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罗曼德
层层密林内，禁制类的魔法遍布，即使最有经验的冒险者闯进来，也一定会毫无所觉地迷路，说不好在里面绕个七八日，再糊里糊涂从某个小道绕出来，误以为只是穿过了一片复杂的树林。
金森林就在这片密林内。
巨翅族来报信的瓦登绕了三圈才找到正确的入口，看到那片金色的树林，收了翅膀徐徐滑入。
踩着金色的落叶走了十多分钟，见到了树下精灵领地的入口。
他看向守门的两个年轻精灵，无视对方脑门暴跳的青筋：“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两名守卫无奈道：“你不能见路德维格，要给他带点儿什么？还是你又想种点儿什么？”
瓦登摇摇头：“哦，不，那些耐风的小东西还没死绝，也没有哪儿的古老种族又突然醒了，附近更没有魔兽闹灾。”
两名守卫诧异了，“那是什么消息？”
还能比这个更差。
想到什么，他们脸色猛地一变：“你帮路德维格逃跑了？！”
“他已经逃掉了吗？你帮他送消息回来？”
见他们俩已经忍不住要跑回去报信了，瓦登十分尴尬地把人拦下来，“不，不，你们的领主先生已经禁止我接近路德维格了，我带来的消息可能比路德维格又跑了更糟糕。”
“什么？！”
那得是什么消息！
瓦登同情道：“龙群占领了海对岸，正在打听金森林的消息，他们很快就会从对岸渡海过来抓你们了。”
两名精灵：“？？？”
他们俩懵了懵，又懵了懵，“龙群？”
“抓我们？”
信息量好大啊！！！
他们都忍不住要不顾仪态揉揉耳朵了，“你说龙群？”
瓦登：“不错。”
两名精灵表情抽了抽，心想这又是什么新招？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他们精灵族也经历过古魔法时代，龙族自然之子这尊称还是精灵开始叫的呢。
他们无奈道：“龙族从比古魔法时代更久远的传说时代开始已经不群居了。”
“你编这样的谎言，我们也不会放你进去见路德维格的。”
瓦登：“？？？”
唉，谎话说多了，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他心塞道：“不，这次是真的，他们已经占领了对岸的所有海滩，海中的魔法族们亲眼所见，一只发光的龙带领着龙群和对岸的海中领主打得不可开交。你们大可去海岸问一问，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瓦登说得激动，忍不住挥翅膀比划，把地上金色的落叶都扇飞不少。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瓦登：“是真的，我听到了消息马上来告诉你们，龙族要来金森林抓精灵，他们要把你们弄去异世界！”
……
半晌后，瓦登成功进入了已经多年没能进来的金森林，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十多个高阶精灵。
他又把听来的消息仔细地说了一遍，口干舌燥地劝说：“你们不问问路德维格吗？他是见过龙的，如果龙群真要来金森林，你们总得提前准备。”
高阶精灵们：“……”
忍不住怀疑这是路德维格和瓦登一起在搞什么鬼，总要知道路德维格又想干什么。
于是，一名年轻的精灵被派去找还在做“苦役”的路德维格。
“什么？”正挽着袖子擦台阶的路德维格听笑了，“龙群？龙族自己听了都不会相信这种谣言，瓦登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也忍不住怀疑他的老朋友是不是又新编了个借口，故意诓骗他的族人想借机和他见面。
但是这个谣言编得也太蹩脚了。
龙怎么会重新聚群！
荒野上哪里还能养一群龙的地方，他们聚在一起是要饿死的，海里也不行！
传话的年轻精灵见他是这反应，也有些纳闷。
难道不是路德维格和他的巨翅朋友一起编的谣言？
总不能是真的吧？
他表情逐渐凝重了。
那只老巨翅说得太笃定，神色看不出一丝虚假，如果与路德维格无关，他也许说的不是谎话。
想到这儿，年轻的精灵硬着头皮向路德维格解释：“巨翅先生说那群龙会喷火会发光，到处打听金森林的位置，还要抓我们去异世界。”
“异世界？”
“是呀，异世界。”年轻精灵也很莫名其妙，忍不住向路德维格请教，“除了空间缝隙还有其他办法连接异世界吗？除了巨人族，龙族也能掌握高级的空间魔法吗？”
路德维格神色古怪起来，“应该不行，不过，最好去看看……”
龙怎么会对异世界感兴趣？
难不成听说了什么？
是冲着他来的吗？
路德维格脚步匆匆地跑去见人，他才一进门，正和高阶精灵们详细讲海中传闻的瓦登激动地站了起来，“罗曼德！”
路德维格差点儿被绊倒，轻咳一声，低声道：“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哦！差点儿忘了！
瓦登撇撇嘴，心想这名字还是路德维格自己告诉他的，骗了他好些年，这会儿自个儿不认了。
在座的高阶精灵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为首的几位活似什么也没听见，淡定地进入正题，问路德维格对龙群的传言怎么看。
路德维格：“假的。”
瓦登：“不，我问了不同海域不同的魔法族，他们全都这么说，不是龙群，也至少不会是一只龙，他们目标如果真的是金森林，你们最好能去看一看。”
他看向路德维格，还有他空空荡荡的后背。
原本路德维格是最合适的。
高阶精灵们犹豫着。
龙群他们是不信的。
但龙会执着于金森林，还提到了异世界，他们又不得不多想一些。
难不成是几只龙知道了路德维格曾经去过异世界，也对异世界感兴趣了吗？
他们已经知道了路德维格去过的异世界根本就没有魔法，如果没有精灵的秘术，路德维格都差点儿回不来，龙族去了异世界也只会饿死，可想想龙族的脾气，会相信吗？
他们不想招惹龙族，更不可能帮助他们去祸害另外的世界，可那群固执的生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头疼……
为首的高阶精灵目光凉凉地盯着路德维格。
瓦登站在路德维格旁边被瞪得都不好意思了，路德维格倒是表情不变，淡定道：“还是我去吧。”
瓦登小声提醒，“你现在没法渡海。”
路德维格：“所以要麻烦你了。”
瓦登：“……”
真是他的好朋友。
瓦登：“对面真的有龙，我们逃得掉吗？”
路德维格：“放心，我会几句龙族语。”
能掌握高阶魔法族的语言，就意味着受高阶魔法族的认可，虽然不知道对面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只要把龙族语喊出来，留一命问题不大。
瓦登苦着脸答应了。
大不了到时候全速往海上飞，海里还有几个能帮他挡一挡的朋友呢。
金森林的精灵们商议过，又派了两名战力不错的精灵跟着。
路德维格也从看守他的精灵手里拿回了属于他的魔法杖，那名负责看管他的年轻精灵却忍不住看路德维格没了翅膀的后背。
没了翅膀，不但无尽的寿命消失，连魔法都会大打折扣，路德维格还能从龙群中全身而退吗？
路德维格倒是不担心，拎上魔法杖匆忙回他的树屋一趟，片刻后，拎着一个小口袋快步出来，跳上瓦登的背，与两名同族向海岸出发。
瓦登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展开，率先一步飞向大海，将两名精灵甩开了几个身位。
见那两名精灵识趣地保持了距离，他小声和坐在背上的老友交流：“书呢，新写了吗？”
路德维格从口袋里掏出本魔法书，只不过打开后，里面写的不是任何魔法，而是……
“《魔法纪元编年史》？”瓦登百忙之中瞥了一眼，差点儿把路德维格从背上掀下去，“这是什么东西？冒险之旅不写了吗？”
路德维格淡定地坐着，姿势都没动一下，“寿命有了尽头，更会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瓦登没好气：“我的寿命尽头已经不远了。”
路德维格：“那你打算留下些什么呢？”
