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有话好好说嘛,怀同学,这么多人看着呢。”车里坐在顾骁身旁的人让司机先把围观群众疏散,随后将手搭上怀玥手臂,并露出友好的笑。
怀玥轻撇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哪位?”
这人没见过,个子不高却瘦,灰西装黑眼镜满脸痘痘长得丑,像极了青春年少时刻苦用功的书呆子,年轻时自卑怯懦,长大后开始变得圆滑世故,笑起来时五官幅度大,看起来特虚假。
“我是余妙鸿,顾市长的人。”余妙鸿笑得很客气,向她贴心递出一张名片。
很微妙的一句话。
他用的是某某的人,而不是职业。
怀玥眯起眼,手仍旧没松,低头看向白色名片。
记起来了,余妙鸿是市长助理,因为不是很重要所以从来没关注过,这会儿亲老子的助理会和顾骁在一块,相当于古代负责传帝令的大太监正在扶持太子爷?
她心里有了数,于是冷漠转回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哦。”
顾骁:“……”
余妙鸿:“……”
……
好小子这么油盐不进?余妙鸿眼神一深。
他听说了怀南不少事迹,结合网上诸多沸沸扬扬的照片,他对于怀南的认知是一个潇洒纵逸却有情有义的不羁少年,是一个天赋卓越却出身贫寒的非幸运儿,这样的人假以时日成长下去,绝对能干大事!
顾家父子包括他自己都挺欣赏他,可这种欣赏基于他是书家资助人后才产生。
书家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庞然大物,就算倒了,破船也有三千钉,身处高位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如果他怀南是个普通人,兴许鹤山一行的幸存者只会有四个。
余妙鸿跟在顾山河身边许久,很清楚顾骁有多聪明沉稳,他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救命之情对他和顾家来说不值一提,无非是考虑到这一点后,才转而去想怀南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可没想到怀南还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莽撞少年!余妙鸿慢慢收回名片,没忍住讥讽勾唇,人呐还是不要太嚣张。
“怀南,”余妙鸿把名片塞回衣兜,扶了扶眼镜,警告道,“名片你已经拿了,请注意你的分寸。”
……
嗯?分寸是什么东西?
搁旁边吵吵嚷嚷简直逼怀玥更生气,她冷笑一声恍若未闻,不仅维持压制顾骁的动作,甚至还施压更大的力道。
顾骁本身是会点防身手段,奈何压制脖子的力道出奇大,扣在软肉上的指尖也不晓得戳在哪个关键穴位,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变得酸软,尝试挣脱,挣是挣开了,结果就是被摁得更狠。
“你就不能先放手?”他多少有些觉得难堪。
“不,除非你真心叫我一句南哥。”怀玥想对顾骁动手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必须先爽一波。
除去绿茶,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装X男。
整天装斯文盖面具,自以为是一等一的精英公民,殊不知自己其实与傲慢的暴发户没两样。
他不提精英与规则的言论,怀玥还反应不过来某些时候看到他们后为什么会下意识产生作呕感。
先前齐河随便提过一次齐家书家与这五家的隐形战争,一场关于真正的名门望族与新崛起豪门的权利斗争,细想之下,书家似乎从来没把上蹿下跳的几家人放在眼里。
第一眼看到书映风和书意风这对姑侄时,很容易能分辨出他们与阴损小人的区别。前两者的斯文与和善是刻在骨子里,后五家所有人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伪善。
赚钱或登上顶峰当然是人之初心,可真正的精英即便是站到了金字塔顶端也不会忘本,他们无视阶级圈层,心胸宽广,志向远大,尊重他人奉献并从不鄙视低圈层的人,以平等为基本原则对待每一个人。
就像是历史上诸多能放下远洋修读的光明未来归国革命,能以身作则冲破封建婚姻的第一位名媛,能施粥行善的大家闺秀,这种人才叫真正的精英。
精英两字不是有钱有权就配叫,会将班级根据财富来划分的鎏金,培养出来的不过都是一群以自己出身为荣的垃圾罢了。
所以,这种地方就该炸成灰才行。
察觉到顾骁肩膀开始耸动试图挣扎,怀玥用膝盖分开他的腿,改用右手手肘横在他脖子上,以一种完全压制的姿势将他再次制服。
“你很多话都说错了,但有句话你说的对,我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包括你。”
“我的确想踏入你们的圈子,一飞冲天也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好,都是我的目标而已。我是要光明坦途,也和你说过,我不愿意屈居你呼来唤去的小弟。要是你做不到,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为卧底,怀玥可以装渣男,还可以坦然做一个罪犯,但绝不当随随便便就能试探的小弟。
这是她的底线。
她伸出左手敲了敲车顶:“明白?”
“……”意识到话中的意思,顾骁突然明白她哪里是在生气迟到,而是气自己考验她呢,此时此刻,他终于对怀南有了更直面的改观,也是第一次正经体会到他的狂。
顾骁不再挣扎,低低沉沉笑起来:“你野心果然大,普通人能当个小弟就开心得要命,你却偏偏自信满满要当同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么嚣张,就不怕我对你动手?”
怀玥很平静:“你敢吗?”
这心狠手辣的家伙能杀朱阁就敢杀她,毕竟鹤山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要动手,恐怕一早就该动了吧?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还不是因为他不敢。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怀玥始终是纵观全局的那个人。
这场卧底战争就是正义与邪恶
依譁
的一盘五子棋,无论她做出什么计划、下哪一颗黑子都有理由并想好了有可能产生的结局。
她从一开始就在铺垫,任由圈里人猜测怀南是否是书映风在培养、怀南不同寻常的野心或者愿意同流合污的恶劣……人云亦云,虚虚实实的东西才最让人忌惮,这些都是为顾骁在做准备,虽然临时出现爱丽丝队伍这个意外,但最后效果拉满了。
就像现在,她其实也是在拖延。
对于其余两个白痴来说,救命之恩或许比天大。可对顾骁而言,显然他自己更重要一点。
假如没铺垫,恐怕真的会对自己动手。
甚至都不用赌,光凭书家资助这一点,她也很确信顾骁绝不会随便动手,她不死,和她亲近的钟缘和庄昕芸也顺理成章安全。而怀玥唯一赌的一件事,就是他会不会看中自己的能力。
借印钞机的面子只能保怀南不死,可要踏入他们圈子,看的那是她本事!
怀玥笃定道:“你不敢,也不会。”
【更不想】这后一句怀玥没说,一旦说了顾骁这聪明脑袋便会反应过来她一直在注意顾家,之所以这么确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顾霆。
她能查到的就是顾霆并未从政,身为顾家长子本该接手顾山河生意,年轻时却义无反顾搞乐队,好不容易回家了,结果闹死闹活要娶孟清香,为此还与本要联姻的世交闹翻了。
孟清香也亲口说过,他们结婚是顾山河对大儿子失望的开始。
总而言之,顾霆是个不适合当继承人的恋爱脑,但在顾山河表露出要把生意交给顾骁时,这贱兮兮的家伙突然福至心灵开始抢活干了,所以他们兄弟俩目前其实是竞争关系。可顾骁到底比顾霆年纪小七八岁,亲哥比自己接触生意要早,人脉也多。
豪门家庭的确狗血,整得跟九子夺嫡一样疯狂,反正怀玥懒得管他们关系,只需要知道逐渐成为合格继承人的顾骁需要一柄随时能为他披荆斩棘的刀就行了。
事实也不出她所料,顾骁好似被她戳穿了心中最本真的想法,原来气定神闲的脸色顿时变幻无常,也许他并不高兴被人看穿,最后神态到底冷了下来,紧抿的唇都在昭显内心有多不爽。
“你真的很聪明,不愧是读两年就能当状元的人。”
怀玥感觉到顾骁用肩膀搡了搡自己的手,随后就听到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你也应该能明白我的谨慎,我们就算扯平。”
“南哥南哥南哥,满意了吧?”他顿了顿,随即一连叫了三声哥。
顾骁主动给了一个台阶,余妙鸿也适时出声:“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上去吧。”
他视线特地往围观群众那瞟了瞟,示意怀玥还有人在看。
如愿以偿得到一句哥,怀玥眼皮一掀,兴致缺缺嗤笑一声。
切,倒是蛮会见风使舵的嘛。
算了,再忍忍,下回不把他揍得乖乖叫怀姐不算完。
“上去可以,”她漫不经心松了左手,摘下眼镜收好,同时右手手肘持续用力,“但我觉得你不够真心诚意!”
语毕,她脸色瞬冷,飞速抓住顾骁头发提起,然后用力往车顶边缘敲下去。
……
十分钟后,钟楼内部。
钟楼内部是镂空式,一楼是正方形空旷平地,左右两侧都有旋转楼梯,向上望去能看到壮观的天花板穹顶。
刚和顾骁打完一架,怀玥浑身舒爽瘫坐在阶梯上,擦了擦唇边血迹,喜笑颜开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谢谢。”
司机扯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客气了。”
“我说你们俩还是小孩子吗?非要打一架才舒服?”余妙鸿用随身携带的方巾擦拭着顾骁血流不止的鼻孔,没忍住谴责了两人幼稚的行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骁就不高兴了。
他被打的很惨,要不说在危难时刻怀南能爆发出反击一米九壮汉的力量呢,刚才当真是骑在他身上摁着打,下手一点都不含糊,虽然一经阻拦就停了手,但这还是让人很不爽!
“我自己来。”顾骁接过方巾,随意擦两下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怀玥面前,满心不爽地问:“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喊你一句哥?”
怀玥慢条斯理叠好脏纸巾塞进兜里,双手撑在地上,仰头朝他看去。
这人明明非常不开心,后槽牙咬得梆梆硬,却还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面具戴久了真当脸皮了。
打量一会,她冲他勾起一个挑衅的笑。
“因为爽啊,在外谁不恭恭敬敬叫你一声顾大会长,结果你却得叫我哥,你说爽不爽?”
“就因为这?”顾骁皱起眉端,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就值得他怀南丝毫不顾后果反驳自己甚至殴打自己?不过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又不是没见过他恶劣的样子,顾骁想想也对,于是似笑非笑点着头:“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原本以为能用身份地位压住对方,可显然有些人并不适合用这种方式拉拢,事情没有他预想的方向走下去,但结果还不赖。至少他更加确定怀南是一个随心所欲中却不忘分寸的人,做事不会太过,一切事情点到为止,无论性格还是能力都十分匹配自己的野心。
拍干净身上灰尘,他朝怀玥伸出手,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走吧,南哥。”
怀玥看了眼伸在面前的修长指尖,心情莫名有点奇怪。
说真的,这特么真的很像马上要跨越黑与白的交界线,终于成为犯罪分子的感觉。
借口打了他一顿,再不识相顾骁一定会把她拒之门外,她也不再犹豫,大爷一样搭上去并笑呵呵应声:“早这样不就行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让我等一小时。”
“你脾气倒是大。”顾骁冷嗤,用力把她拉起来后率先往上走,“我们上去,他们等我们很久了。”
“刚才给我的金卡是什么?”怀玥抽回手,拿出卡片重新翻看。
像名片又不是,感觉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看着像是进入某个地方的门卡?
