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傅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早上醒来时额头很是不舒服。
她往旁边转,想缩到徐晋怀里寻求慰藉,不想扑了个空,身边竟然空荡荡的。
昨晚徐晋说了今日不用上朝的。
傅容疑惑地坐了起来,喊两个丫鬟进来伺候。
“王妃,王爷天没亮就起来了,去了前面书房,说是早饭时候再过来。”梅香有些担忧地道。昨晚傅容险些出事,或许这消息还没传遍王府,芙蕖院这些丫鬟是都知道的,自然也明白王爷现在可能正急着打探什么。
傅容轻轻摸了摸肚子,暗暗叹息。
徐晋能坐上那个位子,她肯定会跟着享福,但在徐晋成功之前,她也得小心再小心。
穿衣打扮,傅容安安心心地待在芙蕖院,等徐晋过来。
外面那些事她插不上手,如今能做的只有不去给徐晋添乱了。
早饭好了,傅容吩咐厨房先温着,等王爷来了再摆碗筷。
徐晋既然说了要陪她用早饭,那肯定会过来的,干等着也没意思,傅容提着鸟笼去走廊遛鸟了。无论是葛川还是温嬷嬷都提醒她平时多散散步,正好八月里不冷不热,满院子桂花香挺适合散心的。
将团团挂在走廊上,傅容从兰香手里接过鸟食,亲自喂它,教它说吉祥话:“平安。”
团团聪明归聪明,似乎不太喜欢学说话,除了它自己突然蹦出来的词,傅容想教它得费许多功夫,好比“平安”两字,傅容从怀孕后就开始教它,到现在它也没学会,傅容拿吃食诱惑它,团团就会扑闪着小翅膀喊“吃饭”,一声声的,像可怜巴巴的孩子,叫傅容没法狠心拒绝。
连续啄了好几口米,团团扭头啄脖颈上的羽毛,啄着啄着忽的跳了起来,朝走廊尽头喊王爷。
傅容惊讶地看了过去。
徐晋果然来了,一身墨色绣蟒长袍,神情清冷,目光跟她相对才柔和下来。
“去吩咐厨房摆饭吧。”傅容扭头对梅香兰香道,两个丫鬟识趣地退了下去,傅容再看向徐晋,笑着等他走近。
她只是浅笑,温温柔柔娇娇俏俏的,像暖阳驱散了他胸口一片阴霾。徐晋将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笑着看她:“何时起来的?身子有不舒服吗?”
依然还担心她没从昨晚的惊吓中走出来呢。
傅容一边给团团喂饭一边俏皮道:“王爷看我像不舒服的吗?就是看团团吃饭,我也饿了,王爷若是回来再晚些,我八成已经吃上了。”
“吃饭!吃饭!”
团团拍打着翅膀,精神十足地叫。
徐晋瞅瞅鸟笼里的小绿球,低声赔罪道:“是我不好,饿着王妃娘娘了,走,咱们也去吃饭。”接过傅容手里的小瓷碟子放到一旁的栏杆柱子上,牵着她手往回走,“这事还没有确切消息,有了我再告诉你。”
父皇将人交给万全审问,万全在宫里伺候那么多年,做事滴水不漏,目前他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准信儿,但不用打探徐晋也能猜到,真凶不是皇后就是端妃,既然凤仪宫永寿宫都有人被带走了,父皇应该有了线索。
“吃饭了,王爷暂且也别想昨晚的事了吧,我们娘俩都好好的不是吗?”见他长眉微蹙,傅容轻轻挠了挠他手背,再将他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徐晋亲亲她,夫妻俩一起落座用饭。
~
端妃的永寿宫里,地上一片狼藉,寻常百姓一辈子也吃不上的好东西都被人扫落在了地上。
“娘娘,听说凤仪宫那边的流霞也被带走了,娘娘不用担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皇上会还娘娘清白的。”目送小宫女们收拾完地面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邓嬷嬷在端妃身旁小声劝道。
“他会有公断?”端妃突然拔高了声音,指着外面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若真英明,就不该受人蒙蔽降罪他亲姑父姑母,他若真有公断,就不该将我禁闭在这里就不该害我的亲孙子早产夭折!这事摆明了有人在陷害我们,他居然老眼昏花……”
“娘娘!”听她越说越大逆不道,邓嬷嬷再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捂住了端妃的嘴,端妃正气火攻心呢,哪里听得进劝,狠狠一推便将年过五旬的老嬷嬷推了出去。
邓嬷嬷年迈,踉跄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内室还有端妃的两个心腹宫女,一名绿屏一名青菱,见此连忙去扶邓嬷嬷。
端妃并非有意的,眼看乳母嬷嬷脸色苍白疼得冒汗,她压抑了两个月的愤怒悲恸不甘突然都爆发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呜呜痛哭。
青菱示意绿屏照顾邓嬷嬷,她过去安抚端妃,刚要说话,瞥见珠帘后有明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她心中一紧,迅速收回视线,低头劝道:“娘娘别哭了,万幸这次肃王妃母子平安,皇上应该只是随便查查,抓两个宫人降罪就是,不会大动干戈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查到咱们这边,没有十足证据,皇上也不会强行将罪名扣在娘娘身上啊。”
“母子平安?”
端妃刚丢了孙子,最听不得这四个字,猛地抬头骂道:“那个贱人害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她一尸两命!这次是她命大,等我空出手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躲过去!”娘家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肃王夫妻害的,端妃恨之入骨,如果不是被禁了足,她早就出手了。
“娘娘慎言!”邓嬷嬷忍痛喝道。
端妃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讪讪地闭了嘴,刚要吩咐青菱去打探打探外面的情况,余光里突然见有人挑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龙袍,身形高大面容铁青威严,不是嘉和帝是谁?
端妃大喜,哭着迎了上去:“表哥你终于来了,你听我说,我真的……”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嘉和帝的眼神太冷,如刀子一般落在她身上,叫她遍体生寒,也因为她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话,如果嘉和帝听到,肯定会误会……
端妃瑟瑟发抖,白着脸跪了下去,仰头时泪流满面:“表哥,不,皇上,我刚刚说的全是气话,我跟此事没有半点关系,整个永寿宫都被禁足了,我怎么可能派人出去害她?”
嘉和帝冷笑:“你自己出不去,你身边有人可以替你办事,是不是?”
犀利目光落到了端妃后面的青菱身上。
第160章
早在嘉和帝突然闯进来时,端妃屋里她最信任的三人便都跪了下去,低着脑袋噤若寒蝉。但当嘉和帝如此明显地暗示她们当中有人与谋害肃王妃一事有关,邓嬷嬷三人又不约而同抬起头,满脸惊恐。
见嘉和帝只盯着青菱一人,邓嬷嬷绿屏不由松了口气,毕竟被嘉和帝怀疑可不是什么好事,然下一刻两人又提起心来,因为她们清楚,如果青菱的罪名落实了,整个永寿宫都好不了了,娘娘会倒,她们这些宫人也得跟着受牵连。
端妃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震惊地盯着青菱,哪怕她知道自己没有做过。
青菱脸色惨白,目光碰上嘉和帝的,又惊又怕,连连磕头辩解:“皇上饶命!奴婢这两个月一直在娘娘身边伺候,没有离开永寿宫半步,更是从未有过谋害肃王妃之心啊,还请皇上明察!”