“留什么？”瓦登被问得一愣，“唔，我的巢里有不少魔法石，我打算在金森林附近找个山崖啄个洞，等我死后，你可以拿走我的羽毛和骨头，看在我们相识这么久的份儿上，我允许你用我的羽毛和骨头装点你的魔法杖。”
“我用不着那些。”路德维格随意道。
“哈哈，从前的你用不着，”因为魔力和魔法天赋太好了，路德维格根本不需要魔法杖的辅助，拿着也不过是习惯而已，“以后……”
瓦登又“唔”了一声，“似乎也用不着了。”
金森林里的精灵们，应该不会让他再像从前一样随便出金森林了。
“拿我的骨头做个探路的拐杖吧，省得用断了你那根儿魔法杖。”瓦登向后瞥一眼，好好的魔法杖，尽拿来当探路棍儿和拐杖了。
探路以后大概也用不上了，但寿命将尽时，路德维格大概能用得上拐杖。
瓦登脑补着那个场景，还有点儿幸灾乐祸，说不定将死的路德维格握着拐杖还会想起他呢。
“罗曼德。”
“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它只会让我的族人们加倍看紧我。”
瓦登幸灾乐祸，“活该！”
精灵里有一个罗曼德已经够头疼了，谁知道还能有他这个后来者居上的，顶着这个名字到处瞎跑。
嘲笑完了，他又忍不住问：“你后悔过吗？”
“不。”路德维格知道他在问什么，丧失永生他并不后悔，为了永生、为了安全，永远缩在金森林不能去探索荒野不能去见识世界的广阔才是叫他难以接受的。
那样的永恒和停滞又有什么区别？
从开始用“罗曼德”这个名字起，他对死亡已经早有准备，何况他还有了许多意外的惊喜和收获。
路德维格带着一点儿柔情和惆怅，叹息道：“我有一个儿子。”
“什么？！”瓦登再一次差点儿把他翻下背，“精灵不是很难孕育吗？什么时候？你那个异族的伴侣生的？为什么不给我看看？”
金森林都多久没有过新生命了，那群精灵怎么这么淡定呢？
他们不稀罕他稀罕，他还没见过小精灵幼崽呢！
路德维格望天，他也很久没看到了。
想着想着，不禁又想起了儿子年幼的样子。
他撑着下巴陷入怅惘。
那个小家伙比任何魔法族都脆弱。
荒野世界默认成年的孩子要离开父母，他一直是认可的。
可人类的寿命短短不过百年，成年也不过十八岁，对拥有漫长寿命，随便冒险一次就要好几个十八年的他而言，十八年太短了。
何况人类的一年又比荒野的一个季节更短。
路德维格脑海中全是夏阳蹒跚学步，刚刚会叫人的样子，还会抱着他的腿哇哇大哭。
人类生长的速度太快了，一转眼对他全心依赖的孩子，不知怎么就突然开始用质疑、嫌弃的眼神看他。
怎么哄，怎么骗，都不喜欢像小时候那样和他玩了。
唉……
他们给那孩子起名叫夏阳，希望他能像夏天的阳光一样炽烈、开朗、灼热，可那孩子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总是文文静静的。
不知道那个过于内向胆怯还青涩别扭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成长成了什么模样。
他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路德维格合上了编年史，怅然道：“你知道吗，历史的伟大，就在于它是由无数个短暂的生命书写的。”
“嗯？”
“生命的意义，也在于一次次地相聚和分别。”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想我的孩子了。”
然而，大半个月后，当路德维格看到站在海滩与他遥遥相望，长相与他有三分相似，连魔法气息都有一丝相似的夏阳时，看到夏阳握着魔法杖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喊他名字时，突然觉得……
这也不比龙群来了差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路德维格：惆怅，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喜欢我？
夏阳：你要不要想想你从小到大都对我做了什么？
第185章 父慈子孝
夏阳没有想过和他爸爸是这样相见的。
一个在天上，坐在巨大鸟背上。
一个在地上，正准备用新学的魔法网鱼。
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他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直到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十几年分别，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面孔，突然清晰可见。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像相框蒙了灰尘，一经冲洗，又清晰地纤毫毕现，而画中人，从画里活了过来，惊愕地盯着他，片刻后，挂上他无比熟悉的带着点儿狡猾和戏谑的笑容，朝他眨了眨眼。
“儿子。”
路德维格还没说话，夏阳已经下意识脑补出了他声音和欠揍的语调。
记忆愈加鲜活。
夏阳“腾”一下就火了，朝天上大喊：“路、景、奇！我妈呢？！！！”
还在懵逼找龙并观察银龙城的瓦登：“？？？”
路景奇是谁？
似乎是个名字？
什么怪名字？
但是没有翅膀长得活似精灵的年轻魔法族大喊大叫的方向，不就是他吗？
首先，他不叫路景奇。
其次，他背上的朋友有拿假名字骗人的前科。
瓦登怪异道：“路景奇是你？你什么时候又编了个假名字？”
路德维格：“不要胡说，不是假名字。”
地上的夏阳一听，鼻子都快气歪了，好啊，亏他们家待他不薄，他到好，连个真名都没说！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妈呢？！把我妈还我！”
瓦登全然状况外，“他为什么找你要妈妈？金森林外还有别的精灵吗？”
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夏阳会是路德维格的孩子，路上路德维格聊了一路，没少提他的孩子，可瓦登始终认为小精灵幼崽肯定在金森林被好好保护着。
至于夏阳……
难不成是哪个女精灵留在外面的混血精灵？
而女精灵是被路德维格带回金森林的？
瓦登脑补了一场大戏，还是好几个虐恋情深的版本。
一时间，他都没怀疑站在夏阳旁边的另外两个“精灵”根本不是精灵，只觉得那两个怪怪的，模样是精灵，没有翅膀，身上的魔法气息还十分的暴烈强横，一点儿都不像精灵。
路德维格打断了他的脑补：“他就是我儿子。”
瓦登：“什么？！你儿子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金森林吗？”
地上的赫尔伯特和西尔维斯也是一脸懵逼。
尤其是赫尔伯特，他和夏阳辛苦了那么久，竟然这么简单就见到了？
西尔维斯看看夏阳，看看路德维格，嘶，相貌竟然真有点儿像，但是……
怎么夏阳他爸爸也没有翅膀？
这也是个残疾精灵？
夏阳见路德维格还优哉游哉的，快要气疯了，一冰锥就甩过去了，“我妈呢？！”
他看到路德维格有多惊喜，看不到他妈妈就有多着急，急得脸都白了。
瓦登没想到夏阳这么狠，爹还没认完呢先来一冰锥，连忙背着路德维格闪开，路德维格意外地看着夏阳，笑了笑，带着点儿鼓励的语气：“打赢我就告诉你。”
夏阳哪还和他客气。
攒了十几年的怒气和想要弑父的小情绪爆发了，他早就想把他爸狠揍一顿！
连个准备开始都没说，夏阳所会的攻击魔法已经朝着路德维格招呼上去。
还处于状况外的瓦登差点儿吓死，赶紧张开翅膀到处躲。
夏阳踩着风就追。
一追一躲在天上划线似的，看得城里的、海里的魔法族们头晕。
瓦登：“咦，你儿子魔法似乎……”
路德维格稳稳站在瓦登背上，悠闲地看着抓狂的夏阳：“很青涩。”
瓦登：“……”
好意思说！
夏阳的风魔法速度已经很快，可远远追不上巨翅族的速度，他像个被捉弄的孩子似的，气得越来越抓狂。
偏偏路德维格还在让瓦登“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他看穿了夏阳的攻击轨迹，指挥着瓦登往左，往右，飞高，降低。
