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怀玥站在二楼,身形完全掩在窗帘侧边,抬起一角往外看。
御湖别墅地界贵,二楼高度要比寻常二楼高一些,一眼望出去附近景色尽收眼底,而且东南西北每个房间几乎都有落地窗,非常方便眺望,她找了一圈终于在别墅东面发现了根本就没有走的阿克。
眸光凝在街道侧停着的黑车,观察一会,怀玥给孙妃打过去一个电话:“昨晚你们盯着确定没问题?”
“确定,而且今早我们走的时候,以防万一都没从大门出去。”孙妃很笃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怀玥放下窗帘一角:“暂时没事。”
她先挂了电话,回到一楼客厅的露台,顺手拿过小杠铃在露台的软椅上坐下。
杠铃在左手上下抛动,速度平稳。
这是怀玥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她手里必须要忙着什么。
很奇怪,昨晚没人盯她,今天就有了。阿克看似老实巴交,盯梢时却神情机警,看起来没少干过这样的事。
如果说昨晚佐罗号附近是闻风赶至观察情况的顾山河,他发现自己动作比警察反应还快,于是怀疑自己,那么完全可以让阿克直接把自己带到荒郊野岭处理掉,根本没必要去机场,还把之后的动向告诉自己。
回味顾骁充满审视的眼神和顾山河自然的拍肩动作,她心底莫名一沉。
不,或许是她想错了。
看到她超乎寻常的动作的人,应该不是顾山河。
但那人一定和顾山河有关系。
杠铃抛得越来越快,怀玥大脑转动越来越快。
不会是马昊,马昊今天表现很正常,像他那种城府深的老家伙假如怀疑早就开始试探了,而不是只顾着和冯萍吵架;也不会是其他人,陈家、乔家、江家、封家四家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部要么在公安局,要么在军区;更不可能是几家人娘家,现在时局紧张,人心惶惶,身上都带点脏的资本们巴不得离越远越好。
那就只剩下两个人——顾霆、祁天阳。
怀玥认为祁天阳概率要大一些。
首先顾霆真的很蠢很恋爱脑,各方动作下他不仅没有一丝忧虑,据盯梢人员说,孟清香失踪后他似乎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了,有一回直接气冲冲出门,此后要么就是正常上班,要么就是和狐朋狗友醉生梦死。亲爹亲弟受伤回家,他仍在自己住宅与女人滚床单,估计就是看到了直播也不会有很大反应。
祁天阳就不一样了,手被热心姐废掉,他得多恨?跟自己一起回威尔市后没多久爆发直播,他有理由出现在现场,祁树不在国内,他只有告诉顾骁。
然而这么一个小毒虫,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半假半真,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只能信一半。
想通这一点,高高抛起又坠下的杠铃忽然被怀玥捏住。
一种微妙的危险感在心中流窜,她神色顿时肃然,立即再次给孙妃打电话。
大概猜到顾山河想做什么,怀玥知道自己决不能轻举妄动,在别墅很无聊也只能乖乖呆着。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换做以往就是脚断了也要去训练场露个面,嘲嘲队友,练练射击。
下午时间过的很漫长,她实在没忍住联系了钟缘,让她装作看受伤男朋友来别墅一趟。
钟缘很贴心,真带了亲手做的便当来,怀玥受宠若惊,当即给她比出一个大拇指,然后美滋滋吃完了。当然,这顿饭有代价,钟缘一个劲儿询问佐罗号上发生的事,她自己招来的‘麻烦’,硬着头皮都得解决。
饭后两人在别墅附近散步,散完去商场看了一部刚上映的《星际传奇》,怀玥一路上都揽着钟缘,活脱脱像是正儿八经在谈恋爱的小年轻。
除了身后挂着的臭尾巴。
晚上,怀玥把钟缘送回学校。
钟缘演戏演上瘾了,拽着她手晃来晃去,娇嗔道:“你什么时候把他们全干掉?还有顾骁和祁天阳对吧,你打算怎么干他们?挖脾挖肾还是砍小jj!”
怀玥:“…………”
好家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么娇滴滴的语气在说这么恐怖的话?
“咳咳,”她一本正经清清嗓子,“会砍,但不是现在。”
钟缘眼睛一亮:“真的?”
她很兴奋,转瞬之间又耷拉下眼皮,蔫巴巴道:“可是她也看不到了吧。”
这个【她】不用言说,是史雁柔。
下午时热心姐的新V博再度开始发酵,转发龙晨礼的批判似乎意为认同,很多网友也稍稍冷静下来,认为既然正主都同意这次批判,大家就更不应该过多指责她的不是,事分对错,事存有度,最终什么样的结局还是警方的事。
而后几条日记博文才叫让众人唏嘘难过,配文只有一句话:【史雁柔就是柳城河女尸,本人所有行动线索均来自于她,没有她,威尔市的永夜将永不停止。】
很快,威尔市公安局也转发了这条,从侧面印证了事实。
抽象又充满固执语气的日记、一张烈火烧过的史雁柔奶奶的小平房,一张刑警老周的黑白相片,这些尘封在黑暗中终于被揭露的沉重秘密让每个网友都感觉到了强烈对比后产生的羞耻,如果是他们,他们做不到史雁柔的一点勇敢,心存正义是正常,冷眼旁观亦是常态,权衡利弊后没人愿意去做扑火的飞蛾。
可是史雁柔做了,老周做了。
众人无法想象他们曾经经历过非人的痛苦,他们草率的为受害者愤怒、唐突的为施暴者坠入地狱欢呼,自以为是的正义在真相揭开后,一切却忽然变得轻浮起来,众人方才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过不断发出的博文背后的用意。
直到有人冒出头,写下一句评论:【权利至上的荒诞世界里,我们都是砧板上即将脱水等死的鱼。只有她奋力拍着尾巴,勇敢跃入大海,她自由了。】
忽然,大家好像都看懂了,原来他们只是浮世下将死未死的茫然枯魂罢了,而她死了却仍然在永夜中闪闪发光,就像她坚定的信仰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灵,所以歌颂不晚,愤怒不晚,他们这些早就失去赤子之心的人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份力量,让施暴者和背后的权势全部倒塌,让被凄惨遗忘在柳城河的无名女尸重新
铱驊
长出血肉,让以后所有遇到不公的朋友长出一颗勇敢的心。
信仰是最虚无的东西,可没有信仰,那人生便会失去目标。
于是很多在这之前仍然保持沉默的人开始提供更多线索,id名为庄昕芸的鎏金学生复述了史雁柔的过往,随即前往警局报案,紧接着大家开始自发前往柳城河,长长的河岸边已经堆积起了一条长长的白色鲜花长道。
漫天遍野的花海成为了一道□□。
那是庄昕芸说史雁柔最喜欢的白色雏菊,花语为纯洁天真不变的爱。
钟缘晃怀玥手的幅度渐小,垂着头,语气低迷地重复:“你把阵仗搞这么大,可是她也看不到了。”
怀玥摁住她的手,平静道:“她看得到。”
从前她以为人死魂灭,可现在明白了,无知人类的认知、到达的高度和浩瀚无垠的宇宙相比实在太渺小。
冤死亡魂无法亲手报仇是世界的规则,亡魂要是能复仇,规则便会乱,于是宇宙给了每一个敢于跃入大海的人一次机会,借由这些人的手执行正义,宇宙也让执念未消的亡灵成为大自然中诞生的生灵,任由他们展翅高呼,终于自由。
“时间虽然有点晚,悼念也没有意义,因为她无法复活,但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激励的信仰不是吗?”
怀玥是这样认为的,史雁柔记录下日记不是想让人歌颂自己,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只要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即便前方是万丈高墙,一个人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破,可千千万万人就能。
和平年代能被称为英雌英雄的人在这世上只有1%,拥有善良品质的他们无所畏惧,去做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偏执的事,去对抗没人敢轻易挑衅的权威,而正是因为这1%,剩下的99%冷硬的心会被融化,被激励,会相信这个浮躁而冷漠的世界还拥有美好。
大部分人都很自私,所以需要无私奉献的人来启发、或者改变。
她说完,反手握紧钟缘手掌,压低声音浅浅一笑:“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世界很烂,房价很高工作很忙工资也不高,不做老板一辈子都得穷打工。有执行不完的任务,有无数能让我暴怒的罪犯,危险区排不完的炸弹,还有干掉一个又崛起的贩毒狂徒,我总感觉世界不会变好了,可是她的出现让我知道其实世界还不错,善人总比恶人多。”
这是怀玥在卧底期间发现的,她遇到的大部分人都很普通很善良,没有大家的鼎力相助、宽容与信任,她走不到这一步。
警察和军人的存在也许意义正在此,和史雁柔一样,面对困难挺拔不屈的脊梁、临危不惧的精神都能指引迷茫的人们,重新扬起对生活的渴望,彼此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发觉怀玥无意透露了些自己的事,钟缘微微一怔,虽然是和当初猜想差不多,可亲耳听到时还是非常震惊的,她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怀玥。
“你真的是……”
怀玥挑眉:“不像吗?”
钟缘原本还在为史雁柔难过,这下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真不像,姐,你干的事都特像恐怖.fen.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说句实话,她一直没敢十分确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戳破我们还是朋友。”身后如影随形的被窥伺感仍然存在,怀玥收敛笑意,张开双臂抱住钟缘,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姿态。
没人看到她把一件东西塞到了钟缘手里,她靠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所以,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
冷冰冰的金属触感在温热掌心融化,钟缘不解地皱起眉端,这是什么玩意?
