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太子这两日真是春风得意。
侧妃傅氏为他生了个儿子,生之前太子妃也摸出了喜脉。
之前母后暗示他,如果傅氏生子就把孩子交给太子妃抚养,太子心里是不愿意的。跟太子妃相比,他更喜欢傅氏,那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到了他身边一直安分守己,虽然心里可能对他还有些芥蒂,却没有甩过冷脸给他,那样好的姑娘,他实在不忍心将她的第一个孩子抱给旁人。可是不给,母后又不高兴……
现在好了,太子妃自己有孕了,难题迎刃而解。
没了烦恼,太子走路都有点飘。
太子妃却一点都不高兴,闷在屋里生气。
傅氏进府后再三给她添堵,她一直盼着傅氏生孩子这一天的,生了女儿,她真心高兴,生了儿子,她不高兴,但她可以以主母的身份把那个男娃抱到自己院里,狠狠戳傅氏的心窝。
月初发现月事推迟,太子妃暗道不妙,既盼望自己真的有喜了,又希望只是暂时身体不适,待月事迟了十来天几乎可以确定无疑,太子妃依然瞒了太子,故作大方地将太子往旁人那里推,就为了顺利将傅氏的孩子抱过来。事后即便她有孕,傅氏也不好再开口讨要孩子,她也会根据这胎是儿是女再作安排。哪怕最后她生了儿子注定得把傅氏的儿子还给她,傅氏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寝食难安。
一直瞒得好好的,偏偏就在傅氏产子前一天太子醉酒非要闹她,她越躲太子就越急,太子妃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赌,只好假装不适,让太子请太医把脉。
“娘娘,肃王府跟景阳侯府的人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王嬷嬷走了进来,回完话见太子妃满脸不悦,赶紧劝道:“今日太子爷在府里,娘娘就是装装样子也高兴点吧,别叫人拿了话柄。再说您都有了好消息,理会那边做什么?明年您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是咱们东宫的正经嫡子。”
太子妃摸摸肚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道:“走吧。”
侧妃傅氏生子,太子特意允其娘家人进宫探望,也给肃王府下了帖子。
收到帖子那日,徐晋沉了一天脸。
但傅容于情于理都该去的,况且跟景阳侯府的人一起去,只要她不落单,傅容不觉得东宫有什么危险,太子再好色,总不会光明正大抢人吧?真敢那样,嘉和帝第一个不饶他,太子瞧着也不是那种蠢人。
徐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太子会用那种眼神看傅容,他就恨不得戳瞎他双眼。明知傅容是他的妻子太子还生出觊觎之心,将他置于何地?若不是时机不对,一不小心会惹父皇猜忌,徐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太子,而不是……
傅容不懂徐晋的心思,全当徐晋是怕她吃亏,眼下站在偏殿等候太子妃过来,想到早上分别时徐晋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她就莫名想笑。
原来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也不差什么。
胡思乱想着,门口太子妃领着王嬷嬷转了过来,傅容忙率领众女眷见礼。
太子妃面对傅家人自然不会有好心情,强装笑脸客套几句,便命宫女领她们去傅宁的院子。
路上傅容很想跟母亲并肩走,奈何她是肃王妃,只能跟傅家女眷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走在前面。
“容丫头嫁过去也有一个月了,可有好消息?”老太太拍着傅容小手,笑眯眯地道,“你看你两个妯娌一个生了一个有喜了,你大姐姐更是一举得子,你也得加把劲儿啊。”
大孙女一下子生了儿子,还是太子现在唯一的儿子,总算给她挣了光。
傅容装羞道:“我刚服侍王爷一个月,祖母就别拿这话打趣我了。”
老太太从善如流,转移话题道:“听说现在王爷身边只有你一个?这可不行,你看太子康王,哪个府里没有侧妃妾室?容丫头切不可独占王爷,传出去叫人说咱们侯府不会教养姑娘,把姑娘教得个个善妒,你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呢,你身为姐姐,得为她们考虑。”
身后林氏乔氏三夫人脸色都变了。
傅品川三兄弟都没有妾室,照老太太那话的意思,是她们这当妻子的善妒了?
乔氏更是恨不得一口气将老太太吹到天边去。
傅容都懒得理睬老太太了,之前因为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得不忍着,现在她都成王妃了,老太太还敢这样说话,真当她是从小听她话的乖孙女?
松开老太太胳膊,傅容笑着转身,退到林氏身边道:“大伯母今个儿都给姐姐带了什么礼?我给小侄子缝了件肚兜,就是我的绣活儿不太好,怕姐姐见了笑话。”
林氏看看老太太背影,轻声回话。
老太太老脸阴沉,挺直身板自己在前面走。
很快就到了傅宁的院子。
丫鬟通报后,傅容又回到老太太身边,与她并肩同行。
没想到进了屋,却见太子在里面。
众人连忙行礼。
太子背对床上坐月子的傅宁而站,见傅容等人都屈膝行礼,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傅容,视线在傅容因为低头露出来的细白脖颈上流连片刻,这才客气道:“诸位免礼,早上我听闻傅氏身子不太舒服,过来看看,耽误了会儿,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傅容起身退到老太太身后,由她回话。
她刻意回避,太子及时将目光移到老太太身上。
当着傅氏的家人,他也不好太过放肆,能趁此机会见上美人一面已经知足了。
老太太听了太子的话,可高兴坏了。太子宠爱大孙女,如今大孙女生了儿子,日后太子登基,大孙女一妃之位肯定少不了的,甚至重外孙造化大……那景阳侯府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殿下日理万机还如此关怀宁丫头,是她的福气。”飞快收敛面上惊喜,老太太恭敬地回道。
太子颔首,同林氏打声招呼,又无意般瞥了傅容一眼,告辞离去。
男人走了,屋里气氛为之一松。
因为身边都是傅宁的心腹,傅家女眷就没那么拘束了,老太太林氏最先赶到床边嘘寒问暖,三夫人在床脚一侧站了,傅容跟乔氏站在林氏身后,笑着听傅宁回两位长辈的话。
“祖母不用担心,我跟孩子都挺好的。”傅宁脸庞跟六月里相比倒没见胖,似乎更娇嫩了些,白莹莹透着淡淡的粉,明艳柔美,提起孩子眼里是初为人母的温柔欣喜。
乔氏料想林氏有贴己话要同傅宁说,与傅容贺喜过后就同三夫人一起退到外间了。
林氏默默盼着老太太也出去。
老太太却没把自己当外人,傅容三个才走,她便小声打听道:“听说太子妃也有孕了?你知道月份吗?”
林氏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攥了攥帕子。
傅宁看看母亲,低声答道:“说是一个多月了。”
老太太轻轻哼了声,压低声音道:“她这身孕来的也未免太巧了,你刚要生她就有了消息,谁知道是真是假?宁丫头可得小心点,出了月子后没事千万别往她身边凑,免得她肚子出事赖在你头上,既欺压了你,又有理由把我重外孙抱过去。还有你们母子俩的饭食,必须交给心腹照看,这宫里啊,咱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防着点准没错。”
这话虽然有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却是真心为傅宁好。
林氏其实也想这样嘱咐女儿,听老太太说出来了,心里对婆母的不满淡了些。
傅宁瞅瞅二人,再低头看身边酣睡的幼子,轻声道:“我懂的,祖母跟娘也不用太担心,那边,没有苛待过我。”
之前太子太过宠她,她心有不安,有孕后太子往两边去的次数差不多,这半年来因为她不好伺候更是大半个多月都歇在太子妃那儿,她反而松了口气。往后她安安分分,太子妃忙着照顾自己,应该不至于做什么。
担心隔墙有耳,傅宁笑着说起儿子的趣事来。
外间傅容跟母亲打听完弟弟妹妹的近况,转而对三夫人道:“五妹妹最近怎么样?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下次宣宣去我那边,三伯母让五妹妹也跟着过来玩吧,她总一个人闷在院子里也没趣。”
三夫人无奈道:“她生来不爱热闹,我也没办法,劳你惦记着她,回头我跟她说说。”
傅容笑了笑。
林氏忽然挑帘喊她们进去,说是小男娃打哈欠了,叫她们瞧新鲜。
这就是说完悄悄话了,傅容跟两位长辈又走了进去。
统共在东宫坐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就要打道回府了。
太子妃派王嬷嬷代她相送。
到了宫门口,远远瞧见一个穿灰衣的侍卫打扮男子守在那儿,瞧见她们一行人过来,他往前走了几步。
老太太林氏等人面现疑惑。
乔氏瞧他眼熟,正回想在哪见过呢,就听身边女儿奇道:“许嘉,你怎么在这儿?”
许嘉弯腰,低头回话:“王爷命我知会王妃,今日吏部无事,王爷请王妃在车里稍坐片刻,一会儿王爷过来跟王妃一道回府。”
傅容怔了怔,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
许嘉拱手,大步离去。
傅容望着他背影,想到徐晋多半是担心她在东宫吃了亏才如此急着见她,嘴角翘了翘。
老太太见了,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得意什么?她就不信肃王会只宠傅容一个,那可是皇子,眼下不过是新鲜罢了,过阵子腻歪了,自然会纳新人,有傅容哭的时候呢。
就是乔氏,她以为傅品言这辈子就不会碰别人了?
傅品言还不到四十,现在就放心,未免为时过早。
扫一眼那边一心为女儿高兴的乔氏,老太太咳了咳,率先走了。
林氏三夫人跟了上去。
乔氏故意落后几步,跟女儿说悄悄话:“王爷对你好,你就只管安安心心跟他过,旁人说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发愁也没用,不如趁府里只有两人时,小两口多甜蜜几日,往后王爷真添人了,她再给女儿讲道理。
傅容点头表示明白,一直将母亲送上马车。
第124章
宫门前不好停车,傅容命车夫往前再走一段距离。
车停了,傅容翻出自己的小镜子,对镜检查妆容。
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
傅容连忙收起镜子坐好,下一瞬就意识到是有马车从后面过来了,应该是要进宫的,并非她要等的肃王爷,便重新拿出镜子,指腹按了按额心的赵粉牡丹花钿。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傅容出门喜欢点粉、红两色的花钿,将碧色的收了起来,留着夏日用。
也亏她肤色莹白,用徐晋逗她的话讲,就是点黑色的花钿也好看。
想到徐晋当时戏谑的笑,傅容撇撇嘴,继续对镜臭美,看着看着目光移到花钿上,愣了愣。
这辈子的徐晋,对她真是大有不同,他想看她的小坑,她撒娇不许,他竟然没再坚持。
就跟当初徐晏一样。
也是因为喜欢她,所以不勉强她吗?
