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交代
燕明泽走得很快, 黄芷心跟不上,以至于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把他叫住。
既然叫不住,那只有跟上去这一条路, 黄芷心对着丫鬟道:“快些。”
主仆二人都快步走了几步。
好在燕明泽去的地方离黄府不远,就隔了几条街而已,但燕明泽脚步极快,黄芷心差点就跟丢了。
燕明泽去的地方是一间茶馆,他对着小二说了一句闲云间, 小二便带他过去了。
之后上了二楼, 左转去了一间屋子。
燕明泽留下了一两银子, 小二笑呵呵地退下了, “公子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燕明泽道:“不必过来打搅。”
小二一副了然的样子, “小的明白。”
燕明泽推开门后, 立刻把门关上了, 屋里的人是林毓婉。
林毓婉坐在窗边的茶几旁, 几上茶水正热, 热气腾腾, 还传来袅袅茶香。
燕明泽先看了眼窗子, 窗子是关上的,屋里也没丫鬟, 就林毓婉一人,他心中明白几分, “林姑娘, 今日约见燕某,不知有何事。”
林毓婉扶着袖子, 朝燕明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道:“这茶据说是用玉峰山泉水泡的, 燕三公子尝尝。”
林毓婉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鬓间插了一支玉簪,又簪了一朵茉莉花,一身素净。额边一些碎发,看着分在惹人怜爱。离得近了,燕明泽还能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极其勾人。
两人谁也没有提黄芷心,燕明泽也没再问林毓婉,为何出现在这里。
燕明泽坐下,把茶喝了,“茶不错。”
林毓婉笑着道:“应该是玉峰山泉水的缘故,这茶似乎是今年雨前的新茶,入口之后苦后回甘,不过这都不是最好。燕三公子,你可知最好在哪儿?”
燕明泽:“好在哪儿?”
林毓婉道:“别的茶,哪怕是贡茶,也多是被世人牛嚼牡丹那般喝了,而这杯雨前龙井,遇见了燕三公子,自然就不一样了。”
林毓婉声音细软,不知是在说茶还是在说自己。
燕明泽觉得,世间男子,多是喜欢林毓婉这般的,说话顺心顺意,像是一朵好看的花,而黄芷心,可爱乖巧有余,但不通情趣。
燕明泽低头一笑,“林姑娘说的不错。”
林毓婉就坐在燕明泽对面,为他斟茶倒水,安安静静地不出声,颇有红袖添香之感,与发间的茉莉花,慢慢融为一体。
这样的女子,试问有几个男人能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燕明泽放下茶杯,林毓婉正好去给他添茶,两人的手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怎么回事,碰到了一起,两人如愣住般,一个未躲,一个未闪。
林毓婉心跳如鼓,对她来说,做这种事也是头一回,自然紧张,她精心打扮,以身为饵,就是盼着燕明泽上钩。
一方面是不想黄芷心好过,另一方面,她的确是喜欢燕明泽。
来时的确怕,怕被人看见,被父亲母亲责骂,可是现在心快要跳出来,不仅让她对燕明泽生出了更多情意,而且,把母亲他们抛在了脑后。
心里只有燕明泽一个人,她敢肯定,燕明泽是喜欢自己的,而黄芷心,不过是父母之命。
尚书府并不差,为什么燕明泽非要选黄家,她哪里比不上黄芷心?
从前和顾绵相交,知道不可能嫁给她兄长后,她就盼着顾绵不好,而后被燕明荞搅局,尚书府又比不上太傅府,慢慢就疏远了。
和黄芷心一起玩,也是因为黄家不如尚书府。
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母亲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林毓婉现在急得很。而且听丫鬟说,燕国公夫人和黄夫人又约见了一次,再等他们就真定亲了,她只能自己来了。
两个人手贴在一块儿的时候,林毓婉连心都要跳出来,她含羞带怯地看着燕明泽,想把手缩回来,谁知手却被燕明泽握住。
手如柔荑,和男子的手的确不同。
林毓婉道:“燕三公子这是做什么?你和芷心妹妹很快就要定亲了,你我这般,不合礼数。”
她眼中带了点泪花,惹人生怜。
燕明泽知道,如果林毓婉真的在乎礼数的话,今日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只不过女子还是要哄着些,不然,就跑了。
他道:“今日这里没有芷心,就你我二人,何必提她扫兴。”
林毓婉就是想听燕明泽说黄芷心的坏话,说她不好,只有贬低她,说不喜欢她,林毓婉才高兴。
“可你们二人马上都要定亲了,日后终究是芷心妹妹要嫁于你,而我又算得了什么?”林毓婉泫然欲泣,“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哄我罢了,你若不喜欢她,怎么会和她定亲?”
燕明泽看着林毓婉的眼睛道:“当日普陀山上,想救的人是你。那日在玉峰山,你一曲笛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书院中有多少人都倾慕于你,而……而林姑娘这颗心落在燕某身上,我喜不自胜。”
燕明泽情真意切,“只不过父母之命难以违抗,我在家中又是庶子,实在艰难,还请林姑娘给我些时日。待我回去向母亲表明心意,再向林家长辈提亲。”
林毓婉抬起头,喜道:“你要娶我?”
先前的眼泪难过都是假的,现在的惊喜却是真的。
燕明泽握住林毓婉的手,说道:“那是自然,我寄心于你,那必定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林毓婉道,“可是芷心妹妹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做弃妇。
燕明泽道:“我既不喜欢她,自然不会耽误她,会向家中说明缘由。她日后也会遇到如意郎君,总比被我耽搁得好。”
林毓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擦了擦眼泪,“有公子这句话,便是你日后娶了芷心妹妹,我也无憾。”
两人拉着手,在茶桌旁对坐着。
不过这茶桌甚窄,两人坐得很近,林毓婉抬头时,便能看见燕明泽的脸,这一对视,情谊更盛。
燕明泽觉得林毓婉很好哄,这没别人,出了门,这些话谁认。
而另一边,黄芷心拦住了碰巧经过的燕国公府马车,她眼睛很红,一旁丫鬟神色气愤,雪酥打开车帘,“是黄小娘子,可是什么事?”
燕明荞上午去了一趟傅府,去给傅先生送节礼。傅先生不教她了,反倒节礼是她次次自己亲自送去。师徒情分不能忘怀,去了说几句话,也算尽学生的本分。
雪酥跟燕明荞道:“姑娘,是黄家小娘子”
两家关系近,燕明荞亲自掀开帘子,探身过来道:“芷心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看,燕明荞也发现黄芷心的眼睛泛红,鼻尖一缩一缩的,像是哭过。一旁丫鬟神色愤愤,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芷心委实没有想到在这儿能遇见燕明荞,不过遇见正好,她道:“刚才你三哥过来送节礼,我就想着追出来看一看,结果追到茶馆这边,就找不见人了,自己还摔了一跤。明荞,你能陪我上去找找吗?你放心,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明荞点了下头,“那好,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带着丫鬟进去,伙计看黄芷心愣了愣,不过还是凑了过来,“两位姑娘是要喝茶吗?可是约好了人?我们铺子里什么都有,龙井、铁观音、毛尖……就连盛京最流行的花茶、果茶,我们铺子里都有!”
燕明荞说道:“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找人的。”
说着,雪酥就给小二递过去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分量委实不轻。
燕明荞道:“今日,可来了一个身高五尺多,穿得越是蓝衣的公子进来。”
燕明泽好像爱穿蓝色。
小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说道:“两刻钟前,的确有位穿蓝衣的公子进来了,去楼上了,姑娘要找人小的,这就带你过去。”
两刻钟前,那已经上去很长时间了,既然上去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会在这儿碰见黄芷心呢?
燕明荞脑袋在转,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了句谢,眼角余光瞥见黄芷心通红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有些,是很不对劲。
黄芷心抓着燕明荞的袖子,她来过一次了,那时她就在门外,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听了个遍。除了燕明泽,另外一道声音她也熟悉得很,就是林毓婉。
她没想到林毓婉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那会儿正急着找人,她只见燕明泽进了茶楼,人就消失不见了。但是他进茶楼之后去了哪儿,黄芷心根本不知道。
茶楼有三层,来了就有伙计问她喝茶还是约了人。
今日正是端午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黄芷心想不通,燕明泽来茶楼做什么?要约见了什么人,但一般人见面也不会挑今日见面呀。
黄芷心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说不透也摸不清,她现在急切地想找到燕明泽这个人,证实她心中的感觉是错的。
只要看见他就好。
她让伙计不用跟着,带着丫鬟上楼找人。
终于找到了那间屋子,还没来得及高兴,黄芷心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可是屋内两人正在互许终身,互诉情意,正把她贬得一无是处,隔着一扇门,她看清了燕明泽这个人,在他心里,她黄芷心就是一个要听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的女子,而林毓婉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明明在砚见湖时,他表现得那样温和有礼,跟她一块儿散步时,目光那样温柔。
那会儿黄芷心脑子一片混乱,等回过神,已经冲出了茶楼,伏在路边的树旁哭了起来。丫鬟不敢在这个时候乱出主意,只把燕明泽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姑娘,你可别哭了,这么多人,咱们不能被别人看笑话去。”
上楼去抓奸,黄芷心心里是有这个念头过,但不敢,如果吵闹,弄得燕国公府和黄府两家脸上都不好看。最主要的是,若嚷嚷出去,她的名声也会受损,别人知道她和这样的人定过亲,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亲事。
虽然黄芷心也想过冲上去一了百了,也想过以后不嫁人了,但她得想想自己的父亲、母亲。
她更怕两人又编出什么瞎话来骗她,她心里揪揪地疼,毕竟是真心喜欢过燕明泽的,黄芷心不想看见他和林毓婉在一起。
再后来,在茶馆楼底下擦干眼泪吹了会儿风,黄芷心终于想清楚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燕明泽的错,就算去抓奸,也得有燕国公府的人在才行,不然……恐怕又被他狡辩掉。
而且,这一刻钟多的时间,两人没有出来。
好巧不巧,她遇见了燕明荞,让妹妹去,再合适不过,都是燕国公府的错。
小二没有跟上,燕明荞让雪酥退远些,她对黄芷心道:“是不是我三哥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黄芷心一愣,鼻子一酸又要哭,她忍住泪意,道:“五姑娘说什么呢,怎么会,我就是想找你三哥哥。”
燕明荞和黄芷心还有她的丫鬟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那丫鬟看她和看仇人没什么两样,燕明荞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黄芷心的事,那就只有燕明泽了。
她道:“我见你像是哭过……这会儿我再说什么你估计都不会信,只会一起以为我们是一丘之貉。但请黄姑娘放心,若是燕明泽他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我母亲定会为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燕明荞是燕国公府的姑娘,自然也要为府上名声考虑,况且,若真是燕明泽做了什么,这事传出去对黄芷心也不好。
黄芷心别开脸,道:“先上楼找人吧。”
燕明荞点了下头,几人一道上楼,这回不用找,就知道燕明泽在哪间屋子了。
门被推开,里面境况一览无余,屋里有淡淡的茶香,林毓婉正依偎在燕明泽怀里,两人如同一对成了亲的夫妻般,姿态无比亲昵。
燕明泽握着林毓婉的手,他脸上还有一丝笑意,燕明荞下意识别开眼,她朝雪酥道:“让下面车夫找根绳子来,把三公子绑回去。”
黄芷心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这般场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但已经能做到不吵不闹了。
为这种人吵闹,不值得。
燕明荞又道:“记得从茶馆后门。”
林毓婉脸上一片慌乱,慌乱地说不出话,慌乱地把茶杯碰翻,慌乱地从燕明泽身上起来,慌乱地看向林芷心和燕明荞,脸都吓白了。
黄芷心脸色也很难看,她想不通,为什么要挑在今日,偏偏在看过她爹娘之后,要来和林毓婉私会。
燕明泽站起身,说道:“黄姑娘,你听我解释……是林姑娘约我出来的。”
燕明荞道:“你是想说是林毓婉勾引的你吗,可你有手有脚,她就算想做什么,你就不能推开吗。她约你就来吗,还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来茶馆的,你一个大男人,事到如今了,还在狡辩。”
林毓婉吓得直哭,这事要传出去,她就毁了,“芷心妹妹,当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黄芷心动了动嘴,她气极了,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回说不知道了,早干嘛去了。
燕明荞:“林姑娘,你父亲贵为工部尚书,你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怎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私见外男,而且见谁不好?”