……
和钟缘分别后,怀玥回别墅休息。
本来明天要去鎏金,听说今天下午有家长去学校闹,差点把副校长张思齐头给打歪,于是事情就改到了二十六号,这几天里她干脆一直呆在别墅养伤,表面什么都没做,背地里已经把所有信息掌控到手。
一切虽然安排好了,但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因为从昨晚开始书映风和钟缘全部联系不上了。
第四天,二十六号。
怀玥不用打封闭针就可以正常行走,准备去学校之前,她接到了蔡思娟的电话。
“深海传媒艺人的实名举报视频火爆全网,薛至家和柳晓的尸体曝露于众,瓜一茬比一茬大,你想的没错,龙晨礼接触过这事后又是第一个下场,祁树被她批得焦头烂额,直接推了个副总出来挡枪。不过很多营销号也纷纷下场,明里暗里指出祁树才是幕后凶手。”蔡思娟是非常兴奋的,眼看马上要收尾,那帮人逃的逃,个个内外交困,她简直要拍手叫好了。
不仅祁树狼狈,包括三忠路案爆发后,顾骁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龙晨礼再度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富家少爷暗恋贫穷少女不得最后痛下杀手的故事,文章最后还假惺惺说只是自己猜测,可网友哪里允许,在薛至家曾经同学的坦诚下,众人直接点名顾骁。
蔡思娟冷笑:“可惜顾骁早就跑了,不然我就去顾家把他直接铐回警局。”
天知道她憋多久了!
早从被迫结案就想一枪子毙了混蛋们!
怀玥正在换衣服,听言,漫不经心哼了声:“铐回去有什么意思,就得跑,跑得越欢,抓他的时候我就越开心。”
事情发酵的第一秒,她故意给顾骁打电话问来着。
这位远在法国的‘好弟弟’声音听起来特别暴躁,矢口否认自己没有杀人,然后就气冲冲挂了电话。
身为顾山河的亲亲干儿子,她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早已在明舟岛享受海景风光的顾山河还是沉得住气的,装模做样表示这件事他会解决,绝对不会影响让法国之行。通话时对面有很多杂音,他显然很忙,毕竟举家离开威尔市后,还得想好怎么收尾。
思及此,怀玥心情就很畅快。
忙点好啊,他永远也猜不到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预判敌人的预判可是她的强项!
不疾不徐套上卫衣,怀玥问道:“祁树呢?”
蔡思娟:“按照你说的,假装没证据就没去管他。把副总推出来后,他立即订了两张去泰国的飞机票,时间就在今晚。人的话,从昨晚开始就和顾霆、祁天阳在一块。”
证据警局怎么没有,当初会所的副总秦朗可还没死,就算之前他被威胁捂嘴,如今几家倒了也是强弩之末,逼一逼就全问出来了,再说还有被专案组抓到的陈欣,军区的人手段可比警察厉害,三俩下吐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就等顾山河落网!
听到时间是今晚,怀玥心里有了数。
整理卫衣帽子变得服帖后,想起勇敢报案的庄昕芸,她声音陡然变冷:“我也联系不上她,她不是应该被当成证人保护吗?”
“你说她?”蔡思娟想起这件事也头疼的,“她今早自己偷摸走的,我查了监控,好像收到了一条信息,然后匆匆忙忙跑了。”
琢磨着这句话,怀玥很清楚她失联原因与书映风和钟缘一模一样。
和蔡思娟复盘完目前所有信息,她在早上十点十分,如约赶到学校。
*
鎏金校门口聚集了许多豪车,与开学典礼时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这回学生家长个个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在门口架起横幅骂死害自家孩子没学上的上官岱。
“真是要命,当初就是觉得这里出去能有个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就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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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浪费这么多钱,书白念了就算了,退学可以,倒是把钱还给我们呢。”
“都怪上官岱这老东西,当初投资建设K班我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竟然和顾山河他们蛇鼠一窝!”
“你怎么知道是顾山河?”
“那老东西不是拨款最起劲了么,现在听说顾家人走楼空,早逃了。”
“消息保真?”
“不确定,我也是听说的。”
怀玥停下机车,听着身旁路过的几个家长丝毫不遮掩的谈话,微微扬了扬眉。
顾山河要走肯定不敢大肆声张,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拔下钥匙下车准备进校门,身后忽然传来陈韧的惊呼声。
“杜卡迪?!”
转头,陈韧胖乎乎的脸蛋上写满惊讶,旁边额角还贴着个ok蹦的田妍也下巴掉地,嘴巴张得老大,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
没想到这么巧在校门口遇上,估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怀玥面不改色停好车,将钥匙往裤兜里一塞,“没错,就是杜卡迪。”
她故意开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送死。
陈韧跟见到宝贝似得,扑到车上,抚摸着炫酷又流畅的机身,嘴里不停发出哇哇哇的叫喊声,“太帅了太帅了!”
半晌,他惊诧抬头:“怀同学,早说你有这样帅的车,那我肯定帮你多处理处理情书,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坐一坐了。”
别说还真别说,在陈韧眼中,怀南简直就是勇士,逃学家常便饭,在群里被老师艾特都权当没看见,开学这么久才见过几回啊,一群少男少女芳心错付,早上中午眼巴巴来送吃的送情书,临走前还不忘嘱咐K班同学一定要转交,结果最后都进了他和田妍的肚子里。
陈韧对此表示谴责:“虽然以后享不到这福气了,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感恩有你,这一个月我又胖了十斤。”
怀玥:“……”
好小子,怪不得看着眼睛更小了。
“我一直都有这车,平时不开而已。”她让他起来,指甲刮坏漆的话,重新上漆要费不少钱。
她可没那个钱赔书映风!
再说孟清香在捣毁封威的慈善机构时也没忘将路易这些小孩读书的事安排上,包括祝睿、周若海的事她也揽了,怀玥说话算话,她要资助就决不食言,这样一来,钱包瘪得就跟刚从工厂里拿出来卖似得。
想起来就心疼,怀玥忍不住努努嘴,看向眼睛圆溜溜瞪着的田妍,装出从来没有在展厅看到过她的样子。
“听说你那天也在展厅,受伤不重吧?”
田妍:“……还好,就是被敲了一脑瓜。”
那晚过后,田妍荣升为鎏金热门人物,有同学见她被黑衣人救出来后,从学校追到医院不停问,一个个好似要活生生钻到她脑子里去。
可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嚓嚓嚓从天而降几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天皇老子来了也认不出好吗!
小田同志收起惊讶表情,紧接着露出难过神情,冲怀玥唉声叹气道:“我真是心碎,原本以为能当四年同学,没想到今天就是我们分别的时刻。啊啊啊可恶!我没书读了!”
始作俑者怀玥脸不红心不跳:“我也是。”
欧耶好开心!
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
压下疯狂上翘的嘴角,怀玥和他们一块进去,“你们爸妈没来吗?”
陈韧嗐了声:“别提了,他们才不高兴特地跑过来。好好读着书要退学我爸妈还是挺生气的,不过他们觉得这样也不错,鎏金底下有那种脏东西,指不定哪天更离谱的事都有,算是及时止损吧。”
田妍重重点头:“我爸妈也这么说。这两天来学校闹的都是其他班级的家长,不像我们不用花钱,他们学费还是挺贵的呢。”
说着,田妍无意瞥见怀玥领口露出的肩膀上贴着一块接近肤色的减张胶布,“你受伤啦?”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佐罗号上,怀玥没多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含糊过去。
到了教室后,即将失业的老师们强撑笑颜,等学生家长差不多到齐后,立即安排大家有序前往大会堂,副校长张思齐深表歉意,亲自站在门口恭迎所有师生,还邀请了教育局局长到场,打算开一个直播道歉座谈会。
怀玥没认真听,大概内容就是张思齐对神圣校园里出现这样的事实在难辞其咎,他会辞职,但同时也会拿出所有积蓄重修鎏金并向教育局申报,将鎏金私立大学改为育德大学。
“张某这些天与部分学生家长、部分曾经投资修缮过学校的股东商议成功,孩子们的未来不能因为上官岱一人就此停止,由于鎏金制度不同,中途插入其余学校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在半年内将学校重建,废除S—K班的制度,所有学生一律平等!请诸位同学与家长、职工等半年,明年九月我们重新出发!”
“曾经的鎏金意在培养优越出色的精英,却在不知不觉中扩大学生之间的阶级矛盾,忽略了某些没有师德的教室,从今天开始,学校主旨为育德育人,我们会在教育局的监管下尽一切努力弥补!”
“再一次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抱歉!”台上的张思齐慷慨激昂说完后九十度鞠躬,态度十分诚恳。
这个结果大部分人很高兴,可原本心有不满的部分家长更加不爽了,花那么多钱上鎏金,要的就是向高阶层人士倾斜的教育资源,现在说以后要平等?开玩笑呢吧!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暴喝出声,扬言大不了他们重新建一个鎏金就好了。
大概是S楼那一炸终于在部分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记,有些末尾班级的学生们当场梗直脖子反驳,击退高阶层人士的傲慢的信念犹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家长们也随之加入。
眼看两拨人越吵越烈,怀玥意兴索然,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
不管鎏金如何,张思齐能有这份决心就意味着他绝不是个坏人,至于该怎么说服家长,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毕竟,要让傲慢无礼的贵族人士低头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她相信,完美平等的乌托邦不可能成真,人却可以成长。
摸了会鱼,怀玥隐约听到广播里让学生先撤回教室的声音,便放下耳机,瞬间神清气爽。
“终于结束了!”身旁田妍也坐不住了,“走走走,老师说我们回去把退学申请和是否入学育德的书面协议拿了就可以回去了,刚才听隔壁班的人说他们要聚会,不知道我们要不要聚会呢。”
怀玥:“有我也不去。”
她还有事要忙,这样想着,她视线在校园里逡巡一圈,目前还没见到鱼儿上钩的失落涌上心头,她顿时啧了一声。
刚在教室坐下,同学们都在讨论要不要上育德的事,教室里一片嘲杂。
陈韧也很好奇:“怀南,你上吗?”
怀玥光听见学校两字就头皮发麻,今天要不是为了钓鱼才不会勉强来这里,她顿时幽怨看着陈韧:“小胖子,你非要毁掉我的好心情是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辈子她绝对、绝对不可能再上学!