顾骁脚步沉稳,边走边回:“我说了,这是新世界的入场券。等会把上面的人处理完,你就是我顾骁唯一的伙伴。”
这一回,他用对了词。
怀玥听得舒服多了,只是话里意思着实惊悚。
钟楼天台那么高,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许都没法阻止,怀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过孟清香那边怎么还没消息?!本来顾骁就迟到一小时,照理说应该到位了,如果再耽搁下去一切功亏一篑!
纵然再忧心忡忡,她也不能表露出任何异样,于是插兜快步追上,与他并肩走同一个台阶:“江璟他们不算吗?”
顾骁原本翘着的嘴角微不可查拉平,他曾经试图培养过,可惜失败了。须臾,他意味深长道:“我喜欢聪明的人。”
怀玥:“……”
懂了,这小子嫌别人笨呢。
他对自己越信任,她就越来越期待最后干他的时候,他到底会露出怎么样吃惊的表情了,想想画面肯定很爽!
她重新活跃起来,顿时谦虚摆手:“我也没那么聪明。”
“你不用谦虚。”顾骁心想他要是不聪明他还看不上呢。
两人很快到了最高处,最后一个台阶之后就是天台,天台门没关紧,夜风涌进来,掀起顾骁耳侧的碎发,他没有去管,而是转过身来。
“你不问问要干什么吗?”
怀玥扫了眼隐约有低泣声传来的门后,语气淡淡:“我一向不喜欢多问,知道越少越安全不是吗?”
听言,顾骁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依誮
像是一条刚捕完猎物的毒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满足的轻松感,悠然笑意在唇边蔓延,他背对着怀玥推开门,然后站在门侧,做出恭敬邀请的姿势。
“那就,请你杀了她们。”
*
门被打开的一瞬,汹涌的风穿进来砸在怀玥的脸上,恍如刀割。
她眸光好似被刹那间的冷给冻住了。
天台上有七八个黑衣保镖,体格不壮身形却健美,显然不是胸大无脑的蠢货,他们负着手站成两排,常年无人清理生出青苔的天台中央跪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她泪流满面,怀中紧紧抱一个沉睡的婴儿,在风中瑟瑟发抖。
余妙鸿走到她身边,眼神和声音一样冷漠:“安晴不小心杀掉的服务员是她男朋友,本来她收了二十万就行,可笑的是她收了隔两天要退,还去报警,出尔反尔的事谁会喜欢呢?你说是吧。”
这是天上人间没炸之前发生的事,本来应该由陈述刚处理,是顾山河把人要了过来,以此作为顾骁进入新世界的敲门砖。
“今天不仅是你要拿到门票,也是顾骁唯一的机会。有人想看你的伙伴处理事情的态度,你怎么说?”余妙鸿这么说。
这话让怀玥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插在兜里的手死死揪住大腿肉才忍住没一头撞死他。
疼痛让她分外清醒,清醒的感觉到了浑身血液变得冰冷一片,心口也好像被愤怒淤堵住了。
恶人作恶总归是有一个理由,也许是为了利益,也许是为了嫉妒,又也许是单纯反社会,然而现在,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只是想表达要拿人命来看态度?
毫无理由,甚至毫无人性。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上头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
因为这世界上不差法外狂徒,多的是丝毫没有底线人性的崽种,多的是草菅人命是混球。当人性被眼前利益蒙蔽,为人的基本道德感也就被淘汰了。
怀玥心跳如鼓,再一次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肉来让自己冷静。
那个有人,她一下就猜到是苏刚来和马昊。
方天河发誓不会骗她就不会骗她,如果这案子里不会再增加意外的人,那就说明这两位保护伞和顾山河还有着另外的合作。
要想加入就是顾山河亲儿子也不行,必须拿出应有的态度。
所谓新世界的入场券,到底代表什么?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恶劣的犯罪行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拖延这么久,深埋在耳中的隐藏式耳麦里始终没有传来孟清香的声音,怀玥的心终究是沉到了谷底。
难道她真的要动手吗?
她眼波一闪,侧头望向余妙鸿,平静道:“那你呢,你已经进去了吗?”
“我吗?”余妙鸿淡淡一笑,“当然。我和你一样,我是顾山河的人。”
他再次说了这一句话。
怀玥立即明白,余妙鸿就是顾山河的刀!这人看着平平无奇,估计手里沾有不少血!
她迟迟没有同意动手,顾骁已经直起了身,神色冰冷令人不寒而栗,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的眼神只剩下漠然。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当然不是。”怀玥厌恶他过于敏锐,未免现在就发生冲突,她故作轻松露出一个笑,走上前与他击掌,做出一副绝对没问题的样子。
视线在女人身上流连了一下,她耸了耸肩,指向女人怀中婴儿,无奈道:“上回杀人是迫不得已,你这回突如其来我总该惊讶吧?况且还有个婴儿呢。”
“这种会让我半夜做噩梦的事,你好歹让我犹豫一下。”
看她露出笑容,顾骁心定了定,的确,换做是他也要好好考虑是否要为了未来而选择彻底抛弃底线。
“那你考虑好了吗?”顾骁下巴冲其中一个保镖点了点,随即那位保镖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
接过枪,他拿到怀玥身侧举着,“把她们推下去还是直接打死,你自己选。”
怀玥还未作答,那女人一听,抱着孩子膝行上前,用手揪住了怀玥裤管。
“求你……求你们放过我,我一定不会把何年死亡的真相说出去,我孩子还小啊,求你们了!”她痛哭流涕哭着,也许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恳求一切就会改变,她慌乱地吸吸鼻子,开始磕头。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像是砸在怀玥心头的重锤发出的声音。
动作间吵醒了她的孩子,婴儿纯真无邪的啼哭声混着天台下方的巨大指针摆动声,在没什么灯光下的夜色里唱响一首旺盛生命的鲜活赞歌。
没人知道,它们正一点点凌迟着怀玥第一回如此忐忑的心脏。
“你别求我,我最讨厌哭哭啼啼。”她面无表情挪开脚,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态度。
尽管看到女人弓着腰,错愕抬起了磕到鲜血淋漓的头,她也只是嬉笑着撞了一下顾骁的肩膀,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枪。
“上次在鹤山的枪我玩和平这游戏时就很喜欢,没想到现实里会那么爽,这是什么型号?”
顾骁说了一个型号:“p9,很小巧。”
余妙鸿走上来:“会用吗?”
特么的她当然知道是p9,她不仅会用还能用它打爆他们的头!!怀玥心焦气躁的在心里大骂,如果孟清香还没有消息,她就真的要动手了,能把她逼到这份上的目前顾骁是第一个,她发誓一定、一定会弄死他!
“应该会,”怀玥最生气的时候反倒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下来了,原地活动下筋骨,借着调整姿势趁机吐出一口气,她笑起来,“手感还不错。”
假装把玩一会,身侧两旁的视线如同恶鬼缠身紧随,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在女人哭天抢地的求饶声中,退后两步。
她抬枪眯起眼对准了女人,指尖扣在扳机上。
摁下去之前,她微微偏头,最后望进顾骁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色双眼中。
顾骁:“怎么了?”
“没什么。”
片刻,怀玥眼眉微弯,笑意张扬:“顾骁,记得把尸体处理好。”
“这事干了,回头你要是不分我肉吃,我一定把你脑壳敲碎。”
第57章
三十多米高的钟楼顶空气新鲜而稀薄,风一吹,骨头像是被风拨动,寒意从怀玥脊骨处向全身攀爬,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来赴约之前,她已经预测到有可能发生的事并提前做好准备。
绝大部分卧底都得站在光明与黑暗交界线摇摆,心里明明有着赤诚与大爱,却要为最终能迎来黎明破晓,于是在不得不的情况下义无反顾转身跳入黑暗的深渊,因为当脱去警服或军装,每个人都清楚只有成为黑暗本身,才能窥伺到破局的可能。
她倒觉得自己没这么高尚。
对她来说,曾经已在警察这份神圣职业上死过一次,能够重生实属幸运,这一场崭新壮阔的旅程只要尽过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将问心无愧,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让自己走上需要背负罪孽这条路。
所以怀玥需要帮手,需要一个除去热心姐外最合适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个人就是孟清香!
假如今天这事单独让姚禾现身,多少会引起怀疑,即便可能性再小她也不敢赌,但加入她就不一样了。
知道很多秘密的孟清香差点被杀,会所一炸后随着孩子们消失无踪,那神秘狙击手能击中她,从八倍镜里也一定看到了孟清香和她在一块。
如今孟清香在顾家人眼中,早已是和热心姐共队的敌人,她是最有理由对顾家展开打击的一个人!
为此,怀玥特地制定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第一步,孟清香和姚禾从今早开始跟踪顾骁,在晚上八点前故意暴露行踪以此让顾家人认为她们要对顾骁动手;第二步,这样一来势必会产生一场恶战,她们必须从保镖手里逃脱;第三步,最后及时赶到她手机定位附近伺机出手,干掉主角外的人。
八点左右,她收到小季信息,专案组
依誮
成员表示两人正在进行第二步。
本来只要两人行动成功,无谓的牺牲就可以规避,可惜耳麦仍然寂静,一切希望好像付诸东流了。
怀玥神色平静,默默收回所有情绪。
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如果老天注定要她背负这罪孽,那就背吧。至少到最后,也算对得起大部分人。
不等顾骁作答,她咬了咬牙,准备扣动扳机。
忽然,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女人猛地抬起了头:“等一等!”
怀玥面不改色放下枪,头顶月光洒下冷冷白光,映亮了前方女人泪光闪烁的脸。
冷风似乎夺走了女人最后逃生的勇气,下方齿轮转动发出的细微声音也扼住她喉咙,她停止抽噎,低声哄了哄孩子,等孩子稍微安静一点,她重新抬头,喷薄着怒火的目光愤恨而谴责。
“我在网上见过你,你叫怀南。第一次知道你的时候,何年和说我他很羡慕你,你可以被资助,可以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学校学习,可以随便和女生谈恋爱也不会被人骂。他说他和你差不多大,出身也一样,可你的未来却一片光明,我们的未来却要一直为生活奔波。当时我告诉他人各有命,虽然我们很穷,还要为了生计让他跑去天上人间那个烂地方打工,但普通的生活也很快乐。”
“他是个很满足现状乐观的好人,打起精神继续工作养家。好几回他跟我说天上人间不对劲,每一层楼都有特定服务员,他从来不被允许去一楼以上的地方,我让他看在钱的份上别多管闲事,他听话了,可是他还是死了!!”