黄芷心在上回上楼时,的确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燕明泽会来找林毓婉。
他们都要定亲了呀,已经给了八字。
看着两人慌乱的神色,黄芷心没有想起母亲,没有想起父亲,而是突然想起那日芳菲宴上燕五姑娘和她说的话。
燕五说燕明泽帮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让她把这件事放下。
当时这话,就是提醒,只是她当初心里只有燕明泽,什么都听不进去。
而且,也说过林毓婉有别的心思,这话她听了,但是没防住罢了,也好,他们一对狗男女,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是她识人不清,脑子不好使,怪不到别人身上。
尤其是不能怪燕明荞,婚事是她心里求的,母亲看过的,和燕明荞没关系。
燕明泽没看燕明荞,而是看着黄芷心,“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对了,这屋子里有香,是香有问题!”
雪酥带着车夫过来,燕明荞道:“把他嘴堵住,燕明泽今日你若敢跑,那便永远别回燕国公府,如今我管家,这话你大可不信。”
“黄小娘子,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燕明荞对着黄芷心道,“虽然你和我三哥的婚事还未定下,但燕国公府肯定会给黄府一个交代。”
黄芷心轻点了一下头,“今日多亏了你。”
燕明荞道:“是我三哥对不住你,是燕国公府让你受委屈。”
黄芷心摇了摇头,“当日你提醒过我,我没放在心上。我明白的,燕明泽是燕明泽,燕国公府是燕国公府,不可混为一谈。”
她今日的确是想算计燕明荞,让燕明荞亲自看看他兄长是什么样子。若是燕明荞为她兄长解释,她肯定会更生气,然后把茶馆的伙计都叫过来,看看燕国公府是怎么教养儿女的,再找母亲替她做主。如今这般,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更多是也气自己不争气,没把燕明荞那日的话放在心里,非在燕明泽一棵树上吊死。
当日燕明荞是没直说燕明泽不好,但同一府上,她又是外人,还等着她说自己兄长坏话吗。这门亲事是母亲看过的,母亲都没发现,她怎好一味怪别人。
燕明荞在心里松了口气,“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去,和伯母赔罪,给我两日,不,明日我会给黄姑娘一个答复。”
黄芷心现在已经不想哭了,她当时觉得,有燕明荞这样的妹妹,有沈氏这样的母亲,燕明泽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谁承想……但她是真的挺喜欢燕明荞的,觉得她聪慧能干,也真的想让她做自己小姑子的,可惜了。
这边燕明荞先把黄芷心送回黄府,然后亲自去和黄夫人道了歉。
她语言诚恳,黄芷心又帮着说了两句话,黄夫人倒也没有为难她,点了点头就让她回去了。
不过,沈氏还得亲自来一趟。
而燕明泽被绑着,嘴里还塞了布团,他不敢动,也不能动。他是燕国公府的人,走能走到哪儿去,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被燕明荞这样一个小娘子绑住,实在难堪。
而且他在一会儿该怎么应对。
除了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别的办法。和黄家的婚事已经搞砸了,他现在已经没心思想为什么黄芷心会突然出现在茶馆,为什么燕明荞会和黄芷心遇上。
他只能想自己的退路和后路,如果没有林家,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议亲了,所以现在只能一口咬定,他和林毓婉是两情相悦,
燕明荞让雪酥先去给沈氏传个话,说燕明泽犯了事,也好有个准备,别到时候被吓到了。
燕明荞是从燕国公府侧门进去的,一路上丫鬟小厮都低着头,不敢乱看妄议。
到了正院,马房的那个小厮推着燕明泽进去,然后拿着赏钱退下,在心里发誓,不往外多说一个字。
屋里丫鬟都退了出去,燕明荞把来龙去脉和沈氏说了一遍,“母亲,二人有私情久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刚才已去黄府赔罪道歉,但如果不给黄府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儿恐怕不会轻易了断的。”
沈氏按了按眉心,她脑子里嗡嗡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燕明泽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选一条损人不利己的路。这般燕国公府的声誉都可能受损,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沈氏说道:“他德行有亏,留在国公府也是祸害,我会写信给老夫人,把他逐出去。”
如今,他尚未入朝为官,真等他入朝为官了,恐怕也是心比天大,眼高手低的,真等那个时候再犯错,连累的就是燕国公府一家了。
把他逐出族谱,就算日后犯事也不会连累国公府。
这是沈氏能想到的交代。
第101章 赔礼
有一句话叫事不过三。
沈氏也想给燕明泽一个机会, 也想一家和睦,可是他都做过多少错事了?
害死苏小娘那未出世的孩子,让燕明月差点被毁了一生, 如今这般,若是尚未议亲,那最多算私相授受,燕国公府大可娶提亲,可他牵连了两个女子。
沈氏还记着, 黄夫人和林夫人关系不错呢。果然, 林家做得出不声不响就和别人家定亲这种事, 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不对林毓婉的行为多做置评, 但燕明泽这儿绝对是有错的, 哪怕是林毓婉上赶着来的。
被黄家姑娘亲眼瞧见, 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那黄家那边都已经说好要定亲了, 这让沈氏怎么向黄夫人交代?
而林家那边, 沈氏自然不可能去指责林毓婉一个小娘子不知廉耻, 说人家蓄意勾引。燕明泽是男子, 还能受胁迫不成?这下好了,她得去林家、黄家两家赔礼赔罪。
沈氏活了快四十年, 这辈子也没怎么低头认错过,但因为燕明泽, 去安王府给安王妃赔罪, 如今又要去林黄两家道歉,此生三次, 全因为燕明泽这个混账东西。
看他手腕被捆住, 嘴里塞着布跪在地上, 沈氏只觉得厌烦。
燕明泽跪在地上,头发因为汗湿,有两缕粘在了脸上,看着分外滑稽狼狈。
沈氏移开目光,今日若非明荞,恐怕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她按了按眉心,脑子里都是去道歉的事,一想这些,就头疼。
燕明荞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道歉,她看了眼燕明泽,说道:“母亲,今日我在茶馆门口遇见黄小娘子时,她眼睛通红,似乎哭过,身边丫鬟看我也跟看仇人似的。我估计她在遇见我之前,自己就偷偷上楼去过,但究竟听到了什么,女儿也不知。”
燕明泽当时和林毓婉两人关着门窗说了些什么,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他和林毓婉在一起,总不能还说黄芷心的好话吧。
单凭这些委屈,就没办法轻易了解。
往深里想一想,若是燕明泽没许诺过什么,那林毓婉怎么会愿意跟他肌肤相亲,他们两个都抱在一块儿了,而且林毓婉这个人,怕是还会想方设法地和黄家小娘子比。
虽然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子弟,可是,帮理不帮亲,在这事上吃亏的是黄小娘子,做得不对的就是燕明泽。
别说燕明泽只是一个不怎么亲的庶兄,就算是亲哥哥,亲兄长,哪怕是皇帝来了,这也是他的不对。
而且不论那个人是不是林毓婉,不管是谁,在两家议亲的时候生出这种事来,都伤体面。
现在还要多得罪一家。
沈氏给宁湘使了个眼色,宁湘过去把燕明泽口中的布条拔了出来。他就这样被塞了一路,在燕明荞送黄芷心和林毓婉回府的时候,他被扔在了茶馆,前后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个时辰。
燕明泽喘了两口气,抬起头看沈氏,“母亲,我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
燕明荞别开眼,而沈氏默了片刻,一个茶杯扔了过去,只不过准头欠佳,茶水撒了一地,燕明泽脸上也弄上些许。
“两情相悦,你说的倒是好听,那亲事算怎么回事,是我逼你的?当初亲事商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的意思,那再往前,年初要给你说亲,你说要先立业后成家,我允了。
后来黄家来问,你说全凭我的意思,也点头了。现在可倒好,又成了和林毓婉两情相悦了,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何非要招惹黄家小娘子,去砚见湖也是我逼着你去的吗。”
沈氏就知道,在燕明泽心里,别说亲妹妹、小娘,就是燕国公府都是排在后面的,他的心里只有自己。
若是现在要跟林家结亲,那就是把黄家彻底给得罪死了。
黄启在松山书院教书,燕国公府的公子,都不去书院了吗。
燕明荞不禁想,若蛇是燕明泽放出来的,那他想娶的到底是谁。
黄芷心,还是林毓婉?