陈韧刚想问为什么,教室门忽然被人踹开。
门是被一双皮鞋粗暴踹开的,门板重重敲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被这道响动吸引,整齐划一看向门口。
怀玥也看了过去。
左右两排各十个黑衣保镖气势汹汹进来,分队而站,团团将教室包围。唰唰几声,K3班教室帘子被放下,紧接着啪嗒两声,前后门均落上了锁。
来人气势非凡,凶神恶煞,教室里一时间没人敢说话,所有同学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怀玥挑眉,只见西装革履的瘦削青年负手从保镖身后走出,擦得油光发亮的尖头皮鞋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他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耐人寻味,脸上挂着油腻又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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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原本显得他美型阴柔的微长发剪短了,比起以前,看起来倒是有了些精神气。
片刻,田妍悄咪咪凑近怀玥,精准描述:“祁天阳偷穿大人衣服看起来好怪啊,而且他的笑好邪恶。”
“嗯。”
怀玥淡定点头,随即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向祁天阳,同时咧开了嘴角。
“哟,什么风把祁少爷吹来啦。”
鱼儿,上钩喽。
第82章
祁天阳今天过来就是来找茬的,他忍不住了。
可是看到怀玥这幅云淡风轻甚至和以往别无二致的不正经模样时,他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警觉,就好像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长廊,脏东西在暗处窸窸窣窣涌动,窥伺并等待着一个绝妙时机将他彻底吞吃入腹。
形容的再准确一点,那就是怀南这幅唇角上扬的笑颜,好似是在看一条终于上钩的鱼。
祁天阳眉端轻轻皱起,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这几天阿克监听和监察一个没落下,怀南没有和别人联系,除了第一天和钟缘出去玩了一趟,接下来几天就呆在家里,完全没有露馅。
这样想着,祁天阳又有了底气。
他拍拍袖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抬起下巴示意保镖把前后门都守好,然后才赶走讲台处的一个学生坐下。
“好久不见,怀南。”
“前几天不是刚见过吗?”怀玥不喜欢这种废话连篇的开场白,虚假一笑,懒洋洋靠向椅背,“祁少爷这么大阵仗是来找张思齐干架吗?还是说你想帮忙重建鎏金?重现S班辉煌?”
“……”祁天阳是真不喜欢这张锋利的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我来找你的。”
怀玥拉腔拖调哦了一声:“找我干嘛?我听说你爸,赫赫有名的祁影帝好像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你身为儿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呢。”
她着重强调祁影帝三个字。
满头雾水的学生们不约而同想起,至今为止挂在热搜前三的某个词条,不正是【昔日影帝深陷犯罪门,幕后操纵者究竟是谁】吗?
当然,还有【影帝比戏薄情,卞烟终成弃妇】等等惊爆眼球的劲爆新闻。
众人表情各异,把一切看在眼中的怀玥唇角大幅度上扬:“祁天阳,你妈妈病好了吗?早上我还看见营销号在转发她搬出你家时歇斯底里的发疯照片呢。”
“嘶——”
话毕,不知是哪位同学倒吸了一口凉气。
显然是有人觉得怀玥太勇了,这特么真的是可以当面说的吗?
最近网上热热闹闹,大家都没少吃瓜,当然很清楚深海传媒涉及的事,有些话不明说,猜都猜的出背后掩盖的真相,甚至可以说有些人都在等热心姐出手呢。
结果她就这么当人亲儿子的面说出来了?
不怕死吗!
老话都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田妍也心有余悸,小心翼翼戳了戳怀玥:“你在干嘛?”
怀玥瞥她一眼,淡声:“看不出来吗?我在奚落他。”
田妍:“……”
同学们:“……”
特么的就是看出来了才提醒你好吗!
早在怀玥说第一句话时,祁天阳脸色就臭到不行了,青一阵白一阵,跟变色龙变了好几回。
直到窃窃私语声响起,他终于没忍住,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黑黢黢的瞳孔中散发着阴鸷光芒,“都给我闭嘴!”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祁天阳猛地站起来,神情浮现一股厌恶,却仍专注无比盯着怀玥。
半晌,他咬牙狠狠地冷笑一声:“死到临头你还在装蒜,本身他们突然接纳你,都把你带到那去了,我想算了,毕竟都是兄弟,谁能想到让我发现你的秘密。我说我怎么一开始就不喜欢你呢,原来因为你就是鬼!”
祁天阳从封淮那蠢货嘴里听了好几次怀南在鹤山的英勇事迹,由于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他根本没发现不对劲。
直到佐罗号,从人群中冲出来的李淑娟当时完全属于怀南的侧方死角,她的速度很快,人们惊呼的时候怀南还在和右侧的韩秀莲对话,结果发觉危险时,他的手已经提前伸出抵挡!
他经常练拳击格斗,再清楚不过这是一个经过系统且长时间训练的人才有的反应。
“虽然你之前说在徐海市备考的时候,书映风资助你的兴趣,姑且就当你学习能力很强就好了,但是短短小半年,你……”祁天阳忽然停顿,只是无比兴奋地盯着怀玥。
与此同时,怀玥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田妍才发出了一声惊呼:“小……”
怀玥已经抬手捉住了飞向自己的笔,头也没回,看起来纯粹是下意识反应。
“我靠……”田妍眼睛都瞪圆了,这速度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吗?啊不对,正常人会有这样凌厉的反应吗?
见状,祁天阳顿时心满意足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你又露馅了!”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冲后排的保镖竖起拇指示意他干得好,随即慢慢走向怀玥。
“我太感谢了李淑娟了,要不是她,我也发现不了。”
“所以呢?”怀玥慢吞吞放下笔,笑意散去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旁人看着,只觉得隔着镜片,那一双平静眼神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透露着一股漠然与压迫,令人忍不住打寒颤。
祁天阳当然没错过她这幅表情,一看就知道是露馅后的强装镇定,他沉浸在自己的聪慧中,迫不及待展示他的推理。
“所以我很快想明白你是谁啊。你说说,怎么那么巧,陈停云赛车热心姐出现,偏偏提起了你?封淮被神秘女人踹破蛋,你也在医务楼。陈停云被绑架,你又在。陈停云喜欢的妞、封淮喜欢的妞你都泡,就算你做出花心假象,还是被我发现你根本没对那些女生做什么!”
“许之余和你有一点点龃龉,隔段时间就不见,再见就是直播。鹤山行你在,热心姐又在。前脚你从洛水山庄走,后脚热心姐把李谦打废。学生会和洛水山庄的窃听器、乔思惹你晚上就被热心姐搞疯、钟楼出事下一秒她就到云鼎铭阁……”
“佐罗号上和你一起出去的封淮、江璟被抓,这世上有这么多巧合吗?有吗!”
祁天阳咯咯咯地笑起来,他真的太激动了,自从碰上那玩意后,有时候思考时大脑都是迟钝的,偏偏那晚回去,他就像开了推理挂,一丝丝真相展现在眼前,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而这条线,就是能换来顾山河伸手援助的最重要命脉!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必须要揭穿怀南的真面目,忽然,他看向K3班的同学们,故弄玄虚道:“你们应该很想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没等大家回答,祁天阳直接指向一直沉默的怀玥,嗓音因为兴奋都变得尖利不已:“我的意思就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故意而为之,你根本就是在有目的靠近我们!”
“我没说错吧,怀南。”他感觉自己血液因兴奋而上涌,轻蔑道:“其实你演的非常好,本来没人会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因为你太聪明了,为了考入鎏金正儿八经读了书,还让书映风资助你,连怀家村都没有一丝端倪。”
“可是人太过自信骄傲是会犯错的!你没想到李淑娟会突然袭击你吧?也没想到我就在不远处盯着吧,哈哈哈!”
反将一军的感觉太他爹的爽了,祁天阳恨不得插着腰仰天长笑。
这和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完全相同,如果没有李淑娟,祁天阳根本不会将既有事实反推,也就发现不了这么多巧合。
原本顾山河已经算谨慎了,他不是蠢货,自然发现的了这些巧合,只是怀南做得太完美,从入学前就在钩织谋划,从一开始的渣男形象到后期深入人心的野心形象,所以当初无论是余妙鸿还是顾骁,经过几番确认无误才敢将怀南纳入羽翼。
直到,他,祁天阳提出这个观点,他们才恍然大悟!
祁天阳欣喜若狂,看到众人讶异的表情时,刚才还阴郁愤怒的双眼中瞬间迸发期待的光芒,他期待着大家为他的聪慧而折服。
而事情也在朝他所预料的在发展,由于信息差异,并不清楚太多事的同学们还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纷纷将目光投向稳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的怀玥。
许久,大概也想明白的陈韧回过神,莫名想到了那拉风机车,于是艰涩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怀南就是热心姐?”
话落,没有一个人不发出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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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离谱了吧!一个男,一个女,怎么可能!再说了,仅凭一个反应难道就能推断出这么多吗?
有人默默反驳:“万一真的只是巧合呢?”
怀玥始终没说话。
祁天阳如愿以偿看到了诧异,却没能看到怀玥露出任何有关惶恐的情绪,他心有不甘,顿时道:“当然不止!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个!”
他拍了拍手,原来门外还有几个保镖没进来,随即,一个保镖把宋军推了进来。
田妍不解:“八卦大组?”
宋军,披着鎏金八卦大组的皮,经常乱拍传谣言的一个人。
想起他这层身份,田妍忽然记起来:“哦哦!展厅爆炸的时候他也在!”
“没错!”祁天阳又乐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热心姐装扮却是一头短发的人!
宋军账号可是他花钱建起来的,当初宋军只是个小博主,祁树深谙网络之道,让他花钱养这个号,为的就是明里暗里传史雁柔私奔的事。
后来号逐渐做起来,祁天阳便没再去管,只是偶尔拨点钱给宋军用用。
他得意洋洋晃着脑袋,反正任务完成就能跑路,他也不怕坦诚相待,开门见山道:“加上这个,再加上你今天骑过来的机车,我就能确定,你就是热心姐!”