“有人和我说有个女人用酒瓶活活把他砸死,他的头被打烂了,他的眼珠子爆了出来,但我连我男朋友的尸体都没看到,他们就想用二十万把我打发,那是一条命啊!”
女人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指向余妙鸿愤怒地说:“是这人亲口告诉我,他说的时候还在笑!像你这种本来可以有大好前途的人,为什么要和这群王八蛋同流合污?你配被资助吗?你根本不配获得社会资源!”
女人原本清秀的面孔沾满血迹,额头流下的血蜿蜒曲折淌入唇瓣,她舔了舔嘴巴,忽地用力吸气,朝怀玥小腿吐了口口水。
“什么狗屁状元,你们这群草菅人命蛇鼠一窝的王八蛋,你们都该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此时此刻,掩藏在女人咒骂声中的愤怒超出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她不逃,跪在地上高声斥责不公,字字句句泣血。
而属于同一类人、两排负手而立的八位保镖却无动于衷,表情冷漠得像是行尸走肉。
怀玥维持着举枪的动作,试图平静下的心头终究是划过了一丝名为不忍的波澜。
如此这般她根本不可能直接动手,为再拖延点时间,她皱起眉端,故作无奈看向余妙鸿:“妙鸿哥,要不把她嘴堵住吧,我听着心烦。”
一听,余妙鸿那张丑陋的痘痘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黑框眼镜下的眼微眯,隔着镜片看,好像一对闪烁着邪恶的魔鬼之瞳。
他轻声一笑,扶正因微笑动作掉下一点的眼镜,不答只说:“今天见识到了什么叫垂死挣扎,这些人可真有趣,如果世界上有鬼,那不早就乱套了?”
“两次。”紧接着他又这样补充一句。
怀玥不着痕迹挑眉:“什么两次?”
余妙鸿放下手,比出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开口:“来的路上碰到了两只小老鼠,也是这么爱挣扎,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
“刚收到信息,你说两个人怎么能打得过一帮人呢?真当是天神下凡吗?”他侧眼朝怀玥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明晃晃的讥笑,见她好像很疑惑,便主动说,“反正你也要加入了那就告诉你吧,网上沸沸扬扬的热心姐在针对我们,为了保护顾骁,身边当然会跟着很多人。”
这语气笃定得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怀玥心一沉。
她不蠢,摆明是在说姚禾和孟清香。
只是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而已。
但她不信两人会真的失败,不到最后她也不能放弃,拥有最后一次期待还不算晚!
定定心神,怀玥强忍住把他头拍烂的冲动,学着他一样笑起来,不多问,故作开玩笑道:“我倒是蛮信鬼神的,上次鹤山回来做好几天噩梦呢。对了,这女的叫什么名字,晚上回去烧个纸钱,省得真来找我。”
“忘记了,应该姓徐。”顾骁插话进来。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从兜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咬在唇角,慢吞吞催促:“快动手,这里冷死了,弄好我们去吃夜宵。”
啪嗒一声,金属火机终于蹿出火苗。
冷夜添了一丝热气。
在催促声中,怀玥跳动的心也随着这飘渺微末火星子一块颤了颤。
忘记了?
杀别人连名字都不需要记得吗?
怀玥拉下脸,清楚感觉到自己对他们的耐心正在日益耗尽,再接触久一点,可能会直接不管后果出手。
“行,我也不想等了。”她冷漠转回头,食指指尖重新扣住扳机。
“滋滋滋——”
电流声!
怀玥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从脚底板冲上脑门,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激动过,一时间都有些发晕。
千钧一发之际,她耳中终于传来了通讯接通的微小电流声。
下一秒,孟清香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响起:“怀玥,我们来了!”
“操了这群崽种,一派派二三十个人,老娘手都差点被打断了。啊啊啊啊我不管,怀队你要补我十张合照和签名!”姚禾声音有点远,听起来有些空灵。
两人声音很喘,却很动听。
什么叫喜极而泣,这就叫!
怀玥差点没高兴的跳起来,别说十张一百张都成,她就说她俩一定可以!
那么,计划第四步,营救行动开始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台微拢着的门后传来十分急促的脚步声,怀玥耳朵尖,第一个听到,于是果断回头:“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余妙鸿好像也听到了什么,钟楼内部阶梯是铁做的,脚踩上去会是一种咚咚咚像鼓槌的声音,当耳边咚咚声越来越近时,他眼睛猛地瞪大:“有人来了!”
话落,天台门已被人狠狠撞开。
怀玥和众人整齐划一转过头,就见一枚圆而扁的金属装置被丢进来。
装置于空中飞旋两圈后,开始呈抛物线状下坠,锋利可割人的边角被月光点亮寒芒,装置中心上面印有的俄文与花纹清晰可见。
余妙鸿脸色大变,瞬间反应过来:“俄国新产品?这是闪光弹,都把眼睛挡住!”
东西离他不远,他抬脚准备去踢,谁知闪光弹早就提前开启,甫一落地瞬间爆开一阵刺眼白光!
所有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纷纷侧头用手挡眼。
然而这还不算完,白光并未褪去,两道越发急促的脚步声并着枪声一块哒哒哒响起,危险的讯号即刻拉响!
意识到有人从外冲进来后正在连续精准扫射,余妙鸿闭着眼睛往后急退,大喊:“快躲起来!”
陆续听见有身体砸向地面的沉重声,怀玥趁白光遮掩终于露出痛快淋漓的笑容。
躲?她可不用躲。
自家队友射出的子弹,只会精准无比钉在敌人心脏上!
和最初的安排一样,闪光弹通常持续五秒,她购买的这款是七秒,这紧迫逼仄的七秒漫长而短暂,戴上护目镜的姚禾和孟清香动作极快,眼神极
YH
准,配合下击杀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八位保镖之四!
七秒一过,白光骤灭。
大家还在适应视线的时候,怀玥已经能够看清周围,视线中,搞定几人后姚禾冲她这里点了点头,随即向空中抛出一枚新的闪光弹装置。
电光火石间,忍了许久的怀玥终于精神抖擞起来。
轮到她表演了!
盖在眼帘上的手还没彻底放下,她下一刻果断出脚,狠狠踢在顾骁腰子上把他往旁边踹去。
“又来了,老弟快闪!”
“啊!”顾骁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踢成了C型,才发出一声局促惊呼,耀眼白光再度闪现之时,他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头也重重磕到了天台边缘的柱子上,等头晕眼花爬起来,却又立马被强烈光芒刺痛双眼,哀叫着倒下去。
连续两颗闪光弹,所有人都忙着捂眼睛,生怕强光把眼睛刺瞎。
白光迸射中,没有一个人有时间来反击,只顾抱头狂奔像群无头苍蝇乱撞。
可这么小的空间范围,在失去视线的状况下,无论怎么跑,都相当于把脖子递给敌人去砍!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闷哼一声接一声,子弹射入皮肉发出的响声比死神擦肩而过飘过的阴风还可怕,这七秒简直比一个世纪还长!
【干得好又倒三个!】
踢出两脚后爽到起飞的怀玥一边在心中默数,一边继续行动,回忆起女人位置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女人,直到听到婴儿啼哭才睁开眼。
确认周围只有仍然跪在原地放肆尖叫的女人和自己后,她迅速俯下身靠近她耳边,语速飞快的低声叮嘱。
“别管瞎不瞎现在立刻跑,去找黑衣服的女人!到时候我可能会打你一枪,你也别管,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言简意赅说完,来不及等任何反应,见光已渐渐暗下去,怀玥干脆直接把人揪起来往门口方向推。
推完,她立刻转身朝顾骁方向拔腿狂奔。
差点被推一个踉跄的女人脑子完全是懵的,刚才谴责对方的话仿佛历历在耳,可是……她微微睁开一点眼睛想去看,最终只是吸了吸鼻子,往前奔跑的发软的腿爆发出属于母亲的强大力量,紧抱孩子跌跌撞撞冲门口蒙头跑去。
眼看她果决无比,怀玥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故作狼狈滚跑到顾骁身边,随后跟着他一块靠在柱子上,喘吁吁询问:“顾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面不是有司机吗?没有保镖吗!”
顾骁哪会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眼睛、脑袋和屁股都疼得不行,哦不对,还有他的腰子!他爹的,他怀南最好不是故意的!
愤怒当头,顾骁愈发受不了眼角刺痛,忍不住爆出一阵怒吼:“先解决姓徐的再说!”
又一个七秒过去,光一瞬即灭。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保镖,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坚持奋战,边适应视线边拔枪。
甫一抬头,却见一高一矮俩手持突击步枪的女人挡在门口,高个那位身着黑衣黑面罩,看起来神秘莫测,矮的那位只是普通运动服戴口罩,但她们都像腥风血雨里滚出来的铁血女战士,衣服有点破,身上还有些血色,一左一右持枪而立,不显狼狈,反而气场肃杀!
蓄势待发的两管枪口拦住生的希望,把死亡阴影蒙上了所有人眼帘。
“这装束是热心姐!余哥!”保镖发出惊恐的叫声。
余妙鸿在第一颗闪光弹落下时已经跑到了一根柱子后面,他手里也有把防身的p9,背对墙壁喘了两口粗气准备反击,听言,脑子简直都有点混沌。
他顿时不可置信扬声:“怎么可能!”
他探头出去看,一看心态直接炸了,表情扭曲得像是麻花。
天知道刚才还在笑两只老鼠蠢呢,结果突如其来的两人正是他以为早该被处理的人?几十个人都被她们杀出来了,开玩笑呢吧?想都不用想,信息肯定是她们解决完人后发的!
被骗得团团转的余妙鸿哪还有刚才的得意洋洋,站起来恼羞成怒跺脚,直直大骂一声操:“杀了她们!”
话落,他先开启攻击。
与此同时,两把突击枪也开始了致命打击,刚才有多凶猛利落,此刻更是狠上十分,子弹咻咻咻不要命乱射。
剩下最后这位保镖根本来不及做应对,连枪都还没上膛,顿时抱头鼠窜找地躲。恰巧钟楼的圆形穹顶需要四根柱子支撑,枪声大作下,他连滚带爬总算安全躲到了柱子后。
子弹连续击中柱子,碎石飞溅,掀起一片灰尘。
“操!”余妙鸿瑟缩在柱子后又骂一句,探出去一看见女人快要到门口,转头就朝怀玥吹口哨:“怀南!”
怀玥一偏头看去,他立刻下令:“我给你掩护,千万别让徐馨跑了!”
