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一场阴谋殃及池鱼,无辜的八品小官儿遭受牵连。
父亲锒铛入狱,往昔亲戚翻脸无情,上有体弱母亲,下有年幼弟弟,原本一门大好的婚事也被退了,妧妧走投无路,终是求上了本案主审——大理寺卿裴绍。
夜色朦胧,少女雪肤花貌,梨花带雨,娇柔地跪在地上,软语相求。
屋中一片死静,良久良久,裴绍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上的扳指,终是不徐不疾地开了口。
“证据确凿,结案了,没得改了,除非……”
他说着眼睛瞟向了那地上的纤弱美人,唇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坏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排雷:
0.非重生,非前世今生,双洁,he,1v1,男主无妻无妾无通房。
1.玛丽苏女主,绝色美人,外室起步,皇后结束。
2.背景架空,私设多,勿考据
3.和谐看文,求勿杠。
4.微博@晋江玥玥
5.基本日更,时间不定,每晚十二点前
6.来去随心,弃文不用相告。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因缘邂逅,甜文,日久生情
一句话简介:有钱有势×娇弱貌美
立意:为生活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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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退婚 退婚
第一章 退婚
妧妧从外归来时已经过了黄昏。
天边霞光散去,华灯初上,繁街两旁的楼阁之中莺莺燕燕,灯火通亮,男男女女嬉笑狎戏之声不绝于耳,整个京城好似都散着一股子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气息……
她在外足足跑了一整日,本就生的玉软花柔,身子骨娇弱,加之从小到大都被父母精心呵护,养在温室之中,不大经事,这般折腾,着实让她吃不消,此时俨然是乏到随时都能倒下的地步了。
她迈着步子拐进池榆巷,雪白稚嫩的小脸儿上还带着点泪痕,一双纯净无辜的含情美目流盼生辉,楚楚动人,娇美的不可方物,这般刚一露面儿便勾来了许多双眼睛。
此时时至初秋,早晚气候变化较大,早上走时她穿的单薄,眼下入了夜,这身衣着便显得不那么合宜,尤其是入了巷子,顶风行着,勒出她纤细的腰肢,玲珑的曲线出来,如此模样,清清纯纯还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到了有些人的眼里也成了有着一股子狐媚放浪劲儿。
她走过不时,街坊邻里之间三三两两的便起了窃窃私语声。
“听说,半月后就要问斩了!”
“难怪她现在白天晚上的往外跑。”
“有法子了?”
“呵,还能有什么法子?垂死挣扎罢了!我听说啊,她家中能卖的东西可是都卖了,就连这宅子前几日都挂了出去!可惜风水不好,根本就没人买,现在呀,怕是快倾家荡产了吧!”
“哎呀呀,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要么说这小姑娘也够没福的,之前不是刚定下一门好婚事嘛,能有三五个月?就出了这事!今晨宁三郎亲自来退的婚,她怕是还不知道呢,聘礼都被拉回去了!”
“是呢,这下爹没了,婚事再吹了,她往后的日子可是难过哩!”
几人兀自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纷纷,时而抬头朝着妧妧的背影以及苏家的府宅瞧着,没什么感同身受,便是连基本的同情都无,嫌弃与幸灾乐祸倒是有几分,看起来也早忘了往昔苏家老爷与夫人给予过的恩惠和自己曾经求人时巴结奉承的嘴脸了。
她们的话妧妧没听全,但只零零星星的几句便够了。
父亲出事的这一个多月来,她可谓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这般场景与话语,她也不是初次看到听到,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像开始时那般在意了。
她返回家中,叩响了府宅大门,不时有人过来。
开门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秀儿。
小丫鬟一眼便瞧出了小姐哭过,颇为紧张和心疼,也是一眼便看出了她此行不顺,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着,“小姐…….他们……不肯借么?”
妧妧清澈的眼眸之中水光潋滟,却是也看不出那是不是泪。
她小脸儿有些苍白,软糯的嗓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秀儿瞧着更是心疼了几分,张口便骂了“那边”一句!
“他们就一点良心都没有了么!”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妧妧的伯父与叔父。
妧妧今日跑了整整一天,所见的正是他二人。
这些时日,她天天向外跑。
为救父亲,散尽家财,托人一级一级地向上打点,找人求人,但两个多月来,却是也只托关系够到了一个从五品官员。
帮她办事的中间人是她父亲往昔的下属,告诉她,那官员说若想见到大理寺的人,至少得准备八千两银子打底。
八千两银子!!
妧妧听后只觉得耳朵都聋了。
便是他父亲没出事前,她家也远远拿不出八千两来!
然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父亲秋后问斩之事很快传来。
她无能为力,却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就这么含冤而死。
是以,今儿她去求了叔父与伯父。
叔父与伯父和她父亲同父异母。
昔年,她亲祖母死的早,现在的祖母是祖父的继妻,父亲的继母。
十年前祖父过世不久,三人便分了家,而后三家走动的也算是颇为频繁,并不生疏。
尤其是早些年,叔父和伯父的生意有过一段极其困难的时期,还是她父亲给予了他们一些钱财,帮他们渡过了难关。
后来他们发达了,生意愈发的顺风顺水,近几年来,银子也是越赚越多,但那笔钱,父亲没要,他们便也没主动归还。
今日妧妧本意是去要债,扪心自问,她也确实是想向他们借些。
但不想钱没要回来,也一分一文都没借到不说,还遭到了她三婶婶周氏的狠狠奚落与挖苦。
周氏对她句句诛心,冷嘲热讽,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三叔父便就坐在那听着,冷着脸一言未发,早没了往日里见到她时的热络。
至于继祖母和伯父那边,更是压根便没亲自见她,让一个嬷嬷出面,三言两语地便打发了她。
人说患难见真情,确实不假。
他们不帮便不帮,但妧妧做梦也没想到,那边能是这般态度,这般翻脸无情,甚至忘恩负义。
此时想来,他父亲当做是亲人的人,其实根本就没真心对待过他们。
若非她父亲是个小官儿,且有望高升,他们本以为还能用上,那边儿怕是也早就翻脸不装了。
此事说来也是飞来横祸。
父亲苏衍本是礼部正八品司务。
他官职虽低,但家境殷实,是以妧妧从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琴棋书画样样都有老师亲教,被富养起来的小家碧玉。
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虽与那些簪缨世族,高官勋贵之家天壤之别,没得比,却也是比下有余,过着衣食无忧,阖家欢喜的小日子。
哪知今年科举,八月,晴天霹雳,礼部出了事!
会试题卷被漏,考生舞弊,皇上雷霆大怒。
她父亲的直属上司礼部侍郎全权负责此事,被查结果竟是监守自盗!其犯事入牢,她父亲以及礼部二十几人,但凡与题卷有过半丝接触的人皆是连带下狱受审。
数日后,二十几人有人被放出,有人却被定了罪。
她父亲便是那后者。
说来也真是厄运当头,诸事不顺。
那参与舞弊的考生之一巧之不巧正好与她父亲相识,有过几面之缘,且在考前曾来她家拜见。
如此却好似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噩耗传来,母亲本就身体孱弱,更是一下子就病倒了下去。
眼下家中无人,弟弟年幼,所有的重担都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小丫鬟秀儿还在骂着“那边”,但妧妧一语未接。
秀儿发泄一番也便不说了,只是瞧着小姐柔弱可怜的模样,想起往昔的无忧无虑,如今落魄成这般,不免让人唏嘘,再度一阵子心疼。
小姐确是生的极美,一种脱俗,又仿若带着几分仙气似的美,让人看了便舍不得挪眼,更是极想保护。
她暗自叹息一声,想起今晨宁三郎来退婚之事,心中更加窝火。
眼下苏家俨然是墙倒众人推了。
就连那宁文彦都…….
他喜欢她家小姐多年,两家也认识多年,说是与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也不足为过。
当日求亲之时,他对老爷三叩九拜地相求,甜言蜜语,说的天花乱坠,真的是把好话都说尽了,瞧着就是立马让他为她家小姐死,他都愿意着呢!
可老爷一出事,他那边立刻就变了,在小姐最难之时,不帮不安慰也便罢了,还来添堵!
一年后的婚事,便就算他想要退婚,难道就非得火上浇油,急着这几日?!
何况!
秀儿再想下去便更气的头顶冒火,眼圈都红了。
今晨他来退婚,拉回聘礼之前,竟然还让人打开了箱子,将里边之物足足细细地清点了三遍!
实在是太小瞧人了!
眼下苏家是步履维艰,家财散尽,但小姐根本就连碰都没碰过他宁家的东西!
他宁文彦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么?!
提起这退婚之事,秀儿还不知道如何向小姐说。
这般正在想,她扶着小姐走着,尚且未行几步,突然感觉小姐脚步微滞。
小丫鬟一怔,而后看向她,顺着她的视线而去,只见她的小脸儿好似更苍白了几分,眼眸落在了距离俩人前方不远处的脚印与箱子落印上。
那脚印三五对,一看就是男子的。
秀儿心下微凉,知道瞒不住了,小姐怕是已经猜到。
老爷出事这些时日来,苏家的下人亦是走的走散的散,为今还哪有什么男子?
府上除了她,便就剩了夫人房中的赵嬷嬷。
何况那姓宁的以前就差点长在苏家,没有一天不登门的,可老爷出事后,他竟是一次都没再来过。
种种加之一起,小姐冰雪聪明,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白日里发生了什么。
秀儿顿时有些语无伦次。
“小姐……”
但刚要说话就被小姐打断了去。
“意料之中。”
妧妧竟是轻笑了一下,那抹浅笑挂在她的唇畔半晌。
不得不说,即便是意料之中,适才她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她确是也没想到宁文彦会挑这个时候……
2. 高官 高官
第二章 -高官
妧妧确是也没想到宁文彦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退婚。
她亲眼所见,得来这千真万确的消息,说是一点都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但若说伤心,倒是也无。
她此时心中脑中所思所想所在意的,唯救爹爹而已。
回到家中没一会儿,她便叫秀儿注意起外头的动静,等着阿茗过来。
那阿茗便是她爹爹以前的手下,跟了她爹爹两年多,是个真心实意在为她爹爹之事奔走着急的人。
妧妧等到亥时一刻,秀儿才匆匆过来,且带来了阿茗。
“阿茗,怎样?”
小姑娘看到人急着迎了过去,连声音都是颤的。
阿茗亦是跑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来,他一直守在那从五品官员的贴身随从家附近,等着候着,连口水都没喝上,终是很晚才等到人回来,送了些钱财,与之短短地说上了几句话,但带回的却还是坏消息。
他摇了摇头。
妧妧一见,娇嫩的唇瓣微微颤颤,那双盈盈秋水,看到他本满怀希冀的眼眸渐渐暗淡了下去,或是因为过于用力,纤细娇嫩的手指被她捏的发白。
小姑娘糯糯的问着,“除了送钱,便没旁的法子了,对么?”
