪物们,其实都是拼了命从深渊中成功逃离的幸存者。
它们会攻击明显带有敌意的玩家,其实是想迅速抹除一切阻碍,赶紧拖家带口逃离祂的魔爪!
理解情况以后,宋葬反而更担心殷臣了。如果把地母娘娘当作大Boss实力的参考基准,这位邪恶与污秽的终极源头化身,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将祂彻底碾压,堪称是目前所见的伪神之最高配置。
他没再耽搁一分一秒,直接跑上了山羊头顶,管家试图拦着他,却根本追不上宋葬的奔跑速度。
从远处看,这仅仅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短毛山羊,但当宋葬真正踏上羊头,竟有一种误入绒毛森林的窒息感。
硬邦邦的羊毛高度几乎齐腰,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兰玉珩烧掉了一大部分遮挡视线的羊毛,但视野仍然倍受限制。
“卧槽,你怎么上来了!”徐蔚然开枪的动作一顿,焦急喊道。
“我不能来?”宋葬喘着气,掏出殷臣留给他的手枪,说话难得强硬,“殷臣下去多久了?有听到特殊的动静吗?”
兰玉珩扭头接话:“大概二十分钟,没什么动静……放心吧,他不会有事。万一你受伤了,殷臣才会把我们全部砍死。”
“宋葬你千万不要往下看啊!会发神经的!大佬下去之前专门说过,让我们都不能特意关注他,容易出现短时间的精神失常!这种时候一发疯就死定了!”
距离宋葬三十来米开外,林刑也在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好的,我知道了。”
宋葬明白他们的担忧,没有做出什么“信仰之跃”的过激行为。他默默踩着山羊硬挺的绒毛,沿着怪物较少的路径,一点一点靠近那条逐渐扩大的裂缝。
就算真帮不上殷臣的忙,他也要站在旁边盯着才能放心。
裂缝的宽度约有成年男人的平均身高,不需要贴得特别近,就能畅通无阻地窥探那一望无际的黑暗。
不出所料……宋葬什么也看不见。浓稠黑暗犹如某种黏稠流动的剧毒液体,强烈冲击着他的感官,耶路撒冷的光芒根本无法穿透,只会被瞬间吞噬无踪。
宋葬的心情同样暗沉。
这裂口之下的危险性昭然若揭,单单是站在边缘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那种近乎贴近死亡与湮灭的可怕危机感是如此鲜明,正常人根本不会想靠近半步。
可殷臣居然不跟他说一声,也不叫醒他,反而趁他睡觉时偷偷离开,独自面对这副本最为强大的那个boss。
气死了,这到底是什么居心!
如果此时他俩角色互换,殷臣绝对也会气到原地爆炸,恨不得拿刀抵着宋葬脖子凶他,结果自己倒是随随便便以身涉险,果断得很。
宋葬越想越气,真的很想立刻跳下去看看情况。但就在他头脑发热、再次朝裂缝靠近之时,后背陡然生出一阵悚然的凉意,逼得他急急停下脚步。
恐惧感剧烈捶打着他的心脏,恶心害怕的呕吐欲望疯狂上涌,堵在喉咙与胸腔之间。胃里随之传来一阵扭曲刺痛,他曾经吃下的各种外神眷属,仿佛齐刷刷地复活了,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拥挤攒动。
究其原因,是深渊里的那位存在,透过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直勾勾盯着他看!
不仅是宋葬察觉到了异样,兰玉珩的动作也蓦地僵硬了一瞬。
“撤!快跑!”