对着镜子,傅容得意地笑了。
老太太总想看徐晋纳妾看她哭,殊不知上辈子徐晋不喜欢她时身边也只有她一个,这辈子两人相处融洽,徐晋怎么会有旁人?
说实话,重生后傅容想嫁安王,将来进宫享受荣华富贵享受万人跪拜,就没奢望安王只有她一人。跟情爱相比,她更在乎男人的宠,她只需成为他最在意的那个,让旁的女人无法骑在她头上就行了。嫁了徐晋,傅容同样是此想法,但若徐晋真能只宠她一人,她也乐见其成。
不过……
傅容还是不奢望那个。
只要避过那次危险,徐晋这个王爷是极有可能坐到那个位子的,坐上了,后宫……
与其现在做白日梦将来梦醒失望,不如趁他身边没旁人时先在他心里占一大块儿位置,那么不管徐晋以后有多少女人,她们也只能抢旁边的犄角旮旯。
“王妃,崔姑娘喊您呢。”
车帘外传来兰香疑惑的提醒。
傅容回神,听车窗旁边又有人喊了一声,不由挑起窗帘。
肃王府的马车车头朝东,此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辆车头朝西的马车,侧面车窗正好相对。那藏青色窗帘被一只细白素手挑起,露出崔绾白皙姣好的脸庞,“四嫂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啦。”
傅容揉了揉眼角,尴尬道:“有点困乏,得罪妹妹了,妹妹是要去昭宁宫吗?”
崔绾笑道:“是啊,在家里住了几日,我娘嫌我,又把我撵出来了,只好去姑母那里。四嫂呢,怎么停在这里?”
傅容道:“今天去东宫探望姐姐,出来时王爷叫我等他……”
还没说完,又有马蹄声传了过来,紧跟着是兰香小声提醒,“王妃,王爷来了。”
傅容朝崔绾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崔绾却探出头,就见徐晋一身绣蟒紫袍策马行来,脸上一片清冷。
她笑着喊了声“四哥”。
徐晋好像才发现她般,微微颔首,对崔家车夫道:“去吧。”
车夫不敢耽搁,低声嘱咐自家姑娘坐好,缓缓催马前行。
马车很快从徐晋身旁走过,朝前而去,崔绾难以置信地回望,看徐晋翻身下马,看他利落无比地上了王府马车,车帘掀时,露出里面女人华丽的裙摆。
她神情复杂地放了窗帘。
傅容则乖顺地由男人将她抱到腿上。
无论是在王府还是马车上,只要两人在一起,徐晋就喜欢这样抱她,傅容也习惯了,坐好后仰头问道:“王爷差事都忙完了?”吏部那么闲?
“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徐晋仔细看她两眼,“在那边如何?”
傅容抿了抿唇,将在傅宁屋里遇到太子一事说了,“他跟老太太说了两句就走了。”
徐晋握着她手,沉默不语。
男人为自己泛酸,傅容心里是很享受的,靠到他胸口不说话了。这种事情,她没法劝,劝了徐晋心里没准还以为她不介意被太子看,不如装装委屈,反而更惹徐晋怜惜。
“回府换身衣裳,中午咱们在外面吃。”
徐晋抱着她待了会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傅容惊讶地抬起头,“怎么想到去外面用了?”
徐晋笑着亲了她一口:“昨晚你不是说想去看看那三间铺面吗?你没做过这些,看了也白看,最后还得由他们出主意,正好今天我有空,陪你走走。”
傅容意外地看他,跟着笑了:“没想到王爷对我们的小生意还挺上心的,居然肯陪我看铺子。”
徐晋捏了捏她鼻子:“我怕你选错铺子将来生意不好,让别人笑话了,回头来跟我哭。”
“你又捏我鼻子,捏扁了怎么办?”傅容嫌弃地推开他手,扭头哼道:“王爷哪是怕我被人笑话啊,您是怕我落了肃王府的面子吧?”
徐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鼻子尖儿,无奈笑道:“肃王府里就你我二人,王府的面子不就是咱们俩的面子?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下午你自己去。”
他以退为进,傅容偏不接招,故意跟他对着干:“好啊,自己去就自己去,王爷在家休息吧。”
徐晋盯着她眼睛,似欲分别她话中真假。
傅容坦然地回望他。
徐晋脸慢慢沉了下来。
眼看他扶正她背,分明是想放她自己坐着去,傅容再也忍不住,抱住他脖子笑了,对着他眼睛道:“王爷对我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王爷答应我一起去的,不许反悔。”
她眼眸似水,狡黠俏皮,笑盈盈地看着他。
徐晋的心,就像月亮沉到水里,因她这一眼这两句娇语,瞬间又浮了上来。
“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他捏住她下巴,依然沉着脸。
傅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怯意后悔,“王爷生气了?”
徐晋垂眸看她,“怕吗?”
傅容扑哧笑了,盯着他一双长眉道:“王爷要是再皱皱眉头,我可能真就怕了。”
她伶牙俐齿,胆大包天,徐晋盯着那红润嘴唇瞧了会儿,低头含住,看她还怎么骗人。
想要惩罚她的,碰上她唇,听着她娇娇的鼻音,不由又放轻了动作。
傅容感受到他的温柔,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羞涩地回应。一吻快要结束,他恋恋不舍地最后碰碰她,才要走,她羞答答地追了上来,仿佛不知道他要离开,那样轻柔的吮,徐晋如何舍得,又重新覆了上去。
终于分开时,她靠在他臂弯,娇软无力,一双美眸雾蒙蒙地望着他。
徐晋贴着她唇商量:“要不,歇完晌再出门?”
傅容知道他想做什么,摇摇头:“不要。”真歇晌,她怕她起不来了。
徐晋不甘心地将人放到一旁,闭着眼睛平复。
傅容也喘了会儿才彻底平复下来,见徐晋还没将腿上的靠垫拿开,她想了想,将他一只大手挪到膝盖上,低头按他手指玩,“王爷,在东宫时,老太太问我怎么还没给王爷添人,上次端妃娘娘也特意嘱咐过,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还没问过徐晋的想法,现在问清楚了,对以后的事也好有个准备。
徐晋体内残留的火顿时灭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垂着脑袋坐在旁边,孩子般玩他手指,反问道:“浓浓又是怎么想的?”
傅容乖巧道:“我都听王爷的。”
话说的好听,再按徐晋手指时,由指腹改成了手指甲,在徐晋手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月牙印儿,还生怕他不明白她的心思似的,稍微用了点力气。
徐晋感觉到疼了,嘴角却翘了起来,抓住她不老实的小手道:“别胡思乱想,我有你一个就够了,谁再拿妾室说你,你只当没听到,糊弄不过去尽管推在我身上。”
傅容歪头看他,想问这个法子她可以用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一辈子。
但她没有问,在他温柔的注视下满足地笑了。
换过衣裳,徐晋带傅容去了城西的闲趣山庄,那里亭台楼阁林立,山水景色怡人,乃京城勋贵平时宴请常去之地,里面侍女或通文墨,或晓音律,都是从小精心调.教出来的,据说容貌也都是上等之姿。
傅容对闲趣山庄早有耳闻,更想亲眼看看传闻是否属实。
可惜马车直接停到了徐晋专享的雅阁前,里面酒席已经摆好,一个婢女的影子都没有。
傅容绕着几处窗子走了一圈,对着窗外叹道:“这跟在王府用饭有什么区别?”
徐晋已经坐下了,看看她那边的景,皱眉道:“这里景致不合你意?”
傅容转身回到他身边,娇声嘀咕道:“都说闲趣山庄侍女才貌双绝,王爷既然常年在这里定了位子,我想看看够资格服侍王爷用饭的侍女都是何等姿容啊。”
徐晋扯了扯嘴角,示意傅容给他斟酒。
傅容见他似乎没心情开玩笑,也不再闹,提起袖子伺候他。
刚落座,徐晋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离开时傅容面前桌子上多了一块儿龙纹玉佩。
这东西太眼熟了,傅容神色古怪,扭头看他:“王爷……”
“赏你了。”徐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见傅容怔怔的一脸茫然,他没忍住,将人捞到怀里亲:“我说你是第一个服侍我用饭的才貌双绝的侍女,你信吗?”
傅容傻了眼。
徐晋又亲了亲她眼睛:“本王眼光极高,至今只看上你一个,放心了?”
先是试探他纳妾的态度,接着又怀疑他在外面有红颜知己,他今日才知,她也是个醋坛子。
可他欢喜得很。
第125章
傅容想看闲趣山庄的侍女,真的只是出于好奇,美人如花,她也好奇世间各种美色啊,此时对上徐晋无奈又宠溺的温柔目光,立即明白他想左了……
不过她没有澄清,心思被看穿般垂下眼帘,对着手中玉佩道:“放了一半吧。”
徐晋顶着她额头问:“为何只有一半?”
傅容见他心情好像特别好,嘟了嘟嘴,壮着胆子道:“王爷自己说的啊,至今只看上我一个,今年王爷才多大,往后那么长,谁知道王爷会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看的?所以我还是只放心一半好。”
徐晋吃太子的醋,她心里得意,现在她泛点小酸,徐晋应该也受用吧?
徐晋确实挺受用的。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惶恐将来有人把她抢走。
徐晋无法预期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譬如他无法预测她何时会全心全意对他,但他知道傅容此时最想听什么,亲亲她脸颊,再亲亲她耳朵,轻声哄道:“浓浓大可把心全部放下,在我心里浓浓就是最好的,旁人再美也比不上你,我更不会多看。”
“我才不信,王爷就会哄我。”傅容红着脸推开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徐晋看着她笑,没有再说什么。
饭后两人在附近散步消食,远处有丝竹声飘了过来,轻灵悦耳,夹杂着偶尔高起来的大笑,衬得这边越发清幽。见傅容频频往那边望,面露憧憬,徐晋试探道:“喜欢听琴?”
傅容点点头:“是啊,那人弹得真好,听得我都想睡觉了。”
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听着丝竹声睡去,多享受啊。
徐晋头回听说听琴声好听就想睡觉的,看看身边娇小的妻子,牵着她手道:“回头我让人买几个手巧的养到园子里,你什么时候想听,随时叫她们到芙蕖院伺候。”
他每日上朝不在家,两人又没有孩子,她一人在家确实无趣。
傅容瞅瞅他,黑亮的眸子转了转,“那王爷记得提醒他们,要挑容貌寻常的,我只听她们弹琴唱曲,不需要美貌动人。”
她又小心眼,偏招人疼得紧,徐晋直接揽住她腰将人压到树上,低头吻。
磨磨蹭蹭的,两人到了街上时,日头已偏西很多。
三间铺子,一间在城西,一间在城南,另一间在京城最繁华的隆庆街上。
因为闲趣山庄位于城西,马车就先奔城西的铺子去了。
傅容想做大生意,铺子位置肯定不能太偏僻,而京城这种地方,但凡比较热闹的街道两侧几乎都被人早早占了位置,难得遇到想出让的,那也是一家卖百家求。周掌柜随傅容进京后就开始留意铺子了,是以傅容一开口,他立即敲定了三家。城东城西这两家是这八月底托人转卖的,目前还没定下,城中那间主人家五月里就要卖了,因为一直没有满意的开价才拖到现在。
城西这家是座酒楼,两层,现在还在开着,因为过了饭点,生意看起来挺冷清的。
酒楼门窗栏杆上的红漆基本完好,左边是家绸缎庄,右边是家古玩店。
傅容坐在马车里看了看,扭头问徐晋:“王爷觉得如何?”