端妃本就没有吩咐青菱做过什么,最初的慌乱过后,顿时又恢复了平时的理直气壮,仰头朝嘉和帝道:“皇上你都听到了,我根本没有算计过肃王妃……”
嘉和帝嘲讽地看着她。
端妃咬咬唇,明白自己那番话都被嘉和帝听见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恰好平白无故被禁足两个月她也生气呢,犹豫片刻后站了起来,气愤又委屈地跟嘉和帝辩解:“是,我刚刚是说要害她,我心里确实也想害她,可那是她应得的!她连累我娘被贬为庶人,连累我父兄流放,还害得华容早产死了孩子,表哥你说,我不该恨她吗!”
委屈哒哒的,好像在跟亲人赌气。
跪在后面的邓嬷嬷绝望地闭上眼睛。她这娘娘啊,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把嘉和帝当表哥对待?还有这番话说的,是谁也要认定她有罪啊,真是……
“圣旨是朕下的,你跟老四媳妇撒什么气?”嘉和帝可没把端妃当表妹,眼睛瞪着面前自私自利的女人,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其实你也生朕的气是不是?你只是没本事谋害朕是不是?如果朕不是皇上,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公爹,哪天你觉得朕处置不公,是不是就直接谋害朕了?”
端妃大急,尖声反驳:“表哥你血口喷人,你……”
“闭嘴!”听她还口口声声喊他表哥,嘉和帝厉声吼道。
端妃吓得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哭诉:“表哥你,皇上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可昨晚那人真不是我指使的,我……”
嘉和帝抬起手,示意她闭嘴。
男人气势太盛,端妃不敢再违背他,只低头抹泪。
嘉和帝往旁边走了两步,落座后盯着那里跪坐着的女人。
他有一后三妃,其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亲表妹。
因为她跟她母亲永宁公主一样,高傲气盛,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永宁公主是他亲姑母,亲姑母想把表妹给他,他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当时的表妹姿容出众,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偶尔撒娇使使小性子,对他而言反而新鲜刺激。
表妹进宫后,他确实宠了她一段日子。
然后表妹便恃宠生娇了。他每个月都有一半时间在淑妃那里,表妹不满,一会儿跟他耍气一会儿去找淑妃的麻烦。那时他还愿意纵容她,既然淑妃大度不想跟表妹计较,他便少去了昭宁宫几次。于是表妹得寸进尺,打压几个新进的贵人后,竟然开始处处针对皇后,再三当众挑衅皇后的威望。
皇后不是淑妃,她有自己的脾气,按照宫规罚了她一顿。
表妹再次跟他抱怨,嘉和帝没有再纵容她,将她禁足一个月,命她闭门思过。
结果这女人非但没有思过,禁令一解便把永宁公主请了进来。那是他的亲姑母,永宁公主也深知自己的身份,虽然没有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但那委婉地劝他多照看亲表妹的语气,直到现在,嘉和帝想起来都想掀桌子。
她们以为他真的怕她们吗?
他敬重永宁公主是客套是顾全皇家体面,但他不给这份体面,也没人敢说什么。
自那以后,无论端妃怎么哭求,他都不再吃她那一套,继续宠爱淑妃,继续敬重皇后,端妃闹事他就把她交给皇后惩罚,端妃听话了,他心情好就去她那边看看,没心情应付就不去,端妃总算学会了收敛脾气。
嘉和帝一直都清楚端妃只是迫于形势装乖,心里依然嫉妒皇后嫉妒淑妃柔妃得他宠爱,只有对他这个能左右她前程的丈夫对他这个皇上还是喜欢的,可是就在刚刚,他在门外站着,亲耳听她指责他老迈糊涂。
“万全,你过来,将青菱做过的好事说给她听。”
嘉和帝走到一侧,背转过身不想再看那女人。
“皇上……”看出男人转身前眼里的厌弃,端妃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哭着唤道。
嘉和帝朝万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即上前,一人紧紧按住之前还高傲得敢同皇上争吵的端妃娘娘,一人熟练地用布带堵住了端妃的嘴。
端妃呜呜挣扎。
万全自顾自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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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皇后慵懒地靠在榻上,保养得远远小于她实际年龄的右手探出榻沿,交由心腹孔嬷嬷涂抹蔻丹。
“你说,那边现在认罪了吗?”
孔婆婆轻轻笑了笑,一边专注地忙活,一边低声道:“青菱是个聪明的丫头,她能成功取得那人信任成为永寿宫数一数二的大宫女,自然知道如何表现才能让皇上确信她也是受了主子的指使才害人的。”
皇后叹了口气:“可惜了,咱们精心谋划这么久,死了流霞青菱两个难得的人才,只捞到一条小鱼,叫那条大的白白跑了,真是浪费。淑妃老四那么疼傅家三姑娘,若是一尸两命,她们才好受呢。”
端妃算什么?自庆国公府倒台后,她就不将端妃放在眼里了,昨晚只是碍于这么多年的交情,送她最后一份大礼而已。她的眼中钉是也一直都是淑妃,是淑妃渐渐分走了嘉和帝的宠爱,是淑妃生的儿子将她的太子比了下去……
可惜啊,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往后再想对付肃王,就得万分谨慎了。庆国公府没了,端妃再落了罪名,成王除非谋反,算是与皇位彻底无缘,那么肃王再出什么事,嘉和帝肯定第一个疑她。
好在她的儿子是太子,只要太子不给对方把柄,他们便始终处于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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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嘉和帝下了一道圣旨。
端妃因他处置永宁公主谋害肃王妃一案心怀愤恨,先指使宫人于中秋宫宴上加害肃王妃及皇家子嗣,后又藐视天威出言不敬,罪无可恕,赐死,死后剥夺端妃封号,不入皇陵。
满朝震惊。
傅容也吃了一惊。
“父皇,父皇真赐死端妃了?”徐晋从宫里回来后,傅容难以置信地问。那是后宫三妃之一啊,是嘉和帝的亲表妹,两人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端妃还生了皇子成王,嘉和帝竟然直接将人赐死了?
徐晋很平静,怕她站着受惊,将人抱到床上才握着她手道:“昨晚已经死了,浓浓不用多想,她敢害你害咱们的儿子,如此恶毒的女人,父皇怎么会留着她的命?”
傅容不知该说什么,紧紧靠到男人怀里,沉默片刻忧心道:“王爷,因为我,短短半年,父皇先是罚了一位公主后又赐死一位妃子,父皇,父皇会不会不喜我?”
嘉和帝就算知道错不在她,肯定也嫌她惹事太多吧?
是她导致皇家家宅不宁的啊,没有她,也就没有这么多事,至少在嘉和帝心里应该是这样想的。
傅容懊恼又委屈。她怎么都没料到,这辈子自己终于得了婆母的喜欢,却在公爹那边留下了坏印象。普通公爹也就罢了,那是皇上啊,皇上公爹发话,婆母跟丈夫加起来也没法维护她。
徐晋很想否定她的猜测,但他知道那是假话,父皇之前就不喜欢傅容了,现在……
如果只有中秋夜的那事,父皇不会迁怒傅容,可五月里他那场布局……
都怪他没有考虑周全。
没法说违心的话哄她,也怕她根本不信,徐晋只能捧着傅容双手郑重承诺:“浓浓放心,不管父皇怎么想,你都有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还有母亲,她深受父皇宠爱,有她在父皇耳边吹风,等端妃的事情彻底平复下去,父皇就不会放在心上了,说到底,浓浓半点错都没有是不是?”
傅容撇撇嘴,摸着肚子道:“现在只能希望这里争气了,要是我能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父皇多少会看我顺眼些吧?”