随后她大声喊着,顺手拎住徐蔚然和林刑的衣领,提起俩人抡圆了手臂,直接粗暴地扔下山羊头,转身还用力踹了背对深渊的张明慎一脚。
紧接着她就想去拎宋葬的衣领,可时间来不及了,那道视线的余光威力,就足足能波及周围十几公里的活物。徐蔚然和林刑在半空中就晕了过去。
张明慎勉强支撑着前进几步,也晃晃悠悠地轰然倒地,撞在兰玉珩身上,两人同时四仰八叉地陷入昏迷。
放眼望去,管家再次不知所踪,唯有黎明还呆楞着坐在红光大作的苹果上,用身体紧紧保护住怀里抽泣的婴儿,丝毫不受影响。
【是否启用永久技能:十分钟隐身?(请玩家注意:每次副本仅有一次启用机会。)】
宋葬用最快速度点击确认,猛地屏住呼吸,像一具尸体般僵硬地站定不动。
从深渊底部探出的那道视线,定定滞留在半空中,缓慢地上下挪移,细致寻找着宋葬的身影。而本就疯癫的外神子嗣们愈发恐慌,蜂拥着从“羊毛森林”里四散奔逃,寻求生机。
有两只发狂的细嫩触手,甚至稀里糊涂朝他腿边冲撞而来,宋葬努力忍住了下意识的躲避反射,没有呼吸,死死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这是伪神boss与玩家技能之间的强度对抗,只要宋葬本人不出岔子,在隐身技能生效期间,谁都不可能亲眼看见他的身影。
但前提是,他必须要一直忍着,假装死人。
人类的屏息极限是半个小时,区区十分钟不呼吸,宋葬忍得住。
比起大脑里知识超负荷的恐怖窒息感,这样单纯无法呼吸的痛苦,实在是不算什么。
宋葬沉默而耐心地倒计时,一直忍到那道探寻的视线蓦地消失,他还在憋气。
四分钟,三分钟,两分钟……地底传来剧烈至极的震颤,伴随着黏稠液体疯狂搅动、摩擦碰撞的诡异声音。
殷臣站在一根裹满泥浆的黑色肉臂之中,缓缓从深渊底部里升了上来。
他那身价格不菲的体面衣服,终于彻底报废了。牛皮长靴拉出怪异细丝,浑身挂满糜烂碎肉与泥泞而斑斓的各色汁液,雪色长刀被污染得漆黑如墨。
但殷臣的表情却无比闲适,漫不经心,就像在乘坐一台全自动升降电梯。
宋葬心头的火蹭地再次蹿高,一言不发盯着他,甚至忘了重新呼吸。
直到殷臣站定数秒,突然微微偏头,准确无误地与宋葬对上视线。
宋葬的隐身效果尚未消失,可他看得格外清楚,殷臣绝对在一瞬间内就迅速发现了他。
那双懒洋洋的漂亮凤眸里,倏然露出些许心虚,但又不敢真的移开目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看见我了?”宋葬幽幽打破沉默。
“嗯。”
“比游戏技能还要厉害,你到底是什么物种?”
“……别人隐身,我看不到的,”殷臣不动声色收起长刀,垂下眸子,老实交代,“我只能看见你。”
第89章 利普顿疯人院(26)
听到这句话,宋葬突然就气消了。
怪不得殷臣总想讨要他的偏爱,谁不喜欢这样的偏爱与特殊待遇呢?这是一种会令人上瘾的奇妙感觉。
但宋葬心里有数,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隐身效果在这时彻底消失,宋葬脸色苍白,平静地抱起手臂。
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像极了病弱的精致人偶,依然没有任何攻击性。吓不住别人,也只能吓一吓殷臣。
“别说好听的话,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殷臣没吭声,从坠着黏液的黑色肉臂上跳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宋葬,但走到一半,他的动作又再次停顿。衣服实在太脏,汁水成串沿着外套边沿连绵滚落,连殷臣自己也有些受不了。
幽黑诡异的肉臂悄然抽搐着,摩擦出异样的泥泞怪声,密密麻麻的凸点在肉臂表皮下挣扎,似乎很快就能破土而出。它没有丝毫恶意与攻击倾向,但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殷臣回头瞥它一眼,它明显是条件反射地再次抽了抽,慢吞吞地蜷曲起来,裹带着羊毛与尘土,主动撤离地表,回到了深不见底的地下洞穴。
“我们先离开这里,这条裂缝很快就会重新闭合,不安全。”
呵,话题换得真快。
宋葬扶起尚未苏醒的兰玉珩,将她沉重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带着她向下走。
他看也不看殷臣:“你下次再这样,我再也不跟你一个房间睡觉了。说好五分钟叫醒我的。”
“我错了,”殷臣把同样瘫软的张明慎拎起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宋葬身后,“我让管家看着你的,他人呢?”
“我一直都在少爷身边,守护着他。然后……我晕倒了。”
就在这时,管家先生温和的声音冷不丁在宋葬耳边响起。
他从宋葬手中接过昏迷的兰玉珩,轻轻松松扛在肩上,笑容温和。
宋葬又被他吓了一跳,深呼吸忍住条件反射的攻击冲动,幽幽吐槽:“对了还有你,管家先生,你真的好吓人!在与大家汇合之前,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
“世界那么大,孩子要看看。我带着孩子走遍了地狱大大小小的角落,欣赏风景,散步休闲……”管家微笑回答,“而且,我找到了亨特·欧泊利的下落。”
殷臣挑眉:“那他人呢?”