众人一看,照片里果然不是大众印象里的长发,月光与火光相映,照亮鸭舌帽下的细碎短发。
转眼再看向怀玥,无论是耳侧的头发形状和长短都非常相似。
证据摆在面前,不可思议的猜想成真,众人瞳孔疯狂震颤,“我靠……”
“那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原来热心姐一直在我们身边吗?”
“天呐……”
私语声不断响起,众人心痒难耐,要不是有保镖堵着门,如此震撼的消息他们一定拔腿狂奔出去奔走相告!
距离怀玥最近的田妍也成为了视线焦点,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相信,但是她却忽然站到怀玥旁边,昂首挺胸,用下巴看祁天阳。
“所以呢!所以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为了什么?我看你说了这么多也没实质性证据啊!再说了,你一个臭罪犯在这里牛气什么啊!”
话题骤转,部分人也反应过来,看向祁天阳的表情顿时变得嫌弃。
话糙理不糙,不管怀南是不是热心姐,拜托,祁天阳这位大哥明显更像罪犯好吗!
察觉到异样眼光,祁天阳脸色微变,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跳出来,他眼珠转了转:“当然有证据,别墅她肯定受了枪伤!”
话落,他侧眸看向怀玥,眉峰洋洋得意挑起:“怀南,他们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是推测而已,所以你就脱个裤子好了,只要你表示一下,你就还是他的人。”
话说的隐晦,怀玥却听懂了。
原来,原来这就是顾山河做出的试探。
她何等了解对方,瞬间明白这一出戏的用意。
“鱼上钩了,那我也要开始收尾了。”低声呢喃一句,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怀玥唇角忽然牵起一缕微小的弧度。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沉静、自信、甚至是气定神闲。
祁天阳笑意一僵,心中莫名有股荒谬的恐惧感升起,他后知后觉发现她似乎从头到尾都在等他暴露什么,先挑衅再忍耐,最后确认。
她面无表情根本不是因为露馅,而是在不屑!意识到这一点,祁天阳神色一慌,低头看了眼假手,连忙背在身后,往后疾退。
保镖们瞬间挡在他面前,战况一触即发。
“你这脑子倒是要比他们聪明一点。”怀玥视若无睹,声音不辨喜怒,她慢条斯理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慢腾腾折好,放到了桌肚里。
眼镜一拿,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明显的气场转变,原本的怀南气场随和、平易近人,属于那种你朝他笑一笑,他就会回以一个礼貌斯文或者调笑笑颜的人,但此时此刻,她仅仅是稍稍抬眸,一种令人臣服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宛如暴躁、压抑已久的野兽出笼,虎视眈眈紧盯猎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去撕咬猎物。
可让大家意外的是,她不疾不徐站起身,无视所有紧张的保镖,从容不已从兜里掏出银色指虎,慢慢扣上指尖,语气也慢腾腾。
“可惜你还是太笨了,既然猜我是她,为什么想不到我会有所准备呢?被顾山河利用,还当自己惊世之才,啧,好傻X。”
直到扣好,怀玥才真正抬头望向祁天阳,讥讽道:“不好意思,在你进来的第一瞬间,我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祁天阳一怔:“你什么意思?”
怀玥笑意顿收,冷冰冰看着他:“字面意思。”
“你猜的很准,可惜没你没猜到我最擅长的就是预判敌人的预判!”
察觉到被试探的那一刻,她就非常清楚连顾山河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问题,所以故意入局,所以通讯方式都是通过代码链接,所以她早就让孙妃带队侦查!
猎鹰的兵,就是躲到天涯海角都能给找出来,再说,她都提前给钟缘一个电耗子防身了。
怀玥微微歪头,唇角的笑肆意不减:“我今天来鎏金,为的就是你啊,蠢货。”
她虽然在笑,眼神却凶悍,又宛如淬了冰碴子,谁一对上眼,便下意识哆嗦几下。
躲到边上的田妍向来有眼力见,意识到她要动手了,连忙推搡陈韧去堵门,“千万不能让其他同学进来!”
“你他爹的果然就是她!!给我干死她!”而这一边,祁天阳根本就不用看伤口了,这气场和眼神,绝对就是毫不犹豫砍断他手的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大叫着让保镖行动,自己则躲到讲台处,连忙给阿克去电,打通后,他慌忙道:“让顾霆他们行动!把他们三个都干掉!怀南就是热心姐!”
“砰!”忽然,一个保镖的身体重重砸在讲台上,壮硕身躯将其砸了个四分五裂。
人就倒在他身边,手腕以一种扭曲形状反转了三百六十度,见此,祁天阳重重打了个寒战,完全没听见话筒里传来的是阿克的惨叫声。
他只顾着朝哀叫声不断响起的前方看去,然而瞳孔却因惊恐不由自主放大了。
所有学生都挤到了后排一堆,目之所及,曾经犹如女战士亲临战场,残虐无情砍断他手的女人,顶着曾称兄道弟的俊美面孔,像忍耐许久的杀神重现天日,以绝对的压制一拳一拳揍在保镖面孔上,丝毫不留情,
脸颊上的肉像波浪一样在晃,牙齿爆裂,血色横飞,银色指虎上还隐约沾着碎肉。
她动作又狠又快,连转身欲逃的宋军也没放过,先是一脚踹肚,再是一拳击飞两颗门牙!
祁天阳看得很清晰,甚至能看到弯曲平面上刻着的豹形纹路,以及尖锐凸出还闪着冷光的锋利尖角。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看得这么清晰是因为指虎居然已经近在咫尺,铁锈味道的血味逼仄,令人作呕。
操操操,打到眼前了!就这么快?祁天阳被她打过一次,上次带来的本能恐惧犹存,顿时吓懵了,惊叫一声连忙转身爬。
轻松解决完毕所有人,怀玥收回充满恐吓意味的拳头,在他往后退的时候,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
休息这么几天,伤没全好也差不多了。
憋了这么久的一口气,怀玥笃定要好好撒一撒。
她直接把他揪起来,面朝地,控制好了力道重重往下磕去。
每磕一下,她就说一句话。
“知道我……”
“砰!”
“为靠近你们……”
“砰!”
“这群垃圾……”
“砰!”
“背了多少书吗!”
“砰!”
那无数个废寝忘食的日夜,那小半年为了学习流水般哗哗流掉的钱,那些开了又关的每门学科的补课视频,她在徐海市那栋普通小出租屋抓耳挠腮,做不出题目就死命刷,刷完第二天还要起来锻炼,少一分她都懊恼的不行,宁愿不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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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搞懂错在哪里。
她从来没有人和任何人抱怨过不爱学习的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考上状元,一来是没必要,二来那是她的职责。
怀玥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支撑她走下去的,是那一份死亡报告,是含冤而死的老周,还有本就孤苦无依还要蒙受无妄之灾的史雁柔奶奶。
偶尔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梦见史雁柔湿漉漉站在镜子前,哀怨地看着她,好似在问她为什么不努力一点。
百来个日夜辛苦至极,为的就是今天,亲手痛击杀害她的混球。
可就像她对钟缘所说,活着的人做什么,对于逝去的人已经毫无意义,但是不做,连意义都不复存在。
最后一下,怀玥面无表情提起整张面孔几乎称得上血流成河的祁天阳头发,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发现的太晚了,蠢货。”
祁天阳上下四颗门牙全部掉落了,血糊了满口满面,面对嘲讽,奄奄一息的他却努力勾起唇角,“你不能杀我,对吗?你杀的人……咳咳……全部都是罪犯……”
死到临头了,祁天阳还能想明白,如果怀玥要动手,陈停云逃不过,乔思逃不过,谁都逃不过。
怀玥觉得他的笑刺眼,无视身后身旁或高或低的抽气声,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要掐死史雁柔?”