徐晋失笑,摩挲她脸庞道:“你是我的王妃,我看着顺眼就够了,管父皇做什么?”
他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傅容嗔了他一眼,心情却放松了很多。
她跟嘉和帝轻易碰不上,只要她不再招惹什么麻烦,人家朝政繁忙,应该也不会总记着她。
过了几日,听说嘉和帝连续在昭宁宫歇了两晚,傅容的心才真正回了原处。
不管怎么说,这世婆母跟丈夫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并非孤立无援。
第161章
入了冬,傅容让梅香兰香将屋里大大小小的镜子都收了起来,连她出门藏在袖子里的小镜子都主动交了出去。
因为她有多喜欢腹中的孩子,就有多厌恶此时她的臃肿模样。
怀孕前三个月,傅容未胖反瘦,接下来一个月比一个月胖,第一次换上冬装后照镜子,傅容对着镜中那个脸圆腰圆的女人看了许久许久,最终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如果不是徐晋坚持要跟她住在一起,傅容都希望徐晋等她生完孩子再来芙蕖院,不愿让徐晋看到这个丑王妃。
“三姐姐屋里怎么没有镜子啊?”傅宝随着乔氏等人进屋,本想照照镜子检查自己发髻有没有被寒风吹乱的,未料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乔氏瞅瞅女儿的大肚子,笑而不语。
傅宣自然也明白其中缘由,她不会打趣傅容,只亲昵地坐在傅容身边,轻轻摸了摸傅容肚子。
小姑娘一副温柔姨母的样儿,傅容却清楚妹妹心里在想什么,懊恼瞪她。
傅宣嘴角一翘,乖乖收回手。
傅宝看看她们母女三人,再看看那边低头偷笑的梅香兰香两个,慢慢地转过弯来了。她生来好热闹,平时都是傅容在她面前摆姐姐的谱儿各种打趣她,现在终于抓到机会,小姑娘当然不会放过,笑嘻嘻地朝傅容道:“以前二婶说三姐姐是天底下最爱美的姑娘我还不信,今日总算大开眼界了,真是的,怀个孕而已,至于臭美到这个地步吗?再说三姐姐现在也挺好看的,比我嫂子怀孕那会儿苗条多了。”
“闭嘴吧,再乱说下次不许你来了。”傅容故意威胁道。
傅宝撇撇嘴,在傅宣身旁坐下,娘几个一起聊家常。
傅容很高兴。
徐晋要上朝,早出晚归的,很少有时间陪她。她呢,大着肚子不好出门,便由衷盼着家人多来几次,陪她说话解闷。
“昨天又有人登门给你三哥提亲呢。”乔氏瞅瞅傅宝,笑着道。八月里傅宥参加秋闱,九月发榜,他排一甲第五名,十分出色的成绩。他早有才名,傅家几个儿郎容貌俊美又是京城有名的,年初傅宥过继到三房时给他多少减了些光芒,如今一中举便全补回来了。
傅容立即好奇问道:“是哪家的?”
傅宝嗤了一声,抢在乔氏之前道:“哪家的也没用啊,三哥说要等明年春闱后再考虑婚事,我爹我娘也怕他分心,便等明年再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容看向母亲。
乔氏微微颔首。
傅容心生感慨。
当初老太太撺掇傅宓要过继官哥儿,最终变成大房将傅宥过继到了三房,迫于形势,就算老太太中风瘫痪彻底消停了,这事也没法再更改。三夫人显然不愿跟大房闹罅隙,早早就跟林氏讲清楚了,傅宥的婚事全由大房做主,她不搀和。林氏心里再不舒服儿子变成了旁人的,还算明理,没有迁怒三夫人,也没真就事事自己做主,类似这种提亲的事,她都会把三夫人请过来,两人一起商量。
说完傅宥,傅宝又神秘兮兮地道:“我娘说了,明年沈晴及笄后就开始给她张罗婚事。”
傅容一怔。
她记得沈晴二月里生辰,眼下是十一月,满打满算也就剩四个月了。
上辈子她在明年年底进京,听说的是沈晴当年六月嫁给了林韶棠。
傅容看着傅宝,眼看就要十四岁的小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娇俏可人。傅容很确定林韶棠娶沈晴别有隐情,只是这隐情被侯府瞒得十分严实,他们一家子进京又晚,以至于傅容再好奇也没能打听出来。
上辈子傅容没见过林韶棠跟傅宝相处的情形,对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嗤之以鼻的,加之那会儿她跟傅宝常常闹别扭,林韶棠会娶旁人,傅容觉得再正常不过。这辈子傅容当然不那么想了,甚至得知沈晴想勾搭太子,傅容情不自禁地猜测是不是沈晴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在那之前,傅容不会轻易如此猜测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见识过沈晴的心机后,傅容将她想得再不堪都不会有任何自责。
就是不知道,如今老太太不能护着沈晴了,景阳侯府除了三房母女其他人又都防着她,沈晴会不会再出手。不过林氏将沈晴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换成了自己人,沈晴若有不轨之心,林氏肯定会最先知道吧?
有人陪,时间过得好像就快了,用过午饭乔氏要领两个小姑娘回去了,傅容很是不舍,一手牵一个想多留她们一会儿。
乔氏看看天色,阴沉沉的,嘱咐傅容道:“行了,往后又不是不来了,我看这天头后半晌多半会下雪,浓浓快回屋里坐着吧,记得派人去吏部给王爷送伞去,以防万一。”
“知道了,还是娘细心。”傅容乖乖道。
乔氏摸摸女儿圆鼓鼓的肚子,转身上了马车。
傅容回了屋,真让人给徐晋送伞去。
吏部衙门,徐晋正在给亲外祖父崔方礼打下手。临近年关,各个衙门都忙得一团乱,徐晋这个王爷也别想偷懒。
轮到休息时,祖孙俩坐在一起品茶。
品到一半,昭宁宫来人了。
“娘娘跟表姑娘担心今儿个会下雪,特命奴婢送伞过来。”
徐晋恍若未闻,捧着手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崔方礼命人收好东西,朝徐晋感慨道:“你娘打小就细心,你两个舅舅都是你娘帮忙照顾大的。”
他有四个孩子,淑妃是长女,也是他最疼的一个。说实话,孙女崔绾能由长女一手养大,比在自家养着他还放心,长媳谢氏虚荣势利,他不希望孙女长成她母亲那样。
提到舅舅,徐晋想起他在荆州任职的二舅舅了,沉思片刻道:“今年二舅一家也不回京吧?”
大舅平庸,二舅还是有真本事的,徐晋记得,二舅一家明年年底才会回来。
崔方礼果然点点头:“明年这时候吧,让他多历练一年。”
徐晋伸手去取茶碗,茶水刚泡好的,还有些烫,他轻轻吹了口气,想到亲弟弟的婚事。
二舅家里也有个表妹……
但那小子早就认定了身边这个。
只盼望这辈子因为他的刻意疏远,崔绾会真心喜欢上弟弟吧。
刚要喝茶,许嘉敲门而入,面带喜色道:“王爷,王妃担心一会儿下雪,派人送伞来了。”
徐晋听了,顿觉一股暖流从心口迅速朝全身涌去,无需喝茶暖和了。
崔方礼将外孙眼底嘴角的笑意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想下午要做的事情,大方道:“看你高兴的,今天给你半日假,回府陪你媳妇去吧。”
旁人不知道徐晋有多喜欢傅家三姑娘,他可是知道的,臭小子当年求他帮忙提携傅宸梁通还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给他听,敢情早就盯上人家姑娘了,还有这一年,徐晋几乎将所有能提前放他回去的理由都找遍了,所以刚刚一看就他嘴角的笑,崔方礼就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徐晋确实想早点回去的,难得外祖父善解人意,他当然不会拒绝,披上大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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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安排完人送伞后就躺到床上歇晌去了,身子越来越重,晚上睡得不舒服,白日里边越发困倦,没躺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小腿一疼,傅容吸着气闭上眼睛,大声喊人:“梅香,快进来,我腿又抽筋了!”