应该是黄芷心,因为在宴会上,黄夫人提过,燕明泽是黄先生的学生。林毓婉是尚书府的小娘子,燕明泽以前估计都没见过。
林毓婉的确是自己撞上来的,那日在芳菲宴上,就一直盯着黄芷心和她这边,还要把事情嚷嚷地到处都是。而林毓婉当初也陷害过顾绵,让她名声扫地,这两人,都不是头一次了。
燕明泽能说什么,反正他现在只有这一根稻草可以抓。
燕国公不在,看沈氏的神色,今日这事儿真的很难收场,“儿子如今喜欢的是林小娘子。”
已经坐实了,他说喜欢黄芷心没人信。
燕明荞看向沈氏,道:“母亲,女儿有话想问三哥。”
沈氏挥挥手,“问吧。”
燕明荞:“当日,在普陀山后山,一同回万象寺的时候,黄小娘子她们三人一并走,路上遇见一条蛇,而后你救了她们,那条蛇可是你放的?”
燕明泽笑了一下,说道:“蛇?什么我放的……五妹妹不会以为出现山路上的那条蛇是我放的吧,我若有这般神机妙算,知道她们会去万象寺,知道她们会走那条路,那今日和为何还会被你们撞见?简直可笑。”
没有证据,燕明荞休想往他头上扣帽子。
燕明荞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没证据的确不能逼他承认,她道:“可不管是不是你放的,当日黄小娘子的确因为此事才对你……而林毓婉估计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跟你私会。两个人围着你的滋味不错吧,只是现在的情形恐怕不是你想见到的,我倒觉得今天黄小娘子来得及时,不然,真等定亲成亲之后,再发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晚了。”
燕明泽嘴上说着,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但燕明荞不信,若今日没发生这事儿,他不可能会和母亲说明,然后去黄家登门致歉,再去林家提亲。
燕明泽没说话,若没今日的事,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燕明荞评判吗,他的确没有燕明荞命好,一个庶女出身,因为燕明玉得正院照拂,平平安安长大至今。
可笑的是,还管家,一言不合就把他给绑了回来。
若是没有母亲护着,燕明荞能站在这儿和他这么说话?明明他也聪慧,可跟燕明荞一比,那运气就差得远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他运气不好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妹妹说的,我不认。”
沈氏说道:“不管你和林毓婉有何关系,我也不会为你去林家提亲的。明日我去黄家,后日再去林家。燕国公府的人,我会亲自教养,而林家的,自有她爹娘教养。”
沈氏喊丫鬟进来,让人把燕明泽先送回院子关着,没她的允许,不准人探望。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探望,他小娘没了,姐姐早嫁人了,妹妹估计已经把他忘了,谁会去看他。
屋里静悄悄的,丫鬟们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她们自知这种事不能议论,听都听不得,所以都退得远远的。燕明荞有些自责,当初若把这事说出来,恐怕也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母亲,当初是怪我,若是早点把遇蛇的事说出来,就不会有今天了。”
沈氏叹了口气,道:“怪你作什么,就算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后日。他这种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刚才不也瞧见了,他只会反驳,没有证据,哪儿能定罪。明荞,你今日做得很不错。”
女儿长大了,可有心之人防也防不住,但这次她不会再让女儿站出来了。
沈氏四个儿女,三个都已成亲,唯独小女儿还在闺中。
若是燕国公不愿意,她就把这件丑事埋下。
*
黄夫人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没想到燕明泽会是这种人。事到如今,只能庆幸还没到换庚帖的地步,及时止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燕国公府还算明事理的,燕家五娘子也做得不错。黄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说非要燕国公府做什么。
早点把这事了结,女儿好早日议亲,一直纠缠着,才是对黄家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和燕明泽私会的那个人会是林毓婉。
黄夫人当初还记得林夫人跟她说燕国公府的不是,如今她的女儿却去私会燕明泽,这么地恬不知耻,也不知道是早就设计好的,还是背着家中。现在回想林夫人当初的话,只觉得分外可笑。
黄夫人对着女儿道:“凭此事认清一个人倒也不亏,总比你嫁过去之后再发现他的真面目强,所以莫要再伤心了。
这倒也不能怪燕国公夫人,她是嫡母没错,但燕明泽对你父亲还尊重有加,时常送东西呢。我们都没发现,指望燕国公夫人发现一个月回家一次的庶子,也是为难人。”
黄芷心其实已经想得很开了,但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抽离的,尽管那个人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也喜欢了许久,也快四个月了,就当这四个月喂了狗吧。
她抱着黄夫人的胳膊,“母亲,先别议亲了,我想在家里待两个月,陪陪你和父亲。”
再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也好。
黄夫人自然说好。
而另一边,林毓婉被送回林家之后,就被林夫人给关在了院子里。
林之远还没回来,家中有林夫人和林褚的妻子刘氏在,当时燕明荞过来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燕国公府的责任没有推辞,但也明说了是林毓婉约的人。
燕明泽手里还有那张纸条,而且茶馆的伙计亦可作证,到底是谁先来的。
林夫人没想到女儿私下里会做这种事,但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用。若是林之远回来,倒是很可能一怒之下会把女儿打死,她现在必须得想个法子。
刘氏说道:“要不就和燕国公府结亲吧,再不成只能先把妹妹送回老家,待上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来回来再议亲。”
这好好的姑娘家,总不能真的逼着她落了发,去寺庙当姑子吧,那不是活生生地把人逼死了吗。
林夫人哭着把燕国公府骂了一遍,又骂黄芷心留不住燕明泽的心,害了她的女儿。
刘氏在心里暗道,若非小姑子自己上赶着送上门去,能被黄家小娘子发现吗?这般被燕国公府的五姑娘扭着送回来,就算日后真嫁过去了,也抬不起头来。
这回好了,家中和黄家关系断了,跟燕国公府也讨不着好。若是好人家姑娘嫁人,还能商议商议彩礼亲事,两家当亲戚走动,但现在这般……这要嫁过去,只能灰头土脸的,图什么呀?
再说了,看燕五的架势,人燕国公府还未见得乐意娶呢。
但这些话,刘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和婆婆自然是不能说的。
林夫人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办法,如果要嫁人,只能嫁燕明泽。要是把女儿先送回老家,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真送回老家再回来,还能说着好亲事吗。
林夫人打算等林之远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在这期间,林毓婉就被关在院子里,只有刘氏给她送过一次饭,但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说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
刘氏看着林毓婉哭花了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母亲心疼你,父亲也是心软之人,妹妹千万别想不开。”
屋门关上了,林毓婉忍不住又哭了。
她是真的怕了,在茶馆和燕明泽说笑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不敢想,这事儿要是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看她,以后她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
还有黄芷心看她的眼神,那么凉,黄芷心会不会把这事说到外面去?
对了,燕明荞也知道。
事到如今,林毓婉已经想不起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了。她只知道这件事可能毁了自己下半辈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敢了。
她会嫁给燕明泽吗,可是在茶馆的时候,燕明泽说是她约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托付吗。
林毓婉坐在床上呜咽哭泣,她后悔了,她算计勾引来的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而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或许还有更差的条路,那就是被送回老家,还可能剃了头发做姑子,至少林家的颜面保住了,但她才不要,她绝对不要这样。
林毓婉看了眼房梁,再过半日,父亲就回来了,无论如何,她都是林家的女儿,父亲不会这么狠心的。
林毓婉没吃饭,安静在床上坐着,直到太阳落山。
傍晚过后,整个盛京陷入黑色,林毓婉是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天色变黑。往日这个时辰,父亲和兄长就回来了,然后去正院。
母亲和大嫂必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会勃然大怒……
林之远下职后回了林府,这一日分外劳累,回家之后就想清闲清闲,吃顿饭,好好休息,谁知道听到了这种惊天大事,还是一桩丑事。
林夫人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为毓婉想想法子呀,她才十四岁。”
林之远怒道:“她这样是谁惯的,还不是你给惯的,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你一个做母亲的,当真不知道到她何时出府,何时去外面见人?真是把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他作势要找马鞭,抽死这个不孝女。
林夫人死命拦着,委屈道:“夫君光会怪我,我就什么都知道吗,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得想办法才是。”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夫人老爷,不好了,小姐自尽了。”
林之远叹了口气,马鞭也扔在了地上,他虽然愤怒,可没想过真把女儿给逼死,人活着才有退路,“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林毓婉已经陷入了昏迷,她脖子上有勒痕,但大夫没看见,只隔着床帏诊了脉,说人没事,开了两副压惊的药就回去了。
林毓婉过了半个时辰才醒,醒来之后哭着和林之远认错,“父亲,您把我送走吧,女儿不孝,做出了这等有辱家门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把我送回老家,要不送到哪个寺院里,我出家为尼,以后余生就为您和母亲诵经祈福。”
她跪在床上,脖子上还有红痕。
家中的几个女儿里,林之远还是很喜欢林毓婉的,他自然是不忍心让林毓婉出家去,而送回老家太耽误年华,为今之计,只有嫁给燕明泽这一条路。
幸好燕明泽学问还不错,又是燕国公府的公子,这总不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就不娶了吧,那样的话,林之远自会好好为女儿讨回公道。
就算是林毓婉约的又怎样,如果以前燕明泽没有回应过女儿,一个姑娘家这会上赶着约人,倘若两人以前见都没见过,又怎会有私情一说?