原来她叫徐馨?怀玥记住名字,知道躲不过必须动一枪,便应了声好。
准备出手前,她余光瞥见刚可以睁开眼的顾骁贴在柱子边缘探头探脑看战况,她冷笑一声,出手抓住顾骁后脑勺的头发,提起来然后粗暴往里猛推。
“弟啊,小心子弹呐!”
顾骁脑门再一次重重磕在墙壁上,痛得他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你能不能轻点!”
怀玥发誓,她绝对是故意的!
假惺惺留下一句抱歉后,她假借寻找机会,等剩下一个保镖被解决,才迈开长腿飞速跃至另一根柱子旁。
余妙鸿出枪和姚禾孟清香两人对射的瞬间,她想徐馨心中应该时刻谨记了自己的话,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对准徐馨腰腹射出一枪!
中了枪的徐馨发出一声惨叫,脚步顿时变慢,还差点一个趔趄扑在地上。
要演戏,怀玥就不能有一丝迟疑和错漏,故意打歪后低声咒骂一句重新开始上膛,她将一个不怎么会用枪的人演绎得淋漓尽致,全程手忙脚乱。
再度抬枪时,前方的徐馨就差一步握上姚禾的手。
原本她还想再射空枪装一装,却见另一枚子弹从侧边横出,洞穿劲风,发出可怕的尖锐破空声后击中女人的小腿,她还是摔倒在了地上。
怀玥心头顿惊,却没敢回头。
孟清香在掩护姚禾和余妙鸿对射,那么动手的人只有顾骁!他已经起身加入战局,这么狭小的空间,移动目标大而缓慢,如果她再次打歪,今天表现就和鹤山相差太大!
想法一过,怀玥瞬间回神。
计划最终产生的结果不多,这一种后果她预料到了,所以……最需要孟清香的时刻到了!
她二话不说改变主意,冲正在地上爬也不忘抱紧孩子的徐馨胸膛打出一枪后,眸光仍紧紧跟随不放。
这时,借门两旁墙壁掩护攻击的孟清香似乎也早有预料,本身见徐馨摔倒就已迈开脚步,这下直接是疾步如飞闪身上前挡枪,姚禾则跳出来捉住了徐馨的手往门后拖。
而怀玥这一枪,却深深没入了孟清香的腰腹。
枪声停了,钟楼下方传来一声卡扣般的啪嗒声,似乎是巨钟的分针到了九点半整点,夜空中忽然荡漾起神圣仁慈的钟声回响。
“快走,别管我!”在这绵长的钟声回荡中,孟清香捂着伤口,用力关上了门。
随即,她仿佛一只将死未死的蝶,裹着破碎的羽翼栽倒在血泊中。
目睹一切的怀玥心情出奇平静。
她放下枪,漠然看着孟清香栽倒时半空中飞溅起来的、被血珠包裹的浑圆尘土,漠然听着姚禾抓起女人和孩子用最快的速度抛下她离开的脚步声,漠然看着盛怒之下的余妙鸿和顾骁气势汹汹收枪上前,打歪了她的护目镜和口罩。
“你居然是孟清香?!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耳边传来顾骁怒不可遏的声音,怀玥眼珠转了转。
就见被激怒的顾骁失态至极,强光刺痛的眼猩红一片,顾不上浑身脏污,脖子里青筋全部暴起,攥起孟清香的衣领,直接拔枪要杀。
她缓慢走到顾骁两人身边,盯着地面上汇聚成一团的浑浊血水,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第五步,计划中的倒数第二步。
无论哪个结果衍生,都需要完成的一步。
从她手里逃走一个人,就必须留一个人下来。
这样她才不会被怀疑,还能让敌人欣慰,才能让她进行下一步,让这场营救达到最完美无缺的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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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你用自己的命去赌。】怀玥想起自己联系孟清香时说的话。
结果很显然,她完全没有犹豫,甚至兴致勃勃与她说:“蔡老师曾经和我说,背负责任前行的过程中,牺牲是必要且刻不容缓。如果能用我的命去换一个无辜的人,我十分愿意。”
可惜,她不允许她牺牲。
怀玥舔了舔之前被顾骁打破的唇角,伸手捉住他因狂怒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臂:“你冷静点,先问问她知不知道什么。”
“对,你不能杀我,我有……我有热心姐的消息!”被顾骁紧紧攥着衣领的孟清香艰难地咳出一口血,随即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她盯着顾骁涌动着火光的眼,“你想知道,就不能杀我。”
闻言,顾骁手不自觉一松,转过头看向余妙鸿。
余妙鸿眯起眼,像是在思考。
片刻,他摇摇头,肃然道:“先别动她,把她带回去。”
说完,余妙鸿吐出一口浊气,侧身面向怀玥,并抬手拍着她肩膀。
“虽然放跑了徐馨,但你那一枪打得很好,也算立功了。等人来处理这里,你先回去。”
比起热心姐的消息,徐馨一点都不重要。余妙鸿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干净,笑容冷血:“这可是更好的敲门砖,我会和他们说是你的功劳。”
怀玥视线终于挪到了表情突然变得喜悦的余妙鸿脸上,她没说话。
紧接着他背过身去打电话叫人,顾骁让她走远些,自己则俯下身和孟清香在说什么。
怀玥走到天台边缘,捡起顾骁仓皇丢掉的烟头,一点点将仍然冒着火星的烟给碾灭。
确认不会有火灾后,她惬意靠向边缘处的栏杆,慢悠悠晃动着目光,视线扫过横呈一片的尸体和布满弹痕的天台,最后停留在满脸堆笑的余妙鸿身上。
被血腥浸透的风拂面而来,无声勾起了她的唇角。
接下来,执行计划第六步。
让她猜一猜,孟清香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怀玥无声冷笑,万千种残忍嗜血的想法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可以被逼到这个地步不能不让孟清香来冒险,也可以中枪受伤,甚至还可以死,但这之前,受得气必须千百倍还回去。
今晚就是通宵加班,也要打烂余妙鸿的头。
她要顾山河的刀,彻底断掉!
第58章
临近十二点的夜更静了,月朗星稀,万籁俱寂,整片大地已陷入沉睡。
几辆黑色奔驰先后在市郊的云鼎名阁门前停下,陆续下来几个人。
云鼎名阁造价上亿,光门口复刻古代王府的广亮大门就据说耗费千万,站在门口都不禁让人恍惚错身于历史时空,而这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正是江宏海私人住宅。
这里飞檐红柱壮观,亭台楼阁富丽,小桥流水极具诗情画意。
一行人在佣人的带领下,快步经过一路长廊与两扇垂帘门,准备前往小花园。
小花园实际上是一片广阔的草坪,右侧才是盛放着婀娜百花的花园,草坪左侧建有方方正正的露天凉亭,亭内有长方形檀木茶桌,算是个简易茶室,凉亭后面便是结合了现代风格却一点都不会显得怪异的平层中式主屋。
屋里头如昼的灯光蔓延,一并点亮夜空,与凉亭四角摆放四盏琉璃灯盏一起奏响一曲奢靡之歌。
而享受奢靡之乐的人,正在茶室里等待两位重要的客人到访。
顾山河坐在主座慢条斯理斟茶,封威在左侧刷美女直播,江宏海则在他旁边朝佣人进进出出的平房看。
看了会,只见余妙鸿从平房里出来,他西装上还沾着血,脚步匆匆进入凉亭,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顾先生,人救回来了。”
顾山河一边往空茶盏里倒茶,一边点头:“尽快把她弄醒,我必须要知道热心姐究竟是谁。”
余妙鸿恭敬应声退下。
“老顾啊,你这助理可真像古代皇帝身边的公公,配上江宏海这都能拍戏的宅子就更像了。”封威虽然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但没忘瞥他一眼,谁让余妙鸿实在像个狗腿子。
听到这称呼,顾山河动作微顿,一丝不悦划过眼底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热气蒸腾的茶壶,然后将茶盏推到两人面前。
“等会他们俩来,你讲话注意分寸。”
“他们是什么天王老子吗?一个厅长一个省委罢了。”
封威脾气不好,放下手机,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盯着顾山河连连冷笑:“鹤山出事两人屁都不放一个,知道有热心姐的消息倒是觉也不睡赶来了,也亏他们做得出来,平时我们钱少给了还是礼白送了?”
“你少说两句不会死。”江宏海知道封威不喜欢这两人,于是立即推了他一把让他闭嘴。
见封威嗤笑一声继续去看手机,江宏海才朝顾山河望去:“老顾,我有个问题。虽然怀南人的确不错,但他到底是书家资助,孩子们和他玩玩就算了,你让顾骁和他走那么近做什么?”
钟楼发生枪战他们都知道了,可无论是徐馨被救还是孟清香被擒都不重要,顾骁带着怀南会出现在那里才奇怪。
“难不成你是想让顾骁接手明舟岛?”江宏海眼色一深。一开始本可以直接把徐馨做掉,偏偏顾山河点名要带走时他就知道不对。
明舟岛是顾山河和马昊的梦想帝国,那里是一座为了扩建人脉所建的岛,那里才是真正的天上人间,真正叫纸醉金迷。去岛上之人,无一例外皆是权贵官员或新兴资本。
以免出现不可控因素,明舟岛的掌控权一直在这两人手里不会放,最后肯定也是给最信任的人继承下去,而马昊的为人大家再清楚不过,如要加入必须考验。
思及此,江宏海表情愈发古怪:“你想让顾骁获得门票进明舟岛可以,亲儿子就算了,可关键怀南身份太尴尬了。”
“怀南是书家目前最特殊的资助者,别看平日里书映风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的身份,据我所知鹤山受伤后,书映风跑去御湖别墅亲自给他做了好几天饭,由此可见他在书映风心里份量绝不会小。我估计他未来会接手书家的可能性很大。”
“他是为了救我们的孩子杀人了,也是个会保守秘密很懂事的人,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和我们走得太近,书映风会不会出手?”