“你说呢?”徐晋看过一眼就坐正了,仿佛成竹在胸。
傅容放下窗帘,认真想了想,试着道:“这酒楼挺大的,修缮一下做首饰楼很合适,只是这边位置还是有些偏了,卖寻常首饰还行,如意斋的首饰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而那些夫人太太们多半不愿意跑到这边来买。还有啊,酒楼两边的铺子还都能看,同街的其他几家就有点……上不了台面了,换做是我,来一回绝不会再来第二回。”
她不会做生意,但她喜欢逛铺子,这种地方,她真瞧不上。
徐晋捏捏她手,吩咐许嘉赶车去隆庆街。
傅容疑道:“不去城南了?”
城南那家是间当铺,地方也不小,街上也比这里热闹,是周掌柜最心仪的位置。
徐晋漫不经心道:“浓浓既然想做大生意,就该选个最气派的店面,京城好几家老字号都在隆庆街,那也是平时贵妇最喜欢去的地方,依我看如意斋开在那边最好。”
傅容愁道:“我也想啊,可是那家铺子太小了,只有两个门面。”
“先去看看。”徐晋主意已定。
傅容只好随他。
这次徐晋吩咐马车在街口停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徐晋换了身天青色圆领长袍,腰系玉佩,长身而立,清冷俊美,一下车便吸引了不少视线。傅容呢,选了粉色妆花褙子,下面是白底绣花长裙,身姿婀娜,娇娇俏俏站在徐晋身边,宛如神仙眷侣。
隔着帷帽垂下来的面纱,见路人频频朝这边看,傅容小声笑道:“王爷绝代风华,就是换上一身粗布衣裳,照样引人瞩目。”
徐晋冷着脸扫了一圈,目不斜视,将她护在里侧朝周掌柜相中的那座茶楼走去。
茶楼也还做着生意,里面伙计瞧见对面站了一对儿风采出众的夫妻,偷偷往外看。
傅容正跟徐晋抱怨呢,“你看,这么窄,开个小首饰楼倒是差不多。”
“先去喝杯茶吧。”徐晋领着傅容走进茶楼,选好雅间后吩咐许嘉:“你去找这茶楼跟两家邻铺的东家,就说我想买他们的铺子,让他们开价,开多少给多少。”
许嘉立即去了。
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徐晋,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这,这也太……”
“仗势欺人?”徐晋替她说了出来。
傅容心虚默认。茶楼不算,另外两家铺子开得好好的,兴许还是祖传产业,突然有人要买,若是普通有钱老爷,东家多半不会卖,可是换成徐晋这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卖了吧,不甘心,不卖,惹王爷不快,晚上大概是要睡不着了。
但傅容必须承认,徐晋这样霸道地说出来时,她心里是惊喜的,紧接着还替自己找了惊喜的理由。徐晋给钱了啊,都说不讲价了,就算是祖传产业,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实在舍不得,换个地方继续开铺子也行啊。
再说,徐晋这都是为了她……
傅容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笑,好像对不起要被买了铺子的人,不笑,徐晋会不会不高兴?
她低下头,咬唇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子。
徐晋盯着她瞧,见她长长的眼睫扇啊扇的,意味深长地问:“在想什么?”
傅容小声道:“万一,万人两家都不愿意卖,王爷打算如何?”
徐晋目光移向窗外,平静道:“那我就让许嘉沿着隆庆街挨家打听,总有人会卖的。”
傅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桌子下绣花鞋踢了踢徐晋的靴子,扭捏着问他:“王爷这样行事,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王爷就不怕被人笑话吗?被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恐怕也不高兴吧?”
傅容知道自己美,上辈子她也奢望过安王会因为她的美不介意她和离过的身子,但那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纯粹是不甘心下嫁不甘心被旁人奚落暗讽才生出的冲动念头,所以最后沦为徐晋小妾,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如今呢,徐晋竟然愿意为了她……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徐晋此举,跟那也差不多了吧?
傅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为他出乎意料的宠爱,她抬头看去,眼里是珍宝也要逊色的光彩。
徐晋朝她伸出手。
那手修长,手心有层薄薄的茧,不止一次在夜里辗转流连于她身上。
傅容将手放了上去,再随着他收手的动作绕到他面前,被他抱到腿上。
“只要你不嫌我仗势欺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徐晋抵着她额头,凝视她水眸道。
他眼底有最瑰丽的星光,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她吸进去,傅容本能地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王爷对我这样好,我怎会那般不知好歹,我感激王爷还来不及。”
“那浓浓打算如何感激我?”
她脸灿若云霞,徐晋唇贴上去,温柔碰触。
傅容的心都被他亲化了,在他几次经过她唇畔就是不肯亲上来时,主动捧住他脸送上香唇。
四唇相贴,呼吸都轻了。
轻如春雨,在某一瞬,陡然加重。
身体互相渴望,徐晋抱起傅容去关窗,顺势将她抵在墙壁上。
可就在他手准备抽开她裙带时,许嘉回来了。
徐晋还想继续,傅容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在这间陌生的临街的茶楼小屋从了徐晋,刚刚被男人吸走的力气瞬间都恢复了,猛地推开徐晋,捂着脸躲到了旁边的山水画屏风后。
徐晋狠狠砸了一下墙。
外面许嘉听到动静,双腿蓦地一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则一脸茫然。
“进来。”站了良久,里面终于传来徐晋沙哑的声音。
许嘉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后悔得不行,眼下却不能拖拉,推门而入,低头道:“王爷,这是左边笔墨铺子跟这间茶楼的房契,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不愿卖,我将人带了过来,王爷要见吗?”
“谁?”徐晋挑了挑眉。
许嘉又重复了一遍:“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
徐晋听了,看看傅容藏身的位置,喝了口茶:“叫进来吧。”
许嘉马上出去请人。
傅容已经平复了,透过屏风看向门口,也想瞧瞧这位敢得罪王爷的杜东家。
一片安静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没等傅容看清楚他长相,他已经朝徐晋跪了下去:“草民拜见王爷。”
“免礼。”徐晋淡淡道,等人站起来了,他打量对方两眼,问:“为何不愿卖?”
杜远舟垂眸:“棋社是我义父留给我的,他老人家过世前嘱咐我好好经营,草民不敢忘。”
徐晋又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买你的铺子?”
杜远舟如何知道?
徐晋笑了:“肃王妃是谁,你总知道吧?”
杜远舟脸色一变,支吾道:“王爷,王爷是为王妃买的?”
徐晋颔首。
杜远舟面现犹豫,最后叹了口气:“王爷稍等,草民这就回去取地契。”
第126章
杜远舟一走,傅容立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
没道理啊,怎么会有人不怕徐晋位高权重,却看在她的面子上让出铺子?
“你自己猜。”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前的暧昧气氛早没了,徐晋慢条斯理地用茶。
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眼睛看着徐晋,心思飞快转了起来。
首先,杜远舟是给她情面,那他一定不是徐晋的旧交,不是徐晋的,就是她的。
但傅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杜远舟,那对方其实也不是给她面子,而是她的父母。
父母……
父……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傅容震惊地站了起来,“他,他是我祖母那边的?”
她有两个祖母,一个是住在景阳侯府的老太太,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一个是在父亲年幼时便病故的嫡亲祖母杜氏。杜远舟姓杜,定是亲祖母那边的亲戚,只是傅容对杜家一无所知,无法具体判断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杜远舟到底会是她什么人。
徐晋示意她坐下,看看她,不太确定地问:“杜家的事情,岳父岳母都没跟你说过?”
傅容对素未谋面的亲祖母说不上什么感情,但此时此刻,在亲眼见到一个杜家人为她着想后,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怅然,低头看自己的茶碗,“没有,小时候问过我娘,她不告诉我,也不许我提,我去问父亲,他说他也不记得了……”
分明是撒谎,但父亲不想说,她也没办法。
她神色黯然,徐晋看了不忍,走过去将妻子抱到腿上,双手握着她小手,下巴搭在她肩头道:“既然岳父岳母不想让你知道,现在我跟你说了,你别在二老面前露馅儿。”
她一看就是好奇的,徐晋也觉得这事不必隐瞒,傅品言不想提是因为切身体会过一些不堪,傅容他们兄妹几个没有经历过,就算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傅容期待地看他,暂且压下另一道困惑。
徐晋亲亲她脸,低声解释起来。
杜家是京郊一户农家,杜氏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相继去世后,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杜家一贫如洗,杜老大四处借钱才在二十岁那年勉强娶了媳妇,杜老二心里羡慕,跟兄长合计后将杜氏卖给了人牙子,打算用卖妹妹的钱娶媳妇。
后 来杜氏进了景阳侯府当丫鬟,被老侯爷看上占了身子,生下傅品言后抬为姨娘。杜家那边,杜老二攒够钱娶了媳妇,新婚不久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了一口,连个子嗣 都没留下就去了,媳妇也改了嫁。杜老大跟妻子操持一场丧事,手头更紧,便想方设法从杜氏手里讨钱,杜氏病故后,他们又去找傅品言。
傅品言当时还小,偷偷接济了舅父舅母一阵子,发现对方贪得无厌后,请老侯爷出面,总算用一笔银子彻底断绝了跟杜家的关系。
按理那笔银子足够杜老大全家老小衣食无忧一辈子的,可惜杜老大交友不慎,被人拐着染上了赌瘾,很快就将家产败光,差点将房子都输掉才消停。没钱没地,也没有妹妹可卖,两口子就把小儿子卖到棋社当伙计了。
杜远舟便是那个小儿子,也是傅品言的亲表弟。他运气算好的,因为脑子聪明被棋社东家安排在儿子身边当伴读,后来棋社东家的儿子大病一场丢了命,老东家孤苦无依,便认了杜远舟为义子,死后更是将名下的家产都给了杜远舟。
傅容今日才知杜家的事,喃喃道:“这么说,他是我……”
“三叔,”徐晋继续解释道,“他上面有两个兄长,老大死了,老二在乡下种地,找过他几次,他都不认,那边过来纠缠,被他送到牢房住了三个月,出来后就没再纠缠了。”
傅容瞠目结舌,仰头看他:“王爷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徐晋笑了笑。
上辈子他就派人查过傅家二房所有事情,对杜家那边其实没怎么关注,只是名单递过来时随便扫了一眼,在一溜杜老大杜老二等土气名子里看到个杜远舟,难免多留意了一下。重生之后,他又让人把傅家二房那边的消息都搜集了一遍,这些事情便更清楚了。
看出傅容眼里的疑惑,他坦然道:“赐婚旨意下来后,我让人查过你们的亲戚,平时派人盯着点,免得将来出事连累我。浓浓别怪我多心,要知道京城不少勋贵之家都因为远亲闹事受过牵连,我是王爷,更得谨慎行事,不容有失。”
傅容默然。
这种被人摸过自家底细的感觉肯定说不上好,不过毕竟情有可原,况且知道徐晋如此细心谨慎,傅容反而放松了些。徐晋自身厉害,将来避过灾祸的可能才越大,他要是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她该担心了。
“不提那个,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傅容不安地站了起来,“他,三叔肯照顾我,我也不想难为他,其实他的铺子本来就不用要的,这间茶楼加上旁边的笔墨铺子,修缮之后也不算小了。”
徐晋就知道,她对男人可以做到转身就忘,对亲人向来都很体贴,谁对她好,她肯定会同样还回去的。
他冷静地提醒道:“周掌柜忠心可嘉,但他上了年纪,浓浓不觉得你该培养自己的心腹了吗?如意斋你跟顾娘子各占五成股,你们两个一个住在王府没法亲自照看这边,一个只知道困在屋里做首饰,将来接任周掌柜的人若有歹心……”
傅容眼睛一亮:“你是说,请三叔帮我做事?”