梅香细心,这些按摩的事情她最拿手。
有人走了进来。
傅容面朝里侧躺着,也没有回头看,听到纱帐被人挑了起来,她微微抬起右腿:“就是这边。”
来人跪到床上,熟练地托住她腿,另一手去掰她大脚指头。
这双大手绝不是梅香的,却也是她无比熟悉的,傅容惊讶地睁开眼睛,扭头看他:“王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徐晋目光温柔,盯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道:“你用伞勾我的魂,我当然回来了,好受点了吗?”
傅容等了会儿才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松手了:“不疼了,话说回来,王爷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徐晋改成盘腿坐着,继续给她捏腿,讨赏地解释道:“回来有两刻钟了吧,见你睡得香,我就没进来吵你,怎么样,现在还想睡吗?”
傅容望着他温柔体贴的脸庞,久久没有说话。
这半年,她变了很多,早已不是刚嫁进来的那个大美人了,她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变成一个晚上会去好几趟恭房的女人,一个半夜突然会因为脚抽筋疼醒的女人。徐晋呢,他也变了,最初他看她时眼里更多是惊艳,是渴望,是尽情拥有她后的餍足,他的宠爱也更像是对她的美貌她的身体的奖赏。而当她怀孕后,当她变丑了,当她每隔几天才会纵容他慢慢享受一次时,徐晋反而对她更好。
夜里她想去恭房,徐晋扶她过去,她脚抽筋儿,只要徐晋在身边,都是他帮她,她担心身上长红纹每日都让梅香帮她按摩,徐晋回来早了,他便会将梅香赶出去,他亲自动手。
曾经傅容以为没有谁会比徐晏对她更好,可眼前的徐晋,他坏的时候比徐晏坏很多很多,好的时候,也远远将徐晏超了过去。给她剪脚指甲算什么,徐晋还挨个把她脚指头都舔了一遍呢。
想到那晚徐晋做的傻事,傅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得狡黠,徐晋放下她腿,转到床里侧面朝她躺着,明明床上有两个枕头,他非要跟她挤一个,“笑什么呢?不怀好意。”
“王爷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怀好意了?”傅容嗔他,笑着去摸他举世无双的俊脸,像夸奖官哥儿那样夸他,“我是想起王爷对我的好了,因为感激才笑的。”
徐晋按住她手,见她说得好听笑得却越来越贼,愈发好奇了,咬了咬她鼻尖儿:“快说,到底在笑什么,不说我……”作势要亲她耳朵。
傅容连忙按住他脸,眨了眨眼睛,先要保证:“那王爷要答应我,听我说完不许生气。”
徐晋无奈地摸摸她肚子:“我何时跟你生过气?快说。”
傅容脸红了,垂眸看他胸口:“王爷还记得那晚我嫌弃我丑,王爷做了什么吗?”
徐晋愕然,随即如玉脸庞变得比傅容还红。
他当然记得。
那晚傅容第一次发现她脚肿了,哭得好像受到了莫大委屈,不停地嫌弃自己越来越丑。他急得不行,只好她说一声丑他就说一声不丑,最后怕她不信,他将她发肿的地方都亲了一遍,亲到脚指头时,徐晋有些犹豫的,一抬头看见她红着眼圈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他想也不想就……
怕被傅容看出来他的窘迫,徐晋趁傅容抬眼前慢慢挪到她胸前,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当然记得,浓浓嫌身上肿的难看,叫我亲你证明我不嫌弃你丑,我怎么会嫌你?我巴不得它们再肿点……”
嘴上低低地说着,双手熟练地解开了她衣襟。
“王爷……”眼看他又要耍无赖,傅容顷刻间乱了呼吸。
回应她的,是男人另一种证明他心中喜欢的亲吻。
第162章
夜里傅容又醒了。
其实傅容不想惊动徐晋,只是徐晋向来睡得浅,她没怀孕时夜里想如厕,起来时徐晋都会跟着醒,现在她睡在里面,大着肚子想在不惊动徐晋的情况下偷偷溜下床,基本是不可能。
“想去后面?”果然她才坐起来,身边就传来了男人刚刚睡醒还带着几分沙哑茫然的声音。
傅容嗯了声,恭房就在后面,她想去放点水,怀孕后那事变得极其频繁起来。
“等等。”徐晋立即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冬天屋里烧着地龙,但乍然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肯定也冷的,傅容小声叮嘱道:“王爷先披上衣服再点灯,别冻着。”
她柔声细语,徐晋亲了她额头一口。
夫妻俩这事情做的很熟练了,担心傅容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磕到哪儿,徐晋一直将人扶到恭桶前坐下才笑着退了出去。知道傅容不喜欢他听墙角,他不彻底走远她就会一直憋下去,徐晋也没故意逗她,走到窗边坐着去了。
耳边有簌簌的轻微响动。
徐晋心中一动,稍稍打开窗子,屋里柔和灯光涌出去,照见一地白雪,还有鹅毛大的雪花纷纷飘落。没有风,雪花落得静悄悄,若非有人半夜起早,恐怕只有第二天才会被人看见了。
这是今冬京城的第一场雪。
徐晋看得一怔。
“下雪了?”