夏阳连戒指都用上了，依旧占不到他一片衣角。
瓦登飞得都尴尬，忍不住想问问他这以大欺小过于不要脸朋友，“他真是你儿子吗？”
路德维格：“嗯，真的，是不是很好玩？”
瓦登：“……”
是挺好玩的。
他也有孩子，成年后踢出巢穴，自以为不是什么慈父，和路德维格一比，他简直是绝世好爸爸。
夏阳终于意识到他怎么努力都奈何不得他爸了。
小时候被哄骗被捉弄上当的耻辱感再次涌现，夏阳咬牙：“赫尔伯特，帮我抓住他！”
早就想帮忙，但是不知道该不该插手的赫尔伯特瞬间变成龙形，嘶鸣一声，从下面接住夏阳，追着瓦登呼啸而来。
瓦登吓得差点儿忘了扇翅膀，反应过来，不管路德维格那慢吞吞的指挥，加速逃窜。
那可是只龙！
他只是飞得快，哪儿能打得过龙？
成年的龙爆发起来不比他们巨翅族慢，眼下的局面哪有机会让他靠比飞行时间把距离拉远？
没想到找了一圈儿没看见的龙竟然就在眼前，还伪装成精灵的模样的了！
龙什么时候这么狡猾了？
赫尔伯特追着他越看越不顺眼，别人父子分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他飞来飞去折腾夏阳算怎么回事？
赫尔伯特上了，西尔维斯迷茫了一会儿也没客气，打海中的领主已经练出了默契，他绕去另一边和赫尔伯特打配合，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着瓦登扑过来。
瓦登连忙再加速。
也不管路德维格会不会被摔下去，把身体转成螺旋，冲着海面低飞躲避。
海中看热闹的众魔法族一见他炮弹似的冲过来，后面还追着两只龙和一堆火团，吓得赶紧往海底钻。
瓦登拍着水面重新向天空冲去，借着快速的急转变化试图甩开赫尔伯特和西尔维斯。
过山车似的变化搞得夏阳有点儿晕，可看见他爸爸依旧站在瓦登背上气定神闲，连个防止掉落的保护魔法都没用，气得直咬牙，他才不受激将法，甩出几个魔法把他和赫尔伯特绑得更紧，催促道：“我没事，追上去！”
“好！”赫尔伯特确定他受得了，给自己施了个加速的风魔法，和西尔维斯继续一左一右地追击，配合着西尔维斯的攻击，也使用火魔法去烧瓦登的翅膀。
瓦登夸张地一阵哀嚎。
路德维格笑着，终于抬起了魔法杖。
连绵的火焰被他轻松挡开，风魔法如箭矢穿过火焰朝夏阳破空而来。
赫尔伯特大怒，世界上哪有这种爹？！
不等夏阳反应过来，他一爪子撕碎了一支支风箭，银光如虹冲向瓦登和路德维格。
“？？？！！！”
大难临头，瓦登毫不犹豫，甩下路德维格朝太阳的方向狂飞，躲得要多远有多远，以行动宣告他的立场——与他无关、他很无辜、他不掺和！
逗孩子就逗孩子，怎么还把火给逗出来了！
他已经是只老迈等死的巨翅了，受不起这种杀招。
路德维格被扔下鸟背，如落叶般向海面急坠，他不慌不忙，还借着下坠的速度躲避赫尔伯特的光魔法，边往下掉，边继续以风魔法回击。
像是要告诉夏阳，他之前用的风有多么小儿科。
夏阳、赫尔伯特和西尔维斯的攻击追着他砸向海面，路德维格脚刚一踩上水面，滔天的巨浪拔地而起，以攻击阻挡他们的攻击，层层连绵的巨浪中伸出几只巨手，抓向追来飞低的赫尔伯特和西尔维斯。
两人连忙躲避。
西尔维斯身上的火差点儿被巨手的寒气搞熄火，他边躲边叫骂：“他真的是个精灵？！”精灵不是不擅长打斗，不擅长攻击类的魔法吗？
赫尔伯特：“还没看出来吗，他是纯血的原初精灵！”
西尔维斯：“什么？！”
路德维格抓住了西尔维斯分神的空当，巨手兜头拍下，把西尔维斯拍进海里熄了火，“血脉复苏回纯血而已，好了，你被淘汰了。”
西尔维斯狼狈地从海里钻出来，喝了好几口海水，差点儿气吐血。
去他的血脉复苏回纯血而已，要是血脉限制那么容易突破，赫尔伯特早是纯血的银龙了！
血脉越纯，繁育越难，精灵血脉比龙族衰落更快，为了繁衍混血也比龙更乱，根本就没几个纯血，从混血层层突破限制变回纯血，犹如天方夜谭，这得是什么天赋，什么怪物？！
骗得他好惨！
早知道这是个纯血精灵，他哪会这么轻敌？！
高高飞在天上的瓦登啧啧称奇，朝两个观战的年轻精灵道：“一个纯血的原初精灵收敛着魔力装腔扮弱骗小孩，要不要脸？路德维格的心真是越来越黑了，不要脸！”
精灵：“……”
甩下朋友自己跑了好像也不怎么要脸。
瓦登：“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爹。”
两个精灵表情更复杂了。
路德维格的儿子啊！
他们金森林都还不知道。
如此珍贵的幼年精灵，怎么能这么打呢？
瞧把人家气的。
“我们是不是该拦一下？”
“可是……”
那是父子俩……
其中一个还是路德维格，到底该不该插手呀？
下面一身水的夏阳和赫尔伯特已经逃脱巨浪的追赶，别人意外，夏阳自己可一点儿都不意外。
从小到大，他爸爸捉弄他时可从没因为他年纪小放水过，哪次都要把他弄得狼狈不堪。
小时候更是次次把他捉弄到哇哇大哭。
他们父子俩的“游戏”一直都是他输。
“我下，你上！”夏阳跳下赫尔伯特的背，在海面毫无保留地向他爸爸狂攻。
没了瓦登的辅助，路德维格快不过赫尔伯特，只要赫尔伯特从上面不停阻碍，路德维格就跑不掉。
而夏阳，他自知他任何一项魔法都比不过他爸爸，干脆以乱打专，以多打强，乱拳打死老师傅，把能用的全招呼出来，然后借机接近，接近，不断接近。
直到用他身上的防御魔法和装备来限制他爸爸的攻击，直到把他圈死。
当空间足够小，不用全力，他爸爸打不碎他身上穿的银龙鳞片。
用了全力，他爸爸就不可能不伤到他。
果然，风停雨歇，海浪平息，路德维格面对近在咫尺的儿子，笑着松开了被赫尔伯特抓住的魔法杖，充满宠溺地投降：“我认输。”
听着熟悉的台词，夏阳脑海闪过幼年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场景。
他被捉弄到崩溃，委屈到受不了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他的罪魁祸首爸爸就会充满迷茫和费解，蹲下观察，试图理解他，直到确定和他讲不通道理，辨不出结果，不能让他好好接受失败，就会无奈地擦擦他眼泪，向“不讲理”的儿子举手投降：“好了，不要哭了，我认输。”
这次夏阳没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的腿，明明又气又委屈还不愿意撒开，而是用魔法杖尖锐的一端指着他总赢不了的爸爸，“输就是输，不是认输！你输了！”
路德维格：“好，我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瓦登：路景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德维格：啊，我老婆起的，她问我的名字，我告诉她我叫路德维格，她说要给我换个符合他们那儿习惯的名字。
瓦登：那为什么叫路景奇？
路德维格：路德维格，取个路，见到我很惊奇，谐音景奇，倒过来年，奇景，也很贴切。
瓦登：…………
夏阳：…………
瓦登：我怀疑你在不要脸。
*
关于路德维格的纯血身份。
石人1号：唉，谜底就在谜面上，我们早就叫过小精灵和小银龙半血。
石人2号：小银龙爸爸是纯血龙，他是半血。
石人3号：反推，小精灵是半血，他爸爸是纯血。
石人：善良如我们，早早就通知过真相了（bu）
第186章 父子
夏阳挪开魔法杖，“你输了，愿赌服输，现在告诉我，我妈妈呢？”
路德维格听得出他声音中带着些颤抖，宽慰道：“她很好，在金森林治病。”
听到“她很好”夏阳腿都有点儿软，差点儿魔法失控掉海里，连忙稳了稳，又被巨大的惊喜包围。
他妈妈还活着！
夏阳激动：“她、她、她身体怎么样，病好点儿了吗？我要见她！”
路德维格：“可以，她也很想你。”
夏阳眼睛瞬间红了。
路德维格看得默然。
相比他这便宜爸爸，夏阳和妈妈关系亲密多了，从小知道妈妈生病需要照顾，放学都不怎么出去玩，天天守在家里陪妈妈。
他们突然走了，可想而知当时对夏阳打击有多大。
路德维格良心上线，没捉弄儿子，老老实实被“押送”上岸。
他们虽然急迫，但从海边的银龙城去金森林连瓦登都要飞半个多月，陪同而来的两名精灵一路上累惨了，他们需要休息一天，还需要弄清楚所谓的海陆大战、龙群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阳也没好意思催人家马上走，让西尔维斯和哈克帮忙接待，他忙着回去收拾东西。