林之远也是男人,他太了解男人了,燕明泽他就是想不理会,不负责。他就是拿准这一点不放,真以为他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林毓婉哭得几欲晕厥,等她睡着后,夫妻两人才回正院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若是燕国公府提议要娶女儿,那就顺势应下来,若是不想负这个责任,那就逼着他们娶。
*
第二天一早,天有些阴,但是没有凉风,闷热无比。
昨儿本来晚上家宴,但沈氏也没心思吃,她这要去黄府上门赔礼谢罪,哪儿有心思吃饭。
去自然不能空着手去,光拿一张嘴去赔罪,这从库房里选了几样名贵药材,再备上点心、酒水、银子,加起来得五千多两银子。
燕明荞本来想同去的,但沈氏没让,她这一张脸,丢也就丢了,女儿年纪还小,凭什么要为燕明泽担这种事。
黄夫人还算好说话,两人没提别的,心照不宣地把这事揭过去,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连当初写黄芷心八字的纸沈氏都还了回来。
赔礼那些东西黄夫人本来不想收,但沈氏坚持要给的。
“我还挺喜欢芷心这个侄女的,日后常来府上找明荞玩,东西呢是我的一片心意,姐姐收下吧。”沈氏态度谦和,黄夫人觉得明荞和沈氏就挺像的,总之是自己的错处不会巧言推卸,做事大方漂亮。
黄夫人不想多磨这件事,收下东西后把沈氏送了出去。
东西是不少,就留给女儿就好了。她和黄启也商量了,只要燕国公府态度好,这事就相当于过去了。也怪他们,觉得燕明泽可以托付终身。
第二天,沈氏才去林府。
虽然也是去道歉的,但和黄家境况就大不一样了,燕明泽有错不假,但林毓婉也不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沈氏去的时候,等了林夫人一刻钟多。
来上茶丫鬟茶变冷都没换过,点心等了一刻钟才上,还道:“我家夫人昨儿气病了,今早儿起得晚,现在正头疼呢,还请燕国公夫人稍等片刻。”
沈氏轻飘飘地说了句,“原来是头疼,我还当是你家夫人去黄府赔礼去了呢。”
林夫人和黄夫人以前关系不错的。
丫鬟神色一变,匆匆退下,过了没一会儿,林夫人就来了。
她的确是一脸病态,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劳国公夫人多等了一会儿,是我的不是。”
沈氏说道:“竖子做了不体面的事儿,今日特地过来向林家赔礼道歉,那些是谢礼。”
林夫人皱着眉说道:“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事情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燕国公夫人,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别把两家脸面给丢尽了。”
沈氏能听出林夫人的弦外之音,不过是想让她提出娶林毓婉来,若有亲事,那私会便不算私会了,日后婚姻嫁娶,就成了明媒正娶。
这样也算给两家一个交代。
那黄家怎么办,给那些赔罪的东西,都成了封口费了。
国公府的三位小公子还在黄启门下,难道要得罪干净不成?
沈氏:“这不是上门道歉来了,还是林夫人有更好的解决之法,说与我听听。”
第102章 萧阳来人
林夫人张了张嘴, 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水。
她明白林家不占理,可是自古以来,提亲多是男方提。哪怕是女方家先有意, 那最后这亲事也得男方家赶着些,然后女方这边再顺水推舟地应下。
可沈氏这般,让林夫人怎好意思说出口,她心里不免有几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燕明泽还想娶黄芷心不成?
他都占了女儿的便宜, 还想不负责不认账, 那可不行。
林夫人道:“燕国公夫人有所不知, 我这女儿养在家中, 不常出门, 心性简单单纯, 稍微一两句话都能被人耍得团团转。本来也准备为她议亲来着,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教导无方。
但说这些也晚了, 事已至此, 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不是。毓婉昨儿半夜自尽了, 好险不险给救了回来,这会儿还昏迷着。你也是做母亲的, 自然知道做母亲的难处,这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怎舍得让她受苦?”
沈氏瞥了眼林夫人, 当初明玉和林褚议亲,就不了了之, 后来林家不声不响地就跟刘家定了亲, 她当时还有些气愤, 现在倒觉得这亲事没做成,简直是顶顶的好。
这样的婆婆,嫁过来也是受罪,那林褚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听他母亲话得很。
“林夫人,你这话也对,不过哪个姑娘不是自己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家中别的儿女就不管了吗。说实话,我若有这样的儿女,定会给他逐出家门,省着出来丢人现眼。”
林夫人脸色更难看了,沈氏这样说,和指着她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她语气冷硬了两份,“燕国公夫人,做错事的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我女儿心性单纯,被骗了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我话也放在这儿,这燕明泽可是亲口许诺过,说要娶毓婉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拿我们寻开心!”
沈氏笑道:“林夫人,你的女儿,当真是像你多一些。前阵子梨花宴,我寻思你们母女也在场来着,还是说林家专觉得别人家饭好吃,什么味道都想尝两口。”
“你们想把女儿嫁给燕明泽,那去找燕明泽,和我说作什么。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觉得你女儿心性单纯,我倒觉得这些话像是编的。”
林夫人捂着胸口,“我骗你做什么,你别欺人太甚!”
沈氏:“欺人太甚?试问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盯着别人家要议亲的公子,再说了,令爱和黄家小娘子关系亲近吗,她去和燕明泽私会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就是林夫人口中所说的心性单纯,受人蒙蔽吗。令爱若是纯善,那天底下都是好人了。”
“燕明泽做出这种祸事来,是我教导无方,这个我认,但林夫人也别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样子来。你女儿想嫁过来,先学学什么叫有求于人,求人办事究竟是什么个态度。”沈氏拂了拂袖子,“赔罪礼我就放下了,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沈氏带着丫鬟离开尚书府,林夫人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喊了好几声。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还指责她教女无方,沈氏是什么人,用得着她指责吗。
这样的人性子拔尖儿、好胜,一张嘴厉害得很呐,女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可怎么办呐。
林夫人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可是日后怎么办?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可林夫人更怕以后议着亲,黄家人过来说女儿和燕明泽有过私情。
真等那个时候名声就毁了……
林夫人本来还想拿捏住沈氏,让她看看是自家的儿子做错了事,好好道个歉,再提求娶的事,可沈氏根本就油盐不进。给台阶都不下,给脸不要的。
她就一点都不在意燕国公府的名声吗。
林夫人这会儿也恼火了起来,林毓婉为什么就这么蠢呐,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只能等过几日去燕国公府一趟。
沈氏这便回了燕国公府。
书院那边已经告了假,燕明泽估计这辈子都不再回去了。
至于以后的事儿,沈氏也说不准。出了这等事儿,老夫人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燕国公这人向来拎不清,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是最出息的一个,以后能光宗耀祖。可这性子,不给燕国公府惹祸就是佛祖保佑了。
要说是跟孟小娘学的,但孟小娘向来蠢得很,而燕明泽胆子极大,且为人阴损,做事根本不计后果。
沈氏根本不敢想若是端午那日,黄家小娘子没发现,等日后再发现会怎么办。
黄家估计会把燕国公府的房顶给掀了,估计还会被参一本。
幸好还没定亲。
燕明荞一直在家里等着,见沈氏回来了,送上温茶。
沈氏在林府连杯茶都没有喝,如今正口渴得厉害,喝完茶她对女儿道:“林家想把林毓婉嫁过来。”
燕明荞诧异道:“把林毓婉嫁过来,那怎么和黄家交代?”
燕明荞这回不明白了,看林黄两家关系还不错,林家这是要和黄家一刀两断?不过细想想,林毓婉是姑娘家,虽然德行有亏,但出了这种事儿,只有吃亏的份。若是不嫁给燕明泽,她还能嫁给谁。低嫁估计不甘心,出家为尼送回老家……这两个法子估计林家舍不得。
所以只有嫁给燕明泽一条路了。
但让这样的人嫁进燕国公府,府上还有安宁之日吗。
说实话,在沈氏心里,虽然林毓婉做得不对,但燕明泽占了人家便宜,也该负责。
燕明荞说道:“三哥做了这种事,实在不该再为燕国公府的子孙。况且,他也说了,他心仪林小娘子,不满意母亲为他安排的婚事,那日后谈婚姻嫁娶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估计不用再让母亲费心了。”
燕明荞现在的感觉就像天上突然打了雷,突然下大雨,下大雪,下冰雹子。
不过这雷已落下,若不理会,放之任之,以后真的会把燕国公府给劈了的。
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互把对方当作救命稻草,而写信去萧阳还得半个多月,也不知道祖母怎么说。
燕明荞拍了拍沈氏的手,说道:“母亲放心吧,祖母是最明事理的,这件事一定能妥当处理的。”
沈氏点了点头。
而后,二房的章辛媛挺着肚子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氏简单说了两句,但也没深说,“你还有孕,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章辛媛明白,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而且事关燕国公府的声誉,她自然不会往外说,哪怕是娘家都说不得。
“母亲,若是有用得着儿媳的地方,一定要直说,我这肚子,府医说胎像很稳,不妨事的。”
沈氏点了点头,“嗯,不用太操心,没什么大事。”
章辛媛心道,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不过,这也是婆婆安慰人的话罢了。
她觉得婆婆对这些庶子一向宽容,怎么燕明泽就养成这样的性子?不过人都这样,永远都是不知足的,燕明泽在几个兄弟中功课最好,就想要更好。
像燕明烨那种傻乐傻乐的人少,不知足、想要更多的人多,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下玩儿完了。
章辛媛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总之燕明泽应该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这几日,每日有人给燕明泽送饭,院里的丫鬟全给换了,都是三十多岁的嬷嬷。燕明泽开始还着急,后来慢慢就不急了。他就一个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
无论如何,他明年都会去参加会试,这个没法改变。只要他会试考中了,就有翻身的可能。
父亲最看重他们的功课,只要考中,有岳家帮衬,肯定能起来。他应该会娶林毓婉,林家其实也不错。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得罪了老师,只能等他能出去了,再登门道歉。
而林家估计没有别的选择,林毓婉是林尚书和林夫人的亲生女儿,他们总不会希望女儿日子过得太差。
只能嫁给自己。
燕国公府的路走不通,不过燕国公府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了,走不通也没什么。
*
燕明荞这几日没出门,顾绵写信来问,问她是不是把兔子给忘了,她便收拾了一番,去顾家看兔子了。
一直不出门也不行,二嫂有孕,四姐姐要准备嫁衣,要是一直闭门不出,外人还得以为燕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她出门转转也好。
初十这日,燕明荞去了太傅府。
外人尚且不知燕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顾绵也只是问,“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门。”
燕明荞解释道:“我端午那日去看了看以前教过我的先生,然后就被抓住考问功课了。哎……先生说我这两年有些懈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读的书肯定都得忘掉。所以我就临时抱抱佛脚,在家安心看了几日书,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在脑子里过过,尽量捡起来,当初也是用过功的,总不能真给忘了吧。”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这几年一直没荒废过,傅先生的确考教她,还夸了她呢,结果就被黄小娘子拉过去抓奸了。
还好她反应快一点,不然这消息就传得哪儿都是了。
顾绵今日也不会来问她,为什么这几日没出门了。
顾绵道:“那你还挺厉害的,我现在真是一点儿书都不想看。哎嘿嘿,咱们去看兔子吧!你不知道,我三哥放假回来这两日把兔子窝重新收拾了一遍,它现在住的地方呀,我都想进去住两天。”
燕明荞笑着道:“有这么好吗!”