徐晋点头,“他想经营棋社是出于孝义,但男儿大丈夫,小小一间棋社未免屈才了。他能在一众伙计里被老东家看中,人品才干必定都很出众,缺少的只是历练。不如请他当如意斋的二掌柜,让他跟在周掌柜身边多学多看,这样周掌柜退下后,他就可以接管了。”
他面面俱到,短短功夫已经想了那么长远,傅容满心敬佩,再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第一次意识到徐晋其实很有本事,如他武能上场杀敌能捕获灵狐,文采,那个要来没什么用,更重要的是心计,而今日由铺子引出来的种种,足以证明徐晋并非徒有其表。
“王爷……”
她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
“这样看我做什么?”徐晋刚想再次将她抱到腿上,估摸着一会儿杜远舟该回来了,便只是牵过她手,轻轻捏了捏。
“王爷真厉害。”傅容由衷地夸道。
徐晋仰头看她,忽的站了起来,咬她耳朵道:“这话我喜欢,晚上你再说给我听。”
傅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才夸两句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外面传来两道脚步声,徐晋暂且收起花花心思,问她:“请他当二掌柜,我说,还是你亲自跟他说?”
傅容略微迟疑便做了决定:“我说吧,王爷在一旁看着就好。”
那终究是她的亲人,也是她想器重的如意斋未来大掌柜,傅容理应见见。
于是杜远舟再次踏进雅间,就见那清冷俊逸的肃王身边多了一道娇俏身影。
杜远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他僵在门口,意外于屋里多了个女子,也惊艳于小姑娘倾城的美貌。
徐晋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
被陌生男子这样盯着,傅容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一是因为杜远舟真的只是太过吃惊,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二来她已经知道这是她父亲的亲表弟,是她的三叔了啊。
有些羞涩的,她朝杜远舟走了两步,轻声唤道:“三叔,我是爹爹的第二个女儿,您知道我吗?”
一 声亲昵娇软的“三叔”喊得杜远舟浑身起了一层小疙瘩,随之而来的是由衷的欢喜,是受宠若惊。确定了傅容身份,连面对徐晋都冷静从容的男人竟拘谨地搓了搓 手,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这,王妃,我,草民听说过,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是那日您与王爷大婚,我……”
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远舟一张白皙俊脸红了个透,垂眸静立片刻,才恢复几分沉稳,低头道:“王妃身份尊贵,草民失礼了。”
他被父母卖了时年仅七岁,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父母偶尔的吵架里得知自己有个身为侯府二少爷的表兄,知道生下那个表兄的姑母也是被家里卖出去的。后来一年年过去,他明白傅家是他不能攀也没脸攀的亲戚,杜家则是他不想要的亲戚,就这样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
除了偶尔从客人们口中听到点消息,他没有刻意打听过景阳侯府的事,直到八月里肃王大婚,他才知道肃王妃是傅品言的次女,也就是他的表亲侄女。
有点自豪,也有担忧,但都被他藏在心里,对谁都不曾提起。
不想今日,小姑娘竟然要买他的铺子。
杜远舟没有忘记义父的叮嘱,只是,他忍不住想成全那个没见过面的侄女,当是长辈一点心意。
现在呢,她居然就站在他眼前,还喊他三叔。
杜远舟只觉得受之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三叔这个人物,53章 有伏笔哦,嘿嘿,大家晚安~
第127章
傅容肯叫杜远舟三叔,有礼节的关系,也是看在对方愿意照拂她的情面上,其实心里有点忌讳的,因为她不知道父亲愿不愿意认杜远舟这个亲戚,万一不愿意,她擅自认亲,父亲得知了生气怎么办?
但是看到杜远舟因为她一声称呼面红耳赤举手无措的样子,她突然释怀了。
杜远舟若淡定从容,她兴许会怀疑他别有居心,他局促失态,反而说明在他心里,她这个侄女比肃王爷还让他紧张。对方以诚相待,她又何必想太多?
跟徐晋互视一眼,领会到徐晋眼中的隐晦认可,傅容越发笃定自己没看错人了,笑着道:“三叔不必客气,您是长辈,直接叫我小名浓浓好了,您口口声声喊我王妃,我一个小辈哪里受得起。”
杜远舟依然不敢看她,婉拒道:“您是王妃,礼不可废,再者草民身份卑贱,当不起王妃如此称呼,也请王妃别再这样叫草民,传出去引人误会。”
景阳侯府有个嫡出的三爷,虽然已经过世,但那才是傅容真正该喊三叔的人。她这样喊他,传到侯府老太太或是傅品川耳里,恐怕要与二房生罅隙。
傅容明白杜远舟这话里的深意,想了想,改口道:“那我叫您小叔好了。之前小叔愿意出让铺子的话我都听见了,您心里分明是把我当侄女看的,现在若继续跟我讲这些虚礼,那您请回吧,我不买您的铺子了,今日就当从未见过。”
杜远舟愕然,抬头看她。
侄女要买铺子,都劳动王爷出面了,想来是有大用途,又怎能如此儿戏,说不要就不要?
傅容不理他,故意绷着脸走到窗边,背对他而站。
杜远舟改看徐晋:“王爷,这……”
徐晋摆手道:“既然她说不要,那你走吧。许嘉,去问问笔墨铺子旁边的那一家。”茶楼跟笔墨铺子加起来地方也偏小,三个铺子合并正合适,拆掉重建后,应该比凤来仪还要宽敞一成。
许嘉领命而去,脚步快得杜远舟想阻拦都不行。
好心办成这样,杜远舟羞愧非常,知道这事傅容说了算,放软声音劝道:“王妃何必再费周章 ?我那铺子……”
“杜东家不必说了,你我毫无关系,先前你已表明那是你义父留给你的,不愿卖,既如此,我跟王爷也不愿做强买强卖之事。我跟王爷还有话说,杜东家慢走。”傅容脸色平静地回到徐晋对面落座,端茶送客。
小姑娘明显是在赌气,杜远舟僵立片刻,无奈道:“你我私底下认亲,你不怕你父亲不喜吗?”
虽然还没喊她小名,但这已经是妥协了。
傅容立即笑盈盈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亲昵道:“小叔想哪去了,我爹爹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看王爷都没觉得我认您为亲有何不妥,您想那么多做什么?来,坐下来喝杯茶吧。”
杜远舟哪敢跟徐晋坐在一张桌子前,拒不肯应。
但傅容总不能站着跟他商量大事啊,咬咬唇,哀求地看向徐晋。
徐晋默默回视她,故作不懂。
傅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徐晋别开眼,又用了口茶,才在傅容满足的注视下去了屏风后头。
傅容也没指望徐晋会让她单独跟刚认的小叔说话,笑着请道:“小叔这下可以安心坐了吧?”
说着新翻起一个茶碗,亲手给他倒茶。
杜远舟背脊僵硬地坐了,看看面前的茶碗,感慨万千。
他有亲人,却也跟没有一样,之前父母兄嫂只会跟他要钱,要不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真当世上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傅家那边,傅品言在自家父母身上见到的贪婪自私他都见过,感同身受,更没有脸面去结交,所以这么多年,傅容竟是第一个肯诚心待他的亲戚。
“那铺子……”
傅容摇摇头,一边好奇端详新认的亲人,一边轻声解释道:“那是小叔义父留给您的,我感激小叔待我的心意,却不忍心叫您一辈子良心不安。就这样好了,我去买那边的铺子,以后跟小叔挨着做生意,将来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小叔多多提点。”
杜远舟刚想再劝,对上傅容明亮澄净的眼睛,明白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坚持,转而打听道:“你要开什么铺子?”
“首饰楼。”傅容很是自豪地道,跟着又唏嘘起来,“那也是我干亲姨母临去前留给我的,这样看来,我跟小叔还挺像的。”
想到义父,杜远舟沉默片刻,跟着又问傅容准备得如何了。看今日肃王爷霸道行事,杜远舟担心侄女只是一时冲动想开铺子玩,王爷太过宠爱一掷千金,却未必考虑过如何做好这门生意。
话题转到这里,傅容也不再卖关子,将她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二掌柜的事情说了出来,“小叔,您有空帮我吗?这是我的嫁妆,买铺子麻烦王爷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愿连打理铺子的人也请王爷帮忙,我也不想去求父亲,思来想去,身边又有本事又值得信任的,只有小叔了。”
杜远舟意外地看她:“咱们今日第一次见面,你就敢信任我了?”侄女信他他高兴,又怕侄女如此轻信,将来在旁人手里吃亏,忍不住想提醒提醒。
傅 容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为何不信呢?第一,小叔不给王爷情面却愿意把铺子卖给我,别无所求,足见小叔只把我当侄女,没把我当可以巴结的王妃,我相信小叔不 会骗自己的侄女。第二,小叔仪表堂堂,能得到老东家青睐,人品才干肯定也有过人之处,绝非庸人,我相信小叔能帮我打理好生意。第三呢,就算前两点我看错人 了,小叔没有生意头脑或是将来做假账骗我,我可以随时换掉小叔或是请王爷替我教训小叔啊。”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
杜远舟也笑了,看着对面因为肃王那声轻笑微微红了脸的小姑娘,颔首道:“既然浓浓心里都有数,那我就帮你打打下手吧。”棋社那边伙计掌柜都是他熟悉的老人,又是清闲生意,几乎不用他做什么。
他答应了,傅容却收起了笑,正色道:“关于如意斋,我还有些隐秘要告诉小叔。这里说话不便,明早小叔来王府坐坐吧,我给您引见周掌柜,咱们彻底说清楚了小叔再做决定?”