这次赫尔伯特没办法陪他去。
赫尔伯特是无法持续飞行半个月的，两名精灵飞累了还能暂时落到瓦登背上休息一下，但赫尔伯特没这个条件，他落上去，瓦登非坠机不可。
赫尔伯特正因为突然要来的分别焦虑着。
在异世界他们俩向来是一起的，从来没有这么久的分别，尤其夏阳最近都没怎么回人类世界，赫尔伯特早习惯了每天睡前看见他，睁开眼看见还是他。
但夏阳太期待见他的妈妈了，赫尔伯特憋着一肚子郁闷也没拦着。
他还邀请瓦登和路德维格住进他新建好的城堡，拿出他们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允许他们随便参观。
两名精灵兢兢业业找西尔维斯去打听消息了，除了海陆两族传言，他们还很想知道路德维格从哪儿多出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怎么还和龙混在一起了。
瓦登则盯着一桌子的美食，拘谨地看着路德维格。
这都是啥？
咋吃？
路德维格适应地很好，久违地享受着人类世界食物的味道。
若说对人类世界最怀念的，除了家人可就是食物了。
他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食物可以吃得那么丰富。
自从回了金森林，他胃口都变差了。
路德维格吃得斯文又迅猛，很后悔回来时怎么就忘了带点儿香料呢？
其实他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么好，他那时候穷，工资除了给老婆治病，家里花销，连给孩子买点儿像样的玩具都不太宽裕，哪儿能吃到这么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
现在想来，他好像在物质上面对夏阳挺亏欠的。
吃着吃着，路德维格吃得有些沉默。
瓦登逐渐开始掌握如何吃熟食了。
筷子他是不会用的，好在很多魔法族也没这个天赋，他们城堡里准备着叉子。
瓦登抓着中号和大号的叉子，叉起各式各样的肉和菜，一口一盘子。
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见路德维格不吃了，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是有挺多不对的。
路德维格放下筷子，看着有两个世界风格，甚至人类世界审美和痕迹更多的城堡摆设，沉思道：“我在想，我儿子和那只银龙是什么关系。”
瓦登：“？？？”
他懵了懵，“不是朋友吗？”
就像他和路德维格。
路德维格：“那可是龙。”
可不是有点儿友谊就能轻易让人坐上脊背的生物。
如果没认错，那只银龙就是贝伦荒野银龙领地那只尚不到成年期的小领主，他应该不会这么快进成年期才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路德维格开始后悔，从前他是不是把儿子教得太傻了点儿？
城堡另一边，属于夏阳和赫尔伯特的卧室内，赫尔伯特正给夏阳装路上用的行李。
吃的、用的，还有送给夏阳妈妈的礼物。
“太仓促了，来不及做什么准备。”赫尔伯特合上行李箱，从先前打算送给小姨的礼物里选了一对珍珠耳环。
珍珠是海里的魔法族拿到城里交易时他们换回来的，其他宝石是赫尔伯特打发时间时自己打磨的。
另外，还有一对他和西尔维斯的鳞片。
白风季了，可以拿来取暖。
至于夏阳那便宜爸爸……
赫尔伯特：“只准备了给你妈妈的。”
夏阳将耳环和鳞片装进他们刚弄好的小木盒子里，“只给我妈妈准备就够了，她会喜欢的。”
“嗯。”
东西准备完，赫尔伯特从后面抱着夏阳磨磨蹭蹭不乐意松手了，夏阳也舍不得分开，和他蹭了好一会儿脑袋，头发都乱了，才安慰道：“我早点儿回来。”
“没关系，你很久没见到你妈妈了，多陪陪她吧，我等着你。”
“嗯。”
赫尔伯特静了一会儿，“但是也不要太久，小姨和姥姥也想见她。”
夏阳忍笑。
赫尔伯特一本正经：“我们接你妈妈回银龙城，你爸爸肯定有能带她穿越两个世界的办法，你问问他。”
“嗯。”
“要是不太难，我也想去你家。”
“嗯！”
“还有你的翅膀！”
“好。”
……
傍晚时，消失了一下午的夏阳唇色红润地出现在餐桌边。
路德维格撑着下巴看坐在他斜对面的赫尔伯特殷勤地给他的傻儿子切肉、剥贝壳，再把他儿子不吃的东西拿走吃掉，那眼神，他都要看饱了。
他儿子另一边，坐着个丑丑的两嘴族，那只只吃素的两嘴族不知是怎么克服了天性，竟然也在殷勤地帮他儿子夹够不着的肉菜，还照顾他旁边更小的一只两嘴族吃海草。
再看过去，巨大的桌子满满当当地坐了一群各族的魔法族，离谱的是，除了两只龙，里面竟然还混着两个吃面条的海中魔法族。
说好的海陆大战来着？
是谁造的谣？
路德维格想，这顿饭，比他写的任何一本冒险故事更魔幻，但看好好坐在他旁边的瓦登和两名精灵度过了最初的迷茫不适，也融合地很好，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于是，路德维格拎着个大盒子开始到处给他老婆打包好吃的。
尤其是来自人类世界的零食和香料。
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当了二十来年上门女婿，他也会做点儿饭的。
这些香料大多已经是银龙领地和石人领地种植的第二代、第三代了，自从夏阳掌握了催生植物的魔法，那些不适宜在银龙领地和石人领地生长的植物，全都能种了，养不活的问题也全都迎刃而解了。
要不是少部分他买不到种子，已经可以实现香料自由，自产自销。
不过零食他们还暂没办法。
文明差异太大，他对这方面完全不擅长，看着科普书、教科书也弄不出流水线来。
夏阳也在给他妈妈装糖果。
他妈妈从小到大一直在吃药，姥姥姥爷也一直在家备着各种口味的糖果，连夏阳都知道，吃完药要用糖压一压苦味，要是哪天他妈妈吃完药实在吃不下多少东西，姥姥就会让她多吃两块儿奶糖。
夏阳把他从家里带过来的糖都装上了。
还有哈克过来时从银龙城给他带的果脯，他们自己熬的果子糖。
晚上夏阳有失眠了一夜，早上出发时，他还有点儿迷糊。
赫尔伯特说送他们一程，结果陪他们飞了一天一夜。
搞得另外两个精灵异常紧张。
瓦登也很紧张，以龙的姿态出现的赫尔伯特压迫感太强，他无法理解夏阳是怎么忍受成天和一只龙在一起的。
“前面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回去吧。”瓦登指引赫尔伯特到一个小礁石岛上休息，不过赫尔伯特只休息了一会儿又送他们飞了大半日，直到飞到了深海区上方，引得海中的魔兽躁动，赫尔伯特才依依不舍地返航。
他还有意控制着魔力释放，把海中躁动的魔兽全吸引走了。
因为赫尔伯特的表现，后半日和晚上瓦登飞得十分轻松，没遇到任何来自海面的骚扰。
赫尔伯特不在了，威压消失了，瓦登自在起来，不吝夸奖，“你这位伴侣真不错。”
多贴心啊！
哪怕背上载的是路德维格，还有两个战力不俗的精灵陪同，瓦登也挺不希望遇到海里的麻烦的，这样平安地飞行多好！
夏阳可不这么觉得。
他和赫尔伯特商量好的，只送他们一会儿，见到岛屿他就停下返回，哪想赫尔伯特飞过了一个又一个岛。
现在，通过身上的魔法印记感觉到他离赫尔伯特越来越远，远到已经超过了魔法能闪送的距离，夏阳心情有些低落。
“夏阳。”
夏阳抬头。
一路无话，之前还打得激烈的父子俩一起坐到瓦登宽阔的背上，却有难破的尴尬。
夏阳有一肚子话，但不知道从哪句开口，干脆就不说了。
反正他们父子俩向来是他爸话多。
果然，还是他爸爸先说话。
路德维格：“给我看看你背的箱子。”
夏阳解下背包，递给他，“我妈妈的病……”
路德维格：“很好，只是暂时不能离开金森林，你见到就知道了。”
“哦。”夏阳又没话可说了，见他盒子都没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地出来里面装的是他的翅膀，“那里面……”
“我知道。”路德维格朝他笑了笑，“你是怎么发现的？”