身后传来傅容惊讶的声音,徐晋连忙将窗户关严,转身道:“快回去躺下吧,别冻着。”说着走到傅容身边,扶住她肩膀。
傅容仰头看他,撒娇地靠到他怀里:“王爷,我想看看。”
徐晋正好也精神着,无奈地捏捏她鼻尖,取来外衣斗篷一一替傅容套上,将人捂严实了才搂着人走到窗前,打开半边窗子,他从身后搂着她一起看,“冷了告诉我,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下朝回来再陪你一起赏雪。”
傅容后脑贴着他胸口蹭了蹭,看着外面簌簌飘扬的雪花,想起一事,软声问道:“王爷还记得前年我们一家进京时咱们在驿馆遇上那回吗?那次也下了大雪。”
徐晋当然记得。
傅容笑了笑,“那会儿若不是王爷带了灵狐回来,我都要以为王爷是故意见我去的。”
徐晋抿了抿唇。
他就是故意找她去的,当时他应该就喜欢她了吧?只是碍于脸面碍于自尊不肯承认自己先动了心,可是再不肯承认,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她,哪怕看到了他依然会装作不喜她故意给她冷脸,哪怕料到自己会再次被她气到,看到了总比相隔两地只能空想的好。
“浓浓以后不许再跪我,我看了难受。”他攥紧了她手。
傅容本能地想问他以后当皇上了她用不用跪,但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她现在甚至看不出来徐晋到底有没有夺位之心,所以她也不敢暗示他什么,如果徐晋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挑唆他……
简直不要命啊,不小心传到嘉和帝耳里,想活都活不成。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明早徐晋还要上朝,傅容也看够了新鲜,叫徐晋关好窗子,两人重新钻进被窝。
傅容很快就睡着了。
徐晋没睡。
刚刚看到下雪,他忽然记起来了,上辈子京城这场雪很快就停了,西北那边怀安逐鹿等县却遭遇暴雪成灾,大批灾民朝京城这边涌来。消息传入京城,父皇派他过去赈灾整顿,他在那边忙了一个月,腊月底才回来。
这是天灾,徐晋没法阻止,而父皇信任他将赈灾抚民的大任交给他,那是看重,他也不能拒绝,只是傅容怀了孩子,他实在舍不得走开。
灯已经熄了,徐晋轻轻摩挲傅容细腻的脸庞,落下一吻。
~
次日醒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雪多路滑,傅容便只在走廊里赏景,命小丫鬟们去摘腊梅,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难得主子放话可以尽情玩闹,个个眉开眼笑,叽叽喳喳的把雀鸟都惊飞了。
傅容羡慕地望着她们。
梅香在一旁劝道:“天冷,王妃该回屋休息了,一会儿我叫人折了腊梅送到屋里去,王妃在屋里赏。”
傅容由她扶着慢慢转过身,边走边感慨:“你说往年下雪的时候,我不是嫌天冷就是嫌积雪会打湿鞋子,待在屋里哪都不想去,现在哪都不能去,偏偏又想去了。”
兰香在另一旁笑道:“都一样啊,就好比我吃梅花糕,王妃天天都送我,我吃腻了反而不爱吃,等王妃不送我的时候,我又该犯馋了。”
傅容嗔她:“嘴馋就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赏你梅花糕吃。”
梅香兰香都笑了。
黄昏时分徐晋回府,请她去前面。
自她怀孕后,徐晋一直担心她走路太多不小心摔了,有什么事情都是他直接来芙蕖院跟她说的,从来没有叫傅容去前面过。
傅容好奇地领着两个丫鬟过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先听到里面哥哥爽朗的笑声,傅容大喜,若不是怀着孩子,早就跑过去了。
五月徐晋遇刺,肃王府闭门不见客,六月里傅容诊出身孕,接下来为了保胎,除了进宫那一次,傅容再也没有出过门。母亲姐姐妹妹过来看过她好几次,哥哥白日当差轻易得不到闲,仔细算算,傅容有半年没有见到哥哥了。
转到门口,意外发现傅品言竟然也在。
“爹爹,哥哥。”傅容眼眶发热,不知道为何委屈。
半年多没见到妹妹,傅宸当然也想,可是看到妹妹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小姑娘又转了泪,忍不住就想调侃她,目光在梅香兰香两人身上转一圈,这才回到傅容身上:“你真是我们家浓浓?不是吧,我才半年没见到她,她怎么变丑了?”
傅容心里的万千感慨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瞪着眼睛看向傅品言:“爹爹,下次你别带他来了,我看他就不顺眼!”
傅品言微微笑,两个一起训诫:“在王爷面前还孩子似的,成何体统?”
“哥哥先惹我的,王爷都听到了。”傅容示威般朝自己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傅宸立即求饶:“行行行,你现在是王妃了,有王爷给你撑腰,我得罪不起行了吧?”
傅容嘿嘿笑,在徐晋旁边落座,期待地问道:“爹爹你们晚上在这边吃吧?我这就让厨房多添几道菜,侯府那边爹爹也让人报个信儿去,别让娘跟妹妹他们白等。”
傅品言看看徐晋,知道这是女婿给女儿的惊喜,马上解释道:“过来时就派人过去了,浓浓不用记挂你娘。”
傅容这才知道徐晋已经留了饭,看向徐晋时,眼里全是欢喜感激。
当着岳父大舅子的面,徐晋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傅容明白他要装正经,心里偷偷笑,不再管他,亲昵地同父兄话说。
晚饭很快摆好,傅容在家人的陪伴下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饭。饭后天色已经黑了,傅容想跟徐晋一起出去送人,三个男人谁都不许,看着梅香兰香两个丫鬟扶着傅容转到后面去了,徐晋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晋跟傅品言并肩而走,突然道:“今日我听到消息,西北几县的雪似乎还没停,岳父可知?”
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外地官员有相关折子递过来,傅品言在通政司任职,应该知晓。
傅品言就知道王爷女婿请他们过来绝不是陪女儿吃顿饭那么简单,闻言仔细想了想,道:“确有此事,不过北地严寒,连降两日雪算不得罕见,那边官员也只是略微提及而已。”
徐晋颔首:“确实,但我听说怀安、逐鹿几县雪情异于往年,那边的官员可否提过?”
傅品言明白了,正色道:“王爷忧国忧民,乃大魏百姓之福,回去臣便拟折子禀明此事。”
恰好三人已经走到门口,徐晋止步,朝傅品言拱了拱手。
傅品言跟傅宸一起进了马车。
傅宸低声问道:“父亲,王爷这是得了确切消息,想将功劳送给你?”
傅品言扭头反问:“什么功劳?”
傅宸刚要继续解释,察觉父亲眼里的笑意,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二日早朝,傅品言上了一份奏折,就京城附近几县大雪一事恳求皇上派人到各地巡视,事先做好防灾准备。有人立即质疑他小题大做,冬日降雪再寻常不过,各地知县做好防范便可。嘉和帝也没有太过重视,未料怀安、逐鹿几县很快送来急奏,称雪势突然加重,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已成灾情。
嘉和帝大怒,当朝罢免了四个知县及通政司若干官员,升任傅品言为正三品通政使,紧跟着派肃王领人去赈灾安民。
两个消息同时传到了芙蕖院。
许灵听完小厮回禀,飞快进了屋,犹豫片刻,先将傅品言升官的消息告诉了傅容。
父亲升官了,傅容当然高兴,立即安排人备份贺礼送到景阳侯府去。
“王妃,还有一事。”许灵尽量平静地道,“皇上派王爷去西北赈灾,下午就出发了,王爷请您替他收拾好行囊,午饭时他才回来。”
徐晋要离京啊?
傅容脸上笑容一僵,茫然地问:“王爷可有说何时回京?”
许灵低头,王爷大概也说不清楚吧?
傅容呆呆地站了会儿,很快又平静下来,亲自准备徐晋出门要带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后妈!
傅容:别骂了,小心她不叫你回来了,啊,王爷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肃王:……
第163章
成亲后傅容还没跟徐晋分开过呢。
要是刚成亲那会儿嘉和帝派徐晋离京办差,傅容什么离愁的念头都不会有,多半还会为了可以不跟徐晋同房不用怀孩子而庆幸,现在眼瞅着再过三个来月她就要生了,夜夜陪在身边的好丈夫却要离开,傅容心里不受控制地失落。
她都不知道徐晋何时归京,对于上辈子搬进肃王府之前徐晋的行程经历,傅容一无所知。
厚厚的大髦斗篷,暖暖的手套棉袜,暖手暖脚用的手炉汤婆子,御寒的姜片人参……
傅容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让人搬进了马车。
忙碌起来,暂时忘了徐晋要走一事,直到徐晋回来。
“王爷……”傅容抱住他腰,真的舍不得,实在是夜里徐晋对她的照顾太好了。
她小鸟依人,徐晋闻着她身上的香,同样不舍。出发在即,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徐晋索性不用了,将吃饭的时间都放在陪妻子惜别上。
“年前肯定回来,浓浓不用担心。”扶着傅容在床上坐下,徐晋拉过绣凳坐到她对面,捧着她手道,再低头亲亲她肚子,目光越发温柔,“今年是咱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过年,我肯定会回来陪你们过的。”
傅容产期在二月,但现在孩子已经会踢爹爹娘亲了,说是一家三口过年也没错。
他如此笃定,傅容放了心,看着他眼睛道:“那王爷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听说那边雪大,王爷出门衣服穿厚些,晚上睡觉前记得泡泡脚喝碗姜汤,小心别冻着。”
“我打过仗的。”徐晋笑着道,捧起她手亲,“那边再苦也不会比战场苦,浓浓真把我当养尊处优的娇贵王爷看啊?风餐露宿我都不怕,会怕这点天寒地冻?我只放心不下你们娘俩,你们好好的,我就彻底安心了。”
想到徐晋曾经上过战场,傅容也觉得自己白担心了,却又不服气,低头嗔他:“关心则乱,我还不是为王爷着想?”