“那当然了,我母亲还说要给这个兔子娶个媳妇,省着它一只孤孤单单的。”
这个燕明荞还真查过,兔子生小兔子可快了,要是舍不得做成麻辣兔头,那太傅府肯定一堆兔子,到时候哪个院子都有。
燕明荞把这个说给顾绵听,顾绵惊道:“那还是算了吧,太多了养不过来,把它的孩子吃了,就好像在吃我的晚辈一样,算了算了。”
今日顾言在书院,顾绵直接带燕明荞过去的。
放兔子那一角已经大变样了,笼子不见了,兔子在待在细竹子围的栅栏里。
说栅栏也不对,燕明荞对这个很熟悉,因为特别像她和顾绵玩的搭房子,不过她们是假的,这个是真的小房子。
里面种了花花草草,还有小白菜,这样兔子每日都能吃新鲜的,跟二姐姐说过的自助餐差不多,醒了就能吃。
地上铺着苔藓,还有石头堆的小假山,假山旁边是兔子的小房子,竟然坐北朝南,还有一扇开着的小窗户。
看着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家,也是用木头搭的,估计是怕漏雨,外面还有一个大一点的棚子,晴天就可以睡在外面。
燕明荞往旁边看去,旁边还有一条小水流,上面架着风车,水流推动风车,流水源源不断,兔子渴了就能喝水。
这也太好看了吧。
这哪里还是兔子,简直是兔子公主。
燕明荞由衷道:“你兄长可真厉害,不愧是你兄长。”
顾绵这般也被夸了,高兴地直笑,“那是自然了,我兄长不仅读书厉害,还有趣呢。你看这兔子多自在,就是不关笼子里,它也不跑。”
燕明荞心想,要她是兔子,她也不跑。
燕明荞:“不过我还是要送白菜萝卜过来,你看它,不会挖萝卜也不会洗,不然到时候吃一口泥。”
“行,它吃得可多了。”
顾绵把兔子抱出来,跟着俩人玩了会儿,燕明荞的心情好了许多,这几日被琐事缠身了,没跟兔子相处得自在。
而且,只要揉一揉兔子身上的白毛,心中的郁闷就一扫而空,真是比吃好吃的还管用。
等她回去给兔子做两身衣裳,夏天穿不了,可以秋天冬天穿,省着冷呀。不然养兔子光让顾绵、顾言管着,她什么都不做,送菜也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的事。
总得为兔子做点什么。
跟着玩了会儿兔子,又和顾绵的新娃娃见了面,中午燕明荞就在太傅府用的饭。
吃过饭,待了一会儿才回国公府,萧阳那边一直没有回信,就只能这么一直等着。
林家来过一次,但沈氏不松口,也没办法。
燕明泽这边还得禀告老夫人才能处置,这会儿自然不可能让林毓婉嫁进来。
再说林毓婉今年十四,出嫁也得等明年。
林家这回倒是姿态谦和,好言好语。
说什么两个孩子的事,由着他们去吧云云,但沈氏没听,只说这种大事必须让老夫人知晓,到时如何,全看老夫人的意思。
燕明荞估计,等到下旬,祖母那边就能收到信了,其实她和母亲该跟过去一人。不过,二嫂有孕,府中的事也需要有人处理,沈氏要给两家赔罪,况且这些年都是燕明荞在打理,只能等着消息。
其实她也不太担心,毕竟父亲也得听祖母的话。
等回信的这些日子,燕明荞偶尔出门,可然而一直等到月底,都没有收到萧阳回信。燕明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等到六月上旬,十三那日,天气正热的时候,门房小厮去和沈氏禀告,说在城门看见萧阳燕家的马车了,好像是老夫人回来了。
沈氏心里一惊,婆婆都六十多了,哪儿禁得住这般奔波,她理了理衣裳,然后带着府上的大大小小赶紧去门口等着。等了有一刻钟多,马车吱悠悠地在燕国公府门口停下。
先下来的是宁氏身边的丫鬟,紧接着于氏从马车上下来了。
宁氏并没有过来,让儿媳和贴身丫鬟过来,完全代表她的意思。
于氏冲沈氏喊了声嫂子,“我来看看,咱们先进去说话。”
于氏借口临近会试,准备过来看看宅子,好给儿子们找一个住处。毕竟他们和燕国公府已是两家人,偶尔过来小住几日合适,但是长久住下去自然是不成的,日后两个儿子真能考中,在京为官,不可能一直住在燕国公府里。
不过这也只是个幌子,于氏还是为了燕明泽的事来。
传话为主,找宅子为次。
沈氏让府上的妾室小娘子们都散了,带着于氏去了正院,燕明荞给奉了茶,端了点心,便悄悄退了下去。
屋里只有妯娌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于氏说道:“大嫂,母亲本来打算亲自来的,但年纪实在大了,经不住奔波劳累,就由我过来了。”
沈氏有些愧疚,“都是我教子无方,才酿出这种祸事,还要让母亲操心。”
宁氏一大把年纪。虽说身体还算硬朗康健,可这么远的路颠簸过来,肯定难受得很。真要过来了,就是沈氏这个儿媳做得不妥当。
于氏道:“大嫂,你快别说这些,我知道你的难处,母亲自然也是知道的,我过来不过是传个话,其余的事儿还得劳你操劳才是。”
“母亲说,把燕明泽先分出去,逐出府说出去还是难听了些,不过这回分家不必等以后,更不用按照规矩,只给一间宅子,一个庄子,一千两银子,够他日后过日子就够了,也算燕国公府仁至义尽。”
沈氏皱了皱眉,“弟妹,我倒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可是从前给过好几次机会,他都不知悔改,等分家再做了错事,日后会连累燕国公府的,那可是后悔都没地方说去。母亲心软,我可不。”
于氏明白,她道:“嫂子放心,母亲还说了,请德高望重的人作证,让燕明泽写封告知书,日后他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哪怕再搭一些银子,这样也是值得的,不然弄得太难看,府上也没脸面。你也想想明荞他们,有一个被逐出去的兄长,议亲也吃亏不是。”
这些已是宁氏坚持之后的结果了。
当初收到来信时,宁氏震怒,还差点气病了,可燕国公偏偏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伤大雅的事,给两家道了歉,把林毓婉娶了,和尚书府做姻亲也是不错的。
又没议亲,娶谁不是娶。
可哪里是明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那黄家在盛京城颇有人脉,燕国公府本来就空有银子、无权无势,真把人得罪干净了,以后府上子弟还去不去松山书院读书了。
但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孙子,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宁氏稍微让步,反正燕国公不点头也不行。若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大不了跟他一起出去另过。
而且燕国公尚在孝期,也没法儿回京,所以于氏才来,顺便再看一看宅子。
沈氏明白,老夫人这么做,已经是顾着燕国公府了,就看燕明泽愿不愿意写告知书,若是不愿意,那就直接逐出府,什么也得不到。
她点了点头,“嗯,我知母亲辛苦,弟妹跋山涉水来盛京一趟,累得很,先去歇歇,一会儿吃个饭,再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和燕明泽说这事的时候,还请弟妹过去一趟。”
省着燕明泽不信。
至于请来做见证的人选,沈氏心里已有人选,她属意傅先生。傅先生是老国公的朋友,他年纪大,且德高望重,他来最合适不过。但傅仲宴年纪已经很大了,为以防万一,还得再请个人来,年轻些的。
这个人沈氏要好好琢磨琢磨,要年纪小、权势重,和燕国公府关系亲近,这个人不太好找。
于氏没有休息太久,吃过饭,睡了一觉,等下午的时候就跟着沈氏去了燕明泽的院子。
燕明泽没被关在柴房,这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看起来很干净,就是瘦了些,手旁还放着书本,比起那日被捉回来狼狈不堪,现在很像个世家公子。
沈氏直说道:“你婶母特地从萧阳回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我们商量过,打算分家,你先单分出去,给你一间宅子一个庄子,外加一些银子,不过你要写封告知书。”
燕明泽问:“什么告知书?”
沈氏:“说你日后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你这般有主意,我也是怕了。”
第103章 分家
因为两人是下午过来的, 屋里有些阴暗,可能是下人照顾不周,屋里连盏烛灯都没有, 但到如今,燕明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没有立刻点头,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沈氏说道:“你也别怪我心狠,从前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这般弃燕国公府于不顾, 回回还要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恐怕明月和你小娘以前的下场, 就是燕国公府的明日。”
于氏也劝道:“这也是为你好, 日后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你想怎么都行。这燕国公府把你养大成人也不容易, 你也该记着点府上的好才是, 这还给你宅子庄子银子, 外人看也好看, 对你也好不是, 你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燕明泽愿意吗?他自然不愿意,他明白自己能进松山书院读书、能衣食不愁, 不是因为他功课好,而是因为他是燕国公府的子弟。
倘若失去这个身份, 林家会把女儿嫁给他吗, 可能吧,这样总比被赶出去强。他在想这事是否还有转换的余地, 可婶母都来了, 就说明父亲什么都没有帮到, 与其苦苦哀求被沈氏于氏看不起,还不如趁机商议加大筹码。
燕明泽平静说道:“我可以写下告知书,但我要娶林家小娘子,一千两银子不够,我要五千两。”
说实话,五千两银子对现在的燕国公府来说并不多。当初许静姝去兆州,单沈氏自己就给了五千两,明荞那边估计还塞了银子,而且孟小娘的钱全留给了燕明月和燕明芸,燕明泽手里就算有银子,那也不多。
可如今的银子多是女儿赚来的,不是给燕明泽造的,沈氏不想答应。
沈氏心疼女儿,她道:“五千两不行,宅子和庄子加起来就得一万多两了,我给你两千两银子,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写这告知书,你日后就在这院子里待着,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谈价钱也得有资本,燕明泽现在还有什么。
燕明泽道:“还有我院子里的东西,我要全部带走。”
最贵的是书册,这些若是不带走,以后还得再买。而且这些年下来,燕国公也给过他不少东西,加上逢年过节老夫人他们赏的,十七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燕明泽要出府另过,以后需要精打细算,自然什么都得用得上。
而林家那边,不知道他出府的缘由,只要沈氏不说,这件事就能藏一辈子。
再说了,此事也有林毓婉的过错,她总不能勾引了人,最后又嫌弃他为了娶她犯错,被单独分出府吧。
林毓婉当初说的不是很好听吗,说心仪于他,怎么都好,不在乎别的,只是他这个人。哪怕他最后娶了黄芷心,有他那些话,她此生也无憾了。
如今他要娶她,不是正如了她的愿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娶林毓婉估计不会太张扬,但也得有长辈操持,不然林家不太好交代。
沈氏点头应允,“好。”
这些东西,就算燕明泽不带走,他们也不会用的,留着做什么,孟小娘都没了,给谁做念想?