“拘禁在我的永久道具里,老爷。”
管家先生没有细说,而是捋起袖子,露出一块造型华丽的古典手表。
缓慢挪动的手表时针上,似乎有一个米粒大小的人影,被挂在针尖处痛苦挣扎。
“做得不错,让他再痛苦一会儿。”
殷臣勾了勾唇,又在宋葬冷淡的目光中迅速收敛表情,抿着有些苍白的唇拽住张明慎,默默跟在他身后。
当全体玩家从堕天使的脑袋上安全撤离,那条宽阔的裂缝果然开始剧烈震颤,在刺耳至极的“嘎吱”摩擦声中自行闭合,严丝合缝。
殷臣站在山羊头之下,提枪上膛,瞄准山羊眉心的六芒星,连开六枪。
“现在没事了,空间连接中断,祂再也不会回来。”殷臣一边解释,一边偷看宋葬的表情。
宋葬没什么表情,他在收拾厨余垃圾,将半死不活的触手肉块扔进铁锅,还有乱七八糟的怪物,什么鱼鳃蜥蜴,长着鲨鳍的半颗拟态人头,毛发蜷曲的软糯异兽牙齿……
铁锅乱炖是它们唯一的归宿。宋葬把脏东西全都再加工了一遍,制作成大量香气扑鼻的诡异食物,让殷臣负责暂时收纳。反正他系统的储物空间特别充足。
殷臣任劳任怨、照单全收,他在努力表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黎明也抱着婴儿小跑了过来。
她已经安置好了昏迷的林刑和徐蔚然,自己毫发无伤,担忧地问殷臣:“他们怎么还没醒?”
“精神冲击太强烈,大脑自我保护。再等等,过十来分钟就能醒。”
“那就好……”
处理完有用的垃圾,四仰八叉的玩家们还是没醒。于是宋葬收起铁锅,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砖,揉着太阳穴疲惫坐下。
看着特意离他好几米远的殷臣,宋葬轻声道:“说说吧,深渊之下发生的事情。”
管家和黎明也立刻来了精神,排排坐等。
殷臣眸光微亮:“你应该知道,祂是另一个世界的终极造物主。”
他没有解释自己安全抵达深渊底部的方法,简明扼要,直接说起重点。
据殷臣描述,那位神祇的身形宽度,堪比大西洋。没有脑袋,没有眼睛,就是一大团污秽可怖的特殊物质,可以随意将身体的任意部位扭曲变形,无孔不入渗透在空间与世界的裂缝之中,大肆繁育子嗣。
殷臣认真计算过,如果只用长刀,把这个不断再生的家伙砍死,大概需要至少一周时间,而且必须是在祂失去再生能力的前提之下。
弄死祂真的很麻烦,耗时太长,对自己身体也不好。于是在权衡利弊后,殷臣与祂进行一番“友好”洽谈,经过重重波折,达成了外神单方面的退让条件。
但他究竟是如何让一位神祇同意低头,与他商量条件的……殷臣没有细说,只勾着唇摸了摸肚子。
当然,在最开始,祂丝毫不愿意受他威胁,甚至想利用宋葬反过来威胁殷臣。
结果当祂将视线投入耶路撒冷,主动寻找宋葬的身影,几乎所有人都在祂的强势威能中昏倒在地,唯独宋葬不在。
他莫名其妙就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方式也非常离奇,就像是瞬间转移至另一个遥远的异空间,故意躲避被当作人质的灾难,没有留下一丝可供捕捉的气息。祂不死心,继续四处探寻,但宋葬就是毫无踪迹,完美逃过一劫。
“宋葬,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生存技能?”说到这里,殷臣忍不住问。
“反正也躲不过你的眼睛,”宋葬吃起了鱿鱼丝,听得兴致盎然,顺势回避掉他的问题,“然后呢?”
然后?