徐晋喜欢她这份关心,抬起她下巴亲了上去。
小别胜新婚,临别也是差不多的。
越亲越不舍,知道再亲下去自己怕是要迟了,徐晋强迫自己退了开去。
傅容气喘吁吁,朱唇被他亲得如樱桃一般红润娇艳,一双美眸里浮起氤氲水雾,惹人怜惜。
徐晋猛地闭上眼睛,凑到她耳边低语:“浓浓,你若没怀孕,我肯定带你一起去。”
他又咬她耳朵,傅容扭头躲,再痒再舒服也没被他亲迷糊,小声哼道:“我才不去,王爷不怕苦,我怕。”
娇憨惫懒的话语,总算叫徐晋的离愁散了些。
跟妻子说得差不多了,徐晋俯身,脸贴着傅容肚子跟孩子说话:“爹爹要走了,你要听你娘的话,敢趁我不在家时欺负你娘,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腹里的娃娃似乎听懂了,轻轻踢了踢小脚。
“乖儿子。”徐晋又亲了亲那儿。
傅容低头看他们爷俩说话,或是看徐晋傻乎乎地自言自语,满心柔情。
许灵忽然在外面提醒了一声。
徐晋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亲傅容脸颊:“有事给我写信,我也给你写。”
傅容恋恋不舍地点头,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泪光。
徐晋亲亲她眼睛,“我自己走,你别送了,一会儿好好吃饭。”
语毕再不留恋,大步离去。
傅容默默在屋里坐着,坐着坐着饿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抗议般踢了踢她。傅容笑笑,吩咐梅香兰香去传饭。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分别一个月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想得豁达,夜里独自一人躺下,摸着身边空荡荡的褥子,傅容睡不着了。
幸好还有亲人。
大概是怕她一个人在王府住着寂寞,乔氏几人来王府更勤快了。傅容有妹妹弟弟,有姐姐有外甥女,还有傅宝秦云玉等平时谈得来的小妹妹们陪着打趣,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傅宣更是在肃王府住下了,每日同傅容下棋说话。
这日徐晋的大舅母谢氏连同徐晋姨母秦二夫人过来串门,崔绾秦云玉姐妹俩也来了。
傅宣跟两位长辈也见过几次,文文静静地行礼。
谢氏握着傅宣小手赞道:“六姑娘年后才十三吧?瞧瞧这模样,再过两年都要将你三姐姐比下去了。”
“舅母谬赞了。”傅宣落落大方地回道,她跟傅容是姐妹,同傅容一般称呼谢氏。
秦云玉跟傅家姐妹十分要好,听了这话在一旁笑着打趣:“舅母怎么能当着我四嫂的面这么说呢,四嫂不爱听怎么办?谁不知道四嫂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傅容佯怒朝她伸手:“连你也敢笑话我了,过来,看我不掐你的嘴!”
秦云玉笑嘻嘻躲到了傅宣身后。
傅容招呼两位长辈落座,梅香领着小丫鬟规规矩矩上茶。
傅容有点诧异崔绾竟然也来了,好奇问道:“妹妹今日怎么没在宫里啊?”
崔绾柔声道:“前日云玉进宫,得知她今个儿过来,我便跟她一起出宫了,明天再进宫看姑母,顺便把东西搬回来。”
“搬回来?”傅容不解。
谢氏摸摸女儿脑袋,感慨道:“是啊,年后绾绾也十五了,是大姑娘了,再在宫里住下去不太合适,只能有空再进宫探望她姑母了。”
崔绾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傅容了然,大户人家的姑娘一般都是及笄后开始谈婚论嫁的,崔绾的婚事虽然早已内定,眼下也是该避避嫌了,再在昭宁宫里住下去恐怕会传出闲言碎语。
只是婆母,身边突然少了个亲女儿似的解语花,怕是要失落一阵子吧?
暗暗沉思,忽然发现秦二夫人正悄悄打量妹妹,眼里似乎很是满意。
傅容朝妹妹看去。
傅宣坐姿端正,举手投足娴静端庄,她个头又比同龄姑娘高,瞧着倒像是十四五的大姑娘了。
傅容目光又从秦二夫人身上扫了一圈,心底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秦二夫人该不会想把妹妹娶回家当儿媳妇吧?秦英,秦英好像比妹妹大六岁?等妹妹十五的时候,秦英都二十一了,秦二夫人真舍得那么晚才给儿子娶媳妇?
傅容本能地不愿相信,可秦二夫人看妹妹的眼神太不对了,再看傅家几个儿郎皇帝的几个皇子,二十来岁娶妻似乎也寻常。
等客人们走了,傅容将傅宣叫到身边,想问问妹妹是否跟秦英打过交道,又怕妹妹太聪明猜出她的意思然后再反过来训她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等等吧,徐晋回来她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或许秦英早就有心上人了呢。
反正妹妹还小。
~
昭宁宫。
淑妃惦记儿子也惦记儿媳妇,碍于不能出宫,只能拿出针线给开春就要出生的孙辈缝衣裳。
崔绾抱了一盆“十丈垂帘”菊花从外面兴奋地走了进来,“姑母,您看这盆开得多好……姑母怎么又缝衣裳了,您注意眼睛,别累着。”
侄女兴致勃勃,淑妃便放下针线,同她一起赏花。
“姑母,我喜欢这盆,明天抱回家行吗?”崔绾亲昵地问。
淑妃叹气,捏了捏她小脸:“好狠的心啊,自己走了不算,还想将我的花也顺走。”
崔绾靠到她怀里,软声撒娇:“姑母不用难过,我一有空就会进宫看您的,我也舍不得您啊。”
娘俩说了会儿贴己话,淑妃拍拍崔绾肩膀,起身道:“既然今年花开得好,那绾绾跟我一起去挑几盆,你四嫂自己在家闷着,送几盆花给她,看着也舒心。”
崔绾露出一副失望表情,假装吃醋道:“姑母真是,我还当您想送我几盆呢,闹了半天是给四嫂挑的,真是偏心。”
淑妃忍俊不禁,拍着她手道:“好好好,也送你,那些花随便你挑行了吧?”