豪门圈就这么大,彼此都不是对手却更像一个彼此制衡忌惮的关系,你知道我家有灰色生意,我知道你家有隐晦秘密,谁家有点腌臢事根本瞒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不多管闲事明哲保身是默认的潜规则,可要触及到自身利益就难说了。
“别忘了……”江宏海神色凝重一瞬,继续说道:“书映风虽然放弃了继承权,但终归是独苗,他的话语权很大。”
听言,封威表示同意:“对啊,他们那帮人自称名门望族,如今洗白开始搞文艺就假装自己祖上不是黑白通吃的货色,以书老爷子刚直的作风,假如知道怀南触碰了我们的事,也许会直接命令书映风断掉怀南的资助。”
总之,在两人心中,怀南可以和自家孩子交好友,但最好不要插进更多的事。
“还是说你想要拉拢书家?”江宏海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面对两人几番话轰炸,顾山河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神色淡淡抿着茶,平静道:“我看你们想太多了,除非书震霆脑子坏了才会把书家给个外人。”
用来陶冶情操的茶盏很小,一口喝完,他漫不经心将其放下,指尖轻扣桌面。
“不管怀南和书映风究竟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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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没错,但他肯定不会接手书家,一个外人就是再聪明最后撑死在书映风身边当个秘书或助理。但这人显然看起来不会是甘愿屈居人后的人,要不然鹤山的事他完全可以告诉书家人。你们没发现吗?他好像本身就有意愿加入其中。”
人这种贪婪成性的物种,顾山河再明白不过。
一旦站在高处看过下面的风景,就越来越想着往上爬,直至登顶顶端宝座。
那天饭局,车柔回家与说这孩子能说会道有礼识度,个性张扬却不过分,说动手就动手,动完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时候顾山河就明白怀南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一种以金字塔顶端为目标的野心勃勃之人,一种明面善于左右逢源背地却暗自谋算的狠人。
而且,顾骁既然选中他就说明早就想明白了一切,自己儿子有多聪明自己心里清楚。对顾山河来说,这件事压根无须担心,他很信任顾骁。
“如果书家要断资助,那我们来就行了,对方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贫困生把事闹大。独善其身这个道理,越有钱的人越懂。”
“……”
江宏海和封威面面相觑,未几,江宏海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确定要顾骁接班了,怀南就是他看中的另一个余妙鸿。”
顾山河语气淡淡:“算吧,先培养,不行就换。”
这下两人更没话讲了,敢情他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原来顾骁那小子心里清楚着呢。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自家混账,明明大家一块玩,自家混账只想着赛车钓鱼泡妞,人顾骁直接想到未来去了。
尤其是封威更是羡慕到撅嘴扬眉,要不是说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果然什么种出什么货色,像他家的别的本事没学到,泡妞倒是一学一个准。
三人聊了会,姗姗来迟的苏刚来和马昊、冯萍终于在小花园前的拱门出现,身后跟着的几个保镖手里还抓着个年轻姑娘。
“哎哟,我们苏大检察长和马省委来了,稀客稀客!”人一到凉亭,封威站起来要与苏刚来握手,并阴阳怪气的问好。
苏刚来和马昊半夜三更喊被出来,可不是来听封威阴阳的。
苏刚来视而不见,让保镖把人带到门口等着后,越过封威走到顾山河面前,“钟楼那边保镖尸体都处理好了吗?”
公安局的桑礼和派出所两民警被抓,如今他们手底下可用的爪牙所剩无几,幸亏钟楼高,枪战动静路人没听见,不然今晚有他们窝火了。
“处理好了,顾骁比顾霆聪明,你放心吧。”
“那那个徐馨怎么办?”
“她也掀不起风浪来,只要找到热心姐就能一起做掉。”
“所以姓孟的人呢?”冯萍更是一个不好相处的狠辣女人,开门见山道:“我还年轻,我不想被什么狗屁热心姐搞到监狱里去,我要立刻知道她的消息!”
冯萍声音很好听,天生的尖细嗓音,听起来有点像娃娃音,但又要更粗一点。封威不免多看了几眼,她年近四十身段保养得极好,看样子出门匆忙,深紫色丝绸面料的长裙外只裹了条格子披巾,衬得曲线弯曲曼妙。
片刻,封威心中一动,主动带路:“我们冯秘书这么急,那我们赶紧去。”
时间不等人,大家都想从孟清香嘴里听到那令人振奋的消息。
只要知道热心姐相关消息,他们就能找到她,就能把这种自以为是在行侠仗义的蠢货的皮给剥了挂在门前示众!
众人越想越兴奋,好似即将能看到手刃对方的画面,一进入屋子,挥退医生后团团将床围起来。
所有人的眸光都死死盯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孟清香,像地狱深渊里一只只恶鬼凝视着即将坠落悬崖的天使,眼神中充满残虐的渴望。
片刻,顾山河率先开口:“清香,我们好歹公媳一场,如果你坦白交代,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听言,本觉得一切顺利,已退到旁边的顾骁眼皮却不知为何猛地跳了跳,一股不详预感涌上心头。他抿了抿唇,靠在窗户边一句话没说。
“你们先离我远点,恶心死了。”天知道孟清香一睁眼就看到几张丑陋难看的脸顶在眼前有多想吐。
环顾一圈,她发现和怀玥料想的一模一样,除去一个安恩,人都齐全了。
她忽然记起来怀玥请求她入局时说的话:【我需要用你的命去赌。百分之九十可能,恨我恨得要死的这帮人都会出现,百分之十可能,顾骁亲自拷问你死无葬生之地。敢赌,你就回威尔市。】
当初她还很好奇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怀玥从容无比说因为她从头到尾所有计划都在推动这一天,不是她孟清香也会有下一次的设局。
因为当一个神龙不见尾的神秘人疯狂搞事还毫无影踪,从一开始就已经最大化拉了仇恨,威武多年且无一例外皆狠辣的罪犯们自立为王不容挑衅,如同被触及权威的天子,决不会随意放任她死亡,最痛快的只有亲自把人抓起来剥皮抽筋!
眼看数道目光像病毒一样黏在身上,孟清香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她的笃定来源于一种绝对自信!
怀玥如同寄生在罪恶里的罪恶本身,好似曾经在黑暗世界中跋山涉水过,睿智头脑让她默不作声观察分析,游刃有余玩弄所有人,最后果决无比出手,而其中洞穿他人内心不过是最轻而易举的事!
再一次在心中暗暗钦佩,孟清香强撑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坐起来,她也带了隐藏式耳麦,于是故意不答,看向苏刚来和马昊后讥讽一笑。
“我真没想到你们也是一伙的。”
这话够意味深长,众人脸色都有了些异样的变化。
苏刚来长相粗旷严肃,一看就是个刻板严厉的角色,这会儿却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孟清香,当初你和顾霆爱得死去活来,如今为了一个学生却离了婚,值得吗?”
听到顾霆这个名字孟清香就想呕,顿时皱起眉头:“你也知道史雁柔?”
苏刚来冷笑:“我说了,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跟她废什么话!”冯萍可没这个耐心,她前半生活得苦,受制于母亲的伟大情怀无法挣脱,一直以来性格都暴躁易怒,后半生好不容易掌握自我,拥有颐指气使的权利,她绝不会因为一个热心姐放弃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说到底,这里在场每一个人都怕被牵连,热心姐不死,真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刻提醒他们死神即将来临。
冯萍撇开挡路的马昊,不顾众人阻止,硬生生拽起孟清香的头发把她拖到了外面草坪。
其余人也跟了出去,很快,头低到胸脯上的佣人们搬了桌椅板凳出来让他们安坐。
“不拦着她?”封威觉得冯萍这脾气够劲,笑呵呵问马昊。
马昊镇定自如坐下:“让她发发火吧,上次让她去找秦朗本来就和我生气呢。”
封威觉得有些好笑,撇了撇嘴,想起这事又问:“所以上面成立专案组了吗?有没有成功钓出来人?”
“没有。”这句话是顾山河说的。
顾山河拉开椅子一并坐下,神色寡淡:“是有人去找了护士,那人反侦察能力很强,跟踪没多远就被他跑了,不确认是不是专案组的人。也许是热心姐安排的人。”
他隐晦地看了眼马昊和苏刚来,两人会意,纷纷闭上嘴不再说话。
随即,顾山河慢慢抚平衣角褶皱,目视前方唇角微扬,脚尖惬意地点着草坪。
威尔市连番出事,他不蠢也不笨,上头注意到是迟早的事情,不管寻找护士问话的人究竟是谁,总之他认为这些事绝对不一般。
要跑,聪明人得抱团跑。
笨的人……他笑意愈发深邃,有异心的人就替他们挡枪吧。
……
一把将人推到地上后,冯萍招呼保镖把带来的年轻女孩往地上一摁。
随即,她站到孟清香面前,盛气凌人的俯视,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话:“这女的是你警局最好的朋友吧?叫白溪灵对吧,你今天不说,我就当你面活剥了她的骨头!”
白溪灵在警局里干文职,年纪小也很少外出任务,这头一回碰上光明正大被绑架的事,又一听这血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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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哭了起来。
但她很硬气,任由气势汹汹的保镖捉着她肩膀,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
孟清香受伤很重,活生生被揪起来疼得脸都白了几分,一转眼看到吓得瑟瑟发抖的白溪灵也在,脸色瞬间变了。怒气根本压抑不住,她愤怒抬头。
“她是国家公职人员,你们也敢随便抓,你们到底把人命当什么!”
“蛇鼠一窝就觉得威尔市是你们的地盘了吗?我看她做得对,不要把你们送进监狱,就该一个个揭穿你们真面目,然后干干脆脆干掉!”
冯萍虽不耐烦,但忽地叉腰仰天笑了起来:“你知道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这样干过吗?他们最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做女人还是不要太天真!”
封威也笑:“看来她失踪这几天跟着热心姐混,是觉得能掀翻我们呢。”
“好了,你们别废话了!”江宏海一想到宝贝儿子在热心姐手里受伤就忍不住要发火。
他没坐下,摸出后腰的枪威胁并催促孟清香:“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点说你知道的消息。”
孟清香怒极反笑:“说完好杀了我是吗?你当我蠢吗?”
“那你要怎么样?”
“我想知道两件事,你们告诉我我就说,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孟清香失舔舔干涩的唇,眸光滑过在场人员各异的表情。
跟出来的顾骁眉端紧皱,对于危险的直觉越来越深,眼皮也跳得更厉害了。未几,只见孟清香朝自己看来,她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一句让他瞬间浑身冰冷的话来。
“我是因为史雁柔和顾家分离没错,但不是想站队谁,我只想知道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休学那一年的车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半句话还好,后半句话让顾骁顿时心绪一震,近乎是瞬间,他眼前闪现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纷飞大雨。那天雷声隆隆,白裙扬起坠入血水中,他生平最喜欢的姑娘脚部骨头弯折到头顶,与他最厌恶的一个人像交颈鸳鸯一般躺在一起,被撞碎的碎肉溅到了他脸上,又被雨水打落。
可腥臭的腥味好似仍然在鼻尖,他眼一沉,语气都冷冽了起来:“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
见他脸色骤变,孟清香心中一喜,怀玥认为车祸肯定是顾骁逆鳞,一问果真如此!
原来,他真的在那场车祸里杀了人!
“因为我想知道你能虚伪到什么程度。顾骁,我当你嫂嫂这些年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敏懂事的男孩子,你待人处事虽然疏离冷淡,但还是很妥帖礼貌,如果不是我偷听到你们居然一起谋划霸凌欺辱一个女孩,我都没法相信那竟然是你能做出来的事。说你是人面兽心都不为过!”孟清香其实没什么力气,可是激怒他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撑着腰腹站起来,努力挺直脊背,对着顾骁一字一句道:“比起在场其他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你生活在父母给你编织的安全羽翼下,戴着和善面具欺骗所有人,但你仍然是肮脏丑陋的,掀开面具,你不过也是一个狐假虎威的禽兽罢了!”