这话是在问阿茗,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不错,阿茗今日再去求人见人,便是想得到些通融,降低些数目,或是求得些指点,看看能不能再寻得其它法子。
八千两白银,够普通百姓全家十几口几辈子用的了,对她们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
结果,他当然是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世道便就是如此。。
有钱人和没钱人活在两个世界里。
不以人脉和钱财作为桥梁,靠人引荐,你如何能见到那些贵族高官?人家又凭什么见你?
小姑娘眼中不知不觉间涌出了泪,那副模样我见犹怜,让人实难忍心看到她如此,但阿茗却也不能骗她。
他叹息一声。
那一声便是泄气了。
“苏小姐,若不然,唉!我们放弃吧。”
这话说得很艰难,阿茗亦是喉咙微哽。
放弃则意味着一条无辜的人命就要这么没了。
阿茗这话说完,便见面前的小姑娘眼中噙着的泪在美目中滚了几滚后落了下来。
他心中自然极不舒服,但也不得不告诉她眼下的现实。
阿茗微微靠近了她一步,沮丧地说着,“苏小姐,唉,我们尽力了。别说半个月内,便是半年我们也凑不齐八千两白银。钱不到位,那官员是不可能为我们办事的!退一步说,便就算是凑齐了八千两。那官儿也只能求上大理寺正罢了。大理寺正虽已官居正五品,但这事又哪是他能轻而易举就改变的?眼下便就剩下半个月了,苏司务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可耽误了,倒时候,唉,怕是要人财两空,还不如…….”
阿茗越说越颓丧,心里也极难过,尤其是看着面前的这娇弱的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儿,轻轻抽噎,实在是让人心疼。
他也怜香惜玉,但他实在管不起了。
他说的都是现实。
眼下,唯大理寺卿可轻而易举地翻案,只要他点头,苏司务就能不死,但如此高官,宛若矗立云端,只消想想便让人忌惮,岂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阿茗今日只提及了其名字,便被那从五品官员的随从笑掉了大牙!说他是痴人说梦,竟还想见大理寺卿,能见到寺正都是他们这种市井小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阿茗无言反驳,他知道。
那大理寺卿裴绍出身高贵,家世极为显赫,乃是当朝从一品大将军靖国公家世子,亦是本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他年龄不大,但状元郎出身加之这般家世,在官场上自是得心应手,混的风生水起,步步高升,区区三年而已,便已位居正三品,直逼他父亲,是当朝最年轻的一位高官,名副其实的有钱有势。
阿茗知道,那高官于他们而言遥不可及,天方夜谭一般,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
所以,他就是再不忍,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已经走投无路。
他只能劝苏小姐接受这现实。
阿茗的话说完,又连着叹息了好几声,而后安慰了苏小姐两句,摇了头,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他走后许久,屋中都是只有妧妧和丫鬟的啜泣声。
小丫鬟边哭边安慰小姐。
“小姐身体要紧,想开些吧。”
妧妧什么都未说,只是低声抽泣,一点点用帕子擦着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慢慢的不怎么哭了。
小姑娘从悲痛中渐渐地平复下来,柔声道:“我有法子。”
秀儿闻言一怔,没想到小姐会说这样一句。
眼下已经这般境地了,她们没钱没势,现在,就连本来肯帮她们跑腿,找人求人的阿茗都不肯帮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思着,她本想再劝小姐,但也好奇她想说什么,便问了出来。
“小姐说有法子,是什么意思?什么法子?”
妧妧还是有些微微的抽噎。
她抬了小脸儿,对上了丫鬟的视线,樱唇缓缓开启。
“我去求他。”
“求,求谁?!”
秀儿乍听并未明白,但转念眼睛一亮,知道了。
“小姐说的该不会是…….”
“是,是他,大理寺卿——裴绍。”
妧妧娇柔地答着,眼中还有泪,语声却是斩钉截铁。
秀儿咬上了唇,秀眉蹙起,很是紧张。
“可是我们不认得他,更见不到他呀!”
是,妧妧知道她不认得他,见不到他,更知道人也不会见她。
所以,她只能硬求,只能撞运气。
眼下她已走投无路,旁的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既是怎么也凑不上钱,她亦是无人可用,如此到不啻为一个好主意,不啻为最后的希望。
她不需要太麻烦。
她力量薄弱,也做不了太复杂之事。
眼下只需要知道那高官的相貌与行程…….
3. 喊冤 喊冤
第三章 喊冤
深夜,窗外池中芙蕖葳蕤,月上中天。
屋中烛火微弱,妧妧已做了决定,在桌前,想了许久许久。
第二日,天边尚泛着鱼肚白,她便起了身,交代秀儿出去,终是以每人三十文钱的价钱雇了四个人帮她打探事情。
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单单是那大理寺卿的相貌与马车的模样,她们便足足打听了三四日方才有一点点结果,遑论人的行程,更是不可能给她知道。
终是在第五日,距她父亲问斩还有不过十日之时,有了消息。
这天正午刚过,秀儿便气喘吁吁地匆匆赶回,带来了那高官今日的去向。
“小姐,教坊司!”
妧妧听罢,立马起身,急匆匆地与丫鬟赶了过去。
那教坊司乃朝廷官员消遣玩乐的风花雪月之所。
周围皆有众兵把守,一片肃穆的模样,不是普通百姓能来的地方,妧妧俩人赶到,但到了自是也靠近不得。
她与丫鬟停的不远不近,遥遥的相望,只能听到楼阁之中的琴瑟、琵琶,古筝等乐曲之声以及女孩子们娇滴滴的唱着小曲儿的声音。
至于看见什么,除了极尽奢华的楼阁,剩下的,便连那馆外停着的马车,妧妧都没机会看清。
此处乃官家之地,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少。
她便就停在路边儿,由丫鬟扶着,娇柔地立在风中等着。
这般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天色堪堪暗了下去。
那馆中点起了通明灯火,夜幕降临,一股子钟鸣鼎食,骄奢荒淫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听着,便是那一直也没停歇过的姑娘们的小曲儿声都变得骚动靡靡起来。
妧妧小脸儿微红,立在那显然是有些拘谨了。
她自然不是傻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因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怕极了那高官会歇息在此,若是如此,她便要等一夜。
但便就是一夜,她也会等下去。
馆外当值的官兵之中早便有些窃窃私语之声。
有人道:“上前问问?”
也有人道:“赶走?”
但最后没人上前问,自然就更没人过来赶她走。
究其原因也甚是简单,便是哪敢呢!
那小姐披着厚实的披风,穿着较好,柔柔弱弱地站在那,玉面桃花,肌肤赛雪,生的弱骨纤形,抬眼闭眼皆是般般入画,好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就是说句倾国倾城也不足为过了,而她恰恰是等在这里,还不一看便是哪位高官的外室或小妾。什么情况他们还不知晓。
这一旦得罪了,待会儿官员出来,小姑娘若是投怀送抱地一哭,他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谁开罪的起?
妧妧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之声,但尚且猜不到他们心中所想。
在她心里,人只要不撵她便好,至于想什么,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时而朝着那楼阁相望,眼中始终满怀希望…….
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馆中有人走了出来。
小姑娘眸光骤变,呼吸都跟着一滞,柔嫩的玉手与秀儿紧紧相握,俩人皆是直直地朝着那方向盯去。
这一行出来的人不少。
大概是两位官员,被人前簇后拥,排场极大。
教坊司中的九品奉銮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在其二人前头引路。
小姑娘远远地看着,哪个也看不大清脸,但大体瞧着,那两人一矮一高,一个身材发福,大肚便便;一个身姿峻拔,瘦削伟岸,穿的都是暗色蟒袍,上好名贵的料子。
那瘦削的高官很年轻,也很是打眼,相貌甚是出众,侧颜棱角分明,皮肤极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气度不凡。
妧妧心口狂跳,根据之前打听来的描述,知道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大理寺卿——裴绍!
她压下心中悸动,控制着战战双股,等在那高官的马车一会儿的必经之路上。
而后,她亲眼看到了那男人与那另一个男人寒暄热络了一番之后,被人簇拥着上了车。
妧妧小脸儿煞白,冷汗流了下来。
便是这时,她收回了视线,由丫鬟扶着,俩人一起跪了下去。
而后,她便感到了官兵的脚步声与那马车的“嘚嘚”声传来。
小姑娘腰肢纤细,很是娇弱,在那马车过来之际,望眼欲穿,抬高了声音,软柔地唤了出来。
“冤枉!大人,冤枉…….”
她一连唤了几遍,与丫鬟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足矣让那车中的男人听到。
裴绍正闭目养神。
他是听到了。
但闻言却是连眼都未睁,便是半丝反应都无。
马车顷刻之间,飞驰而过……..
走过了好久,妧妧还在高声唤着,后边的声音已经哽咽,直到那车没了影儿。
秀儿起身扶起了小姐,为她扑了扑尘屑,有些沮丧,更心疼小姐。
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小姐,没事吧?”
妧妧倒是还好,虽眼中有泪,不过她意料之中。
她摇了摇头,没就此事说什么,但在丫鬟为她整理衣服之际,朝她开口问了一句,“大理寺的位置记下了么?”
秀儿点头,知道小姐明儿定是要去大理寺跪了。
妧妧正是此意。
过了今日,距离她父亲问斩便只剩下了九天,她没有旁的法子。
她想过去大将军府门前跪,但那种世族大家,她肯定等不到他回来便会被撵走,何况她不知道他晚上会不会回家。
她也想过去大理寺卿府门前跪,但那高官尚未成亲,她还是不确定他晚上会不会回到那府上。
她唯独确定,他每日一定会去大理寺。
如若她守在路上,就必然会再见到他。
她和丫鬟这便返了回去,到家之时已月上柳梢,去看过母亲,也看过弟弟,待回到房中,也没想太多的事,只沐浴过后便为第二日养精蓄锐,睡了。
翌日,她与丫鬟依旧起的很早,天还未亮便出了门,雇车去了西长安街。
到了那大理寺时,天儿将将亮起。
小姑娘自是没敢离着太近,怕被人撵走,前了条街,在他来时的必经之路上。
她等了一个多时辰,终是再度等到了那高官的马车。
妧妧亦如昨晚,眼见着马车过来,她便跪了下去,抬高声音地喊冤。
但那男人的车也同昨晚一样,半丝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直到到了地方。
妧妧与丫鬟起身追去,亲眼看着那高官一身深色官服,从车中下来,被簇拥着入了寺内,一眼都没往她们这边儿瞧。
而她与丫鬟再往前去,自是无疑被官兵拦下。
妧妧跪了下去,朝着那男人的背影高声相唤。
“民女有冤情,求大人见民女一面吧!”