崔绾这才满意。
两人在花房里逛了好一会儿,精心选了十来盆菊花名品端到屋里,再一次遴选后才挑出九盆最好的,由淑妃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领人送往肃王府。
很快九盆名品菊花就摆到了傅容屋里。
婆母送的礼物,傅容当然喜欢,送走宫人后领着傅宣一起赏花。
冬日里风景惨淡,一下见到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菊花,确实赏心悦目。傅宣都认识,傅容就跟在她身后,听妹妹一样一样给她介绍,小姑娘看的书多,记性也好,居然每样花名的来历都记得清清楚楚。
走到一盆花色红黄相映的菊花前,傅容眼睛一亮,“这盆我见过,叫凤凰振羽是不是?”说完低头去闻。
傅宣点点头,因为这盆凤凰振羽太过好看,傅容抬起头后,她也忍不住低头去嗅。
小姑娘闭着眼睛,神情专注,跟傅容吸一口气就算了的闻法大不相同。
傅容耐心地等着妹妹,弟弟活泼妹妹文静,她都喜欢。
赏完花,傅容让傅宣挑几盆搬到她的厢房。
傅宣跟自家姐姐是不客气的,挑了四盆命丫鬟搬过去。
次日早上起床,傅宣亲自给几盆菊花浇水,知道傅容起得晚,她自己在屋里赏花,赏够了去上房看傅容的那几盆,都摆在外间,她放轻动作,也不怕吵到里面酣睡的姐姐。
梅香得知她来意,将人请了进去。
“你是昨晚浇的水吧?”傅宣瞅瞅花盆里的泥土,轻声问。
梅香点头,知道傅宣喜花,懂得也多,不安地问:“是不是我浇错了?”
傅宣摇摇头,“没事,都差不多的,我就是随口问……”
话未说完,眉头皱了起来,低头去闻几盆菊花。
梅香面露不解。
傅宣将五盆菊花都闻了一遍,起身后神色复杂:“梅香姐姐爱花,你仔细闻闻这五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说着挑开帘子去了内室,见纱帐里傅容睡得安详,身下也没有不妥才悄悄退了出去。
梅香刚好闻完最后一盆,困惑道:“六姑娘,我没觉得哪不对劲儿的啊,闻起来都差不多。”
“就算都是菊花,香气也不该如此相近,更何况昨天这几盆还没这么香的。”傅宣沉着脸道,命她去请葛川。
第164章
“姐姐,醒醒。”
晨光熹微的屋子里,傅宣坐在床边,轻声唤道。
傅容身子变重后就养成了面朝里侧睡觉的姿势,这是母亲教的,说是孕妇朝左侧睡舒服些。听到妹妹的声音,她慢慢转过身,困倦地揉眼睛:“宣宣?什么时候了?”
她脸圆润了很多,看起来却还是以前那个爱睡懒觉的姐姐,想到姐姐嫁到王府后先后经历过两次暗算了,傅宣心里发酸,一边伸手去扶傅容起来一边轻声道:“有点事情,姐姐先起来收拾,一会儿再跟你说。”
她神秘兮兮,看样子又好像有什么大事,傅容困意顿消。
“姐姐身体可有不舒服?”傅宣亲手照顾她穿衣服,看着姐姐的大肚子,担心地问。
“没有啊,挺好的。”傅容实话实说道,眼看傅宣带来的两个丫鬟青书青竹端水走了进来,越发困惑了,“梅香兰香呢?”
“她们俩暂时不适合服侍姐姐。”傅宣淡淡地道。
傅容看看她,没有再问。
收拾好了,傅宣领着傅容去了堂屋。
堂屋中央,温嬷嬷正在同葛川说话,梅香兰香两个跪在中间,兰香眼圈是红的,梅香神情还算冷静,只有一张温婉脸庞惨白如纸,瞧见傅容,两人一起喊了声“王妃”。
“这是怎么回事?”傅容皱眉。
温嬷嬷扶着她落座,慈声劝道:“王妃别急,先请葛先生给您把脉,有事咱们稍后再说。”
关系到自己的身体,傅容从善如流,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再投向外面院子里摆着的九盆菊花,最后落在跪于一旁的九个小厮并四个芙蕖院小丫鬟身上。
葛川替她把脉,很快便收了手,起身道:“王妃胎相稳健,诸位不必担心。”
傅宣松了口气,站在傅容身边解释道:“姐姐,今早我赏完我那四盆菊花就过来这边看你的,却发现那几盆闻起来比昨天咱们赏花时多了一种淡淡的香味,我觉得不对劲儿,让人把我那四盆也端了过来,发现也多了这种香,但我离开房间时还没有的。”
葛川接话道:“老夫查过了,应该是有人提前在菊花根部的泥土浅处埋了麝香粉末,昨日送过来时麝香被泥土遮掩,因此王妃跟六姑娘没有察觉。然后九盆菊花分到了两边,梅香昨晚给菊花浇水,麝香受水冲击露了出来,被六姑娘察觉。而六姑娘早上给菊花浇水,麝香散发出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刚浇完水时六姑娘没有闻到,过了会儿再闻就有了。”
傅容明白了,瞅瞅梅香兰香,再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众人:“能往土里藏东西的就他们几个碰过菊花的人是吧?首先院子里的几人可以排除,他们往芙蕖院搬菊花时每人只碰过一盆菊花,如果有人挨个碰过,当时就被人注意到了,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往九盆菊花里下药。而从昨天菊花放到芙蕖院到今日早上,进过外间的除了我跟妹妹,就只有梅香兰香两个……”
“王妃,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绝不会害你啊!”梅香兰香齐齐磕头。
傅容当然相信自己的丫鬟。不提上辈子两人对她的忠心耿耿,单提这辈子,两人真想害她腹中的孩子,有的是机会,只是为了转移视线的话,她们可以在她进宫那一次暗中动手脚嫁祸旁人,也可以在景阳侯府其他府中女眷过来时下手,不必等到今日。
但傅容不能当着温嬷嬷的面直言梅香兰香无罪。
因为除了肃王府的人,昭宁宫里的人同样可以往菊花里做手脚,而且机会更多,傅容直截了当地说梅香兰香无罪,便是将嫌疑全部推到了昭宁宫那边。虽然傅容心里确实怀疑昭宁宫有人动了手脚,她却不能说出来,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就相信身边的丫鬟,然后怀疑婆母。
温嬷嬷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傅容能想到的她当然也想的到,而现在她便代表着昭宁宫了。
她走到傅容身边,低头请示道:“王妃,梅香兰香两个有怀疑,昭宁宫里搬运菊花的宫女太监也有怀疑,请王妃允许老奴进宫一趟,将此事禀明娘娘,咱们两边一起审问,才不会叫那阴险小人逃之夭夭。”
傅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将手放到肚子上,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关系王爷子嗣,关系到肃王府昭宁宫是否暗藏小人,那就劳烦嬷嬷跑一趟了,嬷嬷到了那边,务必先向娘娘言明我身体无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婆母傅容是一万个相信的。
温嬷嬷点点头,傅容习惯想吩咐梅香去取肃王府进宫的腰牌,临开口前换成了许灵,让她看着梅香去取。
送走温嬷嬷跟葛川,堂屋只剩傅容姐妹并四个丫鬟,许灵守在外面。
梅香兰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就算那麝香不是她们动的手脚,早上没能察觉菊花的异样也是她们失职,否则若不是六姑娘敏锐地发现异样,王妃很有可能就糟了暗算。
“王妃,是我没用,早上我收拾屋子时还闻了闻那几盆花,竟然都没察觉。”梅香磕头认错。
兰香也跟着磕头,她也看那几盆花了,闻到淡淡香味就当成了花香。
傅容心里乱着呢,见她们哭哭啼啼的,她没好气地训斥道:“行了,有后悔委屈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证清白,许灵呢,你带人去搜她们两个的屋子,不管有没有搜到都先关到柴房里去,什么时候抓到真凶再放她们出来。”
兰香惊恐地抬起头。
梅香却笑了,磕头道:“王妃教训的是,我们一定会好好闭门思过的。”
兰香反应慢一拍,听她喜滋滋的,她很快转过弯来了,咧嘴傻笑。
这事暂且只能这样安排了。傅容高声喊来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两个二等丫鬟,吩咐她们摆饭,又派人去如意斋那边传话,命琴香先回来伺候一段时间。
姐妹俩单独用饭时,傅宣打量傅容神色,小声问道:“姐姐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傅容摇摇头。
肃王府没有疑凶,昭宁宫那边傅容不知道那些菊花之前都经过哪些人手,只有婆母才能查出来。
~
昭宁宫。
温嬷嬷进宫时,淑妃跟崔绾刚用完早饭不久,崔绾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只是下午才出宫呢。
因此温嬷嬷低声回禀肃王府的事情时,崔绾也在场。
“四嫂没事吧?”她情不自禁攥紧帕子,着急地问,“我在医书上看过,说孕妇最碰不得麝香的!”