“她一定会撕裂你的脸皮昭告天下,一定!”
连番斥责使顾骁心中的滔天怒火燃到了最盛,他咬紧腮帮子冷冷一笑,当着众人面冲上去掐住了孟清香的脖子。
“你想找死就直说,别说你不是我嫂子了,就算是我也能把你杀了。”
“顾骁!”顾山河喝止他。
明舟岛是顾山河和马昊一起建的,如果让马昊发现顾骁其实是一个极其容易愤怒的人,那这张进入新世界的门票就要做废了,他立即起身去拦顾骁,不着痕迹冲他摇头后,才轻松将他的手拂开。
顾山河松了口气,从江宏海手里接过枪,冷漠无情的抵到了白溪灵的脑袋上。
他看向孟清香,语气狠戾:“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钟楼?热心姐为什么跟踪顾骁?她到底要干什么,她到底是谁!”
孟清香反问:“你们就这么想知道?”
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她忽地扬起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纵然唇色惨白,可还是坚韧如荆棘丛生中盛放的美丽蔷薇。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她后撤了一步,脚步幅度不大,悄无声息站到了白溪灵前方。
脚步一稳,孟清香紧攥成拳的双手抬起放在胸前,冲众人比出两根中指。
“热心姐可以是我,是她,是这世上每一个想干掉你们的人!我们无处不在,我们都是热心姐!”说完,她强忍疼痛转身朝白溪灵扑过去,借力翻滚一圈,连滚打爬跳起来拉着人就往空地跑。
她速度太快了,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简直与花豹无异,众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回过神眼前已经没了人。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跑?
毫无疑问,所有人脑海中都回荡着这个问题。
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某件事的顾骁脸色顿变,他麻木而迟缓地说:“这可能是个陷阱。”
顾山河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云鼎名阁外一阵滔天巨响传来,众人再顾不上孟清香,皆心头一震,齐刷刷朝声源处看去。
只听响声伴随尖叫声接连响起,其余房屋内的佣人和保镖不断从小花园那里往这里四散奔逃,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一辆棕色皮卡从小花园后方破墙而出,碾烂满地名贵的花,一个甩尾后停在平房正前方的不远处,刺耳摩擦声过去,整辆车子已侧着面对众人。
烟尘滚滚之际,众人只见一道高挑凛冽的身影站在露天车厢里,修长右腿踩到车侧的翼子板上,胸口还挂着个大家伙。
“吁——”
她吹了一声口哨吸引注意,众目睽睽之下随即就这样跳了下来。
夜视镜黑面罩,黑工装与黑皮靴,长卷发绑成麻花垂在右肩,这装束谁不认得,谁不忌惮,来人正是热心姐!
而车子出现的第一瞬间,双臂抱胸靠在墙壁上的余妙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立即站定,目光整个呆滞:“操?!”
如此杀伤力巨大的火力压制型武器,这特么是威尔市应该出现的东西吗靠!
还没等他来得及提醒,在灯光与月光下闪烁着兰黑色金属光芒的机枪已经发出了突突突高速而猛烈的枪声,如同野兽咆哮,连绵不绝的枪声比雷雨夜的惊雷还要响亮。
热心姐开枪对准了就近的一个保镖,保镖被射中,他的胸膛像是被锤子捣烂的肉泥瞬间多出无数个大洞,眨眼上半身都直接被打烂打飞。
幽蓝又有些火星子的火光在枪口疯狂跳跃,甚至还照亮了周围的空间,像所有人宣告着它至高无上方的地位。
所过之处,无论是柔软的草坪还是坚硬的石头,抑或是人体,通通在一刹那被打成了碎片,金属弹壳也一颗接一颗像雨滴般砸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开始仓皇奔逃并尖叫。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冯萍像疯了一样转身就跑,顾山河也抓起顾骁拔腿狂奔,一群平日里自诩高贵的人像即将被屠宰的小猪仔一样疯狂乱窜。
然而枪声始终紧紧跟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彻云霄!
马昊和封威江宏海三人离平房大门近,在余妙鸿指挥下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威力taimeng封威都快吓尿了,他滚爬到沙发后侧,夹着嗓子尖叫:“快关门!快关门!”
“等我!!”冯萍非常怕死,一丢披巾,在危急情况下爆发出了强大的爆发力,脚步快得跟百米飞人似得。
她一跑进跑平房,还没稳住脚跟,身后就被手忙脚乱的顾山河父子狠狠撞上,三人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
余妙鸿算是稍微冷静点的那个人,他放弃关门,扑过去拉顾山河,一道弹痕却精准地射到了他手前方,电光火石间打烂了顾山河伸出的手。
“啊啊啊啊!”顾山河右手四根手
忆樺
指全无,鲜血迸发飞溅,他捂着露出血淋淋白骨的手在地上翻滚。
死亡擦肩而过,余妙鸿吓得跌倒在地,怔怔看着正对大门,那道在黑夜与白烟弥漫中冷峭而肃杀的身形。
【她是故意的】余妙鸿意识到了这一点。
与他所想如出一辙,起伏跌宕的枪声不断,本该顺着刚才方向打爆顾山河头的子弹后撤偏移,一颗颗精准没入没来得及跑进来的苏刚来脚上。
苏刚来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他匍匐在门口,口中溢出一股又一股脓血。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他们维持着僵硬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苏刚来的小腿、大腿、腰部、胸膛……一点一点被打穿打烂。
几十发子弹全部射入他的身体,枪声一歇,最后一发击穿他的眼珠,苏刚来嚎叫声戛然而止,重重扑倒在血泊中。
眼球爆裂产生的浑浊液体飞溅到离他最近的顾骁面孔上,顾骁心好像也被一并打碎了,下身热意涌上,他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望向门口的眼神都在发怔。
苏刚来死了。
活生生被打死了。
别说向来稳重成熟的马昊,就连从不在外失态的顾山河都清楚感觉到全身血液倒流,身体微微发颤,没有一个人可以遏制最本真的惊恐。
他们整齐划一,直勾勾盯着站在大门外不远处的女人。
他们痛恨厌恶又忌惮的女人,此刻一梭子子弹刚打完,周身弥漫着白烟,冷冽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双手一上一下,边提边手持机枪,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都非常重的机枪她却轻轻松松拿着,如同漫步而来的女煞神,心性冷血而无情,丝毫不顾会不会殃及无辜之人。
而比起机枪高射速威力的可怕,比起亲眼目睹残忍死法,更令众人感到惊骇的是她无形之中散发的冷锐锋芒。
惹怒一把锋利的宝刀,它一旦出鞘,见者便毙命!
这股震撼人心的绝对压制感让余妙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了那句我们都是热心姐的涵义。
他敏锐地意识到,并慌乱出声:“这一个根本就不是钟楼出现的热心姐!”
钟楼上那个不够狠,不够劲,这一个才是真正的热心姐!
……
闻言,怀玥眉头一挑。
倒是聪明。
可惜,他要死了。
她双手一上一下提着极重的机枪,下一秒已经面无表情将手指悬在来开火摁钮上。
她的最爱——加特林机枪。
没能一开始就扫了鎏金,现在用来扫这帮渣滓也很爽!
指尖扣在摁钮上方前,怀玥怀揣着愉悦的心情,面罩下的唇角兴奋扬起。
“加特林上膛需要几秒,你们可以开始逃了。”
“被我抓到,我会毫不犹豫打烂你们脑壳哦。”
第59章
警告声犹如惊雷乍响,众人怔怔看着快要蔓延到自己身边的血色,那是苏刚来的血,他甚至没有说完一句话就直接被打碎,耳边倒是好像还回荡着他痛苦的嘶嚎。
“咔哒——”
如同机械转动的卡扣声一声接一声响起。
仍维持着滑稽姿势仰躺的冯萍下意识抬高眼神,视线中门口神秘万分的女人正慢条斯理给机枪上弹,仔细看才发现脖子里还有圈金黄色的子弹链。
数量多到可怕的子弹简直让人刹那间毛骨悚然!
“啊啊啊快跑!”冯萍不想被打爆头,神色惊慌爬起来扭头就跑。
她一动,紧接着江宏海和封威两人也拔腿狂奔,马昊也追了上去。几人速度极快,残影阵阵,似乎觉得如果不跑快点下一秒枪口就会对准自己。
上弹声还在继续,平房主客厅只剩下余妙鸿三人。
余妙鸿暗骂一句都是畜生,一边连忙让顾骁帮忙把顾山河抬起来,一边偷偷瞟门口,这位的淡定与狠辣超乎寻常,二话不说就杀人,这狂妄至极的态度连他都心惊胆战,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谁才是无视法律的王八蛋。
“快,有后门,我们赶紧走!”
扶人的过程中,疼到脸色惨白的顾山河忽然摔了下去,发出“哎哟”一声低嚎。
余妙鸿转眼一看顾骁像根木头杵在原地,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怒骂起来,并狠狠给他甩了一巴掌:“你想死就继续发呆!”
顾骁脸被扇得整个偏过去,脸颊传来的刺痛感让他顿然清醒,先是低头看了眼被打成筛子的苏刚来,那汇聚成河的鲜艳血色比之前两回还要令他恐惧,然后他看向了门口外在地上翻滚或已经死去的保镖,最后视线回到站在门口不远处给机枪上膛的人身上时,心瞬间宕到谷底。
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一刻终于体会到明明白白!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热心姐是个见义勇为对社会来说的好人,一旦出手,罪恶滔天之人必倒霉,大家都预想过被她盯上的后果。
要么直播被教训要么被抓起来拷打,可谁都没想到她会端着把加特林到现场横扫,不仅毫无顾忌随意杀人,甚至嚣张放话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很清楚她会针对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他们做了人神共愤的烂事,可她又好到哪里去?
她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不断自我安慰的顾骁稍稍冷静下来,顾不上回答,和余妙鸿两人一左一右抬起顾山河往屋里面跑。
……
怀玥岿然不动,任由他们四散奔逃。
等眼前没人影了,她才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孟清香。
她和白溪灵站得不远,身后花园残破,脚下花汁流淌,看表情似乎也有点懵,一种略显惊慌的表情在眼中流窜,显而易见应该是被吓到了。
她腾出一只手冲她挥挥,示意她过来。
孟清香忍着疼痛小跑过来,一到便翼翼小心瞥了眼粗壮的枪管,心中不免再度升腾起一股敬佩之情。
太离谱了,太狂了!为这次营救,她才知道怀玥是谁,所以更加让人不敢相信这会是在城市里出现的武器,或者说出现在她手里。
她就像不被规矩与世俗束缚的自由之鸟,展翅高飞,英勇无畏!