无声无息,她当然是没得到那高官的回复,但却得到了官兵的回复,不时便被他们驱赶了去。
小姑娘眼中含着泪,当然委屈。
太难了。
她与丫鬟进了附近的一家茶肆,抹了几滴眼泪,终是又振作了起来。
秀儿哭着问,“小姐,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等中午。”
于是,他们便等到了中午,然和上午根本便无甚差别,继而到了晚上也是如此。
第二天,第三天,妧妧与丫鬟皆是这般一次一次地跪求,苦等,一次一次地被官兵驱赶,皆是无果。
直到第四日的下午……
这日黄昏在即,到了晚上天儿有些发阴,瞧着是要下雨的模样。
散衙的时候,裴绍与手下方子澄从寺中走出。
出来后,方子澄便朝着老位置望去,果不其然。
“大人,那姑娘又在那边跪了。”
裴绍朝着方子澄眼睛所示方向随意地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了两个人影,也没瞧仔细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问她何冤之有?”
方子澄领了命,为裴绍打开车门,送其上去,自己上了马。
他交代了马夫两句,马车行的便颇慢。
妧妧与丫鬟早便跪在了路边等候,眼睁睁地瞧着马车慢慢驶来,泪汪汪的便要呼唤,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听那车旁骑马的男人勒住了缰绳,先说了话:“大人问你有什么冤屈?”
妧妧自是没想到,瞬时仿若都不会说话了般,嘴唇嗫喏两下。
她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悸动与激动,开了口。
然天边儿轰隆隆的雷声正好与她这一番话语重叠了去。
车中的男人微微蹙眉,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她声音过柔,听得出来抬声大声了不少,但他一句也没听真亮。
眼见着乌云密布,有大雨之势。
裴绍也没问第二遍,亦是没等着听方子澄的转述,只道了三个字。
“带回去。
4. 相求 相求
第四章 -相求
天边儿的云渐渐压低了下来,不过是黄昏,到好似到了晚上一样。
外头时而闪电雷鸣,声音很凶,但半晌雨也没下下来。
大理寺卿府离着西长安街不甚远。
马车跑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便到了。
妧妧与丫鬟坐在了车的外边儿。
俩人紧靠在一起,心中忐忑,激动,也害怕,总归很复杂,什么都有了。
小姑娘身子骨柔弱,经不起风寒,但好在穿的多。
她披着厚实的披风,带着衣帽,小脸儿几近全被包着,便就剩下了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但即便如此,也冷得直哆嗦。
雨终是在马车到地方之际下了下来。
妧妧与秀儿被带进大理寺卿府中。
即便天儿暗,又下着雨,看得不甚清楚,这府上的奢华也是显而易见。
她虽也算是个小家碧玉,从小到大亦是被富养起来的,但显然此富与彼富是两码事。
她和丫鬟被带到一间屋中等候,那男人并未立刻见她们。
屋中只有她主仆两人,进来后,秀儿便帮小姐把湿了的披风脱了下去。
她二人都淋了雨,好在是穿的够厚实,雨又是将将才来,淋的时间不久,只有外边的衣服湿了,里边的还是好的。
小姑娘紧攥着手,眼中泪蒙蒙的,有些打冷战,一来是真的冷,二来便是害怕。
那高官既然把她带了过来,便一定会见她,会听她说,但听完之后会怎样,到底会不会帮她,都是未知。
秀儿握起她的手,给她捂着,轻声安慰。
“小姐别怕,会好的。”
妧妧柔柔地应声点头,成不成就在今晚,到了这般时候,她自是满心满脑的也都在期盼——会好的。
俩人在此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外边儿才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个小厮,收伞进来,问道:“大人问你二人哪个说?”
这意思便是说话的那个去,另一个不必去了。
妧妧听完这话,便将手从丫鬟的手中抽出,轻声安慰了秀儿。
“别担心。”
自然是她去说。
此时又到了她安慰丫鬟了。
眼下这场景,这陌生之地,陌生之人,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说不胆怯,不拘谨是不可能的,但妧妧自幼也是受着书香熏陶的姑娘。她平复得了自己,能做到不慌乱,把话说明白,至少面上是端得住的。
她上前了一步,开了口。
“我去。”
小厮应了声,出门为她撑起伞来。
门一开,外头便是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吹得妧妧直哆嗦。
她裹了衣服,自己穿的单薄,那厚实的披风适才淋了雨,几近湿透了,自是不能穿了。
不过罢了。
她倒是当断便断的性子,分得清主次,不纠结这些眼下不重要之事。
那小厮带她去了府上的会客堂。
她到了后进去,里头并不见那高官。
小厮道:“姑娘先在此等一会儿。”
妧妧应声道谢,缓缓一福,而后便就立在了那屋中相候。
这次并未等太久,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窗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抬臂高举,撑着伞,一个龙姿凤章,身材颀长。
妧妧知道,是那裴绍来了。
小厮推门,躬身请那高官进来。
他腰杆笔直,负手在后,穿着一袭暗色袍衣,腰扣金带,脸部线条轮廓清晰,肤色很白,很斯文的白净,有着一种冲击视觉一般俊美,让人瞧之心跳加速,不敢逼视。他看上去也很年轻,或是也就二十出头,但却给人一种很深沉老练的感觉,且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妧妧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若非家逢大祸,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和这么大的官面对面,自是怕的,但她更怕自己得来了这机会,也没能救得了爹爹。
小姑娘只看了他一眼,便娇柔地跪了下去。
“民女苏妧妧拜见大人。”
那一眼也恰好对上了那高官的目光。
男人居高临下,眼眸落到了她的脸上,继而随着她跪下,垂了眸,朝她打量了去,长睫在眼睑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他一言未发,屋中的气氛很冷,让人局促。
半晌,妧妧方才看到那男人动了脚步。
他悠悠地踱步到了椅旁,就近坐了下去,手臂搭在身旁的桌上。
妧妧随着他动,也换了方向,面朝着他,依旧跪着。
这时,她终于听那高官开了口。
“你找本官,有何贵干?”
“是。”
她抬起了头,眼中湿漉漉的,恭敬虔诚地望着他,娇娇糯糯地回答着他的问话。
“回大人,民女为家父伸冤。”
男人不紧不慢地问道:“令尊姓甚名甚,因何事含冤?”
小姑娘认真地回话,“家父姓苏,单名一个衍字,本是礼部正八品司务,是因会试考生舞弊,题卷泄露一案入狱,秋后……问斩,但家父……是清白的…….”
她说到此处,控制着控制着,声音还是哽咽了,美目中滚起了泪,嗓子顿时也更柔了几分。
裴绍一言未发,只垂眼睨了睨她,手指在那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轻点。
“如何清白?”
小姑娘哽咽道:“家父与此事无半分干系,只是在运送题卷入库之时监过工而已,从未入过卷库,更未碰过题卷。那参与舞弊的考生周冯,虽考前确实去过民女家中,但只是寻常拜见,民女与家母全程都在,听的真切,他只停留了半盏茶的功夫,与家父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绝无半句与会试及题卷相关的话语。民女可以作证,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人命关天,眼下问斩时日就快到了,大人能不能先别杀人,能不能救救家父…….”
她越说到后边儿越控制不住,终是落下泪来,那望着那高官的眼神很真挚,语声语气也皆是满满的乞求之态…….
她知道他可轻而易举地翻案,只要他点头,她爹爹就能保命,至少能暂时保命,逃过七日后的这劫。
所以她此番相求,成与败天壤之别。
小姑娘含着眼泪,心急如焚又极为痛心,只消一想到从小对她疼爱有加,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她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大人,家父本本分分,兢兢业业,真的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是冤枉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救救他成么?求求您了,大人…….”
少女雪肤花貌,梨花带雨,三千青丝垂至细腰之间,娇柔地跪在那地上,仰着小脸儿,一遍一遍地软语相求,眼神虔诚真挚,像望着救世的活神仙一般望着那高官。
但那男人还是始终一言不发。
片刻后,屋中一片死静,只时而有那小姑娘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裴绍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上的扳指,终是不徐不疾地开了口。
“定罪讲究的是证据,不是你说他无罪他便无罪了,更不是你跪下来哭求本官,本官就能罔顾我朝律法,给你额外开恩。若都像你这般,还要这律法作甚?这天下间岂非都乱了,嗯?”
“你父亲之事已证据确凿,结案了,没得改了,除非……”
他说着眼睛瞟向了那地上的纤弱美人,唇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没说下去。
妧妧本越听越心凉,越听越绝望,眼睛朦胧了又朦胧,噙满了泪,直到听到了那句“除非”,那句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的“除非”。
她定然是要抓着不放的,娇柔急切地追问了去。
“除非怎样…….?”
裴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负手在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方才回话,“除非,你肯用些什么来换。”
这句说完,便慢悠悠地下了逐客令。
“送客。”
没人立时进来请妧妧离开,倒是那高官睨了她一眼后,自己走了。
小姑娘的脑中顿时“嗡”地一声,樱唇颤动,呆跪在原地,半晌一动未动。
“用些什么来换……”
她虽涉世未深,但极聪明,更可谓一点就透。
她没钱没势,能用什么来换?
混官场的人,他什么意思,往往话不会跟你说的太清楚太明白,很多时候便就是点到为止。
你懂便懂,不懂便送客,便就是这个道理。
妧妧打了个觳觫。
她知道,他是想让她用她的身子来换…….
5. 救父 救父
第五章 救父
适才等待的那半个时辰里,妧妧想过相求后的无数种可能,唯独眼下这种情况是她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
她从小家教森严,性子乖巧,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谓乖乖女中的乖乖女,极为守礼,与那宁文彦即便认识多年,后来又订了婚,那宁文彦亦是连她的手都没摸到过。
她从未想过未成亲便与人…….
男人出去许久,门外半丝动静都没有,根本就没人过来请她离开,更证明了她的猜测。
那高官在给她时间考虑。
适才,她对他奉若神明,一片真挚,断没看出他起了这心思,
但现实摆在眼前。
小姑娘如泥胎雕塑一般,一动也动弹不得。
但她的决定做的并不艰难漫长。
以此换爹爹不死,她愿意。
只要那高官肯信守诺言,她愿意做这笔买卖。
总好过她被撵走,彻底走投无路,最后眼睁睁地等到七日后,爹爹被问斩的好。
她从来都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懂得取舍,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对那种事儿还懵懵懂懂,胆怯在所难免。
许久后,她起了身,唇瓣有些抖,但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终是推开了那门。
外头并非没人,恰恰是有人相候。
那相候的人正是适才送她过来的小厮。
来时他还冷着脸,但此时却是堆起了笑容,很殷勤客气。
“苏小姐想去哪?小的为苏小姐引路。”
都是人精。
上位者身边哪有善茬?
但凡他稍微蠢一点,也混不到裴绍的近身去。
小姑娘微微攥了攥手,声音不大,“我能……再见见大人么?”