他没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盈满痛苦的瞳孔中忽然闪现过一丝痛快的笑意。
还能为什么?祁天阳想,大概就是因为他实在看不得有人纵然身处泥泞却比白莲纯净,那衬托得他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于是他便成为了魔鬼。
怀玥从他眼神中擢取到这层意思,心里大概清楚了,于是她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任由他像一滩烂泥坠入血泊,她自上而下俯视这团垃圾,轻描淡写说:“你又错了,我不是不能杀你。相反,我完全有权利让你拥有一种最痛苦的死法。”
叶红菱的出现让她明白,特别鉴察小组的人不能光明正大动手,不代表不能背地里。
特别鉴察组,监察制度与官员,权利凌驾于所有人。
怀玥捏紧拳头,让指虎扣得更紧,确认一拳下去鼻梁能歪后,她俯下身。
靠在祁天阳耳边,逐字逐句缓缓道:“你杀害史雁柔是既定事实,死刑逃不了。死刑一般电刑或安乐死,这种方式对你来说太便宜了,我知道有一种神经毒素,能让人死得非常痛苦。”
“祁天阳,你好好等着,好好看着,你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执行官一定是我。”
“但在之前,你还要凄惨地活着,受尽万人辱骂。放心,你经历的一定会比他们还要爽。”
怀玥一向不爱说这么多话,只是她非常清楚像这种恶种其实是最怕死的,对待他人张牙舞爪,面对狠角色跪的比谁都快。
她就是要祁天阳在漫长的判刑过程中感到恐惧,不敢奢望原本属于解放的一天到来。
话落,她干脆利落冲他鼻梁上打出一拳。
见他彻底晕死,怀玥直起身,对一直等在通讯器对面的小季说:“让小陈把定时炸弹拿过来。”
第83章
“定时炸弹?”有男生听见这四个字,脸色瞬间惶恐起来。
在怀玥动手的第一秒,他和大家就躲到了教室最后面,眼睁睁看她出拳出脚,动作快到仿佛都有重影,一击下去必断骨流血,每听到一声咔嚓声都令人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和同学厮打的程度完全不一样,无论从血腥还是狠辣程度,简直就和火拼无疑,更别说对祁天阳的猛击狠打,活生生把人牙都敲碎,更是让他们情不自禁打冷颤。
当然,怀南是热心姐的劲爆消息比起这场面更叫人震撼。
“你……你不会是想炸死我们吧?”越想越害怕,男生哆哆嗦嗦询问。
很快,众人也从刚才转瞬即逝的打斗中回过神来,眼前仿佛还印着怀玥果决的出手,听言纷纷露出了惊慌表情。
窃窃私语响起,怀玥暂停通讯,终于转身看向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同学们。
他们面色各异,有惊慌、不解、迷茫,更多的是怔忡,好像还没有想明白她怎么从怀南变成了热心姐。
他们是这场卧底游戏的过客,游戏即将结束,按照以往,她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去,可这次太特殊,不是危机四伏的毒圈,亦不是凶神恶煞的hei帮成员,只是一群还未踏入社会的少年。
她手上和脸上还沾着血,血液呈喷溅状,分散在面孔上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怀玥想擦,抬起手肘才意识到今天衣服颜色很浅。
“那个……”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生小心翼翼递过来一包纸巾,“给你。”
怀玥动作微顿,女生的手在发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她记得她,一个很安静的女生。
没来过几次班级,但她记得,偶尔对视一眼,她总会朝自己羞赧地笑笑。
撒完气情绪还未完全消散,怀玥昂藏怒意的眼波闪了闪,最终还是朝她轻轻点头,接过了纸巾。
胡乱擦干净血迹,直到指尖黏腻消失,她才长舒一口气:“谢谢。”
女生羞涩地摇头:“不客气。”
如此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众人终于确认怀玥并没有恶意,早就想高声惊呼的田妍为缓解气氛,上去就往男生肩膀上拍了一掌。
“她干嘛要炸死我们?你神经啊,你没听见刚才她问祁天阳史雁柔的事?很明显,祁天阳就是凶手啊!”
没去管男生莫名挨了一记后委屈的表情,田妍大着胆子冲到怀玥面前,她眼神亮晶晶的,好似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
“我就说你那么会撩妹却不见你正儿八经恋爱呢!展厅是你吧?是你救了我吧!”
她太热情,甚至还拍拍胸脯表示:“放心吧,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有她打头,不少同学也大胆起来,纷纷表示绝对会保密,K3班这一趟动静弄得太大,幸亏一进来祁天阳叫保镖把教室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还锁了前后门,不然外面同学早就冲进来了。
想起最近网上对热心姐的谴责,大家心照不宣选择了沉默,默默再次拉紧窗帘,彻底阻隔外头听到动静的别班同学试探的目光。
门把一直在晃,陈韧用背抵着门,也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太劲爆了!
“应该有人会报警,你先走吧。”
“弱弱问一句能不能签个名?”
“她会不会被抓啊……”
“你真的是热心姐吗?”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在怀玥耳边响起,没有一丝顾忌,当他们心中最初的恐惧褪去,只剩下了纯粹的惊喜,还有一种对她的莫名崇拜。
怀玥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料到了今晚在祁树几人走之前会有这一出,却没想到产生的效果会与想象中的这么不同。
须臾,她不禁哑然失笑,拂开田妍悄悄伸到她手臂上想戳一戳的手指。
田妍尴尬缩回手,嘿嘿一笑:“我就想摸摸你,看看你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怀玥低头看向她,头一回用堪称温柔的语气向她道谢。
“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多。”
谢谢她,如果不是开朗的她主动与她结识,她想莫天心也不会在冥冥之中选中她。
田妍接受能力一向强,也不知道自己帮了什么忙,顿时羞涩摆手,又扭捏晃脚:“没有啦,所以我该叫你姐还是南哥?”
这大概是大家最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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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了。
怀玥没有说话,直接拽下延伸到胸口的假喉结,这时,耳麦里传入小陈的声音。
“我们来了。”
“好。”应了一声,怀玥把假喉结往垃圾桶里一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老是戴这玩意弄的她脖子很不舒服。
这个动作不用言说却已足够证明,田妍瞳孔猛烈地震,努力压抑着惊喜尖叫才没真正叫出来,“啊啊啊啊啊……姐!!”
没人知道田妍有多兴奋,早从祁天阳那傻嘚推理的时候她就想说姐姐赛高了!被玩的团团转还在那里仰天长笑,蠢钝如猪说的就是他!
看她这样,本来就不喜欢搞煽情的怀玥反倒是更不想多说什么,静静盯了会田妍,片刻,她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希望你们未来长虹。”
小陈和警局的人本就在外面等着,很快把定时炸弹送了过来,外面学生太多,他千辛万苦才贼兮兮猫进来。
如果不是陈韧锁门锁得快,估计大家都会冲进来。
小陈见识过怀玥的说一不二,没敢阻拦,把炸弹递给她时并给了一副黑色口罩,然后小声提醒了句:“这样搞下去,就真叫违反社会秩序了。”
怀玥想干的是,永远令人出乎意料。
“没关系。”怀玥声音冷静,戴好口罩和卫衣帽子,动作麻利把炸弹装好,随即堂而皇之拽起祁天阳后衣领往外拖去。
“如果他能因此而痛苦,那我就很高兴。”
陈韧默默扭动门把,怀玥冲他点了点头,临出门之际,她转过身望向各位同学,为这次卧底做最后的告别。
“再见。”
希望再见的时候,这些聪敏可爱的同学们已经有了一片光明未来,不会被生活压垮,没有因人际关系变得圆滑,永远保留这一份赤子之心。
……
柳城河岸边。
圆形石柱拦出的岸边雏菊堆积如龙,清风徐徐,掀起阵阵清香。
街头艺人收起收款码,循环演奏一曲哀怨又宏伟的哀乐,小提琴声舒缓忧郁,波光粼粼的河面仿佛被乐声拨动,荡起涟漪。
自发哀悼的威尔市人民一波又一波,驻足默哀一分钟,又自发离去。
为史雁柔开出的花也许一周内就会枯萎,但她的精神永远不会枯萎。
所有人都会记得,一年前这里曾经浮上来一具无头女尸,她在冰冷河水中幽幽沉沉,曾经无人知晓无人在意,是一次又一次可怕而狂放的社会新闻将她彻底展露于众。
抽丝剥茧出来的真相沉重而无声,人们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并纪念这如今浮躁社会里难得一见的勇气。
“朱颜,你确定要出国了吗?去哪啊?”朱颜放下一捧白菊,听见身后朋友这样询问。
身后不仅有朋友的问询声,还有路人交谈间对史雁柔的赞扬。朱颜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望向河面的眼神透着一股迷茫,她其实并不知道会所的事,也不知道史雁柔死了。
她只是为了让小姐妹开心,乔思说她是清高女,她就觉得她是清高女,乔思因为她不开心,她就帮她教训她,经常和他们混在一块,朱颜有时候都记不太清当看到史雁柔被欺负的时候,自己有没有生出过恻隐之心,她只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眼神。
一个来自于史雁柔,被封淮勾着下巴的她眼神平静而讥讽,尽管大家都在笑她,她却依旧平静。
当时她以为那是不屑,那是清高孤傲的人最轻蔑的眼神,直到真相大白这天,朱颜才明白那不是,那分明是明知自己即将踏入火海,仍旧坦然以对的坚定。
而这些,她当初根本不知道,轻信了乔思,脱口而出的偏见、讽刺,甚至还到处散布她与老男人私奔的谣言,恨不得她名声越臭越好。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会所被炸的时候还问乔思呢,她口口声声说没关系,结果现在全部被抓了,所以她被搞疯也是活该。”身旁又传来朋友的声音,她是乔思的小跟班之一,也是朱颜目前最后的朋友邢瑶。
“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们哪里会没书读,烦死了,我妈不让我出国,非要把我塞进公立大学,”邢瑶吐槽两句后,声音愈发很不耐烦,“你搞完没?我还要去喝下午茶呢!”
沉默两秒,朱颜回过身:“你有对史雁柔感到抱歉吗?”
邢瑶皱起眉:“又不是我们杀了她,我干嘛要抱歉?你是不是被网上的营销软文给洗脑了?”
专注凝视她烦躁的表情一会,朱颜低下头,他们怎么没有杀了她?他们每个人都是凶手。
朱颜并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可她忘不掉史雁柔日记里最不抽象、最平淡的一句话。
【施暴者天生恶种,有罪;顺从者习惯屈服,有罪。那天路易问我,怪不怪让自己变成今日的人,我说怪,但我觉得后者应该得到一次机会,一次重生、用下半生赎罪的机会。毕竟人都是会犯错的,可怕的是冥顽不灵罢了。】
默念着这段话,朱颜忽地嘲讽一笑。
史雁柔太高尚了,高尚到衬托得像她这样的人如同助纣为虐的恶魔。
不过她倒是没说错,她的死亡太沉重,余生她都难以忘怀,难以忘怀原来自己曾亲手将一个人推入深渊。
良久,朱颜俯下身将正在缓缓倒下的花束扶正,然后她直起身,回答的却是邢瑶的第一个问题。
“我去英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所以我们以后不用联系了。”
邢瑶一怔,却见朱颜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她高举手挥了挥,似乎是在向肮脏的过去告别。
正当她想叫住朱颜时,忽然,一辆黑车在柳城河岸边停下,后车门一开,胸口绑着炸弹的祁天阳咕噜噜滚了下来,吓了众人一跳。
包括邢瑶。
祁天阳浑身都是血,耳朵上挂着耳机,西装上脏污片片,狼狈不已,胸口长方形的炸弹显示屏上巨大的红色数字跳动,看得所有人心惊肉跳。
“祁天阳?”邢瑶一惊,想扶又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喊他。
谁知祁天阳竟然暴躁无比骂了她:“你给我闭嘴!别吵我!”