孟清香实在一言难尽,可心里又莫名有股强烈的爽快,看到他们露出慌乱表情后时差点都没忍住拍手叫好,这一切都是怀玥做的,好比掌握着真理的神灵慈悲的出现,赠予所有邪恶当头痛击!她移动视线停留在象征着神秘的面罩上,内心缓缓激荡起来。
出于职业道德与内心原则,当她义无反顾决定赌这一把的时候,怀玥只回复了她一句话,她说如果是她想要的那百分之五十,她一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思及此,她哑然失笑道:“你可没跟我说你会这样出现,所以这就是惊喜吗?”
“没错,惊喜吗?”一直拿着机枪还是很重的,怀玥一脚踩在就近一个死亡保镖的胸膛上,把枪往上一提放在大腿上。
孟清香:“…….”
不能再惊喜了好吗!
“只是……”她隐晦地看了眼苏刚来,“终究是黑官,这样交代上去不好吧?”
又来了。
怀玥不爽地努努嘴,根本不想重复回答这答案一模一样的问话。
她拍了拍孟清香衣服胸口的纽扣,果断下令:“小季跟我说大家准备在撤离了,该拍到的也拍了,你带那姑娘,姓白是吧?赶紧走吧。”
没能知道答案,但孟清香已经明白了,她微微一笑,比出一个军礼后立即转身和白溪灵坐上皮卡车飞速撤退。
怀玥目送两人离去,姓白的姑娘在后车厢还冲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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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很硬气。”她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这样对小季说道。
和孟清香的联系从钟楼开始就没断,所有话都听到了。
徐馨被救后,迫不及待想要抓孟清香问消息的余妙鸿没让她在钟楼多呆,等处理尸体的保镖一到,便立刻找人送她回家。回到御湖别墅后第一时间改装出门,他们在云鼎名阁呆了多久,她就在外面潜伏了多久。
小季语气低迷:“……是很硬气。”
“但是,姐!你把苏刚来直接打死了!!你不回答孟姐我也要问,你这么快把三次机会用完,之后怎么办呢!”
从怀玥胸前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的小季整个人都是蒙圈的,原先她还在疑惑怀玥只是执行一个营救任务为什么要叫专案组的人跟上并把周围全部封锁,现在她终于了解,她任务根本目的不是孟清香,而是把这帮人圈起来杀。
小季越想越怕,未来也许只能在监狱相见的场景都想好了,她不由自主扬高声音:“姐,你刚才一定是走火吧?”
听到小季声音哆嗦,怀玥无奈撇嘴。
好吧,还是逃不过。
还有几发就装好了,调整好挂在肩膀上的链式弹条好让更顺利自动装填后,她漫不经心轻笑了一声:“我从来不走火。”
这话太让小季心梗,她欲哭无泪:“姐,你好勇,我服了。”
子弹已装填完毕,怀玥提枪放腿,语气淡定:“他们不犯贱不就没这样的事?谁让他们真就扎堆了,这叫对敌人应有的震慑!”
怀玥说过自己从始至终掌握全局就是从始至终,不管是真实平行世界还是书中世界,这群嚣张跋扈的家伙们所具有的恶劣品行她太了解了。
自大、不可一世、目空一切……一切贬义词都可以往他们身上堆叠,而这些缺点只会造就一个结果——骄兵必败。
他们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认为自己瞒天过海,甚至可以利用钱权逍遥法外,殊不知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沸沸扬扬新闻中的热心姐,一直都是根本不会引起怀疑的怀南!
通常卧底只需要传递消息,而她当卧底,是为了找到机会该杀就杀。
辛辛苦苦考上鎏金,被一帮傻X围绕,游走在他们的邪恶之中一口一个叔姐还要极力忍耐杀意,这些她早就受够了,不干掉几个心里就是不爽。
必须干掉几个,才不枉她加班!
怀玥平静地看着身上多了无数个洞的苏刚来尸体,毫无波澜道:“而且,只是让他被子弹打死还算是便宜他了。”
正常情况下这帮人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罚款抄家并判处死刑,板上钉钉的死刑最恐怖的是对心灵的凌迟,因为等待死刑的过程极其漫长,他们早知道自己要死,却不得不细数这一天到来,于是煎熬一过,死亡就成了最轻松最解脱的一件事。
所以,只是被打死再幸运不过。
“你这句话有道理……可是……”耳麦里传出小季点鼠标的声音,片刻,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切断了通讯。
但在切断之前,她还给怀玥留下了一句话。
“郑厅已经回去了,行动视频不会实时上报,我会尽力剪辑成走火。”
“谢谢。”一句无声的感谢散落风中,怀玥神色肃然,提了提非常重的机枪。
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上头绝不会给她,枪是她和上次一批货一起买的,属于唯一瞒报的一柄武器。
不管事后如何,总之先爽再说。
踢开苏刚来的尸体,她跨入门槛,把大门锁上,慢慢悠悠踱起步,开始寻找猎物。
接下来,她的大宝贝要打烂谁呢?
……
疯狂在平房里乱窜的几人途中碰上了几个佣人,可这座建筑只有一层,一群人无论跑到哪个任何可以出去的出口,却发现所有门窗都被锁住了!
他们现在和被杀人狂魔关起来玩弄的小羔羊没区别,要么等死,要么杀掉那女人从正门离开。
都是身处高位只需要指点江山的人,平日里遇到的最大危险大概可能只有用权势欺压的某个愚蠢平民拿刀刺过来这样,可这种不值一提的危险很快会被制服,他们通常会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耻笑对方愚笨。
然而当真的陷入死局时,每个人心中除去恐惧外,无一例外都生出了一股滔天愤怒。
这里是江宏海的私人住宅,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平时有七八个保镖都算顶天,如今几个保镖被打废的打废,跑的跑,现在当真是走头无路了。
叫人也来不及,人一到估计他们全死了。
他们重新折返到平房最里面的书房,封威推倒书桌上所有东西,暴怒道:“谁锁的门?”
说完,他猛地扭头看向正在书架上摸索的江宏海:“江宏海,这里是你的地盘,难不成这里有内奸?”
江宏海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在缅部搞贩毒生意时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圈养式截杀还算是小场面。
他腰间夹着在这里存放的重要资料,扒开一本书,墙壁上露出密码锁,边输入密码边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建了条地道,我们还是能走。”
坐在床边的则冯萍紧紧抱着双臂试图用一瞬间的温暖来抚慰自己,她瑟缩着脖子,颤颤巍巍道:“好啊、好啊!我们都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这个孟清香摆明就是和她一块下套。”
马昊没说话,他也很慌。
进入书房已经大概七八分钟,对方上膛最多十几秒,偏偏至今没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故意而为之。
他们仿佛挤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老鼠,而她就是矫健的猫,气定神闲搜寻,最后勇猛扑出!
越有钱越怕死,谁都不想放弃多年经营的财富,如果可以他们一定尽力把所有威胁抹除,他们正准备这样做,而苏刚来在他们面前被打死,这就好似一个开战讯号,意味着热心姐真的要对他们动手了。
可关键是……她知道多少?
马昊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小看她了,她一步步展开的行动看似没有章法,时不时出现一下,现在仔细想想似乎都有着蒙蔽性。
“之前她一直在引导你们觉得是老杰克干的,你们没发现吗?由此可见,她知道的一定很多!她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那么简单,明明刚从钟楼下去,又要安置徐馨,又要追踪到这还要锁门,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么多事。”
再说了,哪个普通人能搞到加特林啊混蛋!
封威一股子火,怒火朝天的回复:“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们再不出去,今天都得死!”
“江宏海你密码还没输完吗?!”
“别吵我!”江宏海心里也急,建地道是以防万一,平时用不着,当初设的密码早就忘记了,这次输好几回没输准。
闻言,正帮顾山河处理伤口的余妙鸿抬头:“她不会杀我们,要杀刚才就杀了。”
说到这余妙鸿脸色不由地深沉起来,被玩弄的羞辱感在心头打转,以至于声音都重了几分:“顾骁之前说的没错,这就是一个陷阱。我很确定今天这个热心姐才是炸会所的人。”
“她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们,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让人赶到钟楼救人,而她亲自到云鼎名阁,更像是被我们激怒了,她是来宣战的!说明白点,她根本就是很笃信我们今天会聚会。”
明明只是在暗处窥伺,却如同能读心一样掌握着每一个人的心理从而不惜让孟清香以身涉险,这种思维和判断力简直可怕,最最关键的是,自始至终没有她丁点儿身份信息,根本无从下手。
面对这样神秘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是轻的。
冯萍忙不迭点头表示同意,却咬牙切齿地骂道:“孟清香还有亲人吗?要是能出去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杀了!”
“要是有,之前她和顾霆闹离婚我早就动手了。”顾山河边吸冷气边说,他看了眼失去四根手指残废的手,眼睛里都在喷火。很好,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对方的狂妄,今日废手比上次通话还要气人!
而顾骁始终没说话,他眼皮仍然跳的厉害。掀开窗帘一角往外偷看,屋子里没有枪声再响起,如此安静反到诡异十分。
片刻,他放下帘子,转过身沉声:“我总有种莫名其妙
忆樺
的感觉,与其说她一直在盯我们,不如说她就在我们身边。”
他想起学生会大楼那枚窃听器,脸色更加难看:“在不知不觉中,她也许早就渗透了所有人。这样一来,搞定我们不过是信手拈来。”
之所以没有大动干戈,可能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么,是谁呢?
这样残酷无道,说动手就动手的狠人,褪下面具一定也是个性张扬且浑身散发着光芒的。
可所有人的身边,都没有这样一个女人。
顾骁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准备放下窗帘,忽然,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异常灵敏的耳朵里传进来一声鬼魅的轻笑。
他下意识抬头,却只看到了书房外安详无声的走廊与正对窗口的名贵油画。
“砰!”
倏然间,一只手猛地扑上玻璃,随即一张根本看不到面孔的脸放大在眼前。
顾骁吓了一大跳,本能往后闪退,结果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扯着窗帘的手忘记松开,滋啦滋啦声响过后,整幅窗帘被全部拉了下来。
这动静就跟半夜见鬼一样,众人齐刷刷望过去。
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外贴着张脸,黑绿色夜视镜在灯光如昼的走廊里闪烁着诡异寒芒,她正冲大家缓缓招手,分明看不到面孔,但每个人都知道面罩之下的唇角一定是勾着的,犹如即将捉到猎物的恶鬼,正阴森森的微笑!
隐隐绰绰间,甚至能看到那饱含戏谑的双眼,如此令人惶恐不安。
幻想带来的恐惧被放大,冯萍最先尖叫起来,指着窗户屁滚尿流往书架处跑:“江宏海,她来了她来了!”