燕明泽没有要说的了,“多谢母亲替我操劳。”
沈氏替他操劳的多了,但担不起他这句谢。
于氏打了个圆场,说道:“一家人说这些话的确伤情分,不过这事儿也有你的不是,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你千万别心存记恨。总之,你母亲、祖母都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几日,日后出府,也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
等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你老师那边终究是你的不是,到时候好好赔个不是吧。”
燕明泽点了点头:“谨记婶母教诲。”
沈氏心道,他这些话应得比谁都快,可最后全都不理不顾。什么都记着,可全然不放心上。
沈氏:“等明日我会请傅先生进府,做个见证,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未分家之前就别出府了。”
另一个人沈氏还没想好,其实请镇北侯过来合适,不过镇北侯府和燕国公府是姻亲,再说镇北侯如今在西北,尚未回来,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请都请不到。而太妃年纪也大了,沈氏只把这事写信,让太妃知道,就别跑一趟了。
傅先生那边吃过饭去问的时候,说他心里有个人选,是沈元景。
自从沈元景回盛京之后,沈氏也就跟他见过一面,那会老公爷还在世,他和沈家老爷子登府给老夫人老公爷道谢,感谢两位老人这么多年的看顾之情。后来觉得他身份特殊,燕国公府也不好高攀,但他能过来帮个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年纪小,未来权势大,除非燕明泽造反当皇帝去,不过等到那个时候,燕国公府也不用依靠沈元景了,早就没好下场了。
不过以他这种心性,当个正经官都够呛,也不是沈氏瞧不起他。
沈氏决定就按照傅先生的意思,请沈元景过来,早点把这个家给分了,省的到时候夜长梦多又出变故。
跟燕明泽说完这些话,沈氏和于氏,就回了正院。
燕明泽没想到,还会找人做见证,估计告知书还会放到那些人手里,这就有些难办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国公府,他在家中已经待了一个月了,再待下去,功课都要荒废掉。
老师那边趁早去一趟,黄启是个体面人,既然母亲已经去过,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他。
沈氏打算明日约见一下林夫人,商量商量这两人的亲事。既然答应了燕明泽让他娶林毓婉,而林家也有这个意思,那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
把燕明泽分出去,日后和燕国公府无关,也算给黄家一个交代。
沈氏现在倒不觉得林家是看中燕国公府,毕竟燕明泽把燕国公府已经得罪干净了,林毓婉要真嫁到燕国公府来,沈氏都那般说她了,林毓婉脸皮是有多厚还能同住一个屋檐下。
嫁过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还不如夫妻俩出府另过。
这是实话。
于氏过来一趟,把事情解决了,沈氏心里畅快得很,仿佛移走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
她对于氏说道:“宅子倒是不急着看,等明栩他们进京考试再说,到时候若不想住在国公府,也有住处的,等那时再慢慢找合心的宅子也不迟。”
于氏从善如流道:“也好。”
妯娌两人许久不见,也没怎么一块儿过日子过,关系倒还算亲近,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一块儿走着说说话,夫君都不在,也乐得自在。年纪都不小了,很多事能看开就看开,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沈氏会说燕国公拎不清,于氏就附和几句,说说这家骂骂那家,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燕明荞没过问过,不过母亲让她准备两千两银子,选一个宅子、一座庄子,她就明白这事已经定下了,而燕明泽也已同意。
如今她管家,自然清楚燕国公府有多少家底,说实话,七年前大姐姐出嫁时,府上还没这么多银子,陪嫁都比这个多。
燕明荞想,如果能安安分分,等到分府分家那日,燕明泽拿到的远不止这些。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想求的结果。
这可能就和做生意一样,谋划算计,一步赢一步输,落下就是万丈深渊,他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刚和黄家议亲那会吧,林毓婉还上赶着贴过去,觉得往上有黄家、林家两家的扶持,日后在朝中肯定如鱼得水兴许就能一步登天了。
可算计也不能害人,他害过多少人了,但凡不那么贪心,只要黄芷心一个,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该反省,她现在银子多了,做生意都不管不顾的,可不能这样,以后摔了跟头都不知道疼的。
宅子、庄子燕明荞是细心选、大差不差的,庄子有二百来亩来亩,宅子位置不错,但离燕国公府很远。
燕国公府在城南,给燕明泽的宅子在城东,是她和母亲最不常去的地方。
这差不多是燕明泽在府上的最后一件事,也该尽善尽美才是。都要离开国公府了,燕明荞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给他使绊子,赶紧送走才是正道。
燕明泽院子的嬷嬷还有他的小厮跟着一块儿把东西收拾了收拾,东西不少,一天还收拾不完。
等明日分家之后,就一块儿运出府。
而沈氏上午去了林家一趟,跟林夫人商议亲事。
燕明泽被关了一个月,林毓婉也一样,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林家不敢把人放出来。
林夫人还去过黄家,但黄夫人不想见她,她连人都没见到。
如今沈氏再去,林夫人可不敢给沈氏脸色看,更不敢奉冷茶。她好声好气,茶水点心都备好了,问沈氏有什么打算?
这登府肯定是为了亲事,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沈氏说道:“两个孩子闹到如今这地步,不成亲也说不过去了。不过,燕明泽是庶子,又做出了这等丑事,我禀告了老夫人,今日下午就给他分出府去。日后你女儿嫁过来,两人也出府另过,不必晨昏定行,每日来向我请安。”
林夫人不可置信道:“分出去,这燕国公府如今就要分家了吗?”
沈氏有些不耐道:“我说的话,林夫人刚才没听明白吗?是今日下午给他分出府去,哪里是燕国公府要分家。”
林夫人又疑惑了,分家可怎么分,要分些什么呀。
“你这……我女儿要嫁过去,就分家了,这不妥吧?那分给燕明泽什么呢,你们这做事也……哎……”
沈氏道:“分家乃燕国公府的家事,就不劳林夫人过问了,今日过来,在分家之前把这些事和你说清楚,是省着林家到时候说燕国公府骗婚。”
具体怎么分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家,毕竟尚在议亲,还未定亲,连亲家都算不上。就算定亲了,那也该不着林家管。
不过看她对燕明泽的态度,估计也能猜出来,燕明泽出府令过,分不了多少东西。
林夫人的确看出来了,她有些犹豫,这亲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没了燕国公府,这燕明泽还有什么好的?不过他功课还不错,在同龄人之中是为佼佼,日后入朝为官,估计也比燕国公府的大公子他们混得更如鱼得水些。
只不过没有银子,女儿嫁过去不纯纯受苦吗?
可不嫁给燕明泽,又能嫁给谁呢,估计到时候给说亲的,连燕明泽都比不上。
等燕明泽会试中了,那燕国公府还不回心转意。
林夫人说道:“还是国公夫人考虑得周到,亲事自然是要做的,只是这定亲宴什么的……该有的得有对不对。”
沈氏皱着眉道:“林夫人,都发生这种事了,我劝你还是低调行事,省得到时候让外人看了笑话。”
定亲宴,是真不怕黄家来人把亲事搅和了。
还定亲宴。
林夫人被噎了一下,她扯了扯嘴巴,但这回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亲事就这么口头定下来了,过几日再合八字,虽然燕明泽分出府去,但这些事还是该沈氏操持。
不过,一切从简,低调行事。毕竟两人做了丑事,不能太光明正大。林毓婉是明年开春生辰,到时候及笄了就出嫁。不过,离明年还有大半年,期间发生什么事儿,沈氏也不知道。
这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林毓婉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
细心谋划来的亲事,她满意了吗。
去过林府,沈氏就回了国公府,在越朝,大事向来是赶着上午办,除了算过吉时的事,像定亲、乔迁以及出门拜访,多是趁着上午。
而燕明泽分出府另过,就定在了下午,申时过半,天气没那么热的时辰。
傅仲宴和沈元景一块儿来的,燕明荞去门口接的人。
上次见傅仲宴是端午那日,见沈元景是四月份,和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登山时。
沈元景下马车后扶着傅仲宴,燕明荞走过去扶着另一边,“今日辛苦老师和沈公子跑一趟,家事还要劳烦老师,实在惭愧。”
沈元景没说话,傅仲宴道:“谁家没有点俗事,我和你祖父是朋友,又是你的老师,合该过来一趟。”
沈元景微低下头,看着燕明荞那边微微荡漾的裙摆,“明荞妹妹,当初我在燕国公府借助过一段时间,得祖父祖母他们照料,如此恩情不能不报,还请你不必挂怀。”
燕明荞轻轻点了一下头,又道:“也请……元景哥哥不必再挂心这些事了。”
燕明荞把人送到堂厅,然后去准备笔墨和印泥,她自己准备放心些,告知书需要燕明泽自己写,还得亲眼看着他写才行。若不亲眼看着,燕明荞也怕像话本子里一样,放着放着,上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屋中有沈氏于氏,傅仲宴沈元景,以及燕明泽五人。
燕明荞换过茶水就出来了,安心等着里面完事,从端午那日到今天,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事终于要了结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能圆满就好。
入夏之后,燕明荞就穿着轻薄的细衫,夏风吹着,裙摆随风舞动。她望着远处萧阳的方向,跟祖父说道——祖父,燕国公府还有大哥二哥,四弟五弟他们,祖父你不必挂心。如今府上蒸蒸日上,让燕明泽出府另过,也是为国公府打算。
还请您保佑国公府,日后顺风顺水,无虑无忧。
燕明荞等了两刻钟,里面人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沈氏,把门打开,方便傅仲宴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孩子们长大,长辈老去,傅仲宴步履有些蹒跚,对沈氏道:“你不必送了,就让明荞送送我吧。”
沈氏想留傅先生饭,但傅仲宴拒绝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扶着傅先生的另一只手。三人慢悠悠地往外走,这让傅仲宴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燕国公府教书的时候,他给小辈们启蒙,教明荞和沈元景读书。