被威胁的殷臣自然也没手软,当即抽刀大砍特砍起来,将祂用于思考的“内脏组织”挖走了一大块,塞进系统空间里,嚣张地声称要带回家煮了吃……
至于后续又发生了什么,殷臣没说,反正这位神祇终于妥协,并用最快速度将殷臣想要的信息全都交了出来。
……嗯,也许是恨不得早点把殷臣赶走。
重点来了,终极造物主所统治的地下洞穴,确实处于另一个遥远的异空间。深渊洞穴与副本世界之间,只有一个通道,位于地狱深处,就在耶路撒冷。
堕天使的头颅,正是两个世界唯一的相连锚点。
问题在于,这个锚点并不是这位“终极造物主”的手段,人家最初压根没想入侵副本世界。
真正利用堕天使施行空间魔法的,另有其人。
毕竟在很久很久之前,当上帝的权能依然完善而稳固时,谁也不可能斗得过祂。
唯独上帝的魔王儿子有资格常年叛逆,也有本事派出魔鬼送至人间,疯狂制造灾祸、疾病与苦难,想尽办法给人类捣乱。那只能算是父子关系不好,是上帝刻意的纵容。
当整个世界固若金汤、运行正常时,根本不可能轻易出现漏洞,抑或是被外神插足、窥探的缝隙与破绽。外来神祇,永远都比不上世界里的【唯一真神】。
身为一切邪恶与污秽之物的终极源泉,这位名头响亮的外神,心中欲念却颇为单纯,而且与恶意抢占领地这事儿毫无关系。祂甚至从未主动发展过人类信徒,或是意图建立任何意义上的宗教组织。
神圣兰斯帝国里,没有任何一人知晓祂的存在。
祂只想让自己不断扩大的、肥硕丰饶的身体,拥有更加宽敞舒适的睡眠空间。
至于胡作非为的畸变子嗣与眷属,都只算是祂的排泄物、小零嘴与备用口粮。
所以祂压根犯不着主动招惹上帝,完全可以轻松入侵那些漏洞更多的、【主不在乎】的小小世界,例如宋葬的梦境……
既然如此,将外神的老巢与副本世界相互连接,这么一件缺德至极的离谱之事,到底是谁的手笔?
“你妈干的。
“就算不是她干的,她也有所参与。”殷臣一语道破,斩钉截铁。
这一点宋葬无法反驳,可他心中依旧疑惑:“但如果她就是传说中的莉莉丝,那她其实连上帝也打不过。把一位无法操控的外神引入地狱,摧毁自己的家园……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殷臣似笑非笑:“你问她,她多半会告诉你。”
“行吧,那等我们回去问问,”宋葬爽快应下,紧接着立刻又抬眸瞪他一眼,“还有一件事,不许凶我,今天犯错误的人是你!”
“……嗯。”
殷臣刚刚升起的气焰再一次回落下去。
“唔……发生什么事了?!”兰玉珩茫然转醒,猛地坐起身来。
她精神高度紧张,险些把身边的张明慎给误打一顿。
“没事,坐好,准备回家了。”殷臣无奈地按住她,简要复述了一遍情况。
总而言之,外神已经同意主动撤离,摧毁了地狱里的异世界空间锚点,自行寻找更为惬意的寄生之地。
被祂遗弃在此的子嗣与眷属,没有污秽黑浆作为营养基地,危险度大幅降低。玩家们杀起来很轻松,而且无法反复再生,再也不会对副本生态构成威胁。
兰玉珩心心念念的亨特·欧泊利,也顺利被管家先生捕捉起来,随时可以对他进行任意打击报复。
来自地底的危险,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可惜魔王撒旦的灵魂意识,居然丢下真身直接跑路了,或许它正在天堂和上帝玩囚禁play,反正不在这里。
但当众人整理行囊装备,打算赶紧撤退时,黎明却不太愿意跟着玩家们一起离开地狱。
因为……管家领着小婴儿在地狱里逛完一圈以后,这孩子突然意识觉醒了。他用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睛,盯死了一位意图攻击管家的小恶魔。
没错,就是用眼睛直接盯死的。后来他又闹着非要去找妈妈,好不容易蜷缩在黎明怀里,瞬间变回脆弱无助的小婴儿,还委屈得直哭。
连那突兀出现的半个苹果,也是孩子主动从嘴里吐出来的。在最危险的时刻,他将黎明保护得严严实实,没有经受半点伤害。
黎明很喜欢他,心软了。
她不受控制地母爱大爆发,说什么都要留下,甚至看徐蔚然也看不顺眼。
更何况,这群龙无首的地狱,此时也非常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领导者。黎明抱着恶魔之子,住在这儿跟皇帝毫无差别,完全可以横行霸道,无比安全自在。
殷臣没有阻止她,还让她顺便帮忙寻找莉莉丝的一切存在痕迹。
黎明一口答应,在临走前,她将那半个苹果的果核交给殷臣,轻声解释:“这是伊甸园里的禁果。据说找到另外半颗果核,结合起来,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智慧与力量。”
“原来如此,多亏有你,否则我们都要错过这条线索,”殷臣谨慎地收下了果核,“以此交换,我会保证你的男朋友安全通关。”
“……我现在看他就心烦,别提他,让他给老娘滚远点。”
殷臣似笑非笑:“行。”
徐蔚然:???