这话是低着头说的。
小厮笑的见牙不见眼,“自然可以,苏小姐随我来。”
他说着便撑起了伞,恭恭敬敬地伸手请着她。
这一路,便是这大理寺卿府修建的再美再奢华,她也没心思瞅上哪怕是一眼。
那小厮一直把她送到了裴绍的房中,见了裴绍其人后才躬身退下。
他一走,屋中便就只剩下了妧妧与那男人。
男人正坐在椅上端杯品茶,见她过来,侧眸斜瞥,眼睛落到她的身上。
小姑娘离着他不近,但这第二次与他同在一间房中跟那第一次的感觉当然是大大不同。
她进来脸便红了,白嫩的指尖儿轻颤两下,心口起伏,一时之间却是没说出话来,倒是那男人先开的口。
“苏小姐想通了?”
“是。”
妧妧点头,软糯地应声,便是觉得连眼皮都是热的。
她心口跳的特别厉害,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潋滟秋眸中难掩窘色,没怎么敢抬头,只是偶尔说话之时与那高官对视一眼。
“大人会信守诺言的,对么?”
裴绍指腹沿着杯盏的边缘缓缓摩挲。
“你说呢?”
与她正好相反,那男人的眼睛自她进来开始,便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半分都未离开过。
小姑娘紧张的又攥了攥手,没再说话,等她再度抬头之时,是听到了那高官落了杯盏,起身的声音。
妧妧随着他的站起,小脸儿也是越扬越高。
俩人眸光相对,那男人示意了方向。
她眼中湿漉漉的,循着看去,见了一道墨赤珠帘,知道那里是卧房。
小姑娘掌心早就是一层冷汗,缓了一会儿,终于迈开脚步。
她在前,那男人在后。
妧妧进去停在了他的床边,转过身来瞅了他一眼。
裴绍只说了两个字。
“衣服。”
小姑娘低头瞅向了自己的衣裙,自然懂得他是让她脱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纤细的柔荑便去解起自己的衣服。但那柔荑哆嗦的厉害,用不大出力气,半天只解开了外衣,然如此,却也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与那分明的锁骨…….
穿着虽已不整,但那柔荑真的是不听使唤了,人仿佛僵在了原地一般,半晌却是一件都未脱下去。
汗珠顺着妧妧的额头滴落,她无论怎么控制都平稳不下来,脑中“轰隆轰隆”的一片空白,甚至浑然不知那男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直到她嗅到了一股浅淡的麝香,感到了眼前视线变暗,才蓦然知觉,却已然来不及回头。
无法挣扎,也没机会挣扎。
那男人的手臂从后伸来,环上了她的香肩,贴向她的背脊,自后束缚住了人。
小姑娘瞬时感到一股结实的力气,一动亦是不能动了,甚至因为那力度而感到有些疼,浑身触电了一般的哆嗦,呼吸都焦灼了起来,更是害怕。
她知道她慢,但她的手真的不听使唤了。
“大人…….”
那句呼唤带着哭腔,嗓音又柔又嗲。
裴绍是觉得她磨极了,但立在她身后并无不悦之态,相反语气竟是格外的温柔。
“你是自愿的吧?”
小姑娘应声点头,但听那男人笑了一下,又问道:“本官没强迫你吧?”
妧妧还是点头,“是。”
裴绍更紧了束缚住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将她的身子更贴向了他的胸膛,语声还是极其温和。
“你若是现在反悔了也没关系,本官帮你把衣服穿上,派人送你回家,如何?”
妧妧被他这般几下子弄得早便哭了出来,连连摇头。
“民女,不是那个意思…….”
她声音越来越小,后边那几个字,几近是听不到了。
她声线便是如此,在这般境地下,只是越听越嗲,越听越让人心痒痒。
裴绍也没再说话,膝盖只轻轻地踢了她的膝,小姑娘便难以支撑,一下子跪到了床榻之上。
男人节骨分明且修长的手直接便将她那纤细的腰肢压到了最低……
屋中顷刻便响起了小姑娘的声音。
良久,外边儿的雷声早便没了,姑且便只下着雨,这会子瞧着也小了许多。
卧房之中烛火摇摇,之前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少女低低的啜泣,和邻屋传来浇水之声。
小姑娘一边抽噎,一边已经一点点地穿好了衣服。
她秀发微乱,有着那么几缕混着眼泪贴在了脸上。
待理好了衣服后,她慢慢地用手捋了捋。
这时,净房传来了脚步声,却是那男人洗过出来了。
裴绍依旧是出来目光便落到了那少女的身上。
小姑娘小脸儿娇红,眼下模样虽有几分狼狈的意思,但颜色不减,乃世间尤物,极美。
他瞧了她几眼后道:“你若累了,可以留在这儿过夜。”
妧妧摇了摇头,“多谢大人的好意,不必了。”
裴绍便没再说什么。
不时,有丫鬟端着药进来,到了床边,递给了她。
“苏小姐……”
没用她多说什么,妧妧也便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药。
她接过,乖乖地喝了下去。
丫鬟取来梳子,轻轻地给她重新梳了头发,而后为她穿上了鞋子,见大人瞅了一眼自己挂着的衣服,躬了躬身,便去取来了一件他的厚实披风,给妧妧披了上。
外面很冷,妧妧没拒绝。
一切收拾好了后,小姑娘朝着那高官微微一福。
“还望大人信守诺言。”
而后,便转身要走,但这时听那男人再度开了口。
“你若是愿意,本官可以收了你,让你做本官的外室。”
妧妧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回答都没回答便走了。
旁屋中的秀儿也被领去了府门口。
小姐这一走将近两个时辰,小丫鬟已经急的心都要炸了,这时一看到小姐人好端端地在那,总算放了心。
“小姐,为什么这么久呢?事情怎么样啊?这,这衣服是…….”
“回去再说吧…….”
秀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妧妧一个都未回答。
即便上了那高官为她们准备的马车,有些事情她也姑且没说,只告诉丫鬟放心,那高官答应了救她爹爹。
这是最重要的。
秀儿听后,自是狂喜,甚至不敢相信,急着追问小姐都说了什么,是怎么做到的。
妧妧还是姑且避而未答。
马车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池榆巷,妧妧早早地便掀开帘子看着。
她并未让车将她们送到家门口,只到了巷子口便让马夫停了车。
下去之前,她将那高官的衣服脱了下来,叠整齐了后,便就放在了那车中…….
6. 渣男 渣男
第六章 渣男
妧妧没让马车进池榆巷,原因无它,那车太是华贵打眼,她不想给那些邻里看见,被人说三道四。
虽然她们背后怎么讲她,怎么看她,她已经根本不在意了,但那些长舌妇的嘴实在是不好,心也未见得就善,是会特意传到她母亲耳里的。
归根结底,她是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
前些日子,父亲秋后问斩之事传下来,母亲大病,身体状况很是不好,卧床许久,人瘦了一圈。
今日她与秀儿回到家中,不同于往日,很激动,第一件事,她便是想将那好消息告诉给母亲,让她高兴,是以她未回自己的小院,而是直接朝着母亲的房间去了,糯糯的声音,三言两语地说了事情有了扭转、求上了大理寺卿、那高官答应了救爹爹、以及爹爹七日后不会死了之事。
但她把那大理寺卿说的很正派正直,自然没按实际的说。
与她想的一样,母亲与赵嬷嬷喜极而泣,屋中一片激动的哭声…….
这两个月来,她们都没怎么笑过,此时眉头终于舒展,欢喜的便是连说话的声音都一直是颤的。
覆在苏家头顶两个多月的乌云终于渐渐散去。
小丫鬟秀儿更是全程都在附和,但她又总感觉哪里不是很对。
晚会儿回了小姐闺房,她还在想。
想到小姐回来时披着那高官的衣服…….
那个感觉就很微妙……..
如此她便问了出来。
“小姐在夫人房中说的都是真的么?”
“不是。”
妧妧柔柔弱弱的,倒是没卖什么关子。
她也未打算瞒着贴身丫鬟。
秀儿听得这两个字,顿时吓了一跳,有了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什么意思?那,那是怎样?”
“他让我用自己换。”
妧妧语声依旧娇娇气气的。
她的话说的很平淡,但丫鬟震惊了!
秀儿瞠目结舌,一时间手脚无措,坐立难安!
“什么意思?他让小姐用自己换,那是什么意思,那小姐你…….”
妧妧点了点头,“嗯。”
如此便默认了秀儿心中那最坏的猜测。
小丫鬟听到这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心疼,她心疼小姐。
连求了三日未见,她没想过那大理寺卿能像小姐适才与夫人说的那么好,但也做梦都没想到他能这么坏!
秀儿“哇哇”地哭了好一会儿,但妧妧一直都极是平静的。
她甚至摸了摸丫鬟的头,柔柔地安慰起她来。
“好了,都过去了。”
关于这事儿,妧妧心中便就像是她所说的那般——都过去了。
她倒是豁达。
既是相换,是买卖,便看这买卖值与不值便行了。
与父亲的命比,显然是值的。
值便成。
旁的事情她也不想想,只眼下有一件不想却也时刻提醒着她的事儿,便是下边很疼,火辣辣的疼。
适才在车上,母亲房中,她都有过一头汗,疼的有些受不了了的时候。
晚会儿她沐了浴,但也未敢泡的太久。
这事儿她自是打死也不会和母亲与嬷嬷说的。
如此眼下便没有过来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又会疼几日?
小丫鬟也是焦头烂额的。
妧妧一宿都没大睡好。
第二天早上,她红着小脸儿吩咐秀儿去药店给她买些药膏。
秀儿收拾收拾,立马就去了。
那药膏虽并非立竿见影,但确是缓解了不少。
终是又过了一日,她方才基本感觉不大疼了。
爹爹的事情解决之后,妧妧一连在家呆了三日都没出门。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距离他父亲原本问斩之日便只差了四天。
家中这几日的气氛显然是变了,变得有了生机。
母亲的病也有了不小的起色,瞧着精神许多。
只是越到最后,妧妧越是惴惴难安。
她很怕那高官会不守信用。
虽然那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但她对那男人半丝都不了解,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坏心眼到底的。
家中她人也显然不是完全放了心的。
瞧着问斩之日不过,谁也不能真正安心。
这天距离那天还有三日,家中米面就快用得没了,妧妧便与丫鬟午后出了趟府,想去集上买些。
未料,大门一开,却见一人。
那人面如傅粉,一身白衣,长得好看,往好听了说是一副文弱书生之态,往不太好听了说,便是妥妥的小白脸儿,人却是那宁家三郎,宁文彦。
妧妧与秀儿乍一看见他,都是一怔,但旋即也都沉下了脸去。
小姑娘一言未发,也没看他第二眼,关了大门,抬步便走了。
秀儿没忍住,瞪了他,张口便没好气。
“你来干什么?怎么,那日聘礼清点了三遍,都没点明白,回去发现少东西,现在又来要了?”
“…….”