那会儿,沈元景藏拙,每日不声不响,而明荞聪慧,读书根本不用人发愁。他那时教得痛快,腿脚也好使,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对沈元景藏拙一事,傅仲宴也理解,那么大一个孩子,想自保有什么错,再说后来沈元景也解释了,当时他是罪臣之后,不可能科考,与其表现得聪慧让所有人惋惜,还不如愚笨些,总之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不过傅仲宴如今知道,沈元景对安王府一家介怀甚多,尤其是安王妃,恨不得她替沈明珠死了,好换他母亲活过来。可是这般容易钻牛角尖,最后跟自己过不去。
人活一世,从前的日子就不好过,沈明珠已经死了,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该放下才是。
日后不管是留在沈家还是回安王府,都好。
后头的丫鬟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氏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告知书一式三份,她这儿一份,傅仲宴和沈元景那儿各一份,也算给国公府一个担保。
答应燕明泽的事儿,沈氏也做到了。宅子的房契,庄子的地契,以及两千两银票,到时候再去官府把户籍变了,燕明泽这就算正式脱离燕国公府了。
不用再担心什么,的确能让人松一口气。
燕明泽是最后出来的,外面太阳余晖洒满的月台,金灿灿的。
庭院中的树木,树叶上也是光辉满满。往前看,是燕明荞三人,正在往前走,他脚下,是熟悉且陌生的燕国公府,从前就是在这里准备家宴,给祖父祖母过生辰。
他心中有一丝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像是无家可归了一样。
沈氏说道:“若今日搬不完,慢慢搬也可以。”
燕明泽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最后的体面还是该有的,他行了一礼,“今日有劳母亲了。”
沈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都把人逐出府去了,再说好话假惺惺的。
就这样吧。
燕明泽还是尽快收拾了一番,既然已经分家了,那他也不想留在燕国公府了。十几箱书册、一些摆设、还有自己曾用过的东西、存下的银子……拉了好几辆车才拉完。
城南到城东离得甚远,等燕明泽收拾完这些天已经天早已经黑透了。
“走吧。”跟他出府的只有一个小厮,跟了他四年,院子里的嬷嬷沈氏换过,自然不可能带出来。
只不过,踏出府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孟小娘来,想起燕明月,想起明芸,想起在锦华苑过的日子。
他对小厮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件东西忘了。”
燕明泽又跑回锦华苑,大夏天,弄得满头是汗,院子已经许久不住人,都荒废了,就留了两个看门的婆子,诧异地问他过来做什么。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找到。
小娘早就不在了,燕明月嫁到了淳安侯府,明芸忘了幼时的事,自然不可能记着他这个兄长。
燕明泽:“没事,要走了,过来看看。”
燕明泽一走,可以说是了却是沈氏心头的一桩大事,不管他以后做什么,不必再担心忧心,更不用拉着一张脸去给各家赔不是,自然好。
而于氏过来这几天,也没想到事情解决地这么快,她打算过两日就回去,但被沈氏给留住了。
本来这么热的天来一趟就够遭罪的,还这个时候回去,那不是更遭罪,马车里又闷又热,沈氏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燕明荞也会照顾人,冰块、解渴的瓜果一应送去,若是想出门她也会陪着,总之不会没意思了去。
而且,如今最没意思的是燕明玉,得知燕明泽和逐出府差不太多之后,虽然没表现得太欢喜,但也是松了口气。
她一天到晚没事干,可以带着婶母逛逛盛京城,再走远些也行的。
而且燕明玉有银子,去哪儿都不愁。
这炎热的夏日,好像有了盼头,于氏有儿媳管家,的确不急着回去,便跟着两个侄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等到六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天气也就凉快了一个时辰,又热了起来。
第104章 六月底
六月份天气热得很, 于氏这几日也不想出门,就在府里待着。屋里摆着好几个冰盆,再有丫鬟在冰盆旁扇风, 凉快得很,比在外面晒着强。
她打算等天气稍一转凉就回去,越北上天气越凉爽,就算萧阳不用她做什么,她也不能老在盛京, 毕竟这是嫂嫂家, 她也想孙子孙女, 况且做儿媳的, 总得回去尽尽孝道。
但燕明荞出门了, 随着她长大, 尤其是来月事之后, 沈氏就屡次叮嘱她不能贪凉, 尤其是夏天, 不能吃冰的、不能吃西瓜、井水里捞出来的水果也不能多碰。
燕明荞听沈氏的话, 可夏天多热呀……
来月事那几日, 本来人就是好像在火炉中,为了肚子着想不吃就不吃了, 可月事走了还不吃,那和把人扔到火炉里有什么区别, 就跟穿着厚棉衣泡温泉一样, 别说她了,就是放个鸡蛋, 都能熟了。
燕明荞觉着, 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吃, 那就不算吃。在院子里吃的话,偶尔宁湘她们会过来传话,被看见了不好,所以她都是带着东西去太傅府吃,然后吃完再回来。
玉芳斋如今把隔壁的铺子盘下来,有坐着的地方,客人就能坐下喝茶吃点心,夏天到了又有冰饮吃,加之后院景色也不错,往年玉芳斋尚且因为天热糕点不好放,生意不好,如今这两年的生意到了夏天倒是红红火火,一年到头都没有淡季。
逢年过节,尤其是中秋春节,生意更能好上好几倍。
燕明荞去太傅府的时候,顺路去玉芳斋,选几样冰品,先放在木饭盒里,然后再用棉被包上,这样化得慢些。门口这样买冰品的不在少数,燕明荞一个也不稀奇。
到了太傅府也不用通传,自有门房小厮领着她进去,不过虽然有棉被包着,但燕明荞还是怕不凉了不好吃,所以脚步极快。
身后是雪酥和晴日快步跟着,到了顾小娘子的院子,这才能松一口气。
燕明荞一手在头顶遮着太阳,另一只手提着裙摆,时不时还会扇扇风,到了门口,顾绵的丫鬟会打开门帘让她进去,然后再冲屋里喊一声,“姑娘,燕小娘子过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荞明荞,你可来了!”
顾绵也提着裙摆出来,见人先是一笑,“下次咱们俩再见面,还写帖子作甚,干脆你就直接过来,然后呢,我见到你肯定会更加欢喜,更加高兴。”
从太傅府门口走到顾绵院子,也得一刻钟多,燕明荞头上出了些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道:“我看你不是欢喜我,是欢喜冰品吧。”
顾绵狡辩道:“那可不是,若你来什么都不拿,我也欢喜,但单若冰品来,我就没这么欢喜了,你的冰品和别人的自然不一样,所以说,还是因为你。”
燕明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倒也是,我的更好吃。”
燕明荞是玉芳斋的东家,去吃冰品,不管是份量还是码的料,都比别人的足。
就拿果味冰沙来说,下面是一碗底冰沙,上面有山楂碎、葡萄干、菠萝蜜干芒果干的细丝、蜜瓜块、甜瓜块……能抵上冰层的两三层厚,抵上别人买的两三倍了。
这么一大碗,吃也是吃冰冰凉凉的水果多。
若是西瓜蜜瓜的甜味儿没有那么大,自有菠萝蜜干、芒果干儿这些弥补,清甜味十足。
这夏日不就是吃凉的,吃水果吗,甜甜的水蜜桃、葡萄、西瓜、蜜瓜……
吃起来可痛快了。
而这些独属于特别南边的水果,全是从顾言那儿弄来的。燕明荞后来想,这门生意估计就是顾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毕竟后来别的人家看见玉芳斋的冰品都想争相模仿,可是,仿得了形,却仿不了内在。就像这些南方的果干,甜滋滋的,又是独属于水果的清甜,和腌出来的蜜饯是不一样的,也就燕明荞能弄到,而少了这些,冰品的味道自然下了一层。
这些冰品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吃得起自然也不差银子,想要更好的味道,玉芳斋就慢慢屹立不倒了。
开了六年多,俨然是老字号了。
这两年还会买别的铺子的方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旁边有点心铺子的话,肯定不利于玉芳斋做生意,如今天南地北算上,分店都七八个了,生意是越做越大。
燕明荞自己就做生意,她自然不会可着一家做。但是盛京市面上除了茶包和点心铺子有卖果干儿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几乎全被她包了,而燕明荞也没和那边商量过,估计是顾言特地行了个方便。
不过燕明荞要的多,又是长期的顾客,行个方便自然也方便顾言。进货多且稳的主顾,自然比小生意值得做。
至于会不会诧异顾言一个太傅府的公子,竟然会做生意赚银子,诧异肯定是有的,但做生意赚钱,谁都能赚钱呀。
如果是顾言做,对燕明荞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不过若那边真是顾言,燕明荞这做生意,早该瞒不住了。一来顾绵也知道,而当初中秋出去逛灯会的时候,她和顾言喝过一次茶,那个茶馆就是烤肉铺子后改的,也是她的生意。
兴许顾言比顾绵还要早知道。
知道也无妨,她也是正经做生意,怕甚。
进了屋子,燕明荞让雪酥把木饭盒放下,先把外面的那层棉被拆开,打开一看,里面堆得满满的。
饭盒总共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先是一碗小冰汤圆,上面淋了一大勺红糖汁,又撒了桂花蜜、花生碎,还有一大把山核桃仁。
这个搭配是燕明荞喜欢的,山核桃仁儿是咸甜口儿的,先炒出来,然后捣成细细的小块,要看得见,她觉得比花生碎好吃,吃起来呢特别酥脆。不过这个小料是也是里面最贵的,因为山核桃比普通的核桃要小,更不好剥,做法也难,而且咸口吃起来不容易腻,虽然贵,但喜欢吃的人不少。
第一层有三个小碗,剩下是两碗冰淇淋,是用牛奶、冰、奶油、水果做成的。
师傅们刚做出来的样子有点像砌墙用的青砖,看着还硬邦邦的,但往外放一会儿就能用勺子挖开。玉方斋的点心师傅手法极好,能挖成一个一个的球形,一个碗里有五个球,用西瓜碎做点缀,但再往上就不行了,容易弄脏饭盒的盖子。
下面两个大碗,一碗放着水果冰沙,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小料。另一碗是冰镇过的双皮奶,双皮奶上面是分了两半,划江而治,一边全是绵绵密密的红豆,另一边是葡萄干和山核桃仁。
碗旁还放了些冰块儿,冒着丝丝凉气,从玉芳斋到太傅府,是一点都没化 。
顾绵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哇了一声,“好凉好凉!”
燕明荞道:“看着好好吃呀,不过,虽然到你这儿来,但咱们还是不能多吃。我母亲说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咱们呢,给伯母和大嫂送过去一点儿,剩下的咱们俩吃,行不行?”