他好委屈,但他不敢吱声。
众人没有继续耽搁,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顺利重返人间。
反锁的地下室里陈设一如既往,泛着潮湿阴森的冷意。
那扇雕刻着半只翅膀的华丽门扉,在二次关闭时立刻开始寸寸皲裂,化作浓郁而不详的黑色烟尘,消散于空气之中。
没想到,外面的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
而且最神奇的是,当外神主动退出这个世界,祂在不经意间造成的负面影响居然瞬间消失了,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普渡修女兴奋得不行,一直守在地下室附近,就等着殷臣出现,与他汇报那些无比神奇的情况。
她的木匠情人身体恢复良好,但是双腿不良于行。这两天,约瑟夫一直在给自己打造轮椅,结果今天中午时,他莫名其妙站了起来,双腿健康有力,可以快走,甚至大步奔跑。
而就在刚才,居然有许多女病患的丈夫与父母找上门来,痛哭流涕地抱着她们忏悔,主动承认她们根本没有疯病,一切都是利益至上的诬蔑与诋毁。
无数良心觉醒的人渣们前仆后继,带走自己受苦受难的家眷,还主动给教堂添了一大笔金币与珠宝,以补偿内心的歉疚。
地下洞窟里的食人老鼠猝死了大半,迅速以肥料的形式分解、自洁,原本肮脏污秽的地下泥沙里,焕然一新,长满了茂盛雪白的可使用菌菇。
被火烧塌的卡莱尔大教堂,在一片圣光照耀中被奇迹般地迅速修复,重归辉煌。唯独那些作恶多端的神父,依然是一具具焦黑尸体,铺陈排列在教堂中央,形成十字架的样式,根本没有被圣光救赎。
熙熙攘攘的人群拥堵在大教堂周围,难得整齐地念诵起了圣经语句。眼见才是真实,上帝显灵的神迹是如此令人震撼,大家跪坐在地上得泪流满面。
因为……天主居然真的没有放弃他们!
受苦受难的贫民无比感动,幻想未来会过得更好,而做过亏心事的恶人内心惶恐,生怕现世报应随时来袭。当然,这陡然出现的历史级别神圣大事件,在宋葬眼里有隐约些变了味道。
他怀疑上帝在趁机疯狂收拢自己遗失的权柄。
“梅迪莎夫人在哪里?”宋葬问普渡修女。
“抱歉,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她突然离开了疯人院,没有和我打过招呼。”
“好的,谢谢。”
宋葬若有所思,认真考虑着接下来该如何与她相处,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还在对殷臣“生气”。
他迫不及待拉着殷臣去烧水洗澡,必须洗三遍,搓得干干净净。
毕竟玩家们身上沾染的那些汁水碎肉,依旧具有十分强烈的污染性,如果被抗性太低的普通人接触到,肯定还会引发不必要的疯狂麻烦事。
普渡修女现在心情好得不行,自然愿意配合。护工集体出动,厨房与锅炉房里浓烟大作,蒸汽四溢着,热水源源不断地朝各处盥洗室中供应。
众人都拼了命将自己清洗干净,泡满脏污的废水也不能随意倾倒,干脆全部搬进教堂,交给上帝处理。接着做完琐事,玩家们又分头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徐蔚然郁闷地拉着林刑出门喝酒,顺便去一趟纳尔镇的小酒馆,解决一下个人任务。
他老婆突然不要他了,非常可以理解。
而兰玉珩饿得不行,将她秃头大肚的便宜丈夫打晕了锁进地下室,随后和张明慎一起杀了头牛,在疯人院的后花园里搞起了烧烤。
管家先生主动请缨,帮忙切肉,兴致勃勃地忙里忙外。
在地狱里目睹的那些恶心画面,似乎根本没给他们的食欲造成任何影响。
宋葬就不行了,完全吃不下东西。他主动钻进殷臣干净的怀里,闻着睡衣上香喷喷的味道,立刻精神一振,直接强迫殷臣把他抱回去,必须陪他睡觉。
殷臣不着痕迹松一口气,稳稳勾起宋葬的腿弯,迅速抱回卧室。
——宋葬愿意和他贴贴抱抱,说明他擅自偷跑去打boss的事情,终于算是过去了。
其实宋葬早就不生气了,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他要睡觉,只是想要仔细检查自己的梦境世界,以免外神临时毁约。
拉上殷臣躺在旁边,才会比较有安全感。
检查结果非常良好,他的世界裂缝里,没有再出现丝毫邪恶污秽的入侵迹象,只剩下些许海鲜肉块蠕动着,苟延残喘,很好解决。