岸边无数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有人开始拍照,有人指指点点,祁天阳如坐针毡。
可他不得不照做,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心跳猛烈的起伏仿佛都能将炸弹的倒计时加快,他极力克制恐慌,缓慢挪动脚步朝岸边走去。
如果问祁天阳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事,后来在监狱里等待死刑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早知道直接逃走好了,哪怕成为通缉犯,也不该留在威尔市。
假如他没有好奇怀南是不是热心姐,没有急着想要立功,没有对自由未来还有一丝奢望的话,他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最最不该的,就是招惹了那可怕的女人!
胸膛上绑着可以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倒计时发出的滴滴滴声让祁天阳神经紧绷,冷汗也沾湿衣服,他哆嗦着,脚步不停。
直到找到了花簇中史雁柔的遗照,照片好像是庄昕芸提供的,笑容如春风和睦,当他凝视,那双水汪汪的笑眼仿佛也朝自己看了过来。
他狠狠打了个冷颤,猛地跪到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往地上磕去。
“我叫祁天阳!”
“邮轮那夜,我们六个人都玩弄了她!顾骁从房间出去后,是我进去掐死了她!我是个变态!”
“我是凶手!”
声嘶力竭的三声自曝式高呼,伴随着三个响头,宛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其实至今为止热心姐放出的所有消息只是表明了史雁柔已经去世,所收拾的人都是加害者,凶手还未暴露。
结果现在凶手玩自曝?瞧那炸弹就知道是被威逼的了!
邢瑶都震惊到失了声,怎么也不敢相信最终凶手居然会是祁天阳,之前她还在猜是顾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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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阳成为视线中心并没有很高兴,他说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立即小声哀求:“可以放过我了吗?求你,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树下停下后就开走的黑车里,怀玥耳麦中传来这样一句惨兮兮的求饶。
她漠然一笑,冷漠启唇:“你很煎熬?那就对了。”
倒计时有十分钟,就得磕十分钟的头,这样做不是觉得他会有所觉悟,单纯是让所有人唾弃他罢了。
行恶者永远不可能有觉悟,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最轻松的事,唯独低贱入尘埃,唯独人人看他的眼光充满厌弃,他们才会感到痛苦。
就像祁天阳这种人,本就天生阴郁看不得别人纯净高尚,往日里他享受着优越家世的光环,越是故作姿态便越是自卑,外界的厌恶目光和史雁柔的镇定自若都是能让他发疯的东西。
所以……怀玥心平气和地命令:“继续。”
“不然我立刻引爆炸弹,我说到做到。”
话落,耳麦中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愈发沉重,她耐心等待着,没一会,只见不远处的祁天阳麻木重复着刚才的话,麻木地往地上磕去。
磕头声响亮,呼号声音愈发沙哑。
差不多九分钟过后,跳动的红色数字终于来到最后六十秒,警察刚刚赶到,群众捂住眼睛纷纷往后退。
“滴滴滴滴——”
倒计时声加速,逼仄而清脆。
祁天阳也停止了磕头,他失神地看着胸口仍然在跳的数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怀玥根本就是骗他的。
就算他愿意磕头认罪,还是会爆炸。
死亡就在眼前,他忽然抬眼去看史雁柔的遗照,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人被掐到脸色涨红的一副画面,危险来临时,人本能会开始奋力挣扎,充血的眼、爆裂的筋,每一个器官都弥漫着求生的欲.望。
而他不一样,他面对死亡,双腿软得可怕,完全无法动弹。他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只会趾高气昂的废物。
“啊啊啊啊要爆炸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祁天阳低下头,眼中鲜红的数字归零了。
面子里子全丢尽,他纵然再害怕,可脚都是软的,只能紧紧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之中的爆炸没有到来,啪嗒一声,胸口的装置打开,忽然跳出一个比着中指的小玩具,小丑银铃般的嘲笑声响起。
“傻x,傻x!”
虚惊一场,围观群众和警察们表情古怪,原来是假的啊!
祁天阳也短暂地懵了一秒,他的假手刚才已经在磕头时掉了,于是用好的那只左手去摸,生怕只是幻觉。
就当他以为一切相安无事时,他却在左手衣袖间看到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金属装置。
蓝光闪烁,波动迅速。
“滴。”简短的一声过去,他清晰地看到一阵火花爆开,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轰然倒向地面。
粉身碎骨的痛骤然蔓延,再抬起手来时,唯一可以用的左手被炸烂,白骨若隐若现,血淋淋一片。
突如其来的爆炸把所有人都给震懵了。
祁天阳耳边传来围观群众开始尖叫,疾步而来的警察匆忙呼叫救护车的声音,紧接着他被警察扶了起来,可不知道哪里砸过来一个矿泉水瓶,装满水的水瓶重重砸在他额头上,将他砸了个头晕眼花。
他强忍疼痛带来的剧烈筋挛,下意识去看,却发现是额头上有伤的庄昕芸站在人群里。
本该死在他亲爹手里的她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自己,向他比出一个口型:“活该。”
明明是无声的两个字,好似掀起了一阵狂风浪潮,很快有人开始拿手里的东西砸向他。
“砸死他!他活该!”
“杀人还砍头,砸死他!”
气势汹汹的指责无处不在,吃食饮料漫天飞舞,化作一柄柄名为憎恨的刀深深扎在祁天阳身上,扎得他鲜血淋漓。
意识到全盘皆输,祁树也凶多吉少,他此刻终于陷入了绝望。
被众人怒火吞没的这一刻,他彻底如同垃圾一样为人唾弃,在人人赞颂的史雁柔遗像前,像条落水的狗人见人厌!
而未来,他还要以废物的姿态在监狱里呆上许久,等待那足以击溃人心灵的死刑!
……
车内。
默默观察的小陈收回不忍的目光,唏嘘道:“执行这次外出的警察好惨,根本护不住人。”
见大部分人冲上去打祁天阳,怀玥冷笑一声:“他活该不是吗?”
到时候一针神经毒素都算便宜他,这些,是他这个凶手应得的。
“你们回去吧,可以和郑厅会和了,不管是他们的公司还是之前抓到的所有人,阿克还有祁树和顾霆我队友已经送到警局了,威尔市就交给你们了。”接下来,就是明舟岛,怀玥拉上车窗,径直推门下车。
在去明舟岛之前,怀玥还有一个人要见。
她拉紧兜帽,迅速往岸边侧面另一辆面包车而去。
走了一段距离,她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齐河!我去买大桶矿泉水,你给我砸死他!”
是叶希?
怀玥扭身看去,果然在围观群众中看到了兴奋的叶希,齐河还抱着两束雏菊,看样子正好是来这里悼念。
思考了会,她摘下帽子,走过去捉住了跃跃欲试要去便利店买水的叶希。
平白无故被捉手臂,叶希吓了一跳,刚想骂人,一看到怀玥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哟,怀南,你也来悼念啊。”
齐河没那么有精神,蔫巴巴地点头:“嗨。”
怀玥:“……”
这俩货真是活宝。
她松开手,“你们没回鎏金?”
“不想去那烂地方!”叶希生平最恨与毒相关的东西,她亲妈的表妹是个缉毒警,当年殉职,被抬回家时才发现肋骨都被一根根敲碎了,她龇牙咧嘴道:“要是上官岱也在这,我一定也砸死他!”
而齐河纯粹是被拉来的,他手一摊:“她觉得我俩很有默契,最近在缠着我开侦探所。”
怀玥:“…………”
行吧。她也没这么多时间耽搁,揣着兜说:“我只是走过,正好看到你们就和你们说一声,我要走了。”
叶希和齐河面面相看,笑意逐渐消失:“走?你不是书家资助的吗?鎏金没了还能去其他学校啊。”
这件事没在两人考虑范围内,还以为也算是朋友了,没想到说走就走?
齐河皱起眉头:“南哥,你要去哪?”
怀玥深深看他们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朝叶希伸出了手。
“干嘛?”叶希目光狐疑不决,这才发现怀玥没戴眼镜,硬朗英气的五官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清俊,犹豫一会,她伸出手搭上去。
瞧她这小心翼翼的动作,怀玥淡笑一声,轻握两秒松开,然后伸手揉乱她头发。
叶希捂着头,顿时气恼不已:“啊你们怎么都喜欢薅我头发!”
“因为你可爱啊,叶学姐。”怀玥抽手,懒洋洋说着,顺带拍了拍齐河的肩膀,敷衍道:“以后别再欺负别人了。”
齐河:?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瞬间变嫌弃的表情!!
两人还想说什么,怀玥已经向前迈步。擦身而过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淡淡的祝福。
“祝你们以后一路顺风。”
等两人反应过来时,前方哪里还有人影。
猝不及防的离别带来一股莫名失落感,说不清道不明,叶希撅着嘴抚平头发,忽然,她呆在原地,只顾着愣愣眨眼。
齐河不解:“你被点穴啦?”
“没有。”叶希喃喃地说,眼神震颤了一下,才慢慢拿下手来。
掌心摊开,上面赫然是她可可爱爱的hellokittyU盘。
叶希和齐河两人像石化一样,僵硬地瞪着眼睛互相对视。
片刻,叶希握住齐河的手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怀南……怀南……”
啊啊啊啊啊她是热
銥誮
心姐!她是偶像!她在心里疯狂呐喊。
齐河被扯得晕晕乎乎,后知后觉才想明白,啊哈?原来他南哥根本就是个女的?
两人再兴奋都知道不能声张,只能跳起来,手拉手转圈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们与别人无法共通的喜悦。
经过的路人小声对同伴叨叨:“正好警察在,要不让他们过来看看吧,他们好像疯了。”
同伴一本正经点头:“看起来是疯了嗷。”
齐河&叶希:……
你们才疯了啦!