杜远舟微微诧异,很快应道:“也好。”
正事说完了,杜远舟不敢让肃王爷在那边等太久,起身告辞:“那咱们明日再会,我先走了。”
傅容送他到门口。
杜远舟犹豫了会儿,还是叮嘱道:“咱们的事,暂且别告诉你父亲吧,以后私底下你喊我小叔,在外面只把我当二掌柜好了。”
傅容打趣道:“小叔还不知道明天我要说什么隐秘,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杜远舟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傅容关上雅间的门。
还没转身,腰被人抱住,“将来他真一手遮天做假账骗你,我又不肯为你做主,你怎么办?”
傅容低头看他的手臂,小声道:“王爷不肯为我做主,那一定是有了新欢不喜欢我了,真那样,王爷以为我还有心思理会铺子生意吗?”
她神情黯然,仿佛身临其境,徐晋好笑地将人转过来,亲道:“随口说说你又当真,傻,只要你全心全意对我,我会疼你一辈子。”
傅容抱住他腰,在他胸口蹭了蹭。
很快许嘉就回来了,因为徐晋出手大方,那边铺子也痛快地把地契拿了出来。
徐晋让他派人去官府盖印,他跟傅容先回了王府。
黄昏时分盖好交接官印的三张地契就交到了傅容手里,傅容又兴奋又欢喜,不过想到买铺子的钱都是徐晋出的,晚上还是问他:“买铺子到底花了多少钱啊?你告诉我,我把钱给你,否则我心里别扭。”
她有钱,父母给她的嫁妆算是小头,柳如意留给她的半生积蓄够她花几辈子的。
“三十万两。”徐晋一边脱衣服一边道。
傅容靠在床头算自己的小账呢,听到这话猛地坐直了身子,“多少?你再说一遍!”
那眼神那语气,仿佛主母在质问败家儿子!
“三十万两。”徐晋轻飘飘地重复,走到床前朝傅容伸手讨要:“给我吧,一下子出去这么多银子,我手头也紧。”
傅容仰头看他,一张细白小脸慢慢飞满了云霞。
她所有东西都加起来,也凑不齐三十万两啊。
而且她叫完就回过味儿来了,徐晋纯粹是胡诌的,那三间铺子,三千两都给多了……
她脸红是因为自己那声大叫太丢人了。
她闭上眼睛,扭头就想往被窝里钻。
徐晋一把扑了过去,压着人亲她羞红小脸,呼吸急促:“本王不爱银子只爱美人,王妃陪我一晚,那三间铺子的债便一笔勾销……”
他故意学那些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动作也痞气十足,有那么一瞬,傅容竟真的错以为身边的男人不是她的肃王爷,而是陌生恶霸。
因这古怪感觉,这晚的亲密也变了味道,他温柔又粗鲁,她羞恼又新奇,连坠云端。
第128章
跟徐晋成亲后,因为府里没有公婆,徐晋又纵着她,傅容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今日跟杜远舟周掌柜约好了,傅容便特意早起了一次,免得跟那次琴香来一样,叫人家白等那么久,心里不定想些什么。
杜远舟先到。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杭绸袍子,身姿挺拔眉眼清秀,举手投足儒雅温和,跟棋社东家的身份很是相符。
“小叔棋艺一定很好吧?”落座后,傅容笑着寒暄道。
棋社老东家也姓杜,乃爱棋之人,经营棋社后每月都会举办一场雅赛,杜远舟在棋社当伙计,从小耳濡目染,练了一手好棋艺,自二十五岁后便从未输过,渐渐在棋社圈里也有了不小名气,常有人慕名过来讨教。
杜远舟当然不会跟侄女炫耀,谦逊道:“尚可。”
傅容才不信,叫人摆了棋盘在院中树下,叔侄俩一边下棋一边聊些日常。杜远舟声音清朗,话却不多,主要都是傅容在说。看出来杜远舟很好奇他们兄妹几个的事情,傅容就略过父亲,专说他们兄妹。
“哥哥升了从六品,不少人来家里说亲,可他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愿娶媳妇。对了小叔,你成亲了吧?婶母是哪里人,我有弟弟妹妹吗?”傅容落了一子,兴奋地问。杜远舟二十八岁,孩子岁数应该都偏小的,傅容喜欢多几个弟弟妹妹。
杜远舟笑着摇头:“先后订过两门亲事,一个染病去了,一个家中走水,跟同住一屋的妹妹都没逃出来。算命的说我命中克妻,我便消了心思。该你了。”
傅容连忙回神,心不在焉放白棋放到一个位置,瞅瞅对面俊美儒雅的男人,奇道:“小叔这般模样,没有人再给您说亲?”
要长相有长相,要产业也有产业,家里还没有公婆妯娌,他家附近的姑娘们就没有心动的?
杜远舟笑了笑,“有,只是我不想祸害人家,而且确实没有成亲的心思,随缘吧。听你说宣宣喜欢下棋?我那里有几本我自己寻来的棋谱,改日我拿过来,以你的名义送给她吧。”
“这个,看看再说吧。”傅容含糊地道。
如意斋重开后,父亲肯定会过问的,傅容想找机会引荐两人认识。她觉得父亲跟杜远舟应该能谈得来,熟悉后父亲肯定也会认下这个亲戚,那时候杜远舟想对妹妹弟弟好,光明正大。
“姑娘,周掌柜跟顾娘子来了。”
兰香小声提醒道。
傅容扭头,就见小丫鬟领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顾姨你怎么也来了?”
顾娘子头上依旧戴着帷帽,声音轻柔:“听说你们要商量开铺子的事,我过来听听。”
傅容走到她身边停下,转身给二人介绍杜远舟:“这是我小叔,一会儿他答应了,以后就是如意斋的二掌柜了。”又同杜远舟介绍道:“小叔,这是周伯,如意斋重开的事全靠周伯在张罗,这个就是我们如意斋镇店之宝顾娘子,我给您看的那些首饰都出自她手。”
“你又给我戴高帽。”顾娘子无奈地道。
傅容嘿嘿笑。
杜远舟上前跟两人见礼。
周掌柜和善地笑,顾娘子点头回礼,“小女容貌有损,失礼之处,还请杜公子包涵。”
杜远舟笑道无碍。
四人进了花厅,小丫鬟们上完茶水就退出去了,梅香兰香两个在门口守着。
周掌柜得了傅容示意,简单地将如意斋跟庆国公府、郡王妃的瓜葛解释了一遍。先说清楚,杜远舟若是怕事,可以不做这个二掌柜,若是不怕事,那么知道这层关系,以后遇到那边的人纠缠,他明白其中缘由才能妥善处理。
他说完了,傅容打趣地问杜远舟:“现在小叔还要过来帮我吗?”
杜远舟略微沉吟,在傅容开始担心他真的打了退堂鼓时才开口:“王妃打算给我开多少月银?”
“小叔!”傅容娇声嗔道,她哪料到一直很温和正经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叔侄俩相认一日就亲近了,周掌柜笑着摸了摸胡子。
顾娘子低头品茶,在傅容询问何时动工翻盖铺子时道:“等等,浓浓你还没告诉我,王爷买铺子花了多少银两?咱们说好的,重开如意斋,所有花销都得入账分摊。”
她跟柳如意情如姐妹,但账目也记得一清二楚。顾娘子心里明白,傅容接管如意斋主要是为了跟柳如意的情分,并非贪图这点小钱,如今成了王妃,恐怕更不在乎开铺子的银子了,但她必须分清楚。她已经借了傅容的光,不能再占金银上的便宜,该她出的那一半,她必须出。
傅容没请顾娘子来就是不希望她打听这个,刚要劝,那边周掌柜道:“王妃还是告诉我吧,我记在账上。咱们生意归生意,账本还是要记清楚的。”
杜远舟也赞同。
傅容没办法,想了想道:“三间铺子,连带后面的宅院,一共花了一千五百两,零头王爷没跟我说,顾姨总不会跟我计较几十两银子吧?”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徐晋花了多少,她一问那家伙就要她以身抵债,想到昨晚他的疯狂,嘴里那些胡言乱语,傅容可不敢再刨根问底。
顾娘子不太懂宅子行情,看向周掌柜。
周掌柜猜到傅容少说了,见杜远舟没拆她台,他也附和道:“隆庆街的地价,差不多是这数。”
顾娘子仔细打量屋里的三人。傅容一脸无奈,周掌柜垂眸似在考虑什么,对面杜远舟怡然品茶,顾娘子虽然心里有怀疑,但也只能信了。
账算清楚了,接下来要商量拆旧盖新的事。
杜远舟对京城最熟悉,他又住在那边,主动把联系匠人的差事揽了过去,铺子布局以及后院房屋搭建等事宜由他跟周掌柜一起商量着办,预计要等年后才能完工。
“那就开春后选个吉日开张吧。”傅容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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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斋铺子修建的事傅容不用操心,但接下来的日子她也挺忙的。
东宫办满月宴她要去,跟着就是十月底成王迎娶李华容。
一大早,傅容徐晋就坐上了前往成王府的马车。
外面天冷,傅容手里捧着手炉跟徐晋说悄悄话:“幸好你比成王年长,要不就轮到咱们这时候成亲了。”秋天早上她还舍不得起来呢,大冬天的早起忙活,动手动脚的,身上衣裙也更加繁琐,李华容这个新娘子可比她当得辛苦。
“你是说,庆幸能提前两个月嫁给我?”徐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傅容瞪了他一眼。
徐晋低低地笑,凑到她耳边道:“今晚咱们也洞.房。”
他还好意思提洞.房,不过这话倒是提醒傅容一事,一手抱手炉,一手扯了扯徐晋衣襟,柔声嘱咐道:“今儿个别人成亲,午宴晚宴上你都少喝点,再敢喝得跟上次那样酩酊大醉,晚上我叫人早早落锁,不让你进来了。”
她看完新娘子,用完午饭就先回府了,徐晋则得留到晚上。
小姑娘眉眼温柔,威胁的话说出来也是娇娇软软的,想到成亲后她对他越来越亲近自然,徐晋心里默默涌上一股暖流,攥住她手亲道:“知道了,都听你的,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傅容乖乖点头。
马车停在了成王府门前。
徐晋先下车,转身准备接傅容时,瞥见对面一辆马车也到了门前,马上就要停了。
徐晋多看了两眼,嘴角翘了翘,对着车帘唤道:“出来吧。”
傅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炉,再将斗篷后面的兜帽遮了起来,掏出小镜子照照,确定衣裳妆容都没有出错,这才弯腰往外走。她低着头,视野被帽子两边雪白的狐毛遮掩,看不见前后两侧情形,傅容也没心思注意那些,扫一眼车前,诧异地问徐晋:“凳子呢?”