宁文彦一脸尴尬。
妧妧不知还有这事,但笑一下罢了。
那宁文彦当即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也沉了脸,没接茬,跟到了小姑娘身边儿,压低着声音。
“我也是身不由己,没办法才退婚的,你应该体谅我一下。我为什么不帮你,你做的都是无用之事,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妧妧一句未回他,那宁文彦继续跟着,也继续说着。
“这是大案!科举考试关系重大,皇上都怒了,大理寺裁决下来的,那礼部侍郎都完了,你想改,那不是开玩笑么?冤的又怎样?冤的多了!这叫宁可错杀,也要严肃考纪!谁会管你个八品小官冤不冤?除非你能够到大理寺卿,让他给你翻案,便是那少卿都不可!想想看,你能够到大理寺卿,让他给你爹翻案?靖国公家世子啊!正三品呐!白日梦好做,也不是这么做的!这事儿,你们家只能认栽!”
他说完这些,脸色一沉。
“退婚之事也并非我本心,你也不能怪我,我也不是不爱你了,要怪就怪你家这运势!我一心入仕,眼下刚刚有点门道,有点起色,本来还指望你爹爹高升之后能拉我一把,谁能想到…….”
“你是个姑娘家,年龄也小,什么都不懂,不知这仕途多难!它日我若入了官场,有着这样的丈人,被人翻出来,那就是我的污点!你让我还怎么娶你?”
他始终声音都很低,时而朝着旁边和身后瞄着,不知是怕人听见他在说什么,还是压根就是怕让人看见他退婚了后还来找她。
妧妧的手攥拳头了。
他以前不是这个态度的。
他以前若是这个态度,她爹能答应他的求亲?
他爹就差点把她含在口中护着了。
小丫鬟秀儿早就沉不住气了,几次三番地要骂这宁文彦,都被妧妧拦了下。
无它,妧妧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
那宁文彦也真是没让她失望,接着的,也便是他此来的意图了。
他瞟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眼下就剩三天了,我之所以今天才过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好好冷静冷静。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就三天了,想来你也应该想明白了,认命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日子还是得继续过的。你家中现在没钱了吧?你娘也还病着,这吃药也得花着大把的钱,日子过的很艰难吧!你放心,念着旧情,我自是不会不管你。你要是还想和我在一起,就做我的外室,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每个月我会给你家五两银子,你觉得怎样?”
到了这儿,妧妧才听明白。
他可真有意思,当真是不知“廉耻”两字如何写。
以前能用上时,他攀她家,现在用不上时,他便嫌弃、出言贬低,甚至摧毁她家最后的尊严,这副嘴脸是不是太难看了!
给他做外室?
便是正室她都不做了,还外室。
她很想问问他要脸么?
妧妧什么都没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荡出一抹轻笑,而后是一如既往的酥软语调。
“多谢你的好意,我们家还没饿死,祝你早日升官发财,前途无量。”
这番话说完,她便挪了眼,带着丫鬟走了。
秀儿气的冒火,牙直痒痒,憋了半天骂他的话没骂出来,走时,特意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出气。
那宁文彦微呆,不是被丫鬟撞的,而是那小姑娘的态度,以及
她适才说话挑起眼眸之时,那抹让人心乱的媚色。
她太美了。
他立在原地半晌没动,只转眸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
不时,一直在一旁,离着不远的小厮过了来,笑着道:
“这是还没吃到苦头呢!等过阵子,就该来求少爷了。眼下她家中就四个女人带个半大的孩子,能干什么?哪有来钱的道儿?”
宁文彦微一挑眉,一声嗤笑,“是啊,她不指望我,还能指望谁?”
小厮附和,“就是!不过这苏小姐生的可真美,天仙一般!可谁让她命不好,若是没这事儿,少爷不就娶她了!”
宁文彦又想起了她那小模样。
她确实是个人间绝色,本来虽然就是个八品小官的女儿,但他父亲还算是个厉害的,都说他受人器重,有前途,加上女儿这般颜色,娶了她只赚不亏。
可现在…….
他什么家室的女人娶不到!
怎么可能娶她!
7. 生计 生计
第七章 生计
“以前他是怎么巴结我们苏家的,恨不得给老爷提鞋!”
“求亲那日他又是怎么说的?‘绝不相负,否则天打雷劈!’他怎么不被雷劈死!”
“他不过就是个小商户家的嫡子,除了长着一张小白脸儿以外,他有什么?他不是一心想入仕么?有本事考个状元啊!”
去集市的路上秀儿整整骂了那宁文彦一道,如此也不解气!
妧妧没跟着她骂,甚至丫鬟说,她也是时而听,时而不听,眼睛一直在留意着路边的告示。
当日秋后问斩之时,大理寺是出了告示的。
如今还有三日,不斩了,是不是也会有告示?
她不甚清楚,不知道,只是猜测。
但结果自是没找到。
虽不能说明什么,但免不了不放心。
然眼下除了等,却是也没旁的法子了。
这般心中正想着,但听身旁的丫鬟骂着骂着,突然就不骂了,而是着急忙慌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姐…….”
妧妧不明所以,转过头,继而循着她的视线朝着道路之上相望,一辆熟悉的马车飞驰而去。
是那大理寺卿的……
接着的三天,妧妧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又什么是如坐针毡。
越到最后的日子越难熬。
一家人常常相互安慰,但让别人宽心时都振振有词,到了自己便全然不同。
问斩前一夜,妧妧一宿没睡。
第二日,她与母亲并未去法场,秀儿与赵嬷嬷一起去了。
如若是好结果,皆大欢喜,但若是坏的,她母女二人定是谁也受不了。
妧妧扶着母亲,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终是临近正午之时,小丫鬟秀儿气喘吁吁地先跑回来。
不必说话,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的兴奋证明着一切。
“夫人……小姐…….没有老爷,没有老爷,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至此,妧妧同母亲,嬷嬷,丫鬟,终于彻底松了气,如释重负…….
同样关心大理寺犯人今日问斩之事的还有一人,便是那宁文彦。
只是心境不同,苏家人在惦记,在心急如焚,渴望的都是好消息,但宁文彦自然不是。
他只不过是在等那苏家老爷死了的结果,等那小姑娘认命。
她爹早一天死,他就能早一天得到她。
然结果出乎意料,宁文彦万万没想到。
小厮道着:“是真的少爷,行刑的人中真的没有那苏家老爷,小的打听的清清楚楚,当真没有!但是为什么,便不知道了。”
宁文彦蹙了眉头。
“怎么可能呢?”
小厮接话,“是,小的也觉得这断不可能,会不会是人早死牢里了?”
宁文彦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厮点头,“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宁文彦:“不必了。”
没那个必要,那老爷子多半是提前病死了。
总归无论是什么原因,怎么回事,苏家也是完了。
转眼过了三天。
本是时至深秋,天儿一天天变冷,人都不爱出屋了,但苏家仿佛迎来了春天一般。
一个多月未能下来床的苏夫人,这日穿了厚衣在嬷嬷的搀扶下也出了门,在院子中走了走。
她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苍白憔悴,虽到了中年,又带着病容,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赵嬷嬷扶着她慢慢地走着。
小儿子苏少煊只有六岁,很是懂事,手中拿着个小垫子,什么时候母亲走累了,他便把垫子放下,让她坐下休息。
屋前的木芙蓉开了,艳似菡萏,陈香扑鼻,远远地便能闻得到,令人神清气爽,瞧着也很是赏心悦目。
妧妧与秀儿过来的时候,母亲三人正在赏着花,笑着说话。
眼下虽然爹爹人还在狱中,但姑且保住了命,对于面临过死亡的人来说,这结果,已经让她们极为满足了。
待案子翻了,爹爹被释放出来,她们一家人也就团聚了。
瞧见她过来,母亲姜氏朝她招了招手,眼中满是慈爱与怜惜。
“娘今日瞧着气色好多了呢。”
姜氏点头,笑着,“娘自己也觉得轻快了不少。”
赵嬷嬷轻轻地为姜氏揉着肩,“夫人主要是心病。现在老爷之事得以解决,慢慢地,夫人的身体也就复原了。”
姜氏缓缓点头笑着。
赵嬷嬷是府上的老嬷嬷了,是姜氏生妧妧那年入府的,如今也在姜氏的身边儿伺候了十五六年了,俩人主仆感情极深。
眼下苏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前府上也是十几个下人伺候着,后来出了事,便走的走,跑的跑,如今就只剩下了两个贴身的。
这两个多月来,赵嬷嬷也好,秀儿也罢,与她们更多的倒像是一家人一样。
弟弟少煊见到姐姐,没一会儿的便黏了上来,仰着小脸儿,奶声奶气地问姐姐要糖人。
妧妧摸了摸他的头,扶着他的双肩,矮了身,微微笑着答应。
“等下姐姐去集上,便给煊煊买糖人,可好?”
小家伙稚气地答着“好”。
几人随意闲聊,面上都有笑意,瞧着皆是心情极好的。
这般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这宅子。
姜氏道:“卖还是要卖的,卖了它后或买或租一个小一些的,总归现下你我五人也用不了这般大的。倒时候剩下的钱,省着些,能用个两三年。两三年,你爹爹怎么也出来了。等他出狱,我们便离开京城,江南那边还有些你祖母留下来的田地宅子,倒时候做些小本生意,一切从长计议,听你爹爹的便好,他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不会苦了咱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都是好的。”
“是。”
妧妧几人都点了头。
确是像母亲所说,这宅子是怎么都得卖的。
倘使不买,她们手中剩下的钱或是连这个月月末都维持不得。
可她家这宅子确是极不容易卖,前些日子救父之时,妧妧急着用钱,将本来怎么也值二两白银的房子降到一百两都没人买,甚至根本无人问津。
小姑娘其实很是困惑。
毕竟自己家宅子的位置在京城之中还算是中等偏好的,且这宅子也是前年刚翻新过的,加之价钱又这么低,断断不至于就这么难卖!
但这次再度张贴出去之后,妧妧知道了原因。
说来也是巧合。
左右现在她与丫鬟都很闲,卖房的纸张在市集街道的各个“买卖墙”上张贴完之后,她二人姑且没立马走。
本意也没想太多,只是不着急,立在那等了一会儿,想着能不能就这么碰上个有意的买主。
哪知听到了什么?!
那“买卖墙”前聚人聚的倒是快的很,且没一会儿就有人注意到了“池榆巷”的这幢宅子。。
但接下来的话……..
有人说:“池榆巷?一个多月前,好像看到贴过,这地方怎么样?”
“啊,这一幢啊,我也记得。怎么说呢,巷子是好巷子,但这宅子啊,是个凶宅!风水极差,买不得买不得!”
妧妧本听到有人提及问起是很激动,哪知道那回复的人竟然这般说。
接着便有好信儿的人问了下去。
“怎么说?”