夏阳没好气：“大概是你买的琥珀质量不太好。”
路德维格：“不可能，我仔细挑过的。”
夏阳：“……”
路德维格：“遗迹是不是施工了？”
夏阳：“嗯？”
路德维格：“离开前，我封印了遗迹的空间缝隙，不破坏，两个世界是接连不到一起的，可惜那边没什么可用的东西，只能找些没魔力的石头。”
夏阳表情抽了抽，心说你还嫌没封结实？
“我的翅膀是你拽掉的吗？”
“什么？”
夏阳表情不善地盯着他。
路德维格摩挲着放在腿上的木盒子，坦然道：“是我取下来封印的，不过你的翅膀天生脱落，不取下来你不但长不大，还会夭折。”
他顿了顿，费解道：“为什么说是我拽掉的？我在你心里那么凶残吗？”
夏阳：“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路德维格：爸爸爱你。
夏阳：滚！我不信！
瓦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87章 形象
瓦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德维格认为他的形象很有必要挽救一下，问道：“你了解混血吗？”
夏阳火又忍不住蹿起来了：“了解！”
他不问，夏阳还想问他呢！
“你明知道我妈身体不好你还让她生孩子！”
路德维格：“？”
夏阳嗖一下站起来了：“你不知道魔力弱的一方生育多危险吗？！”
路德维格：“……”
他恍然地看夏阳，懂了，“看来你不太了解精灵和混血。”
夏阳差点跳起来：“对！我是不了解！你了解！你了解你让我妈生什么孩子？！想生你怎么不自己生？”
瓦登忍不住替好友辩解一下：“精灵非常难生育，你爸爸还是纯血精灵，理论上来说……”
有孩子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夏阳：“那也是有可能！”
路德维格示意他坐下别激动：“我听懂了你的关心，但是我和你妈妈感情很好，要不要生育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事，不需要你同意。”
夏阳：“……”
路德维格：“当然，你能同意我们会很高兴。”
夏阳想跳鸟了。
路德维格见他气得脸都憋红了，笑道：“魔力相差越大的两个种族繁衍后代越危险，那是因为每个魔法族天生的魔法属性有差别，融合起来很困难，但人类没这个顾虑，人类根本没有魔法，不存在魔法属性不匹配的问题。”
夏阳：“…………啊？”
他表情变了又变，“真的？”
路德维格：“我活了很多年，从来没想过要有孩子，更不会为了对我而言不重要的孩子，拿你妈妈的性命冒险。”
“哦。”夏阳有些讪讪地，老实坐好了。
这他倒是知道。
荒野上越高等的魔法族生育越难，除了血脉问题，还有就是他们寿命漫长，忙于魔法和生存，普遍对生孩子不感兴趣，即便生了，也是养到成年就赶走，孩子对他们而言不重要。
他见过的例子太多了。
夏阳慢慢消化着他对路德维格来说根本不重要。
路德维格：“不过，生你时还是出了点儿意外。”
夏阳又差点儿跳起来。
路德维格却有些歉意地望着他，“我见过的所有混血，血脉都会偏向更强的一方，这是为了生存的自然选择，一般而言都是这样，比如那只银龙。”
夏阳点头，这他知道。
路德维格：“但你是个例外，你没出生前我就发现你的血脉更偏向人类一些，几乎感觉不到魔法。”
夏阳微呆。
路德维格以前也没生养过孩子，起初以为那是孩子还没生下来，是对母体的保护，等出生后就会正常了。
然而……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另一半血脉完全没有魔法，或者，人类的血脉在孕育上影响更大，又或者，是因为你出生在没有魔法的世界……总之，到你出生，你身上魔法非常非常弱，弱到几乎没有。”
夏阳有点儿木木的，点了点头。
恍惚间，竟然还有点儿怜悯他爹。
纯血的精灵呢，孩子没有魔法，也不知道当时受的打击大不大。
“唉？”不对，夏阳突然想到：“那我为什么会有翅膀？没有魔法但是有需要魔法供养的翅膀，所以你才拽掉……”
路德维格打断他，继续试图维护他“慈父”的人设：“是取走！我很小心！比人类医生做手术更小心。”
“哦。”夏阳有点儿想笑，经年的怨气终于有了点儿释怀。
他怅然地想，他多少还是有点儿爱他吧，生了个魔法残疾的小废物，还是努力救活了。
这么多年，是不是错怪他了。
路德维格见夏阳一脸黯然，还垂头丧气的，以为他因为没有魔法伤心，解释道：“你一出生一只翅膀就是脱落的，另外一只也只有一点儿和身体相连，如果勉强留着，翅膀会吸收过多能量，你……”
夏阳摇摇头：“我知道，学不了魔法，还会夭折。”
路德维格更内疚地看他。
夏阳：“算了，都过去了，又不是你的问题，再说我就是两只翅膀都长得好好的，你不取下来也会吓到医生护士我姥姥姥爷，说不定医院都要报警。”
路德维格莞尔。
如果两只翅膀都健康会不一样的。
其实当时他已经准备了如何帮孩子隐藏翅膀，也提前接受了自己的孩子魔法可能会很差，甚至偷偷在医院和家里都布置好了把星光转化魔法的阵，就等着接受孩子降生。
精灵普遍性格比较冷淡，对生育也没什么执着。
即使幼崽对精灵无比珍贵，路德维格一直也没什么兴趣。
但当孩子真要出生时，他还是期待的。
血脉相连的感觉很不可思议，越感觉到孩子的存在，他就喜欢地越多一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夏阳出生时状况会那么糟糕。
一只翅膀天生脱落，一只翅膀要掉不掉的。
而这些还不是最糟的……
路德维格沉默一会儿，问夏阳：“你知道原初精灵吗？”
夏阳点头。
传说中神亲手创造的精灵就是原初精灵，是精灵的始祖。
不过，他很好奇：“你是吗？”
原初精灵都是纯血精灵，那纯血精灵算原初精灵吗？
路德维格遗憾地摇摇头：“我不是。真正的原初精灵都有特殊的魔法天赋，我也没有。”
夏阳嘴角抽了抽，想想先前他一打三的模样，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路德维格：“但是你有。”
夏阳：“嗯？”
路德维格：“你有空间天赋。”
夏阳：“？？？”
他都懵了：“我？”
路德维格：“对，你。”
夏阳：“？？？”
懵了一会儿，夏阳傻傻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路德维格：“因为连接你身体和翅膀的那部分骨骼被我取走了。”
即便这样，夏阳还是仅凭一对被封印的翅膀就找到了荒野来。
夏阳：“…………”
路德维格盯着他的傻儿子，不知该嫉妒还是可怜。
翅膀残缺，无法运转魔法，还出生在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却拥有在荒野也仅有巨人族才掌握的空间天赋，多像个巨大的命运玩笑。
那样羸弱的身体，掌握着过于强大的天赋，就像一只先天不足刚刚出壳随时会夭折的幼鸟，长着与体型不匹配的巨大羽翼。
无论是他的翅膀，还是他的天赋，都会轻易要了他的小命。
路德维格始料不及，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为什么一个混血的孩子会生出纯血才有的天赋魔法。
即便他提前做足了迎接孩子出生的准备，但在一个根本没有魔法的世界，一点儿魔法材料都找不到，他有千般万般的魔法也无用武之地，根本养不起夏阳那对翅膀。
无奈之下，他取出了夏阳勉强和身体相连的翅膀，将一对翅膀封印在琥珀吊坠里。
路德维格酸酸地说：“我研究了几千年空间魔法，做足了准备，也只能从荒野穿越到你家，能带你妈妈回来，多亏了你那块儿骨头。”
“哦……”
路德维格歉意道：“没了翅膀，断绝魔法，你变得像个正常的人类小孩，我们也希望你能像正常人类一样过一辈子，哦对了，你考上大学了吗？”
夏阳麻木点头：“嗯，考上了。”
路德维格羡慕地点点头：“是重点吗？”
“…………”夏阳都无语了，“是，学的英语。”
路德维格点头，“那个简单。”
夏阳：“……”
路德维格：“我教过你一点儿语言魔法。”
夏阳：“…………”
不要说得好像他作弊了一样，他学得明明也很努力很辛苦！