她得踩着凳子下车啊。
“何必麻烦,我抱你。”
徐晋笑着看她,跟着就将呆住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稳稳放到地上。
傅容被他抱着转了半圈,双脚踩实了,却依然有种晕乎乎天旋地转的感觉。
徐晋居然当着成王府门前侍卫的面抱她下车?
他对她再好,在外面还从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发什么愣,七叔在那边,浓浓随我过去见礼。”徐晋替她紧了紧斗篷带子,凤眼明亮。
他笑得温柔,傅容却一下子没了那种做梦般的感觉。
徐晋心眼特小,她跟外男多说一句话,他都会泛酸,徐晏,安王,吴白起,都是他曾经酸过的人。刚刚反常的举动,是他故意做给安王看的吧?
这家伙,只因当日在永泰寺亲眼目睹她跟安王碰过面说过话就把安王当成情敌了,若是让他知道她曾经跟安王许过桃花盟……
傅容心中苦笑,短暂意外后点点头,转身前没忘小声埋怨他:“下次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任何一个女子被外男看到她与丈夫亲昵,都会如她这般羞恼。
但这句埋怨落到徐晋耳里,却多了别的深意。
目光在她脸上逗留几瞬,徐晋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领她走向那边长身玉立的男人。
第129章
西山一别,除了端午龙舟赛时远远瞧过一眼安王背影,傅容再也没有见过他。
此时此刻,那个男人就站在十几步远的对面。成王大喜的日子,他穿了一身绛紫色长袍,比前几次照面多了几分王爷该有的雍容尊贵,至于面容……
傅容没有仔细看。
这个人曾经喜欢过她,曾经以一片桃花为聘问她是否愿意嫁他。半年一晃而过,傅容不知道安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还存了些念头,万一她一个眼神让他误会什么,让他露出不该有的神色,徐晋察觉后,心里定会生出猜忌。
或许安王最后可能还会登上那个位子,但是现在,徐晋才是她的丈夫。傅容宁可让安王将她看成一个短短半年便忘了山盟海誓的无情女人,也不想让徐晋误会她对安王有情,让这两个月的努力白费。
这些王爷,没有一个傻子,既然嫁了徐晋,傅容就没打算在徐晋与安王中间左右逢源。
“侄媳见过七叔。”徐晋打完招呼,傅容跟着垂眸见礼,大方从容。
徐晋视线从她侧脸上移开,看向安王。
徐平目光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笑了笑,“你们成亲这么久,今日我才看到你们站一块儿,果然是天作之合。”
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他以前没见过傅容。
但徐晋知道两人见过面,知道安王特意选了傅容去西山那日也去了西山。他不清楚安王为何笃定傅容见了他后一定会追上去,许是他先喜欢上了傅容然后也觉得傅容会看上他这个王爷?他只知道傅容确实追上去了,两人还在桃花树下单独待了十句话的功夫……
现在他们都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心有灵犀吗?
傅容的心思,徐晋能猜出几分,她那么聪明,现在肯定不惦记安王了,自然要撇清关系。安王呢,他是怕露出马脚引他怀疑,担心他把怒火发到傅容身上?果真如此,安王对他的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体贴。
跟太子一样,一个惦记他王妃的貌,一个惦记他王妃的心。
徐晋胸口怒火翻涌,面上却是一分不显,引安王往成王府里走,客气道:“七叔过奖了。你看今日五弟也成亲了,七叔一次次喝我们这些侄辈的喜酒,不知我们何时能喝七叔的喜酒?”
傅容跟在徐晋右侧,微微落后一步,听两人说话。
徐平道:“姻缘天定,缘分没到不能强求,景行别再笑我,咱们去看看老五准备的如何了。”
“好。”徐晋痛快应道,转身叮嘱傅容:“那你先去后院,回府时派人过来跟我说一声。”
傅容轻声应了,刚要走,瞥一眼安王,发现他侧对他们而站,她悄悄朝徐晋眨了眨眼睛,无声警告他晚上少喝点酒。
她做得自然无比,同样是关心,徐晋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暖意。
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彻底忘了安王了,她如此行事,只是为了掩饰她的那些心虚,只是为了让他相信她心里只有他,让他相信她对他的感情。
徐 晋看着傅容,看她领着丫鬟朝后院走去的纤细背影,忽然意识到婚后她表现出来的那些娇气亲昵依赖温柔,其实都有可能跟刚刚的俏皮一样,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为 了哄他喜欢她,哄他给她她想要的宠。他最开始也是清楚的,但他太喜欢那样娇美可爱的她,喜欢到选择相信那些都是真的,相信她已经为他动心了。
她呢,到底有没有动心?
徐晋完全判断不出来。
这个撒谎本事已经炉火纯青的女人,这个能睁着眼睛随口说出真假难辨情话的女人,他能看出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高兴了伤心了,唯独她对男人的心,他一点都看不透。
~
傅容去了新房那边。
今日过来陪新娘子的都是成王这边的女眷,如果成王娶的是旁人家的女儿,永宁公主郡王妃等人肯定要过来的,偏偏他娶的是永宁公主的亲孙女李华容,永宁公主跟郡王妃就只能在庆国公府送李华容出嫁了。
不用跟她们打交道,傅容挺高兴的,她不怕她们,可见面后注定会扫兴的人,当然能不见最好。
“二嫂几时到的?”进了暖阁,里面几个女眷齐齐朝她行礼,傅容笑着回礼,最后走到康王妃身边,亲昵地问。
康王妃瞧着比坐月子时瘦了很多,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握住傅容手笑道:“早到了,昨晚我就嘱咐丫鬟们早早叫我起来,你成亲那会儿我没赶上,这次说什么要一起补回来。”
满屋女眷都跟着笑。
傅容没看到太子妃,跟她打听。
康王妃立即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她这回孕吐挺严重的,现在还没消停下来呢,今个儿就不来了。你看,风水轮流转是不是,你成亲时我身子重,五弟成亲她怀身子不适,明年要是老六成亲,估计就轮到你这个亲嫂子害喜啦!”
傅容佯装羞恼,“二嫂真是的,今天明明是五弟妹进门,你快留着力气闹她吧。”
康王妃瞅瞅门外,拍拍她手道:“放心吧,她是新娘子,我不会忘了她的。”
傅容眼帘低着呢,没瞧见康王妃眼里一闪而过的讽刺,抬头时见二公主在身边嬷嬷的陪伴下进来了,一看见她小姑娘嘴角就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傅容心情大好,笑着喊妹妹。
渐渐的,女眷们都到齐了,早已出发迎亲的成王也将王妃接了回来。
傅容很快又见识了一次闹新房的热闹,只不过两个月前她是被人围观的新娘,今日她是围观李华容的宾客之一。
新娘子走进来时蒙着盖头,倒是新郎官儿成王被一身大红喜袍衬得面如冠玉,虽不及徐晋俊美,却也是京城排的上名号的佳公子之一,看他眉眼含笑又在众人注视下略显紧张的样子,显然是很满意亲表妹给他当王妃的。
全福人笑眯眯地将挑盖头用的金漆秤杆递了过去。
成王捡起金漆秤杆,女眷们不约而同停止打趣,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盖头一点一点被挑起,露出李华容艳光四照的绝色脸庞,她抬头看成王,凤冠上垂下来的串串金珠流苏也无法遮掩她水眸里潋滟的动人光彩。
对于女子而言,穿上嫁衣出嫁的时候,大概就是她一生里最美的时候了。
所以哪怕平时见惯了,此时看到新娘打扮的表妹,成王还是看呆了。
女眷们大多数也都是惊艳的。
傅容也承认李华容确实足够美貌。
只有康王妃清醒得很,在一片惊艳吸气声里笑着拍拍身前二公主的小肩膀,说悄悄话般低头问她:“福慧说说看,是你四嫂当新娘子时好看,还是五嫂好看啊?”
她声音是低,但在这新郎新娘默默凝视的针落可闻的当头,再低的声音也足够传入众人耳朵了。
成王听到了,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日肃王成亲时他在肃王府门口看到的那只纤纤素手。
李华容也听到了,紧跟着就发现身前的少年眼神变了,像是在回忆什么。
是在想象傅容穿嫁衣的样子,还是拿她跟傅容对比?
大红广袖之下,李华容暗暗攥紧了手,强忍着才没有看向那故意坏她好事的康王妃,也没看那从信都小地方来的抢走她京城第一美人名声的庶子之女。
傅容呢,她真的没料到康王妃竟然会拿她给李华容添堵。
不过转瞬一想,康王妃这样做确实聪明,既报了上次庆国公府世子夫人给太子妃添堵的仇,又将战火引到了她身上。太子康王那边跟成王这边不对付,反正都要吵的,那她跟徐晋的肃王府也别想坐山观虎斗,大家谁也别看谁的热闹。
只是她对康王妃的那点好感,因她这一句话半点不剩。
唯一欣慰的是二公主并没有回答这个得罪人的问题,小姑娘低着脑袋,像是还在比较。
眼看全福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傅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执礼。
在全福人刻意抬高的吉祥话里,众人就像没听到康王妃那个问题一样,脸上又都露出了笑。
午 宴开席前,康王妃将傅容拉到一旁,十分愧疚地赔罪:“四弟妹生气了吧?哎,都怪我不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知道,她平时仗着自己貌美有多瞧不起人, 我早想教训她一次了,可惜自己貌不如人,只能忍着,好不容易盼到四弟妹这样仙女似的人物,今儿个一时没忍住。四弟妹你也知道我这张嘴的,原谅二嫂这一次成 不成?她若敢因为这个找你麻烦,二嫂绝对站到你这边!”