那个说她家坏话的男人四十多岁,捋着胡须,挺着肚子,瞧着穿着较好,言语之间颇有优越感,应该是个商人,有人问起,他便侃侃而谈了下去。
“我的外室小妾有了身孕,前些日子我想要给她换个大些的宅子,看到过这个,本来还觉得蛮合适的,这么大,才一百两,地点也不错,但一打听,他娘的吓死我了,倒找我钱,我也不买呀!!”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一幢凶宅啊!我说怎么卖这么便宜。呐,人说,这家的老爷本是个小官儿,但前段日子犯事儿进去了,秋后问斩,要砍头了你说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吧!前几天法场不是刚砍了一批嘛,估计已经死了吧!不止啊,这家的女主子也不行,病歪歪的,常年卧床不起,估计也快死了,还有啊,据说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还闹鬼,阴气极重,不止这些,十多年前,这家人家刚搬进这房子不久,你猜怎么着,他家大儿子,八岁的大儿子,他娘的,活生生丢了!这是什么风水啊!谁买这房子,这是要命呢!”
妧妧听着,气的浑身发颤。
她万万没想到外边儿竟然这般说她家这宅子。
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她便差一点就挤了进去,与那商人对峙,问他是谁这般瞎说的,但姑且控制住了。
因为是谁显而易见,无外乎便是那几个人。
那商人所言之中,有假,倒是也有真。
母亲常年病恹恹的显然是被夸大了。
母亲的身体是比较脆弱,但这次重病完全是因为父亲之事,急火攻心,一下子倒下了,往前了说,她什么时候天天病恹恹的了?
再说闹鬼,哪里有什么闹鬼?
但若说真的,她家十多年前确实丢过一个孩子,她的兄长。
那时她刚刚出生,尚在襁褓,自是根本就不知道。
这事儿是后来,大概也就一年半前吧,她与宁文彦一起去母亲房中拜见,不巧听到了母亲和赵嬷嬷的对话,这般方才知道的。
但哥哥丢时,父亲尚未与那边分家,根本就不是在这宅子住时发生的事儿!
而且,那事儿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知道。
若非要说,便是“那边”的人和宁文彦知道了!
直觉告诉妧妧,是宁文彦干的好事!
她没立马上前质问那商人,但却一直和丫鬟跟上了那男人,待到人少的地方,俩人便一前一后地把那男人截了住。
那男人本正哼着小曲儿,要返回马车上,突然被截一怔,旋即眼睛就直了。
这是哪来的天仙?
妧妧带着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
但只这一双眼睛便够了,足矣能把男人的魂儿勾走七分。
她开口只问了一句。
“谁跟你说的那宅子之事?男人女人?长得什么样?”
那商人想都没想便呆呆地坦白交代。
“男,男的,像个书生,就就就是一个小白脸儿!”
果然如此。
是宁文彦!
他好生恶心!
妧妧被气红了眼睛,等再与秀儿返回适才那“买卖墙”前之时,她们适才张贴的纸张还哪里有了?
妧妧急着又去了其它几个“买卖墙”。
她与秀儿粘了一早上,不过也就在繁华地段,一共张贴了四张而已。
此时全部被人撕掉!
还用想,用怀疑么?
是那宁文彦雇人看着这“买卖墙”呢!
她就是要让她身无分文,让她走投无路!
她与秀儿就两个人,如何能跑得过他雇许多人。
她家这房子,是等多久,折腾多久,都卖不出去的!
返回家中的路上,妧妧的手一直紧攥着。
再过一个月,她家怕是就吃不上饭了。
回去,她想了许久,终是在晚饭过后,拉着母亲和赵嬷嬷,以及秀儿三人坐下来谈了谈。
“娘,嬷嬷,秀儿,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这卖房子也不是想卖立马就能卖掉的。我们的宅子对于有钱人来说小了点,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又太大了,碰到正好需要的买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与其一直等,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事儿上,不如我们干些什么,做些小本生意,如此,能挣一些小钱,也能继续在这宅子中住着。这宅子舒适,这么多年我们也都住习惯了。这般一边赚着钱,一般再等待合适的买主,如此两不耽误,可好?”
姜氏,赵嬷嬷和秀儿皆是听明白了妧妧的意思,也都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但是…….
赵嬷嬷开了口。
“小姐所言甚是,只是先别说做什么都需要本钱,便是这做什么便是一个大难题,我们能做什么呢?”
妧妧莞尔一笑。
“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还得靠嬷嬷。”
赵嬷嬷微怔,“靠老奴?老奴倒是什么都愿意为小姐和夫人做,只是,老奴能做什么呢?”
姜氏想到了,“妧妧说的是嬷嬷的拿手包子吧。”
小姑娘笑着点头。
赵嬷嬷与秀儿皆是了然。
秀儿连连拍掌,“好主意,好主意呢,嬷嬷的灌汤小包子一绝!绝对大卖!”
赵嬷嬷也露了笑出来,“原来如此。”
小姑娘笑颜如花,声音始终娇娇糯糯的。
“这回,嬷嬷有自信了吧。”
赵嬷嬷哈哈笑了起来。
“有了有了。”
姜氏也笑了笑,而后拉起赵嬷嬷的手,“我帮你。”
赵嬷嬷急忙相拒,“那怎么能行呢,夫人,那不行。几锅包子而已,我自己便可,再说有秀儿帮忙呢!”
小丫鬟极其雀跃,“是,秀儿帮嬷嬷!”
妧妧也拒绝母亲的提议。
“娘还未太复原,煊煊也需要人照顾,娘便只管好好养病,旁的都不急。”
姜氏点了头,暗自叹息一声。她眼下虽精神了,但还是虚弱的很,仔细想想,怕是想帮也帮不太上,不给人拖后腿便不错了。
妧妧看向了三人,又道:“不止是包子,我还想到了豆浆,昨日在集上看到了小的石磨,本钱都很少。嬷嬷与秀儿只管做,我来卖。”
“小姐的手连冷水都没沾过,怎么能…….?”
赵嬷嬷与秀儿一听她这般说,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甚是着急。
妧妧也打断了她们,笑道:“我可以,我什么都会,再说,都是暂时的,没准儿明儿个,咱们的宅子就买了呢!”
“小姐!”
赵嬷嬷与秀儿还是一再不想让小姐抛头露面,但妧妧坚持,最后,事情也便就这样定了。
她外表虽柔弱,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但做事,做决断倒是个痛快的。
她决定的事,一般人拽不回来。
翌日她便当了两件冬衣,加上手上剩的钱,与嬷嬷和丫鬟买了做这小买卖需要的东西。
三人整整跑了一天。
第一日准备齐全后,第二日便干了起来。
晨光熹微,几人就起了来。
赵嬷嬷包包子,秀儿磨豆浆。
妧妧时而帮帮这个,时而帮帮那个。
姜氏也是做些力所能及。
待一起备好之后,留着母亲和弟弟在家,三人便推着小车出了池榆巷,在事先妧妧选定的位置,支起了小摊。
她们那小摊名字便叫“豆浆包子”,四个字是妧妧亲手写的。
那字如她,极美。
也不知是字吸引来的人,还是归根结底是这美人吸引来的人。
开张了没一会儿,竟是就围来了好些人。
生意出奇的红火,火到了三人手忙脚乱,不停地收钱。
一个多时辰而已,包子没够买,豆浆也空了,足足收了三百多文钱,便是除去本钱,也剩的了一百多文。
几人自是都不胜欢喜。
第二日,第三日亦是如此,到了第四日,妧妧便把她的“豆浆包子铺”改成了现包现卖了。
宁府
宁文彦正在屋中想着什么事儿,小厮庆路过了来,唤了他。
“少爷。”
他这一唤打断了宁文彦的思路,宁文彦颇为没好气。
“什么事儿?!”
庆路躬躬身,抬眸道:“少爷,你猜怎么着…….那苏小姐在路边儿支起了个豆浆包子摊,人极多呢,瞧着生意还挺好。”
宁文彦一听,眉头蹙起,“豆浆包子摊?”
庆路点头,“是啊,还真小瞧她了,小的以为她家那宅子卖不出去,她就会乖乖地来求少爷,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她那么娇滴滴的,细皮嫩肉的,说话蔫声细雨的,还能做出这么有种的事儿,自己讨生计呢!”
宁文彦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瞅了小厮一眼。
“我到要看看,就她那样的,能坚持几天…….”
或是要让宁文彦失望了,妧妧能坚持时间可就长了……..
不知是因为有这份财运,还是包子真的是太好吃,亦或是因为人美,妧妧的生意兴隆到她没想到的地步。
三人只需每日早上做两个时辰左右的生意,忙忙碌碌的,收入极为可观,让她很满意。
这日是她的小生意开铺的第六天,依旧是人满为患。
然正干的热火朝天,却是万万没曾想到,铺中竟是光顾了一个大人物…….
那男人一袭暗色袍衣,很高,宽肩窄腰,从华车中下来,一股上位者的气息铺面而来,让妧妧正为人端着豆浆手一哆嗦,差一点便打翻了碗…….
8. 顾客 顾客
第八章 顾客
如此反应的不止是妧妧,还有秀儿。
那男人太打眼,他那马车也太打眼,而且车后有士兵,他身边儿还跟着个同样衣着不凡的手下。
这般阵容出现在这儿显得实在是不伦不类,让人忽视不得。
俩人正是那大理寺卿裴绍及其随从方子澄。
他们一前一后地过来,那高官还是一脸深沉,后边儿的方子澄倒是笑呵呵的。
坐下来后,也是方子澄开的口。
“姑娘,来两碗豆浆。”
妧妧有些呆愣了,心口狂跳,这次竟是没有小丫鬟秀儿反应的快,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秀儿赶紧替她答应了一声。
“好嘞!”
妧妧这方才回神儿,放下适才给别人准备的豆浆,转头去为那高官二人取了。
她回头就与秀儿对上了视线。
俩人的眼神儿都显现出了慌张,心中所思所想也差不了太多,因为后续所视方向一样——都是看向了车旁正低着头一直忙碌着包包子和蒸包子的赵嬷嬷。
她太忙,尚且没工夫抬头,应该没注意到那高官,更没注意到她与秀儿适才瞬时的失态。
此时距离妧妧与裴绍交易的那晚隔了十七天了,妧妧当真是没想到还能和他再见,于她而言,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俩人各取所需,那是一次性的买卖最好不过。
所以,此番再见,小姑娘的心中是很慌张的。
她不知他来此的目的。
妧妧端着豆浆过来,给那两个男人送去,十分想落下就走,但又心里特别清楚,这高官不可能只是来喝豆浆的。
果不其然,她刚一放下,便听男人对面儿的随从方子澄温声笑着,开口说了话。
“苏小姐,大人问你想好了么?”
妧妧一怔,她要是再笨一点,或是记性再差一点,怕是都反应不过来这方子澄在说什么。
但她当然不笨,记性也不差,相反很是聪明,转瞬便意识到了他那手下在问她,这高官上次提出的让她做他的外室之事。
小姑娘心口微颤,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这一眼也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的那双眼睛甚是深邃,看你时的眼神也很深情,深情之中又夹杂着几分欲色,好似下一瞬便要来亲你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你…….