给顾绵的母亲和嫂子送去,顾绵自然愿意,两人留了冰沙、冰汤圆和一份冰淇淋,对坐着一人一口一人一口地挖着吃。
燕明荞道了声舒服,“这回是真舒服了,这是从出府到现在,最舒服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我已经有五六天没吃了,我母亲总是盯着我,身边的丫鬟也劝,说——‘姑娘,姑娘吃这个不好!’
可我热呀,她们就说,‘忍一忍,等到傍晚就不热了’。可到了傍晚还是热,她们又说,‘姑娘,再忍忍,等睡着就不热了’。”
顾绵一边吃一边笑,“那也是真能忍。”
燕明荞叹了口气,“现在,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暖和的,就好像在小厨房烧火。”
两人还真烧过火,自己埋地瓜吃,只不过手法不好,地瓜都被烤黑了。
热气腾腾的,可不就是烧火。
顾绵一边吃一边说,“这阵子是太热了,我看都没有小娘子愿意出门了,去哪儿都热,哪怕是去砚见湖,那儿的风也是热的。”
家中至少是有冰的,还能凉快些。
燕明荞道:“书上说越往北,夏天越凉快,但现在想往北,路上都得变成人干。”
她半勺冰沙半勺小料,吃到嘴里之后,先含一含,等凉快之后,再连着冰沙瓜果小料一起嚼,嘎吱嘎吱的。
顾绵道:“还是你比较惨,还要来月事,这天多热啊。”
她可是听燕明荞说过来月事有多难受,现在又热又难受。
燕明荞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吧,她道:“不过你也跑不了,你……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形容不出来。
两人吃这些冰品吃了两刻钟,赶在化前将将吃完,顾绵摸了摸肚子,这会儿肚子又冰又涨,估计连中午饭都不想吃。
一入夏,谁的胃口都不好,两人都瘦了点儿,燕明荞脸尖尖的,腰肢更细了。
前几年这个时候,燕明荞就吃凉拌菜,今年凉拌菜也吃厌了,更是不知道吃什么。
中午,对着这一桌热菜,两人没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几口,就让丫鬟把饭菜撤了下去。
大中午的太阳正大,不宜回府,燕明荞就在太傅府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晒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在屋里待着,等到晚上,小厨房的厨娘端上来了一碗凉皮,一大盆油辣串串。
这凉皮儿就是燕明玉以前吃过的凉皮儿,概因来到这儿之后,厨子手艺都极好,珍海味的吃惯了,夏天虽然炎热,但好吃的也不少,有冰在,火锅燕明玉都吃得下,所以一时间就想不起来还有凉皮儿这样清热解暑的东西。
今年想起来了,让厨娘试着做了做,也做成了。
方子给妹妹这边送一份,再给萧阳祖母那边送一份,大家都能吃。
这东西在盛京还真没人吃,因老百姓米面还吃不起呢,哪会用面特地做面皮儿吃。
做面皮要先洗面,具体是厨娘做出来的,燕明玉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做的。
不过洗面出来的面汤能做面皮,洗出来的面筋还能拌在里面,颇有嚼劲,有点像冬日吃的冻豆腐,再拌上黄瓜丝儿,淋上麻酱、香醋、辣椒油,清热解暑得很,没有大鱼大肉那么油腻,一顿吃一碗,不觉得多热。
而串串就是冷锅串串,串串事先串好煮好,而料汁则是用冰块冰过的。再把串串放到里面去,泡上一个多时辰,自然又入味又清爽。
燕明荞光看着这些就觉得口里生津,想吃极了,她对雪酥道:“让小厨房再做一份送婶母院子去,你们带着这些,我去正院跟母亲一块儿吃。”
大夏天最是炎热,谁都懒得跑。
于氏这几日都是自己吃饭,而沈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了却一桩烦心事,整个人都松下来,胃口不太好,晚上很少用饭。
见燕明荞过来,这才让小厨房准备饭食,燕明荞说道:“不用准备,女儿带了饭,二姐姐送来的,母亲,你看这些想不想吃!”
沈氏瞥了一眼,见那些串串都浸在红油汤里,而凉皮儿看着也是油辣油辣的,不由说道:“你们姐妹俩,好的不学,坏的就一块儿学。这个天气你光吃凉的,嘴上舒服了,等晚上就知道肚子难受了。”
燕明荞说道:“母亲呀,我和二姐姐跟你讲胃口,你非和我们讲肚子,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您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沈氏被气得一笑,“谁让你们不听话,明玉我管不到,还不能管你吗。”
燕明荞说道:“您管我成啊,可是母亲,那我问您,是每天饿肚子对身体好呢,还是吃些东西对身体好呢?您说说这黄瓜都是黄瓜,这油都是油,芝麻也是芝麻,辣椒也是辣椒,怎么加到一块儿做成热菜就是好菜,做成这些就对身子不好呢?您这是对它们有偏见。”
“它们做成了好吃的,您不尝就算了,还就说这些不好吃,就是窦娥来了都得喊冤。”
沈氏笑了一下,点了点燕明荞光洁的额头,“歪理。”
燕明荞:“那您尝尝,尝过再说嘛,要还是不好吃,那我们挨骂也不冤。女儿我看着这些吃的过来,一路早就想吃了,您说我都说多长时间了,好歹尝一尝呗。”
这女儿使着花样让她多吃几口,沈氏怎么可能不吃,再说她中午饭就没有用多,现在身上是有点轻飘飘的,“行行,坐下吃饭。”
面皮儿是面做的,完全可以当饭来吃。
厨娘调的口味并不算清淡,但这个时候越是清淡的,嘴里越是没味。
这汤底酸辣中混合着淡淡的咸味,在面皮裹上麻酱和辣椒油之后,这种清爽感觉来得更为强烈。
串串里面有菜有肉,看着精致小巧,一口也不多,肉是兔肉、鸡肉、牛肉,菜则是夏天常见的蔬菜,现在什么菜都有,庄子每日送一次,新鲜得很。
燕明荞说得没错,哪怕看着油多,但是菜和肉都是精挑细选的,再油能油到哪儿去。
沈氏先尝了一口凉皮儿,入口筋道,并不是软囊囊的口感,而且凉皮切得细条条的,样子也好看。吃起来味道酸辣可口,沈氏本来担心辣味灼人,吃完更热,但这辣椒选的好,辣味少香味多,一点都不呛嗓子辣舌头,反而香香酥酥的。
吃起来舒服,脑子至少凉快了。
而串串虽然浸在红油汤里,但是吃起来也不辣,而且用了酸味提鲜,增加清爽的口感。像鸡肉、兔肉、牛肉吃起来口感是脆嫩的,菜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这个时节就新鲜,这辣中甚至带着一些甜味儿。
燕明荞觉得这些菜味道极好,而且最适宜夏天吃。吃到一半,她觉得胃口刚刚打开,还不过瘾,就让小厨房子再煮两碗面,母女俩一会儿就当凉面吃,把串串上的菜弄下来,拌着吃。
女儿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用一桌几道菜,两样就能够吃。
沈氏说道:“味道是不错。”
也难为两个女儿想着她,这都在盛京城,还担心她吃不吃饭,胃口好不好。
燕明荞笑了笑,“您以前照顾我们,如今我们长大了,自然该想着这些的。”
当女儿的,不就该这样吗。
虽然母亲总是说她和二姐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
“您这些日子又忙又累,该好好歇歇的,府里的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的。”燕明荞笑了笑,又咬下一块兔肉。
兔子肉还是好吃的,但不能在兔子面前吃,就算兔子什么都不懂,但是燕明荞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过只要兔子看不加,不在太傅府,那就行。
有了这个方子,再吃什么都是行的,比方说把兔肉什么的换成虾肉,鱼丸,然后呢,如果觉得菜不够入味儿,可以换成土豆片红薯片这些。
于氏也觉得这道菜不错,这几日在府上倒不用担心胃口不好了。她偶尔会去找沈氏说说话,会说羡慕沈氏有几个好女儿。
沈氏说道:“是明荞性子好罢了。”
谁对她好,都是这样。
说实话,都过了七年,沈氏已经记不太清,当初明荞刚来正院的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李嬷嬷领着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小人儿,那颜色老气,却衬着燕明荞皮肤雪白。
眼睛还有些怯生生的,那会儿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如今长成这般,真的挺好。
说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沈氏觉得燕国公府重振门楣的重担压在两个儿子身上,明荞给府上赚了不少银子,两个兄长不能还压着妹妹指着妹妹。明荞就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嫁人。
有时候安稳也是福气。
于氏本还打算问问明荞的婚事呢,看沈氏这般,估计是心里有主意的,她就不操心了。
上京的夏日很长,圣上受不住暑热,去了皇家园林避暑。
这一回,皇上带了安王,安王想亲近儿子,就没带安王妃,反而特地带了沈元景过去。
沈元景觉得老师说的没错,事情既已发生,他不能钻牛角尖,无论是回安王府还是如何,都要选一条路出来。
如果想和安王妃对抗,那就必须依附皇上,这是沈元景必须选择的路。
在皇家园林时,皇上劝了两句,“你想靠自己,如今也证明了,趁早回王府,别让你父亲担心。”
沈元景从善如流应下,他今年十六岁,自可入朝为官了。
而燕明泽一直没回书院,他去黄府道歉,但是黄启并未见他。选燕明泽做女婿,黄启自认眼拙,但后面燕明泽做的实在是有伤大雅,上不得台面。
教出这样的学生,他心里也有愧。
燕明泽不想就这样放弃,来来回回去了黄府好几次,最后黄家把道歉的东西收下,但还是没见燕明泽。黄家传话的小厮说道:“燕公子到时候回书院,就不必去从前那班了。”
燕明泽道:“劳请转告黄先生一句话,当初来探望先生和师母,我是诚心的。”
小厮挥了挥手,让燕明泽快回去。
燕明泽顶着大太阳,热得头皮发麻,他心道,无论如何,至少能回书院了。
到了六月底,天是最热的时候,下了雨也无济于事。
于氏想回萧阳,又要搁置了,但在燕国公府吃住俱好,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燕明荞就每日去太傅府和镇北侯府吃冰品,不过这个月吃得有点多,来月事的时候肚子丝丝缕缕地疼。
这回燕明荞不敢再吃那些冰的凉的了,连屋子里冰盆都摆得远远的。
不仅如此,还在六月底的天,喝着热乎乎的红糖姜茶时,使劲发了回汗,这肚子才好受一点。
沈氏说,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等肚子真疼上了才知道少吃。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大半天,不过燕明荞这回撞了南墙,也长了记性,倒不是日后少吃凉的,而是多听母亲的话,才能少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