当然,宋葬并未去主动窥探裂缝之外的景象,也绝不好奇外界到底还有怎样未知的存在,他本能抑制着探索欲望,甚至压根没去细想。
有些事物对人类而言,接触得越少,才越安全。当他看向深渊,深渊也在看他,万万不能随意冒险。
确认没出什么意外事件,宋葬主动让自己醒了过来。
窗外夕阳似血,殷臣已经穿戴整齐,倚在卧室门口,脸色不算好看。
而梅迪莎夫人居然坐在他床边,轻轻给他掖被子,眼神很是复杂。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她叹了口气,一脸心疼。
“您究竟想要什么?”宋葬看着她,没有说废话,直切主题,“将口红涂抹在撒旦的脑袋上,这种事情,只有您能做得出来吧?”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想要展开报复,但更多的记忆还在慢慢恢复……”
宋葬一怔:“您失忆了?”
梅迪莎笑了笑:“你相信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只是一道生而不羁的灵魂,特殊、叛逆又自由。我在世俗的磨难中险些凄惨死去,浴血挣扎着重生,拼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道路,得到了永生不死的嘉奖……
“直到你在地狱深处,动用我的私章,呼唤我的名字,那些失去的记忆才忽然如潮水般慢慢回笼。谢谢你,我宝贵的孩子,等我记起一切,我不会对你隐瞒真相。”
“所以您真的是莉莉丝,对不对?您要报复的……到底是谁?”宋葬小心地问。
“没错,我就是那个恶魔。在新月家族的预言里,原本并没有世界末日,只有父子和谐,天下太平。路西法与他父亲重归于好,把我杀了。”
“啊?!”宋葬瞪大眼睛。
“我恨路西法,我是他被迫落入地狱时,唯一能陪伴他、理解他的爱人,可他背叛了我。但实际上,我更恨上帝……”
梅迪莎夫人笑容冰冷:“孩子,你相信吗?上帝也说过祂爱我。但他的爱无比扭曲而极端,像个偏执狂,非要支配我的人生。”
宋葬表情微僵,点了点头,他确实相信梅迪莎的话。就算其中可能有表演成分,但梅迪莎吃过很多苦,她有理由恨极了上帝,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莉莉丝恶魔的生平遭遇,在信奉上帝的各种宗教资料中一直有所涉及。
传说里,她曾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因为不愿意听从亚当的命令,所以才会主动离开伊甸园,自寻出路。
她在红海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孕育着恶魔子嗣,直到上帝派来几名强大的天使,威胁她必须回天堂去,还说要杀死她所有的孩子。
莉莉丝根本打不过天使,孩子们也被天使们残忍屠戮……于是她愤而跳海自杀,将灵魂藏匿于红海深处,孤寂沉浮。
直到在路西法成为堕天使后,她才与他一同堕入地狱。
毕竟,当时那条在伊甸园诱惑亚当吃下苹果的毒蛇,就是路西法。
路西法恨上帝,认为自己得到了父亲不公正的对待,而上帝任由天使杀死莉莉丝的孩子,居然只是为了逼迫她与“前夫”复合。
这两名落难的恶魔志趣相投,恨意一致,成为爱人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假如新月家族的预言成真……
假如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莉莉丝被爱人背叛,杯她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两个存在联手害死……
她不感到愤怒,不想要疯狂报复,才是奇事。
殷臣站在门边平静地听着,最后问了一句:“所以那个外神,就是你弄进来的?”
“应该是我做的吧,虽然我并不记得,”梅迪莎笑意不减,“但她想报复这一对贱货父子,想彻底摧毁这个世界,我只会感到大快人心。”
“确实大快人心,”殷臣非常认同她的报复观念,可惜,立场不同,“在我们达成目标以后,没人会阻止你。”
“既然如此,你们的目标又是什么?”
殷臣勾起唇角,坦然做起了伸手党:“霜雪女神的联系方式,给我。”
梅迪莎表情骤变:“你想背叛我儿子?找死?”
殷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