夏阳又不想搭理他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夏阳才问，“我的翅膀，还能安回来吗？”
路德维格摇头。
“哦。”夏阳多少还是有点儿失望，握着魔法杖艰难地问：“那我能活多少年？”
路德维格：“按人类的时间算，三五百年。”
夏阳脸都白了，“我学了很多魔法，魔力也一直在涨！”
路德维格错开了目光。
夏阳似乎懂了，为什么他爸妈什么都不说把他留在了人类世界。
如果他是人类，按赫尔伯特当初的推测，他能活一百多岁，死前会是个令人羡慕的长寿老人。
而如果他回了荒野，就会变成一个只有三五百年寿命，都不到亚成年期的短命小可怜。
客观的长度不能弥补主观的落差，但是，他对三五百年的寿命也挺知足的。
三五百年总比一百年长多了，只不过，他认识了赫尔伯特……
半晌后，夏阳问：“你能教我怎么带赫尔伯特回家吗？”
路德维格诧异地看他。
夏阳：“他一直想跟我回家看看。”
路德维格想了想：“到了金森林，我把那块儿骨头还给你。”
以夏阳现在的体质和魔力，已经勉强可以承受那块儿骨头了。
夏阳：“谢谢。我妈妈什么时候能离开金森林，我能带她回去吗？”
路德维格：“不带我吗？”
夏阳：“……”
路德维格：“唯独不带我？”
夏阳：“……”
他深呼吸，“那你躲远点儿，免得被我小姨和姥姥打死。”
路德维格笑：“不用那么不情愿，我已经没办法穿越那么远了。”
“为什么？！”
路德维格：“因为我也没有翅膀了呀！”
夏阳呆住了。
一直偷听他们聊天的瓦登也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
路德维格狡黠道：“等你真能打过我再说。”
“……”夏阳憋闷道：“我还有赢的可能性吗？”
路德维格：“允许你带上那只龙。”
夏阳：“他叫赫尔伯特！”
顿了顿，夏阳别扭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正准备表演一番老父亲式伤心的路德维格怔住了。
身下传来一阵爆笑。
瓦登笑得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路德维格也笑了：“路德维格，来自金森林的精灵路德维格。”
他还解释了一句：“路景奇是你妈妈帮我起的名字，她说我的名字像个外国人，怕你姥姥和姥爷接受不了，我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
夏阳：“哦。”
心情又好了那么一丁点。
路德维格：“你在荒野没起什么新名字吗？”
夏阳：“……”
有。
特别社死。
夏阳麻木道：“有，来自异世界的不想说话先生。”
路德维格：“……”
瓦登再次爆笑，还故意给路德维格拆台：“路德维格也还有其他的名字，他曾经骗我他叫罗曼德，到了金森林你最好还是问问你妈妈，他以前真的有老实报上真名吗？”
“罗曼德？！！”夏阳惊了，“罗曼德的冒险之旅和你有什么关系？”
瓦登：“咦，你也知道罗曼德的冒险之旅？那就是他写的。”
夏阳：“！！！”
他表情差点儿裂开，下意识道：“那哀伤的香味是什么？”
路德维格：“……”
瓦登：“哈哈哈哈哈！”
路德维格叹气，郑重声明：“你看的那本不是我写的。”
夏阳：“啊？”
路德维格：“罗曼德是古魔法时代精灵中的第一个冒险者，后来精灵中的冒险者，都会称为罗曼德。罗曼德冒险之旅是由好几个人写的，里面也杜撰的。”
夏阳心想，果然如此！
他就说怎么罗曼德系列那么多，连古魔语版本都有呢。
但是……
“那你为什么要叫自己罗曼德？你也是冒险者？精灵不是已经没有冒险者了吗？”
路德维格：“……咳，我喜欢冒险。”
“……”夏阳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爸爸年轻时候可能是个叛逆的中二病。
然而，当他进入金森林，在整片的圣灵花海中看见他妈妈时，夏阳忽然懂了不知哪一代的罗曼德为什么那样写圣灵花。
香味稀薄近无的圣灵花只有成片的盛开，形成花海才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的确是哀伤的，也的确“望之令生灵落泪”。
夏阳噙着眼泪，轻声道：“妈妈。”
坐在台阶上低头学精灵语的夏思宁蓦然回首，清风吹动着她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长裙和蓝色的花海，手中的书啪嗒掉到地上。
“阳阳？”
作者有话要说：
赫尔伯特：你怎么不告诉他你还是银龙的王妃，银龙城的城主？
路德维格：再加一个路德维格之子怎么样？
夏·不想说话·阳：…………
第188章 想见
夏阳和夏思宁安静地隔着花海相望。
像是隔着许多时光。
夏思宁忽地站起来了，从花丛中出来，越走越快，又像追上了时光，跨过了时间的河。
“阳阳？”
“妈。”
“真是你。”
“嗯。”
“长大了。”
“嗯，你、你身体好了吗？”
“好多了，是不是看上去年轻了？”
“嗯。”
“现在我们俩出去，别人一定以为我们是姐弟俩呢。”
夏阳噗一下乐了。
“你还用吃药吗？我给你带了糖。”夏阳从兜里往外掏。
“哇，好多。”夏思宁没客气地接了，拆了一颗塞进嘴里，又拆了一颗塞进夏阳嘴里，“还是奶糖呢，你一颗我一颗，剩下的藏起来，我们慢慢吃。”
“嗯。”夏阳把满口袋糖都掏出来塞夏思宁手里，夏思宁哑然失笑，一把一把都装进她的裙子口袋里。
她的傻儿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姥姥给了糖、老师给了糖，自己不吃，攒着给她吃。
明明家里怕他坏牙都不怎么给他糖，她房间里又从来不缺糖，夏阳就觉得她没糖吃。
“你过得好吗？”
“嗯，我很好，我考上大学了，工作不太好，回镇上和大强一起开了个小超市，我们还卖纪念品，现在和慧慧一起开了公司，我现在有钱了，都花不完。”
“是吗？”夏思宁惊讶，抬手擦擦她的哭包儿子满脸的眼泪，“真厉害。”
“姥爷不在了，姥姥一直惦记着你，小姨也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嗯……辛苦了。”
夏阳摇摇头，“不辛苦，我现在也会魔法了，我还交了个男朋友。”
“男朋友？！”
“嗯，他叫赫尔伯特。”
“在这边认识的？”
“嗯。”
“你们相处得好吗？”
“嗯，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
“有机会我们见一见。”
“嗯，他现在就在海对岸。”夏阳又翻出一枚硬币，给夏思宁看赫尔伯特的“相片”，“他长这样。”
“呀！真帅！”夏思宁惊讶，“他也是精灵吗？”
夏阳：“不，他是银龙。”
夏思宁：“……”
龙！
她记得路德维格出门前就是要去对岸看看有没有龙群来着。
夏阳已经一股脑拿出来赫尔伯特送的耳环和鳞片。
拎着赫尔伯特给夏阳装的两个大包袱的路德维格：“……”
同行和追来的一众精灵：“……”
这是什么温馨又奇怪的认亲场面？
路德维格倒是挺熟悉的，夏阳的幼儿园老师是家里的远亲，夏阳见了一次他妈妈抢救住院，担心又不敢表现，在幼儿园偷偷哭，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就哄他要好好学习，好好表现，拿了小红花妈妈就会开心，就会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死了。
夏阳就记住了，在外面挺闷挺内向的小孩，回家到了妈妈跟前就是个小话痨，有一丁点儿可显摆的东西都要和妈妈念叨，在幼儿园吃了什么，老师表扬他了，放学路上见到了玻璃球……
到现在，他的傻儿子正掏心掏肺地跟妈妈汇报：“我还是银龙城的城主，我们有两个银龙城了。”
唉……
他聊了一路，不主动问夏阳什么都不说，到了妈妈跟前，不用问，什么都往外说。
终究妈才是亲生的。
那一口袋糖他一块儿没吃到，现在都到老婆兜里了。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路德维格拎上两个大包袱，把不相干人员通通赶开，叹气进了厨房。