傅容苦笑:“二嫂太高看我了,论美貌我可是自认不及五弟妹的。二嫂也别多想,今儿个是五弟妹的大喜日子,我不生二嫂的气,二嫂也别再跟五弟妹置气了,咱们妯娌和和气气的,父皇母后听说了才高兴啊。”
一番话大方得体,不给人任何可利用的把柄。
目送傅容走向二公主,康王妃眼神变了变。
傅容没再搀和康王妃跟李华容的恩怨,用饭时跟二公主坐在一起,姑嫂说说笑笑,饭后一起离去,在门口分道扬镳。
回到芙蕖院,傅容换身衣裳,躺到被窝里歇晌去了。
黄昏时,兰香问傅容晚饭想用什么。
傅容望望窗外,摇头道:“再等等吧,王爷在那边多半没用什么东西,一会儿王爷回来了,吩咐厨房端上两碗牛肉面,我跟王爷一起用。”
兰香抿唇笑,“王妃对王爷真好。”
傅容扯了扯嘴角,回头徐晋也这么想,她才算没白等。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一碗面就想打发我?哼哼。
傅容:谁说给你吃面的,明明是我吃面你喝汤好不好?
肃王:(╯‵□′)╯︵┻━┻
第130章
成王被人扶着去新房了,徐晋几个兄弟继续喝了几杯,夜深才散席。
徐晋跟六皇子徐晧并肩走在后面。
徐晧年少,酒量浅,偏自己不把自己当孩子,哥哥们喝多少他都要随着,喝到后面吐得厉害,他还犟着脾气不肯喝成王府的丫鬟端来的醒酒茶。太子假意相劝,康王在旁边起哄叫好,徐晋看不过去,提着徐晧肩膀将人拎到外面,亲手给他灌了好几碗。
“四哥,我知错了,回头你别跟娘说。”徐晧人清醒了,脚步还虚扶,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徐晋面无表情。
他知错什么?他犯的错多了。
可 他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是目前他心里排在第二的血亲。父皇对他好,但他还是其他人的父皇,还是这大魏朝的天子,给他一个儿子的好有限。母亲生他疼他,排在 第一,弟弟……他七岁生病,有什么委屈不能跟父皇提,不能再被母亲抱在怀里哄,只能去找说话还不利索的弟弟,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眉眼跟他有些像的弟弟,戳戳 他藕节似的胳膊,心情就会好一些。
所以弟弟犯再多的错,他这个哥哥都会帮他善后。
跟安王等人告辞,徐晋扶着徐晧上了自家马车。夜深人静,宫门早就关了,这小子也聪明,出宫时就跟父皇母亲说了晚上去肃王府过夜。
将人丢到客房,派人好好伺候着,徐晋在前院屋里沐浴过后,才去了芙蕖院。
半路又停了下来,一人在夜色里发呆。
他知道傅容没做错什么。
所有冲动平复后,他曾将两辈子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傅容不愿回到他身边,怕他像上辈子那样冷漠对她,怕他上了战场一去不回,他都理解,也没法怪她之前惦记安王,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徐晋朝前看去,看见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灯光昏暗,两盏也只能照出她披着斗篷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你怎么过来了?”徐晋收起心绪,大步走了过去。
她不喜欢冬天,天冷就窝在屋里哪都不想去,十月底的晚上更冷,他以为她早早睡了……
傅容手里捧着手炉,瞧见徐晋,她松了一口气,从梅香手里接过灯笼,示意她跟兰香先回。
两人一走,徐晋本能地抢过她手里灯笼,右手将人搂到怀里,低头问她:“去找我的?”
淡淡的酒气迎面扑来,并不难闻,傅容双手抱住他腰,靠着他胸口道:“听人说王爷回来了,却迟迟没有来后院,我怕王爷醉酒难受,就想过去看看,若王爷在前院歇了,我再回来。”
后面声音小了,委屈又埋怨。
她抱着他,左手里的手炉抵着他后腰,热意缓缓传到他身上,他的心也渐渐暖了,搂紧她解释道:“六弟来了,醉得一塌糊涂,我安置他耽误了功夫。浓浓胡思乱想什么,早上分开时我说了让你给我留门,又怎么会自己歇在前头?”
鼻尖探进她斗篷上的帽子,唇熟练地找到她耳垂:“夜里浓浓离不了我,我也离不了你。”
傅容被他吮得双腿发软,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他衣袍,扭头否认:“谁说我离不了你的?”
“你说的,你去前院找我,就是想跟我一起睡呢,记得我说今晚咱们也洞.房的话是不是?”真切地抱着她娇娇小小的身子,被她撒娇依赖,徐晋懒得再想那些不舒服,管她曾经如何,管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对他温柔体贴,他只管享受美人恩就好。
“我才没想……”
傅容娇声辩解,推开他要跑:“王爷快回前院吧,我去给院门落锁。”
徐晋哈哈笑,大跨一步将人抓回来,轻轻松松打横抱起,“外面冷,咱们回屋睡觉去。”
傅容埋在他胸口,偷偷地笑。
她喜欢徐晋对她好,喜欢这样舒舒服服的日子,徐晋爱吃醋,那她便在他醋意发作前哄好他。
进了屋,徐晋亲手帮傅容解斗篷,嘴里说着混话。
傅容红着脸跟他闹,脱完斗篷后就不许他再脱里面的,却也不跟他解释,绕着桌子躲他。徐晋晚上喝了酒,回府后又尝了小姑娘意外的温柔,现在劲头正足,眼看傅容小狐狸般狡猾不肯叫他抓住,他着急,大手抓住桌子两边就想将桌子挪个位置。
还没发力呢,外面兰香试探着问:“王妃,现在摆饭吗?”
徐晋愣住,震惊地看傅容:“你还没用饭?”
傅容幽怨地瞪他一眼:“怕王爷在那边没吃饱,回府后一个人吃又没趣,我好心等王爷回来想陪王爷一起用,早知道王爷回来的这么晚,我就先吃了。”
徐晋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傅容理理鬓发,吩咐兰香将饭摆在外间榻上。
徐晋回了神,身上火已经灭了,有点愧疚,更多的还是控制不住的暖意和欢喜。他不想去猜她这份好是因为白日见到安王心虚了,还是真的惦记他,他只知道他喜欢她这样对他,她愿意这样对他,他的妻子愿意这样对他,有个母亲之外的女人愿意这样对他,他浑身舒坦。
“浓浓真会疼人。”挑开帘子前,徐晋突然抱住傅容亲了一口,认真赔罪:“以后绝不再这么晚回来了,真有要紧事,我让人带话给你。”
今晚他确实故意晚归的,故意在那边坐着跟人喝酒。
傅容拉起他手,威胁般虚抠他手背:“这是王爷说的,再有下次,往后王爷多晚回来我也不管了,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也会把院门锁上。”
徐晋笑了笑,反握住她手去了外间。
桌上摆了两碗牛肉面,热气腾腾。
一碗面条多牛肉多,另一碗只有这碗的三成,瞧着可怜巴巴的。
徐晋无奈地笑:“岳母看见这两碗面,会不会觉得我舍不得给你饭吃?”
傅容将筷子递给他,笑道:“才不会,我娘知道我饭量小,别说话了,快趁热吃吧。”
徐晋接过筷子,假装低头,眼睛却偷偷瞄着对面的妻子,看她挑起细细一缕面,放到口中一截再用贝齿咬断,小口小口地用,秀气可爱。察觉她要看过来,徐晋挑起一柱面就往嘴里送,因为慌张,不小心挑多了。
傅容嫌弃地皱眉,“王爷怎么跟我哥哥似的,狼吞虎咽。”
徐晋咽完了才理所当然地回她:“男人都这样。”
傅容撇嘴:“我爹爹就不是。”
徐晋想了想,笑着看她:“岳父在你们面前是父亲,用饭当然注意这个,在岳母面前估计就跟你我现在差不多。我呢,等将来你给我生了儿子,我也……儿子不用讲究,我还这么吃。”说着又故意挑了一大柱面条。
傅容立即别开眼,跟着就笑了,重新看过去,看徐晋大口吃面。
其实还好,他人长得好看,吃相也不难看。
饭后不宜马上睡觉,夫妻俩进了被窝后,傅容在男人起坏心思前跟他说正经事:“今天在新房,康王妃问二公主四嫂跟五嫂谁更好看,二公主没说,但我估计那位心里多半是恨上我了。”
徐晋不以为意,搂着她小腰道:“她早就恨你了,当初你以为吴白起为何偏偏追你?”
傅容两道秀眉立即蹙了起来,坐正了问他:“你是说,吴白起受了她的指使?”
吴白起胡闹欺负她她可以原谅,但若吴白起跟李华容有勾结……
念头一起,傅容心中又生了疑惑,她记得傅宝说过吴白起跟李华容是死对头的,徐晋这样说,莫非是想冤枉吴白起?
徐晋正想继续说呢,察觉到傅容眼里的狐疑,心思一转就明白了,目光转冷。
好啊,在她心里,妹夫也比他更可信是不是?
手下的小腰似乎也没那么滑溜了,徐晋松开手,背转过身。
傅容傻眼了,徐晋这是在跟她耍气?
是啊,她只把吴白起当妹夫,提到吴白起就没有提起安王时那般谨慎,忘了避讳,可是在徐晋眼里,吴白起恐怕比安王更让他泛酸,当初因为她维护吴白起,这家伙差点要杀了她……
傅容心里悔得不行,知道自己的怀疑被徐晋看出来了,再掩饰恐怕适得其反,干脆乖乖认错,半压到徐晋身上哄道:“王爷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疑你的,只是太意外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跟李华容第一次见面,她为何暗算我啊?”
徐晋闭着眼睛,一副“别理我,我要睡觉”的模样。
他只是气他在傅容心里还不如妹夫值得信任,并不是猜忌傅容跟吴白起有什么,所以表现出来也就是普通生气,而非拒人千里的冷漠威严。
傅 容有点意外徐晋的态度,不过徐晋没有动怒更好,仗着今晚的好气氛,傅容硬是将徐晋转过来,又在徐晋想要转过去时无赖地趴到他身上,软声撒娇:“王爷快告诉 我啊,亏我当初还替吴白起说话,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没想到他居然帮着别人欺负我,王爷你跟我说,这次你想教训他,我绝不拦着。”
“下去。”徐晋冷冷地道。
傅容盯着他幽幽的凤眼,壮着胆子道:“我不。”
徐晋跟她对视片刻,忽的翻身,转瞬就将人压在了下面,就在傅容担心徐晋会起身离开时,他毫无预兆地抓住她睡衣往下扯,扯了一半不管了,低头咬她:“今晚饶你一回,下次再敢怀疑我的话,我……”
恶狠狠叼住她吓得战栗起来的那点娇,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傅容被这意外减轻的惩罚罚软了半边身子,“王爷……我不敢了,往后王爷说什么我信什么!”
徐晋冷哼一声,一边罚她,一边将吴白起因为两条蛇便受人指使的事说给她听,“你看你护的是什么人,下次再敢替他说话,我也往你身上扔那东西!”