话落,窗口人影陡然消失不见,下一秒书房的门把开始剧烈震动。
哐哐哐的巨大声响吓得众人不知所措,纷纷挤到江宏海身边催他赶紧开地道门。
耳听外面粗暴扭门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这还不算完,紧接着门开始被撞击,肉眼可见的门板都在晃动,一声高过一声撞击声让每个人的心都高高吊了起来。
好可怕的女人……这样紧追不舍和杀人狂魔有什么区别?顾骁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脸色惨白如漆,脚又开始发软。
忽然,撞击声停了。
江宏海快速输入着密码,唯有喘息声的屋子里滴滴滴声蔓延。
就当他们以为她放弃进入时,汹涌的枪声响起,比青天白日间落下的惊雷还要猛烈,书房门瞬间被打烂,木渣如雪纷纷落下。
随即,烂掉的门被人狠狠撞开,让他们恐惧不已的人持枪破门而入,黑黝黝的机枪管对准了最外围的顾骁。
射速极快的子弹射出,开启全方面的横扫!
在冯萍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输对密码的江宏海喜极而泣看着书架缓缓打开!
“开了!开了!”
他最先闪身进去,一块躲在屋子里的佣人想要进去,他骂骂咧咧把人踹走,然后一把拉住封威往里扯!
“快进来!!”
众人连忙闪身进去,用尽全力狂奔。
可人的速度怎么能比过加特林,家具在横扫之下无一幸免化成齑粉,包括顾骁,他眼睁睁看着射击在地面上的弹道冲自己脚而来,才退两步,右脚脚掌已被洞穿!
“我的脚!我的脚!”他咆哮起来跌倒在地,幸好余妙鸿眼疾手快托住他。
射击还在继续,扫过顾骁后立马偏移对准下一个人,下一个人就是马昊!
如众人一开始的猜想如出一辙,她的心和枪管子一样冰冷,毫不留情下手却不击杀,击中马昊腰腹后再度偏移角度。
眨眼间,狂轰滥炸的射击已让所有人受伤!
幸好不是致命伤,余妙鸿这样安慰自己,可冷汗到底滴了下来,他一咬牙把顾骁往顾山河身边一推,又用肩膀把哀哀惨叫的马昊撞进地道入口。
“快点进去,我来断后!”
什么断后,恐怕最后结局都不会太好,顾山河脸都快气歪了,才把亲爹手打烂,转头把亲儿子脚打烂,现在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可能也要去死,他恨到一口老牙都要咬碎了。
尽管如此,他脚步却没停,扶着儿子并推搡受伤的其他人进去,同时在心里发誓不把热心姐干掉他誓不为人!
一群人终于安全进入地道,书架缓缓合拢,隔着越来越小的缝隙,顾山河忍不住热泪盈眶:“妙鸿,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有顾山河这句话,余妙鸿反而定了心。
他以前是个孤儿,年幼时与顾山河不打不相识,如果不是他不计前嫌资助他学习帮助他寻找家人,他不可能从一个人人厌恶的小流浪儿摇身一变成为市长助理!
门彻底合拢,余妙鸿抱住头飞奔到书房角落,随手揪过一个瑟缩在那里的佣人抵在身前来挡子弹,顺便不断往前试图找机会对付。
原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射击,没想到她却停了。
机枪对准窗户,弹闸里剩余子弹轰烂玻璃,随即,足以将人压垮的机枪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
视线中女人悄然而立,原地活动着手臂,夜视镜后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余妙鸿脚步戛然而止。
在这瞬间,他陡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
……
调整射击中的机枪角度令怀玥手臂发酸,终于能放下枪,她立即甩动手腕来放松。
虽然很满意这些人惊恐的表情,但是……
她无声皱起眉。
冯萍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里有着臧玉兰优雅大方的影子,可以想象她如果是个接班母亲事业的话剧大师话,她气质一定更加高贵冷艳,而不是现在犹如落水狗的落魄!
然而,偶然一个侧头,她竟然发现对方侧脸的线条竟然像极了自己!
结合方天河曾经欲言又止的话,怀玥唇角一抽。
要命,不会这么巧吧?
现在显然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怀玥收敛思绪,放下手,冷冰冰看向随便拿普通人挡枪的余妙鸿。
“还断后,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上演什么兄弟情深?”
余妙鸿很聪明,似乎意识到自己目标是他,已经放开了佣人,正虎视眈眈反盯着自己。
嘲讽完毕,怀玥忍不住冷笑:“知道断后的后果是什么吗?”
“废话少说来吧!不过是脸都不敢露的小人,你别以为我怕你!”余妙鸿自认身手不差,干过那么多脏事也不怕打不过人,现在没了机枪更是轻松!
话落,他从腰间抽出逃跑过程中找到的比手臂还长的菜刀,摆开架势跃跃欲试。
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秘密的怀玥顿时有些兴致索然,她退后一步,冲他弯了弯手指。
“正好,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
战争一触即发!
余妙鸿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别无他法!他一咬牙冲上前,手掌斜着拿刀挥出,一招斜劈!
他是散打九段,曾经最赫赫有名的散打国手也是手下败将,余妙鸿信誓旦旦击出一击,一边冷嘲热讽起来:“女人就是女人,没有那么多武器你就是废物!”
这话怀玥不爱听,正常人的速度对于一个狙击手的眼睛来说都太慢了,如ppt般放缓的动作,她一招就能拿下!
思绪刚过,怀玥已然用右手精准捉住他手腕,紧紧扣住他脉门不放。
余妙鸿大惊失色,连忙伸出左手反击,然而左手还是被狠狠捉住了。
两只手被捏在对方手里,力道大到足以将他骨头粉碎,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连一招都躲不过,表情顿时就乱了。
“这怎么可能!”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归根结底天差地别,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顾山河的狗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呢,不过你小看女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见他疑惑,怀玥慢慢吞吞说着,两只手同时用力将他掐得嗷嗷乱叫。
嚎叫声中,她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在我身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你今天死定了!”
话毕,她唇角一勾,就着他手腕使力,头部后仰,下一秒重重用额头撞上他的鼻梁。
……
余妙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仅
依譁
头晕欲裂,还已经被绑了起来,而凳子下的双腿软趴趴垂着毫无知觉,膝盖骨碎裂的痛苦震耳欲聋,蔓延的鲜血沾湿整张椅子和屁股,一切都让他心态瞬间炸裂。
他的腿被打断了!
如此恐怖的事实让他忍不住疯狂咆哮起来:“啊啊啊啊你这个变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不如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我有些话还没问完呢。”怀玥坐在书桌前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翻阅着江宏海没能来得及带走的部分文件。
她早已驱散所有佣人,这些文件藏在保险箱里,废了她好大劲才打开,东西不多证据却不少,全部都是和恩典贸易公司的利益往来,还有部分偷税漏税的账本。
也许这句话把他给噎住了,怀玥还是合上资料,抬头看向他。
“我只是不想你在我询问的时候乱蹬惹我烦,这不是一个狂徒应该做的吗?而且你在笑徐馨垂死挣扎的时候,你把她们带到天台的时候,不是也正觉得他们不敢往下跳,相当于断了她的腿么?所以我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你心安理得,我也心安理得。”
余妙鸿生理和心理产生的剧烈痛苦一瞬间消匿,意识到什么后,他瞳孔骤然放大。
“你怎么会知道?”
钟楼上的事明明……余妙鸿更惊恐了。
为了让他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这里监控都被她断了,怀玥索性站起身,不急不缓摘下眼镜和面罩。
最后,她微微勾起唇角,冲他眨了眨眼:“妙鸿叔,又见面了,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
当眼镜摘下的这一瞬间,余妙鸿浑身血液已经倒流,脑子充血,心跳加速。潜意识告诉他自己这一定是幻觉,千万不能去看魔鬼般的眼睛,却像是被粘在了这张熟悉万分的面孔上,怎么也挪不开。
【怀南】、【怀南】……这个名字哽在喉咙里,余妙鸿惊得汗毛竖起,冷汗直冒。
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啊!原来顾骁说的没错,热心姐早就悄无声息潜伏在他们身边,以一种谁都没有想到的姿态!这特么说出去谁信啊!
可不接受所有人都被骗得团团转的事实也是徒劳,令余妙鸿最为惊骇的还是她的手段!
要有多沉稳冷静,才能在钟楼上始终没有露出一丝马脚;演技要有多精湛,才能让当时果断的出枪与冷漠野心的披露演绎的淋漓尽致;要有多深的心机,才能从一开始以猎物的姿态入场,完完全全让顾骁引狼入室!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余妙鸿从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怀玥拿起书桌上从笔架上滚落的一支笔,敲在桌边缘上敲碎半截,眯眼看了看缺口的尖锐度后,缓步靠近他。
她边走边说:“你是问今晚吗?那大概是因为敌人太多了,我嫌麻烦,所以杀掉几个再慢慢和你们玩。”
这句话让余妙鸿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死死凝视着慢慢靠近自己的人,不可置信道:“就因为这样?”
他这下是真的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如果说是‘我要为徐馨报仇’、‘我当然是在惩奸除恶’这种理由,那么落到这个下场还能让他舒服点,结果却是因为单纯嫌弃麻烦?这让他感到极其羞辱。
他胸脯剧烈耸动着,呼吸越来越局促,气到一句话都没法说。
见状,怀玥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懒懒靠向椅背,敲起二郎腿把玩着断笔。
静静打量他一会,笔尖在她手中一停。
“你好像很气愤,距离凌晨六点还有四个小时,六点回去还能睡个觉再去上课。来,跟我说说,叔你有什么好气愤?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叔是吧,我会好好听着呢。”
余妙鸿脸色发青,一开口就是辱骂:“你还上课,你别侮辱学校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变态!你现在牛,要是警察抓到你你也完了!”
被变态骂变态是个很新奇的体验,怀玥扯了扯嘴角,不气反问:“感谢江宏海留下的东西,我知道了很多事,现在我只有一个疑问,顾骁休学那年,撞死的人是谁?”
“你以为打断我的腿我就会说?你做梦!”余妙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好有骨气呀。”怀玥淡淡一笑,重新开始转笔。
片刻,她放下腿,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俯身向他靠近。
“好话听不见那就算了,不过我最喜欢和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打交道,一点点把你们剥皮抽筋的感觉实在是爽到无以复加。”
话毕,她神色一肃,手中的断笔深深扎入了余妙鸿的手背。
余妙鸿撕心裂肺叫起来,整具躯体开始猛烈晃动,试图用激烈的动作来掩盖这一瞬间的疼痛。
怀玥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手任握着笔旋转并向下碾压,唇角勾起的笑阴森而冷血。
“我说了,还有四个小时才到六点。”
“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审问吧,我看是我的手段硬,还是你的骨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