路德维格解开包袱，翻找赫尔伯特准备的食材，挽起袖子捡起快二十年没用过的厨艺。
许久后，夏思宁先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她惊疑地以为出现了幻觉，“什么味道？”
夏阳抽了抽鼻子，“炖菜？”
夏思宁：“炖菜？！”
夏阳肿着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点头，闻着确实是炖菜，似乎还有海鲜的味道。
母子俩边哭边说了半天都饿了，夏阳看着他妈妈依旧消瘦的体型，忧心地问，“妈妈，你有好好吃饭吗，平时都吃什么，怎么还是这么瘦？”
夏思宁握握拳，给他秀不存在的肌肉：“已经好多了，妈妈现在很有力气的，走，去看看你爸爸做了什么。”
夏阳表情微变：“我爸？”
夏思宁点头。
精灵们都是吃生食的，平时也就吃点儿果子之类的，肉要么冰冻切片，要么就切鲜鱼片，整个金森林，就路德维格迁就她的胃口偶尔做点儿熟的。
不过来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荒野的食物，平时吃的几乎也都是能量充足的果子。
那些魔法果子，她每天吃半个，就已经很饱很饱了。
想起路德维格的厨艺，夏思宁难得静了静，问夏阳：“你爱吃果子吗？妈妈那儿有很多很好吃的果子。”
夏阳也想起了他爸的厨艺，急匆匆闻着味道往厨房跑：“我会做饭，我来做。”
厨房里，他爸正往锅里添米，看水和米的比例，夏阳一时都不好判断他这是要煮米饭，还是要熬粥。
夏阳挽起袖子：“我来吧。”
虽然他厨艺也不行，但是现在煮米饭煮得挺好的，不夹生，软硬适宜，想要锅巴还能有锅巴。
路德维格尴尬地让出场地，看夏阳一个人忙忙碌碌地做饭做菜，有点儿乱，但不怎么慌。
夫妻俩站在厨房门口心情都有点儿复杂。
分开前夏阳是不会做饭的。
准确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什么厨艺天赋。
路德维格不必说，他来自荒野，对人类的厨房根本就不熟，初进厨房都看傻了。
后来岳父岳母教过，他也挺有兴趣学，然而，能掌握上千种魔法不等于能掌握一本菜谱，路德维格每一步都做得挺好，但是做出来的饭非常难吃。
也不是不能吃，只是那剩饭，狗都不爱吃，鸡也不爱啄，夏阳姥姥嫌弃他浪费粮食，把他赶出厨房。
夏思宁则是因为生病从小娇生惯养。
她从小到大，厨房都没进过几回，爹妈妹妹都宠着，生怕厨房里的油烟熏着她。
小时候她大哥也是被压着干家务的，但一直没她什么事。
天赋不清楚，但是实践基本为零。
夏阳小时候，有一次家里除了他们母子俩没人在家，她发扬母爱，给夏阳煮了一碗蛋羹，夏阳吃完拉了好几趟肚子，小脸都拉垮了。
夏阳姥姥怕他们两口子把她的宝贝外孙给毒死，勒令不许他们俩进厨房，做了也只许路德维格自己吃。
左右他们是跟老两口一起生活的，他们在也不会让女儿女婿饿肚子。
至于夏阳，从小就瘦，怎么养都瞧着不健康，姥姥姥爷小姨看见他就想起他妈小时候，简直要有心理阴影，也是从小到大地宠着，他进厨房倒是多，但不是给妈妈端吃的，就是和孟自强带着孟自慧在厨房混好吃的。
到路德维格和夏思宁离开前，夏阳也不会做饭。
他们俩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香味，看着夏阳熟练地翻炒、放调料，再次真切地意识到，先前还绊腿的孩子已经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长大了。
饭菜上桌，一家人吃得有点儿沉默。
夏阳知道自己的厨艺也就是凑合，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给他爸妈夹菜，别别扭扭看着桌上的东西，憋了句：“妈你尝尝米饭，我煮的饭还不错。”
夏思宁愣了愣，连忙拿起筷子夹米饭，吃到第三口才尝出味道。
米的香甜压住了满嘴巴的酸涩，夏思宁夸赞道：“嗯，很好吃，不软不硬，不比你小姨做得差了。”
夏阳笑笑，又瞟了一遍，推销起看上去卖相还不错的海藻汤：“这个也……也应该能凑合。”
最近他煮得最多的就是海藻汤了，赫尔伯特每次都能喝一锅。当然，他做的东西好不好吃，赫尔伯特的意见没有一点儿可参考性。
夏阳紧张地给夏思宁盛了一碗，夏思宁也很给面子，一口气喝掉半碗，放下勺子评价道：“有一点点咸了，下次可以少放点儿盐。”
夏阳不紧张了，开始主动夹菜：“那你尝尝这个。”
夏思宁：“嗯……很好吃。”
路德维格等不来儿子主动夹菜，只好自己来，闷头吃了一会儿，也默默在心里给夏阳做的菜评价打分，夏阳夹过什么他就夹什么，嗯，这个淡了，鱼也咸了，这道调料好像放多了……还没全参与一遍，夏思宁给他夹了一筷子豆角。
夏阳也想起来，他爸爸挺爱吃豆角的。
夏天时候，菜地里豆角成灾，姥姥每天能摘小半篮子豆角，炒了吃、做凉拌菜、腌成咸菜泡菜……家里顿顿豆角、黄瓜、茄子，吃得姥爷都要闹起义了，他爸一直都很捧场，还尤其爱吃豆角。
夏阳：“这是我们自己种的，银龙城种了很多，吃不完就晒成干菜了，银龙城还有西瓜，我们存了很多新鲜的水果和菜呢，妈妈你跟我去银龙城住吧，等我学会怎么带你回家，我们再去看姥姥。”
夏思宁和路德维格同时一顿，停了筷子互相望着。
夏阳：“怎么了？”
他也看路德维格，“我拿回那块儿骨头也不能带我妈妈回去吗？我的魔力不够，还是需要准备什么？”
夏思宁温柔地看他：“阳阳，妈妈不能离开金森林。”
夏阳：“为什么？！”
第189章 代价
夏思宁沉默了一会儿，温和道：“阳阳，你了解妈妈的病吗？”
夏阳脸一下就白了。
“病还没好？很严重？不能离开金森林是因为要治病？”
夏思宁：“病已经没什么事了，你爸爸用他翅膀做交换，治好了我的病。”
“什么？！”
路德维格朝他笑了笑。
夏阳却很费解：“用翅膀交换？”
精灵的翅膀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妈妈的病严重到需要他爸爸拿翅膀来交换？
夏阳：“和谁交换的？能换回来吗？需要用什么换？我有很多魔法石，还有魔法晶石。”
路德维格看着焦急的儿子总算欣慰了点儿。
夏阳想了一圈儿他和赫尔伯特的财产，越想越灰暗，纯血精灵的翅膀，哪儿是用魔法石就能换回来的。
他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自己的那对翅膀，按他爸的说法他的天赋很珍惜，不知道他那脱落又羸弱的翅膀能不能换回他爸的翅膀。
见夏阳眼神都看向装他自己翅膀的盒子了，路德维格连忙道：“别想了，换不回来了。你还记得你路上说过的圣灵花吗？哦，当然是指真正的圣灵花，不是你们手里那株。”
夏阳听迷糊了：“真正的圣灵花？我们手里的不是真的吗？”
路德维格一看他反应，乐了，津津有味问道：“怎么，你们许过愿了？许了什么愿望？”
满脑子翅膀的夏阳被他搞得尴尬又无措。
路德维格：“让我猜猜，找到金森林？找到精灵的领地？还是找到我和你妈妈？”
夏阳脸从白变红了。
夏思宁嗔道：“不要捉弄孩子。”
路德维格笑道：“你们手里的圣灵花是子株，只能指引真正的圣灵花也就是母株的位置，同样也是金森林和精灵领地的位置，是外出的精灵们为了指引归途和思乡的寄托，如果你们许的心愿正好是来金森林，那其实是阴差阳错。”
他狡黠地问夏阳：“许了什么心愿？找到爸爸妈妈？”
夏阳：“…………”
看路德维格那捉弄得逞的模样，夏阳憋了憋气，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对，是找你们，只有我找自己的亲爸亲妈还得对着盆假花许愿，幸亏运气还不错。”
路德维格：“……”
“咳，”自知理亏，他淡定地换了话题：“能把圣灵花种活，你们俩确实挺了不起的。”
培育圣灵花可是精灵的不传之秘。
夏阳和赫尔伯特竟然给琢磨出来了，可见他们两人无论运气还是智力和实力都不错。
夏阳的魔法水准他是见过的，又对荒野不熟悉，所以无论培育圣灵花还是从银龙领地找到海岸，主要的功劳在谁显而易见，路德维格对赫尔伯特的印象又刷新了几分。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评价，夏阳一阵无语，从种子到开花是好养的吗？是亲爹吗？