*
怀玥拉开面包车后门。
车里卓飞扬开车,顾庭坐在副驾驶,陈婉和孙妃在给钟缘和书映风处理伤口。
目光触及到满脸是伤的书映风时,怀玥罕见地愣了一秒,许久,她眉头深深拧起:“谁打的你?”
书映风是和顾山河见完面后第二天失联的,当时她预料到了对方会以此威胁,怀南身份走得近的就这三人,由于书映风身份不低,她就没有很担心对方会动手,所以只给了钟缘防身的东西,至于庄昕芸是意外。
结果这会一看,俩姑娘倒是没怎么受伤,书映风……
好端端一张俊脸,左侧脸整个肿了,像是被拳头重重砸过好几回,颧骨肿胀充血,左眼眼皮青紫肿得像金鱼一样。
怀玥一噎,哦吼,头一次估算错误。
说到底也是她的锅,默默关上车门,悻悻说道:“就差变猪头了。”
惨遭殴打的书映风:“……”
顾庭终究是没忍住,他从副驾驶转过头来,翘起唇角,心情愉悦地啧了一声:“我找到他的时候,顾家那蠢货正在打他,远远看那表情,蠢货好像还挺恨他。”
“你们有龃龉?”怀玥试探性问。
没想到一直以来对她态度很好的书映风这一次不仅没说话,还直接闭上了眼,主打一个沉默是金。
怀玥:?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他不愿意理人,她便没有先管他,问了问钟缘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钟缘是和她约会完当天晚上就被祁天阳抓到了一间会所,然后他们拍了她的照片威胁庄昕芸,三人齐全后,祁树和顾霆就开始逼问他们。
钟缘把用完的电耗子还给怀玥,还不忘吐槽:“我真服了,反派死于话多说的就是他们。一直在问我们你是不是热心姐,估计是想套话,我和小庄都没说,他们就……”
她看了眼试图拉低存在感的书映风,又瞪了眼幸灾乐祸的顾庭,才附到怀玥耳边,用讲悄悄话的方式把剩下的说完。
怀玥听着,眉头是挑了又挑。
逐渐地,她表情越发古怪,不是吧铁子原来这么硬气呢?
“就是这样,我和小庄都没啥事,我听妃姐和婉姐说你还有事要忙,我先下车去找小庄,等你们结束了再说。”钟缘礼貌和大家道别,然后下了车。
怀玥的确还有事要忙,见完那个人,她要立即回军区准备最后的行动,粗算细算最多只有一个小时空档。
目送钟缘步入人群,她拍拍前方座椅示意卓飞扬开车。
“出发吧。”
装睡的书映风忍不住了,他连忙睁开眼:“等等,我也下车。”
怀玥头也没回,直接把他摁回去,强硬道:“你不用。”
秒被摁下的书映风:“……”
第84章
车在中心医院大门前停下,怀玥让卓飞扬他们先回去整理整理并保证自己半小时后一定回军区。
他们向来唯她是瞻,虽然奇怪但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走吧。”怀玥扭头就走。
书映风有些别扭,也不知道钟缘和怀玥说了什么,默默跟在后面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来医院做什么?”
“来看个人,”怀玥头也不回,“顺便把你脸给处理了,不然我内疚。”
“所以她什么都跟你讲了。”书映风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刻,脚步渐行渐慢,最后直接停在原地。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们。”
身后传来略显萎靡的道歉声,怀玥也停了下来,无奈撇了撇嘴,换做是卓飞扬他们,她早就直接一巴掌拍过去了。
对他,还真就莫名其妙打不上去。
毕竟还是挺乖巧一男人,任予予求那种,怀玥默默腹诽一句,轻叹一口气后,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无声打量他一会,她突然向前一步。
“第一,在我让你去和顾山河见面的时候,我虽然猜到了他有可能会对你和钟缘动手,但我觉得他碍于你家背景应该不会下狠手,顶多是威胁。所以我没有提醒你,这是我的错。”
她又向前一步,说:“第二,钟缘和我说了,当时你们都被反绑,在祁树要对她俩动手时,是你不顾危险撞翻他们,挑衅他们,才能让钟缘抽空拿出电耗子。”
人影逼近,书映风下意识往后退,他蠕动着唇瓣想要说什么,下一秒,本就近在迟尺的人又靠近了一步。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稍稍一低头,他就能看见她漆黑双眸中涌动的认真光芒。
“第三,”怀玥展开笑颜,伸手戳了戳他肿胀的脸颊,慢悠悠道,“顾霆也算有点拳脚功夫,那么多保镖和他对付你一个,你被摁着打也不是你的错。”
指尖戳上来的时候,书映风清晰感觉到了一股荡漾的压痛感,酥麻酥麻的,他抿着唇摸了摸那块地方,迟疑道:“她就跟你说了这么多?”
怀玥挑眉:“还有啊。”
书映风神色一紧,脸色白得就跟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似得。
吊够胃口,怀玥若无其事道:“她还跟我说顾霆和你有过节,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顾霆初恋喜欢你,所以他早就想揍你了。”
“你这么紧张,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歪了歪头,好奇不已。
见她表情不做假,书映风终于松了口气,勉强牵起一个淡笑:“没有,就是被人压着打挺惨的。”
话虽这么说,也就他自己清楚,当顾庭和孙妃两人跳窗闯入的时候,身形凛冽迅速,如同锋利剑光一闪而过,三两下解决完所有人,他才意识到顾庭那天说的话最本真的意思,因为怀玥绝对要比他们更厉害。
所以,荧虫之光,何以触日月?
书映风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自卑的心理,意识到自己心理发生变化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份好奇在心里的份量已经不低了。
他还没琢磨明白之后要怎么做,于是岔开话题:“走吧,时间不多了。”
“嗯。”
怀玥兀自转身,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钟缘说得何止?因为她的一个疏漏,顾霆那狗东西竟然把书映风往刚撒过尿的马桶里摁,扬言要像杀鸡一样放干他的血。
这种几近侮辱轻贱的行为显然是故意的,如果不是队友及时赶到,恐怕书映风都直接凉了。
他出身优越,这辈子估计受的伤最多就是起床迷瞪时不小心踢到了桌角时小脚趾钻心的痛,受伤其实不可怕,最重要的还是被折辱了。
怒火烧得怀玥总感觉胸口骨头都在作痛,小印钞机出手阔绰,无条件支持资金,做饭还好吃,顾霆那狗杂种也敢轻贱他?
她强压住怒火,脚步飞快去前台询问臧兰玉还在不在。
前些天来医院的时候,她听护士说臧兰玉肾上还查出了一颗囊肿,不严重,主要是压迫神经会尿血,所以需要做手术。
“你说臧老太太啊?咦?书先生。”护士发现怀玥身后跟着书映风,虽然半张脸肿了,但还是能认出来点影子。
显然护士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人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一时间表情有些古怪:“老太太和梅老太太在散步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怀玥朝他望去:“上次那个梅姨?”
銥誮
书映风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她老是胸闷,我安排她住院了。”
“行。”
真够巧的,俩老太可别这么巧还是同病房,处成老姐妹了吧?怀玥嘀咕一声,一边帮书映风挂了个急诊。
书映风婉拒:“其实没必要,都是外伤。”
怀玥急着去见臧兰玉,直接给他撂下一句话:“你再废话我亲自给你弄,保证你爽得死去活来。”
书映风:“……”
护士:“……”
好霸气的少年人!点赞!
*
中心医院有一块辟出的地,专门建立了一座小公园供病人修养散心。
问了一路才找到入口,怀玥却忽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没敢直接推门。
她站在玻璃窗前,放眼望去,室外小山坡起伏,羊肠小道从相偎的两颗桂花树中穿过,病人们或坐在轮椅、或坐在长椅上嬉笑交谈,清香遍野,其乐融融。
她也看到了优雅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圆形丝绸蒲扇,她似乎在和梅姨聊天,有点瘦了,淡绿色病服穿在身上,风一吹会鼓起来。
怀玥脚步迟迟未动。
如果不是她的冲动导致冯萍受伤,本来以为女儿远走国外的臧兰玉也不可能发现女儿其实一直在威尔市,当被马昊接去马家献血的时候,这位年迈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肯定什么都能猜到。
除去莫天心外,怀玥本身是个亲情感很淡薄的人,说白了臧兰玉就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是穿越而来,真要算亲人,是不知在何处的原主,而不是她。
尘埃落定,冯萍必定判死刑,她完全可以装作不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可这两天难得的安逸里,她思考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安理得。
窗外,臧兰玉忽然笑了起来,沟壑交错弯起来,笑容浅淡。
沉默片刻,怀玥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还是推开了门。
愈发靠近臧兰玉,她心里就愈发忐忑,要死,她该怎么说?难道直说,亲爱的奶奶,我要把我亲妈送牢里去了?
那她估计会气到心脏骤停吧!
怀玥脚步戛然而止,果断转身,还是算了。
“小南?”
梅姨的声音。
怀玥脸一黑:“……”
哇,这老太眼力见这么好?记性也这么好?
逃都逃不了了,她感觉身后已经黏上了两道目光,重整一下心态,她一鼓作气转过身,露出一个客客套套的微笑。
“好巧,梅姨,居然在这碰到你了。”
臧兰玉有些诧异,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晃了晃:“你和怀南认识?”
臧兰玉和梅姨还真是同床病友,都是孤身一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是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死了个亲孙子,得来个干孙子。他就是我干孙子资助的学生。”梅姨笑着解释,边冲怀玥招招手,“来来来快坐。”
大概弄清楚缘由后,臧兰玉看起来兴致反倒没那么高了,轻轻挥着蒲扇,一言不发。
怀玥觑了她一眼,坐下后,就听梅姨问:“你怎么来医院了?最近有没有见到映风,他几天没来了,我是怕他又熬夜做手术低血糖!”