妧妧很少这般拘谨,被他瞧的脸蛋儿“刷”地一下就红了。
一切只在须臾,她别开了视线,看回了问她话的方子澄,斩钉截铁地摇了头,然后人就走了。
这摇头不是未想好之意,而是她不愿意之意。
这实在是没什么好想的。
这一碗送完之后,她不得不去给他送那第二碗。
小姑娘感到了自己的脸很烫很红,一面瞄着旁人,怕给人看见,一面瞄着赵嬷嬷。
与旁人相比,她自然是更怕赵嬷嬷发现什么异常。
好在小丫鬟秀儿够机灵,特意时不时地把小姐档上。
第二杯豆浆送来之时,方子澄又笑着说了话。
“那苏小姐便再好好想想。”
他说完之后,妧妧便见那高官缓缓地站了起来,随从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温声有礼地朝着妧妧道:“大人给苏小姐的。”
小姑娘看到他拿出那金子之时,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用身子先遮了一下。
那随从话说完了,妧妧方见那高官的眼睛从她身上挪开,抬步走了。
待人走后,小姑娘赶紧用围裙档上那桌上的金子,终是做贼似的收了起来。
两碗豆浆不过四文钱。
这金子要是给别人看见会怎么想,若是给嬷嬷看到了怎么解释?嬷嬷又会怎么想?
直到那高官的马车走了,妧妧还没完全镇静下来。
秀儿寻到机会趴在她的耳边告诉她。
“小姐别担心,嬷嬷没注意,那官儿走的时候,她才抬眼。”
妧妧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眼中含着水儿,泪汪汪的似的,应声点了点头。
她知道了。
晚会儿,早膳时间过了,妧妧的小摊子也便收了。。
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竟是足足买了八百钱!
自然,不包括妧妧口袋中,那沉甸甸的她一直也没敢拿出来的金锭。
返回的路上,三人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只不过今日说的笑的最多的人是赵嬷嬷。
妧妧有心事,思绪也有些飘,还很怕嬷嬷起疑。
所幸一路都很好,但眼见着要到家了,赵嬷嬷却好似突然想起了这话题似的,还挺兴奋,笑道:“今日那个人可不像个普通人!”
她就这一句话,也没说是哪个人,妧妧和秀儿便知道她指的是谁,心虚地彼此互望一眼。
小姑娘随意搪塞。
“是啊。”
嬷嬷点头,接着又道:“那穿戴,那举止,那气质都不像,马车又那般名贵,瞧着身上还有很大的官威似的,啧,八成是哪个当官的!”
妧妧笑的勉强,心中更是打鼓,柔柔的小声音附和道:
“嗯,可能是吧。”
嬷嬷又是“啧”了一声,说起了妧妧此时最怕听到的话。
“既是大官儿,怎么来咱们这小铺子了…….”
不错,这便是这事儿最违和的地方。
她的小铺子就是个街边摊儿,装不下裴绍这座大佛。
有钱人和没钱人出入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何况他还不止是有钱,还是那么大的一个官儿,竟然来路边儿摊吃包子…….
关键问题是,他还根本就没吃。
他要了两碗豆浆,那方子澄喝了一些,裴绍却是压根一动未动。
小姑娘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圆,好半天方才娇娇糯糯地道:“一定是嬷嬷的小包子了得,把当官的都引来了……..”
三人都笑了。
这话题也终于终止了。
晚上,妧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想越后怕。
今日是她们的生意太红火,嬷嬷太忙,根本无暇他顾,否则一定会发现端倪。
她不敢想象若是给嬷嬷看到了该怎么办?
而且方子澄最后的话也让她担忧。
怎么想,都觉得那话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来。
一次怎么都好说,但要是两次,裴绍又那般打眼,想让人记不住都难,嬷嬷早晚会起疑。
妧妧越想越难眠,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但第二日,一大早地小姑娘便开始忙碌,这事儿也就忘了。
她们依旧早早地支起了摊子,摆好了桌椅,开张做生意。
然,万万没想到,那高官竟是转天便又来了!
他坐在了和昨天同样的位置上。
方子澄还是笑呵呵地唤她,点了两碗豆浆。
小姑娘拘谨的身上着火了一般。
秀儿与她对视,用眼神和她交流,告诉着她,自己会给她打掩护。
如此,妧妧方才端了豆浆一碗一碗地给他们送过去。
与前一日差不多,与她说话的还是方子澄,语气一样的客气,问的也还是那个问题。
“苏小姐,今日考虑的如何?”
妧妧这次没看裴绍,很想快刀扎乱麻,是以很是直白地答话拒绝的话,不想再被他们会错了意。
“我不愿意。”
她娇娇地说着,然岂料这话刚一答完,便听那高官笑了。
小姑娘微惊,转过头去。
俩人的视线又碰了上。
那男人注视着她,两日来终于第一次开了口。
“本官,对你有的是耐心。”
这话说完,人终是慢悠悠地移开了视线,起身走了。
临走之际,方子澄和昨日一样,又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温和地朝着小姑娘笑道:“大人的一点心意,苏小姐笑纳……..”
9. 叫走 叫走
第九章 叫走
妧妧紧张又害怕,眼中又湿漉漉的了。
她纤细白嫩的柔荑有些颤,也还是急着挡着那金锭,浑身都出了汗,怕极了给人看见。
她不想收,家里的那个还想还回去的。
好在今日也一样,嬷嬷实在是太忙了,根本就没大抬头,显然也根本就没大注意这边儿的细节,八成只是隐约地知道那当官儿的又来了。
当天晚上,妧妧又犯起了愁,如果他再来,哪能次次都那么好运呢?
她终还是怕给嬷嬷发现。
嬷嬷发现了,她娘也就知道了。
不用旁的,眼下只要嬷嬷知道了那官儿就是大理寺卿,很多事情,怕是就要包不住了。
她想了许久,终是唤了秀儿。
“明儿我休息一天,你要多帮帮嬷嬷。”
秀儿大概知道一些小姐的用意,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妧妧还是力所能及地帮了嬷嬷与丫鬟做了些事,但要走之时便谎称了肚子痛,并未同去。
两个多时辰后,小丫鬟与嬷嬷回来,妧妧去门口接了,看到秀儿之时,俩人目光对了上,神神秘秘的,小丫鬟姑且自是什么都没说。
待返回了房中,插了门,秀儿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
“小姐瞧……..”
妧妧一看到这金锭,也不用问旁的了。
“他又来了…….”
小丫鬟脸上也有愁意。
“是呢,见小姐不在他倒是什么都没说,只结账之时给了这个,说是给小姐的。”
妧妧半晌未语,根本就不知道眼下的事儿该怎么办?
那高官的外室?
她当然不想做。
姑且不说她怕他,便是别的,不论是出于什么,她都不愿意。
她只要熬两年,等爹爹的案子结束,出狱了,她便能与家人离开京城,开始新的日子了。
倘若做了那男人的外室,还走得了么?
此为其一。
第二,虽然她现在已非完璧之身,但她也是个良家姑娘。从小,母亲就常与她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女人要嫁就一定要做正妻。她可谓记得牢牢的,何况是个连妾都不如,无名无分的外室。她自然不愿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两个多月来的经历,她其实倒是已经不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了,但她在乎她娘,深知她娘最是在意女子的名声。
女儿去给别人当外室了,她娘知道会疯的!
还有便是最后一个。
那高官尚未成亲,待娶妻了后,正房会如何处置她?她又凭什么要任由她处置,任由别人左右她的命运?
凭什么?
她有无数个不愿意的理由。
小丫鬟把金锭塞进小姐的手里,无可奈何,“唉”了一声,但这一声“唉”之后,竟是“噗嗤”一声又笑了。
“虽然…….但是…….唉,这东西是真好,真诱人啊!一天一锭,岂非什么都不用干了,就这一个顾客,就发了啊!”
妧妧眸光微凝。
是的,这世间很少有人能不为金钱所动。
但第二日,妧妧还是没去。
她想再躲一天试试。
然等回丫鬟之后,让她失望了。
丫鬟还是带回了一锭金子给她。
“嬷嬷可有察觉?”
“没看到给金子,秀儿挡着来着,但今日嬷嬷问了。”
“问了什么?”
小姑娘显然很是紧张。
秀儿答道:“问他到底是什么官儿?”
“那你怎么回答的?”
“秀儿自是说不清楚。”
妧妧攥了攥手,不知明日该如何。
然到了明日,却是也不用她选择了。
或是这两日有些着急,上了些火,晨时她便发起了烧来。
她身子骨弱,这般一生病,人就好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话少了,声音也更软了,站都站不大稳了的模样,理所当然地待在了家,未去她的小摊子。
秀儿与嬷嬷两人走后,她吃过药就上床睡了,可没一会儿,正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了叩门声。
那声音让她清醒。
妧妧赶紧起了身,穿了鞋子,披了衣服,急着出了去。一路上,越临近门口越是口中柔柔地连连唤着,“来了,来了…..”
她本以为是秀儿与嬷嬷落下了什么,回来取,但万万没想到……
开门的刹那,她的那声“什么落下了”与抬眼一起,但看到的竟然是那高官的随从方子澄的脸。
“苏小姐。”
男人依旧温和,笑吟吟的。
妧妧仰着小脸儿,顿时呆在了原地,听那男人道:“苏小姐,大人,正在马车中等苏小姐…….”
“………”
小姑娘双眸骤然睁大,惊的不能言语,却是那男人温声又重复了一遍,请了一次,她方才回神儿……..
“我……..”
方子澄笑着劝慰,“苏小姐莫怕,只是说说话而已。苏小姐最好还是尽快着些。大人要上朝,百忙之中抽出的空来看苏小姐的,太迟了,恐大人不高兴……..”
他这面上是劝哄,实则,是明晃晃的警示。
妧妧如何听不出来。
她只能答应。
小姑娘点了点头,迈出了大门,关了上,低着头随他去了。
马车停的不远,就在池榆巷中。
方子澄为她掀开车帘,请她上去,而后自己也上了去,与小姑娘坐在了一边,都坐在了那高官的对面。
车很大,座位也宽阔软和,妧妧很自然地向里挪了挪,俩人中间足足空了两个人的位置。
上了车后,妧妧便开始感到一阵局促。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扭捏之人,但是,一见到裴绍,便就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战栗感,很怕很怕。
但她还是微抬了头,姑且先解决那第一个问题。
“能停远些么?”
在巷子之中,她实在是担心,被那些邻里街坊看见她上了一辆这般模样的马车。
想也不用想,是不会传出好话的…….