“圣灵花和你的翅膀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向真正的圣灵花许愿需要用翅膀做代价？
路德维格没继续逗他：“事实上，圣灵花也不能许愿，它的作用是向荒野诸神传信，是神留在荒野为数不多的圣物之一，向圣灵花许愿，就是向神许愿，神可以帮你实现心愿，但不是无偿的。”
夏阳：“他们要你的翅膀？”
路德维格笑道：“不，神要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为了警告和惩戒荒野的魔法族们不要轻易许愿。
不要挑衅神的权柄与威严。
想要获得什么，就拿出最重要的东西来。
没人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交易从来不是公平的，往往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精灵之所以定居到金森林，就是为了防止受许愿诱惑冲昏了头的魔法族跑来无节制地许愿。
路德维格：“所以，当年爸爸不敢带你回来，可以原谅我了吗？”
夏阳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珍贵的东西。
不敢带他回来。
夏阳：“你是怕……”
路德维格：“嗯，荒野的神不是仁慈的，也不见得是正义的，我怕他们会要用你来交换。”
虽然古魔法结束时代后，已经没再出现过需要用性命做代价的情况。
但夏阳太特殊了。
无论是他的天赋，还是他的来历，说不定会勾起哪个无聊之神的兴趣。
哪怕有一丁点儿可能，他都承受不起。
所以，他回来也只带了夏阳的一块儿骨头，连那两片翅膀都没带。
他还带了一大堆人类世界的新奇玩意儿，甚至带了个手机，穿过空间缝隙时候差点儿把他搞吐血，可还是没能糊弄过去。
他甚至感觉到了神在他的翅膀和夏阳的骨头上短暂地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翅膀。
路德维格很自恋地想，他凭实力获得的纯血，果然比儿子天生的天赋骨骼更值钱一点儿。
夏阳说不出话来，他静静地望着路德维格，眼睛里汹涌着波涛和内疚。
好一会儿，夏阳慢慢冷静了，又觉得哪里还是有问题。
即便荒野的神很不讲理，但这交易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妈妈是人类，再重的病治愈了也不会有多少年寿命，按照荒野基本的交易原则，应该是和魔力相关的。
治愈一个没有魔法的人类的病，理论上只有成功或失败，但不应该消耗很多魔法才对，需要纯血精灵的翅膀吗？
“只是治病，还没治好，我妈妈都出不了金森林，还不能回家，治成这样就需要你的翅膀？！”夏阳震惊地看他爸，这怎么都不划算吧？他爸爸看上去也不傻呀。
路德维格：“……”
“当然还交换了别的。”
夏阳：“什么？”
夏思宁睨了路德维格一眼：“我出不了金森林的真正原因。”
夏阳：“？？？”
夏思宁神色空了一下，眼睛竟然涌起瞬间的水光。
夏阳看呆了。
他妈妈可是从来不爱哭的，以前病危抢救都没哭过，全家都哭成泪人了，她还笑着逗他们开心。
夏阳左看右看，正迷糊着，忽然对上了夏思宁黑黝黝的眼睛。
他妈妈怎么那么内疚地看着他？
夏阳呆住了。
这种内疚他很熟悉。
自从夏思宁卧床后，就时不时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写作业写到一半、说话说到一半，一抬头，她就会把表情收好，朝他笑，朝他招手，叫他靠近了玩，给他扇扇子，擦擦汗，或者往他嘴里偷偷塞饼干。
每次看到她那样的眼神，夏阳就会很伤心。
小时候他不懂，只会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多赚小红花拿奖状哄她开心，别人家妈妈只要看到奖状就会很开心。
后来他慢慢懂了，他妈妈那样看他是因为她没办法像别人的妈妈那样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看他长大，在为他们短暂的母子情和未来持久的分别内疚难过。
现在，这份内疚更深了。
夏阳看着他妈妈比从前更年轻了几分的容颜，想着这浓浓的内疚，电光石火间，夏阳突然懂了，脱口而出：“寿命共享？”
夏思宁惊讶地看他。
路德维格也很意外：“你知道？”
看他们的反应，夏阳还有什么不懂的。
“知道。”
非但知道，他还有一份儿不知道是不是完全版的放在银龙城书房呢。
他还和赫尔伯特研究过很多回呢。
他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他妈妈不能离开金森林。
那份寿命共享的魔法有一个对所有魔法族来说都不是前提的前提——
需要持续的魔力来维持运转。
需要的魔力还非常低。
这对圆头族、两嘴族都不是一点儿问题，偏偏他妈妈是个人类，压根儿就没一点儿魔法。
想要维持运转，她就只能待在魔法足够浓郁，浓郁到只要在那儿坐着靠沾染空气多余的魔法就能维持那份魔法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夏阳一共见过两个，一个是他穿越时经过的空间缝隙，另一个就是金森林。
空间缝隙里的魔法都有点儿危险，倒是金森林里的魔法又干净又温和。
但是……
寿命共享的魔法是禁术啊！
夏阳嘴角不禁抽了抽，向神祈祷用禁术，可真不愧是他爸！
难怪金森林里的其他精灵看到他爸都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呢。
他爸爸是纯血精灵，只要不被杀死，理论上寿命是无穷尽的，他要共享寿命给他妈……
这要是能行，这不是耍神给他当免费劳力吗？
夏阳一下子就想通了为什么要用翅膀来交换。
精灵没了翅膀魔力和寿命都会大损，收走翅膀，他爸爸寿命就有限制了，共享给他妈妈的寿命也有限制了，这样一来，愿望实现了，也算惩罚了，还拿走了一堆纯血精灵的翅膀。
算起来，好像最亏的是……
金森林的精灵们？
路上瓦登可没少揭他爸的底，纯血精灵是要担负起守卫金森林责任的，何况他爸爸这样突破血脉，战力彪悍的纯血精灵。
可他爸呢，可以总结为从小叛逆到大。
本来他的同胞们对他还是挺纵容的，毕竟他爸爸精通空间魔法，不论跑到哪儿，金森林真有了危险他能很快回来。
而且据说他爸爸能那么快速地突破血脉也和他一直冒险探索古魔法族和魔法遗迹有关系，他在外面跑，说不定还能继续提高实力魔法，也能替金森林巡视荒野。
现在好了，跑到异世界失踪了二十年不说，一折腾，命都不是永恒的了。
终身打工人突然就有了使用期限。
啧。
夏阳都忍不住要共情金森林的精灵们了。
喂大的金羊硬是薅不到多少毛，多憋屈呀。
但是说回来，他爸爸真的挺爱他妈妈。
放弃永生，和他妈妈共享寿命，折了翅膀，魔力大减，那么爱冒险，现在要困在金森林。
夏阳忍不住内疚这么多年对他的误会了，更后悔前几天在路上对他说的“我们不适合做父子，我们可以试试做朋友”。
见夏阳低着头闷不吭声，夏思宁艰涩地开口，“阳阳，对不起。”
“嗯？”夏阳抬头，看到他妈妈一脸泪水吓傻了，连忙站起来给她擦眼泪：“这是怎么了？”
夏思宁摇摇头，抑制不住地难过，哽咽道：“你爸爸的寿命本来是该共享给你的。”
“…………”夏阳惊呆了，他愣了愣，耿直地哄妈妈：“给我干什么，要共享也是共享给你呀，妈妈你误会我爸了，他最爱的是你，肯定是想和你共享生命的。”
“夏阳。”路德维格忽然出声。
夏阳闻声下意识回头。
“我也很爱你，爱你和爱你妈妈是一样的。”
夏阳愣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他爸爸似乎也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德维格：爸爸真的爱你。
夏阳：我们不适合做父子，我们试试做朋友吧。
路德维格伤心裂开了。
夏阳看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