“……”
低血糖没有,战损版倒是有一个。
这样心想着,怀玥清清嗓子,张口就来:“最近没见到他,应该在忙吧。”
“他是忙!”梅姨哼哼一声,孩子气般数落两句,然后拍了拍怀玥搭在腿上的手,“不过幸好有你啊。”
怀玥:?
紧接着,梅姨已经絮絮叨叨起来了:“自从小溪走后啊,他就没个人气。这段时间他变了很多,笑容变多了,表情也多了,陪我散步的时候时不时会提起你呢!我看都是你的功劳!”
怀玥:??
不妙的感觉,这话怎么这么像‘呵女人,你可是少爷第一个在意的人’呢?
她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干巴巴应声:“啊?是吗?”
千万别!别来这套!
然而,梅姨斩钉截铁:“是啊。”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梅溪去世这件事里,梅姨比谁都看得清楚,书映风将意外归咎到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像个偏执的求佛者,执意要赎罪,连家都少回却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你别看他温顺恭良,那孩子实际气性大得很,脾气轴,认死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怪自己,觉得是自己害死梅溪。”
梅姨叹气,又平静地弯起慈善地眉眼:“前段时间他和我说,他好像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说这话的时候他第一次真心的笑了,我开玩笑问他是谁,他只告诉我姓怀,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有着异于常人的蓬勃生命力。”
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耀眼,难辨雌雄的吸引力,梅姨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曾经见过这样的人。
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孙子,曾经的书映风,但他们都比不过怀南,怀南比两人还要意气风发一点。
被夸奖一通的怀玥讪讪应着,她只知道梅姨的确噶了个孙子,但不知道与书映风有关。
她瞥眼不愿意参与对话的臧兰玉,又匆匆看了眼时间,连忙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办。
“梅姨……”
“他们是在摩洛哥攀岩出的事。”
怀玥刚想找借口离开,没想到梅姨在同一时间说话了。
她何等聪明,一死一活的结果,结合之前他莫名其妙问自己会不会攀岩,一下子联想到了托德拉峡谷。
“该不会是托德拉峡谷吧?”她略微有些震惊,不会吧不会吧,当年那傻大个就是印钞机啊?
梅姨惊异不已:“你知道?看来他还真拿你当成了重新生活的目标,换做以前,他绝对只字不提。”
怀玥人麻了。
怎么说呢,莫名有种该死的宿命感?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好笑,人真是稀奇古怪的物种,一旦碰上偶然,潜意识就会觉得是宿命。
还未说话,臧兰玉忽然出声:“梅姐,我是怀南的话剧老师,想和怀南讲几句话。”
梅姨发现臧兰玉脸色并不是很好,转眼看向怀玥,怀玥也神色紧张,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她顿时主动站起来,笑哈哈伸个懒腰,“口渴了,我去倒杯水。”
人一走,臧兰玉放下蒲扇,从容道:“你看了我和手表好几回,要是有事就直说吧。”
怀玥哑口无言,好锋利的眼睛,她就说她和老太太们不对付!
沉默半晌,她硬着头皮说:“这不马上就要退学了,我不打算读书,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到您,就想说来看看。”
臧兰玉会相信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她从鎏金请假时从来没有说自己在医院,除了一不懂事的女儿,这世上就剩她一人,没人知道她在这里。
她没有急着说话,若有所思片刻,才重新扬起蒲扇,语气沉稳:“没关系,有事你就说吧。”
怀玥意外发现她的态度没有像之前那样凶,平和了许多,咬咬牙,她唔了一声:“其实,我有个朋友……”
措好辞,她嗅着桂花香,眺望远方,缓缓说道:“她和我一样是个孤儿,现在是个警察,因为一桩案子要抓一个罪犯,但是那个罪犯和她关系非同小可,她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罪犯不仅是她的妈妈,还是她读书时候老师的女儿。”
“她在没法避免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击杀她的妈妈,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师交待,所以她就给我出了这个难题。”
臧兰玉表情很严肃:“她犯了什么罪?”
“会判死刑的罪。”
“那就抓起来,她反抗就击毙,”臧兰玉冷哼一声,“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亲妈又怎么了。”
怀玥很讶异她竟然会这么果断,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没有点明的缘故,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自觉看向臧兰玉,她一如既往优雅,目视前方时眼神还有点严厉。
她无声喟叹,算了。
如果注定要她承担这一份压抑,那她宁愿臧兰玉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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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会这样转达她的。”怀玥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怀南。”臧兰玉忽然叫住了她。
怀玥回头:“老师,你还有事吗?”
“下手的时候记得痛快点。”臧兰玉直勾勾看着她,目光宁静而幽深。
注意到并没有主语,怀玥一惊,脸色顿时微变,“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话,臧兰玉打断了她找借口的话茬:“你长得很像她。”
第一次见到怀南,臧兰玉就发现了眉眼间的相似,有姓汪那小子的硬朗,也有她女儿冯萍的柔和,硬柔兼具,神似形似。
她孤身一人活了多少年,心就冷硬了多少年,演再多戏,经历过再多戏剧人生,也不会傻傻认为这是她失踪已久的孙女。
时隔多年再见到与午夜梦回中的极其相似的脸,臧玉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孤独,她在孤寂的夜晚里幻想那粉嘟嘟的小丫头长大后是否也会蜕变成这样的俊美俏丽,越想,越期待能在课堂上见到怀南,于是她为怀南破了面对逃课从来不手软的例子。
“原本我是觉得你只是像,今天我才发现你的喉结消失了。”
臧兰玉眼中湿润闪过,她仰头闭了闭眼,提起一件事,“上次你来看我,护士认出你了。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太太,她一生固执,年轻时追求事业与完美,到头来还是功成名就了,却是如此寂寥。
虽然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放下,但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永远是来不及好好道别,她一直都在失去,从没有得到过一个再见。
给冯萍献血后,她无比期望能在病房门口再度看到她,哪怕她仍旧是和年轻时一样歇斯底里骂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可是,她等到的又是怀南。
臧兰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嘲讽般低笑一声,挥了挥,“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怀玥完全不知道臧兰玉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更不知道在她乐呵呵逃课的时候,有一个人纯粹希望看见自己,她内心深处只有震撼。
为臧兰玉的敏锐、无私、温和。
在她看来,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仿佛是宇宙曼妙下的细碎星光,坚韧而永恒。
怀玥清楚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深深塌陷了下去,人生真是奇妙,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明明灵魂更改,血缘的牵连让她涌起了一股同样的柔软。
怔了片刻,怀玥突然折返,走到臧兰玉面前,弯下腰紧紧抱住她,她真的很瘦,她一只手臂就能圈住她的肩膀。
“您等我回来,回来我给您养老。”
话毕,怀玥头也不回抽身离去,脚步决绝,打击罪恶的心境愈发坚定。
人生起起落落如此变化无常,她不会束手就擒任命运宰割,她要安全顺利渡过每一个变化,然后展翅高飞!
找到已经处理好伤口的书映风,怀玥本想让他回家,他得知自己立马要出发明舟岛后,执意要跟去。
军区那是普通人可以进的?但看在他又出钱又挨打的份上,她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带他去看看世面。
威尔市处理完毕,祁天阳的自爆坦白在网上慢慢开始发酵,据叶红菱给的消息,二十七号有宴会,各位大人物已经提前陆续到了,今晚十二点前,不出意外人就会到齐。
所以她就是要打顾山河一个猝不及防!
谅那狗崽种都猜不到,之前他要面对的是狂徒热心姐,从这一刻开始,他要对付的是战斗素质极高的猎鹰!
晚间七点,简单饱腹并定制号作战计划的怀玥已经换上了黑绿色迷彩作战服,和方天河对过时间后,小队登上直升机。
“你们飞行作战?”夹在一堆迷彩中间的书映风出奇紧张,也不太懂专业词,随口就这么问了。
眼神从正在上膛摸枪的孙妃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他眸光定在了对面的怀玥身上。
两道红色油彩从她左眉端斜着横贯到右唇角,满级的战斗装备显得她气势与压迫感都极强,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良久,书映风才听到她说:“嗯,我们从上面下去,另外两支队伍海上登陆。”
雷克斯公司雇佣兵没有五十也有八十,如果探过明舟岛地形和陷阱,靠她和猎鹰四个倒是能打进去,但现在情况是没有,鬼知道山林间有没有地雷?
而且听说杨茉都去了,她肯定会带不少手下,所以方天河又安排了两支作战小队。
与此同时,缅部同一时间也正在悄悄潜入敌人阵营。
又一次突击行动,怀玥这回身旁有队友,底气都足了不少。
快接近明舟岛时,机舱门打开,孙妃等人陆续执行一千米范围跳伞。
轮到怀玥时,她拉紧降落伞背带,在扣上护目镜时,她忽然转身,冲被劲风吹得差点都站不稳的书映风吹了个口哨。
书映风以前也玩过跳伞,但从来没这么高过,艰难扶住架子,他抬眸望了过去。
她身形稳固,烈风在身后作响,如钢铁坚毅岿然不动,她在笑,红色油彩宛如威风凛凛蜿蜒的龙,显得她笑意无比昂扬,比世界上任何一簇火苗都耀眼。
“忘记告诉你了,我不仅会跳伞,攀岩成绩也很好。”
书映风瞳孔骤缩,忽然就在狂烈的风中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她已经背对自己,像只张开威猛羽翼的鸟,勇猛地跃入了云海。
人影消失的刹那,他听到了一声痛快淋漓的高呼声,欢欣又雀跃,仿佛极其享受。
“以前旅长总说怀队就是一只矫健的山豹,但我觉得她更像一只鹰,你说对吧?”耳边传来女驾驶员的故意扬高的声音。
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说话,书映风回过神,转过头看向眉眼弯弯的驾驶员,上直升机前,怀玥介绍过,这位女驾驶员经常接送他们出任务。
他无声点了点头。
她在地上是山豹,在空中是鹰,她身上充斥着,令人震骇的自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