小姑娘说完,方子澄看向那高官。
那高官点了头,方子澄便扬声让马夫往出走了走。
马车使动,小姑娘也便又低下了头。
不时,方子澄便开了口。
“苏小姐莫要紧张,就是与苏小姐聊聊天儿而已。”
妧妧没回声,接着还是方子澄的声音。
“大人喜欢苏小姐,想必苏小姐这几日来也感觉到了。大人每日都很忙,但就是再忙,也会抽空,想着来看看苏小姐。苏小姐在外支摊子,天儿越来越冷了,大人很心疼。苏小姐不如便答应了大人,以后荣华富贵,金屋银屋,大人断断不会亏待了苏小姐。”
妧妧便知道会是这样的聊天儿。
她低着头,使劲儿攥着小手,揉捏着,不说话,也始终未抬头。
方子澄观详着她的表情,接着又笑着继续说了起来。
这次却是直接开了条件。
“苏小姐不会被禁足,平时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就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只要苏小姐愿意,宅子也可以选一个离家近的。倘使苏小姐还想做这包子生意,大人会给苏小姐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铺子。苏小姐想做几家便做几家,想雇多少人就雇多少人。挣了钱,全归苏小姐,赔了的话皆由大人承担。除此之外,每个月,大人还会给苏小姐一千两白银,苏小姐意下如何?”
妧妧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但她听着呢。
实话实说,这条件十分诱人。
他开出如此条件,除了因为他有的是钱,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以外,或许也真的是有几分诚意。
即便妧妧心里非常清楚,他就是想睡她。
什么喜欢,心疼,不过是说着好听,逢场作戏的话罢了。
他要是真的喜欢她,怎么不让她做妻?
外室就是外室,给多少钱都是连小妾都不如的外室。
她不想做外室,她娘会气死的!
妧妧坦白。
“多谢大人的好意,我娘身体不好,她是不可能接受我给别人当外室的,是我无福享受大人的厚爱,还望大人恕罪。”
她的话说完,车上便是一片死静。
妧妧低着头,不知那官儿是什么表情,只过了一会儿听见方子澄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苏小姐,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小姐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妙,毕竟…….令尊的案子还没翻,人还在狱中呢……..”
妧妧骤然抬起了头,心整个翻了起来。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一句威胁!
她没望向别人,直接看向了那官儿,眼中眸光诚恳,唇瓣嗫喏,声音亦是极软极软的,隐藏不住颤抖。
“…….大人是个…….好官儿…….”
话说完,她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抬臂微微动了动手指。
那方子澄便一躬身,下了车去。
下一瞬,妧妧便感到了他的温度。
他捏住了她的雪腮,指腹来回摸着她的脸蛋儿,眼睛凝着她。那张脸完美至极,唇红齿白,看起来温温润润的,语声亦是如此,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本官是不是个好官,取决于你。别逼本官对你用那些肮脏的手段,你要是喜欢,本官可以成全你,本官若是想弄你,只有你想不到,还没有本官做不出的,不过,本官还真是不忍心和你走到那一步……”
10. 十日 十日
第十章 十日
车中死静……..
眼泪开始顺着妧妧的眼角流淌。
她渐渐地轻声抽噎起来,秀肩一颤一颤的。
那小脸儿被他掐着,被迫望着他,俩人眸光相对。
那男人说的话很直接,意思也很清楚明白。
他对她先是利诱,现在无疑就是威逼了。
她要是不答应,他就不会给她父亲翻案,甚至不会让她父亲在牢里好过。
他,就是这个意思…….
妧妧没有想到他能是一个坏到底了的人。
小姑娘半晌都只是在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男人也是全无同情心的模样。
但渐渐地,他好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脸很烫,疑似发了烧。
裴绍松开了她,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小姑娘下意识向后躲。
她的头确实是烫的。
妧妧自己也感到了呼吸灼热,嗓子亦是很干,但她也不知道是又烧了还是与这男人接触了的缘故。
接着,她便见他的手再度朝她伸了来,却是撩起了她的长发,瞧着是要再摸摸她的脖颈。
小姑娘又要闪躲,但哪次都没躲开。
裴绍感到了一股灼烫,转了话题。
“你发烧了?”
微微挑眉,那语气不咸不淡。
他这个人很奇怪,说狠话和假话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的,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好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说这种稍微有点人情味儿的真话时又是不冷不热。
妧妧还在抽噎,娇弱的点头。
她知道她现在身上一定是烫的。
便是本来不烧,和他离的这么近,她也会身子很烫,何况他还来摸她…….
裴绍收回了手,正了身,垂眸瞧了那小姑娘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张了口。
“念在你生病了,本官便再给你几日时间,十天后,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本官就陪你好好玩儿玩儿,苏小姐意下如何?”
妧妧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步步紧逼,她父亲还在他手上,她还哪来的选择。
但多十天是十天。
妧妧被送了回去。
小姑娘脸上带着泪痕,回去没多久,吃了药,躺在床上,越想越难,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终是哭着哭着,最后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秀儿已经回来。
小丫鬟给她端来白水,问道:
“小姐,他,他来家里找了?”
妧妧点了头。
秀儿一猜便是。
因为今日那高官并未去她们的路边摊儿,而且,她刚回来没一会儿就有陌生人敲门,送了很多补品来,说是大人给她家小姐的。
单是那些补品,若是给嬷嬷和夫人看到了,都是极难解释的。
虽然她们的包子豆浆铺的生意兴隆,但也绝对买不起那般昂贵的东西。
此时,倒是要谢她家现在人丁稀少了,否则哪有不被母亲和嬷嬷发现的可能?
小丫鬟问了话。
“小姐,他逼你了?”
妧妧点头,“他给了我最后十日时间…….”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妧妧不知道。
便就算是她认了,她母亲那关怎么办,那绝对是最大的坎。
她会把她气死的!
她想用这十日,好好想想,想想法子…….
那高官送来的药便就是比那些廉价的有效,妧妧只吃了一次,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她也浪费了这第一天,脑子混混的,什么好主意都没想到。
第二天,她精神了便随着嬷嬷和丫鬟去了她的小铺子。
本以为那男人不会再来。
俩人最早也得是十天后再见,但出乎意料,妧妧怎么也没想到,他与那方子澄竟也是第二日便来了。
但不同于之前,除了依旧留金锭外,倒是没再叫她说话,瞧着,像个真正的顾客了……..
小厮庆路隔三差五便会过池榆巷附近偷窥妧妧,以及妧妧的生意。
小摊子至今开了十二天,他足足来过八次。
前六日他天天来,后来有事耽搁了,隔了几日未来。
这日是那第九次,他到了后做贼似的,也不靠近,亦是不光明正大地去吃喝些东西,便就躲在暗处,一面替他主子看着人家的生意;另一面,便是偷看那苏家小姐了。
他有时一看就能看上两个时辰,直到人家收摊走了,还恋恋不舍,便就是怎么也看不够。
那苏小姐长得可真是人间绝色。
她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云鬓乌黑,长发及腰,皮肤白的像雪,尤其是那一缕细腰最是让他欲罢不能,几次甚至看的流了鼻血,难怪他家少爷放不下,要是他,也断断放之不下。
可他一连四日未来之后,前日和昨日来了竟是没看到人。
庆路有些沮丧,犯了相思病一般,这日比以前每天来的都早了一些。
到了后,他就缩在了老地方,但刚刚藏好,还没来得及去瞅那小姐,便被路上飞驰而过的一辆马车吸引去了全部目光,眼睛如同冒金星了般,心口直突突,吓坏了。
这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或是因为出现在这儿比较违和,庆路呆了半天,但倒是没想太多,接着便就又开始偷看起那苏小姐来了…….
晚会儿回去后,他直接去了少爷的房间,与他禀着。
“那苏小姐的小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据说,一日可入至少五百文!要这么看…….”
他心里想的是:要这么看,人家苏小姐怕是也用不着来求你了,但自是没说。
宁文彦今日心情不错,因为有喜事,此时正在整理衣装,把自己弄得喷香,听那小厮的话“呵”了一声,很是不屑。
“本少爷前几天忙着干大事,便让她先挣两天钱,一天五百文,十多天,也就五两银子,尚且没除去本钱,这么点东西想让它没还不容易。你去给我找几个人,明早,把她的钱抢了,铺子砸了,连锅带碗加上桌子,全砸了!”
那小厮庆路一听,眼睛亮了,竖起大拇指,“少爷,高啊!”
宁文彦轻蔑一笑。
他前几日的心思确是不在那苏妧妧身上,而是到了她叔父家的堂妹苏瑶瑶那里。
那苏瑶瑶和苏妧妧同龄,比苏妧妧小几天。
近来,她家可是运气节节高升。
苏瑶瑶的亲哥哥,也便是那苏妧妧的堂兄苏玄奕前段日子刚入了仕,做了太仆寺的一个从八品小官儿,官职虽不高,但胜在年轻,自然是有前途的。
宁文彦收拾妥当,便去苏家见苏瑶瑶去了。
那苏瑶瑶姿色尚可,虽远远比不了那苏妧妧,但这世间能比上苏妧妧的女子怕是也不好找了。
苏瑶瑶一见到宁文彦便笑的像花儿一般,但第一句话便是。
“文彦哥哥什么时候去告诉苏妧妧你我之事?”
宁文彦满眼爱意地摸摸她的头,温柔的不像样子。
“瑶瑶妹妹急什么,这事倒是也不必特意与她说,它日婚事定下来,她自然就知道了。”
苏瑶瑶一听他这话,先是小脸儿一红,接着却是沉下了脸去,“哼”了一声,半转过身,娇嗔道:“文彦哥哥该不会是心里还放不下苏妧妧吧。”
宁文彦摇头笑了,转到她的身前,哄道:“瑶瑶妹妹多心了,那日与你说过什么,莫不是你忘了。”
苏瑶没忘,但她还想再听一遍,白了他一眼,故作娇气。
“忘了。”
宁文彦异常的好脾气,拉起她的小手,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故意着她的道,哄她开心。
“我不是与你说了,从来便未喜欢过那苏妧妧,是她一直缠着我,她爹爹逼着我娶她来着。我心里一直喜欢的人都是瑶瑶你呀,小傻瓜!”
苏瑶瑶听着“噗嗤”一声便笑了。
“前些日子,她还来我家求我爹娘了,被我娘骂走了,她可真不要脸,还想借钱?她用什么还?卖身么?”
苏瑶瑶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宁文彦亦是轻视地摇头笑了笑,但并未接话。
苏瑶瑶凑上他的身边,抬眼娇滴滴地道:“她家有今天,没准就是当初逼文彦哥哥的报应呢!”
宁文彦搂住了苏瑶瑶的腰肢,“是啊,她家要不出这事,岂非拆散了我与瑶瑶这对儿两情相悦的鸳鸯了…….”
“文彦哥哥…….”
苏瑶瑶红着脸笑着,手便伏到了男人的胸膛上,脸也跟着靠了过去。
她心中喜极,终于赢了那苏妧妧…….
想必苏妧妧若是知道她往昔的未婚夫怀中如今已然有了她,一定很痛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