“不要……”傅容这次是真的怕了,身子本能地瑟缩。
徐晋被这意外暗算激得连忙顿住,缓了会儿自以为做好准备了,开始念叨各种黑虫子给她听。傅容想捂耳朵,徐晋按住她手,在她一声声求饶里恣意妄为,险些将大婚时新做的婚床折腾塌。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其实肃王还是个合格的姐夫的,否则他在这里完全可以诬陷吴白起一把嘛~
吴白起:跪谢!
肃王:送我两只天牛吧,我挂在床顶上。
话音一落,傅宸领着自家兄弟一起扑了上来:叫你欺负我们家浓浓!
吴白起看看未来媳妇,将刚抓的天牛丢到了某王爷头上……
第131章
一夜胡闹,第二天早上夫妻俩都没能起来。
迷迷糊糊的,傅容睁开眼睛,见外面都亮了,彻底清醒,转身去推徐晋:“你怎么没去上朝!”
徐晋昨晚喝了酒,突然被她叫醒,额头疼,伸手将人按到怀里继续睡:“不用去,父皇知道我们会拼酒,早就给了今日的假,一会儿我陪你进宫,咱们一起去见娘。”
成王夫妻俩今日要进宫问安,傅容身为嫂子也要去皇后的凤仪宫见新妇。
大冷天的,傅容也不想早起,乖乖窝在他怀里。
刚要睡,徐晋突然坐了起来。
傅容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徐晋懊恼地揉揉额头:“忘了六弟还在前面。”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傅容偷笑。她是不怕睡懒觉被妹妹知道的,徐晋身为兄长,大概不想让亲弟弟看他笑话吧?
不过徐晋完全多虑了,他赶到前院时,徐晧还没醒。
徐晋毫不留情地扯开他被子。若不是顾忌这个弟弟,他可以拥着娇妻再睡会儿的。
徐晧冷啊,以为是身边伺候的人胆大包天,刚想开骂,就见自家四哥站在床头。他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找衣裳穿。
收拾妥当,兄弟俩去练武场过招。
徐晧从小就佩服兄长的战绩,练武时很是用心,是以功夫还是拿的出手的,以棍代刀,招招利落。徐晋有心指点他,只守不攻,徐晧很快就领会了兄长的意图,少年争强好胜,明知道兄长是好意,却更想逼兄长使出真本事,于是故意朝徐晋身上几处要害攻去。
徐晋笑了笑,见招拆招,只在弟弟手中长棍扫向他脖子时,目光陡变,一手攥住那长棍,长腿同时踢了出去,直接踹在徐晧胸口。
他抬腿时用了十分力气,虽然下一瞬就后悔了,但那一脚还是实打实落到了徐晧身上。
十五岁的少年郎硬是被踹出了一丈多远。
徐晧显然没料到兄长会这样对他,忘了疼,难以置信地望向正快步朝自己赶过来的男人。
眼看少年眼里震惊迅速转为怨愤,徐晋心里有愧,俯身扶他:“六弟,我不是有意……”
“我不用你扶!”徐晧一把拍开他手,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一边抹嘴角的血一边气冲冲往练武场外走,口中愤怒地叫喊着:“好,你就是这样指点我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娘,但你这肃王府我也绝不会再来!”
徐晋僵在练武场,神色复杂地目送徐晧离去。
许嘉很快过来回话:“王爷,六殿下领着人回宫去了。”
“送几瓶伤药过去。”徐晋平静道,又叮嘱许嘉:“此事别……算了,去吧。”
他不想让傅容知道,可徐晧负气离去,这么大的动静,前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包括傅容带过来的管事小厮,与其无意传过去惹傅容胡乱猜想,不如他亲口告诉她。
换过衣裳,徐晋去了芙蕖院。
傅容正要用早饭,见他过来,惊讶地站了起来:“你跟六弟这么快就吃完了?”
徐晋摇摇头,命一旁伺候的兰香再摆一副碗筷,屋里没人了,这才解释道:“刚刚跟六弟过招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将他打吐血了……”
傅容脸都白了,瞅瞅外面,急道:“六弟人呢?请郎中看了没?”说完意识到不对,徐晋还有心思找她一起吃早饭,徐晧伤得肯定不重。
果然就听男人有些无奈地道:“应该没事,不过他生我气,先回宫了。”
傅 容慢慢坐回椅子上,见徐晋仿佛几天没吃饭般直接抢了她的碗筷,已经先吃上了,再看他神色也不像太在意的,忍不住小声埋怨他:“你当哥哥的,跟他过招那么认 真做什么?就算伤势不重,都打吐血了,六弟心里会怎么想?肯定难受啊,心想他四哥得多不喜欢他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徐晋皱了皱眉。
傅容连忙闭了嘴,正好兰香端了另一副碗筷进来。
人走了,傅容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用饭。
直到上了马车,夫妻俩都没说话。旁边男人闭目养神,傅容扭头,对着一侧车窗抿了抿嘴。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他身为哥哥打了弟弟不知错也就罢了,竟然还跟她耍气来了,没像以前那样将她抱到腿上……
正委屈呢,腰上多了一双强健的手臂,轻而易举将她抱了过去。
傅容低头捶他胸口。
徐晋叹气:“我没跟你生气,我也知道我下手重了,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没事我打他做什么?”
终于能继续谈这事了,傅容直接略过两人的那点小别扭,仰头问:“王爷跟六弟赔不是了?”
徐晋沉默。
当时情急之下想赔不是的,六弟没听,现在平静下来,他反而不想说了。
傅容只当他抹不开脸,柔声劝道:“相信六弟也知道王爷是有无心的,一会儿王爷去找六弟好好解释下?都是亲兄弟,你打他他难受,你道个歉,他顶多跟你冷战几天,过阵子就不气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他才真正恼你呢。”
徐晋笑着亲了她一口:“你们兄妹几个也闹过别扭?”
傅容想了想,嘴角翘了起来,记起小时候一件趣事,“宣宣七岁那年,她在屋里练字,我叫她出去玩她不去,我就把她的笔抢了过来,宣宣追我时绊了一跤,门牙磕掉了……小丫头气坏了,不管我怎么道歉都不理我,足足半天没跟我说话。”
该她倒霉,正撞上妹妹换牙,否则没有那一摔,妹妹的门牙也会掉,哪会赖到她头上?
她幸灾乐祸又不以为然嘟了嘟嘴,徐晋情不自禁跟着笑,“那你们怎么和好的?”
傅容脸红了红,额头抵着他胸口,小声道:“我跟她耍赖啊,她不原谅我,我就故意在她看书写字时烦她,宣宣被我气笑了,笑着笑着我们就好了。所以王爷也不用觉得难为情,亲兄弟哪会真生气?早早说开了,免得白生许多闲气。”
徐晋点点头。
却没说到底会不会去找徐晧道歉。
傅容没有再劝。该劝的都劝了,徐晋若是听不进去先前说的,她再劝也只会招惹他烦。
“娘那边……”
“我来说。”
徐晋马上接口道。他那一脚不轻,他怕弟弟不肯请太医,跟母亲提了,也好盯着他用药。
嘉和帝在处理政事,成王夫妻还没到,徐晋跟傅容先去了昭宁宫。
崔绾也在,傅容请她相陪去暖房里赏花,让徐晋母子俩说悄悄话。
回屋时,徐晋已经走了。
淑妃笑着叫傅容:“走吧,咱们也该去凤仪宫了,绾绾自己玩,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崔绾乖顺应下,送她们出了昭宁宫。
路上淑妃问傅容,得知傅容也没见到兄弟俩是如何吵起来的,信了徐晋的解释,叹道:“还是生姑娘好啊,从小乖乖巧巧,不像男娃子,小时候闹着闹着就动手打架,长大了都娶媳妇了,依然不叫人放心。浓浓也不用搀和,咱们分头劝劝,其他的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
傅容轻声道:“这事是王爷理亏,儿媳会好好劝他的。”
淑妃拍了拍她手,“景行脾气不好,你小心看他脸色,他要是摆臭脸给你,你也不用管了,别因为这事闹得你们夫妻不和。要我说景行不是出手没分寸的,多半还是老六做了什么惹到他了……”
她轻声细语,讲了一路徐晋徐晧兄弟俩小时候的事,到了凤仪宫才笑着住了口。
过来准备看新王妃的,几乎还是上次傅容见的那些人。
一一行礼后,傅容在淑妃下首坐了,对面是太子妃康王妃。
傅容有些吃惊,太子妃怀孕应该有三个月了,瞧着反而比上次见面清减了许多,跟她相比,身段丰腴的康王妃更像是有孕的。
看来太子妃这一胎确实折腾人啊,难怪明年会早产,生下来的小世子据说也体弱多病……
成王夫妻俩来了。
傅容收回视线,朝门口看去。
成王风度翩翩,瞧着稳重了些,李华容一身大红衣裳,眼角多了一丝妩媚风情。
傅容看着他们夫妻朝皇后三妃行礼,听着熟悉的寒暄,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上她精心为李华容挑选出来的见面礼,一对儿金镶红玛瑙镂空雕花手镯。
当日去庆国公府赴宴,永宁公主刁难她们姐妹应该是因为徐晏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喜欢,可是在那之前李华容就想害她了,傅容想不到两人有什么过节,想来想去,李华容针对她,大概就是因为她将她比下去了。
傅容理解那滋味儿,现在都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将来哪天冒出来一个人把她比下去,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但她顶多在心里酸几句,绝不会找人去欺负对方。
既然梁子已经结下,傅容也就不客气了,轮到李华容过来拜见她时,傅容笑得无比亲切,牵着李华容的手将一对手镯慢慢套了过去,“去年第一次见五弟妹时就觉得跟五弟妹投缘,没想今日咱们竟然成了妯娌,等五弟妹有空了,常去我们府上坐坐吧,四嫂用最好的茶招待你。”
从永宁公主到李华容,祖孙三代都是高傲之极的性子,李华容那么厌恶她,今日傅容多喊几声“五弟妹”,比戳她一刀还让她难受。
李华容岂止难受?
她曾经看不起的庶子之女一转眼成了肃王妃,成了名义上她的四嫂,可以以身份训诫她的四嫂,还一副耀武扬威的嘴脸跟她显摆,李华容只想褪下手中的镯子狠狠砸到对方身上,看她还如何小人得志!
“表妹……”妻子迟迟不还礼,成王忍不住出声提醒。
李华容陡然回神,发现众人都在看她,她压下满腔郁气,垂眸朝傅容道谢:“四嫂破费了。”
傅容盈盈一笑,“五弟妹喜欢就好。”
李华容勉强维持笑容,朝一侧的淑妃点点头,等待随丈夫一起走开。
可是成王没有动。
李华容困惑仰头,就见自己的丈夫刚回神一般,转身走了。
李华容紧紧咬住了嘴唇内里。
是不是表哥眼里的第一美人,也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