淑妃平静地拍拍她手,儿媳妇真有事,温嬷嬷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得到温嬷嬷肯定的回答,崔绾松了口气,随即眉头紧锁,看向淑妃:“姑母,这事分明有人存心陷害四嫂啊,竟然还敢在姑母送四嫂的菊花上动手脚,其心可诛!”
淑妃颔首,这个侄女生来聪颖,又从小在宫里长大,能想到其中的关键并不意外。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岑公公:“将花房所有伺候的人包括今日前去肃王府送花的人都押起来,一一审问,搜查其房间是否藏有麝香,再去请太医,检查花房其他花盆里有没有麝香。”
岑公公低头领命。
“等等!”崔绾突然喊道,转而在岑公公疑惑的目光里对淑妃道:“姑母,那些花是我陪您一起挑的,那么我也有嫌疑,姑母让岑公公把我那边也搜查一番吧,我知道姑母信我,但这事必须查个清清楚楚,我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将来才好见四嫂。”
温嬷嬷赞许地点点头。
亲手养大的侄女,淑妃当然不会怀疑,不过崔绾的话确实有道理,便示意岑公公照崔绾的话去做。
崔绾瞅瞅自己身上,走到温嬷嬷身前道:“嬷嬷去屋里搜我的身吧,我跟那些宫女都有怀疑,理该经受同样的搜查。”
淑妃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还钻起牛角尖来了?”
崔绾扭头,眼里带着泪光:“四嫂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难受,姑母抓住真凶还好,没有抓住,那我恐怕会成为四嫂第一个怀疑的人,我不想跟四嫂疏远,就必须彻底证明我没做过,姑母就别劝了,我知道您信我。”
她这话合情合理,淑妃叹口气,随她去了。
温嬷嬷领着崔绾去了内室,将崔绾全身上下检查了遍,再派人将她身上的香囊送去岑公公那儿。
一个时辰后,岑公公过来回话:“奴才已经彻查过了,在今日随李姑姑去王府送花的秋荷房中搜到一包麝香香粉,王太医仔细检查她双手指甲,发现她虽然将手洗干净了,指甲缝里依然残留麝香味道。”
秋荷是昭宁宫的三等宫女,淑妃有些印象。
“其他人都放了吧,继续审她,务必查出她是从何处得到的那包麝香,又是受谁指使。”
“这……”
岑公公抬头看她,声音低了下去,“回娘娘,奴才派人去搜查时,秋荷已经服毒自尽了,太医看过,猜测秋荷是昨晚没的……”
之前一直都很淡然的淑妃,此时终于震惊地站了起来,眼里是罕见的犀利。
她今日才知,她这昭宁宫竟藏了一位心机深沉的高人,利用完秋荷,当日就悄无声息地灭了口。
第165章
昭宁宫那边查出来的消息很快就由温嬷嬷带到了肃王府。
傅容傅宣姐妹俩一起听着。
“娘娘花房里的其他菊花盆中都没有搜出麝香,连一起选出来的那几盆也没有,可见王妃这边的九盆是在出宫路上或来王府的路上被人动了手脚。李姑姑跟搬运菊花的几个宫女都称她们出宫时菊花没有换过人,到了宫门装上马车,四个宫女回宫,由李姑姑领着秋荷四个宫女赶来王府。两辆马车,李姑姑跟秋荷同乘一辆,负责看管九盆菊花,李姑姑作证秋荷确实每盆菊花都瞧过,只是菊花太过好看,秋荷赏花也不奇怪……”
傅容皱眉,插言道:“麝香味道浓郁,马车里空间狭窄,加之秋荷先后拿出九盆菊花所用麝香,李姑姑难道没有察觉?就算没有闻到香味差异,秋荷将麝香埋到花盆里也会露出痕迹吧?”
温嬷嬷叹口气,伸出手给傅容看。
傅容傅宣姐妹一起看过去,就见温嬷嬷手上托了几个比米粒还小的灰色颗粒,瞧着像是泥。
“麝香就藏在这里面,娘娘派人试过,只要遇水,麝香外面这层灰色的东西就会化掉,没有浇水时,有这层东西掩饰,麝香香味散发不出来,摆到花盆里也难以引人注意,所以秋荷只需装作摸摸菊花叶子,再趁机将小颗粒丢到花盆里……”
傅容默然。对方将麝香制成如此模样,果然心思巧妙,如果不是妹妹敏锐,冬天景色枯燥,她肯定会去赏那几盆菊花的,或许她不会在菊花前停留太长时间,但每盆都闻一闻,每天都闻一闻,用不了多久她的孩子就会受影响。
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那秋荷背后的人查出来了吗?”傅宣神色凝重地问。
温嬷嬷面现愧色:“秋荷恰好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据其他宫女称,昨日秋荷晚饭前表现地跟平常都差不多,用完晚饭就回房去了。第二日正好轮到她休息,她没出屋也没惹人怀疑,直到岑公公去查,发现她茶水里有毒。搜房后除了一包麝香香粉,还发现一包这样的灰色粉末,她指缝里残留麝香,应该是她自己搓的麝香泥。”
“秋荷是孤儿,没有出宫探过亲,然她性子和善爱笑,在宫女里人缘极好,李姑姑常常派她出去打听一些消息,可能就是打探消息时被人趁机收买了。”温嬷嬷沉着脸道,“可惜她人已死,屋中再没有任何线索,娘娘也束手无策,只能继续盯着昭宁宫大小宫女太监,看看是否能发现其他蛛丝马迹。”
谁都知道秋荷身后肯定有主使,但对方手段干净利落,灭口之后,彻底断了顺藤摸瓜的线索。
傅容看看妹妹,对温嬷嬷道:“嬷嬷跑了一天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万幸今日有惊无险。”
温嬷嬷点点头,告辞离去。
真凶肯定在宫里,傅容先让许灵将梅香兰香两个放出来。
“姐姐,这事你怎么想?”傅宣扶傅容到榻上躺着,一边轻轻给傅容捏腿一边低声问。
妹妹体贴,傅容没客气,看着她道:“秋荷能在娘娘临时起意送花给我时迅速出手,可见她早就被人收买了。娘娘当初生女时难产,女儿死了,她也没有再生的可能,那么对方收买秋荷,还送麝香给她,足以证明对方目的就是除掉我的孩子。若秋荷被收买的时间早于我有孕或我嫁给王爷,那么对方针对的便不是我一人,而是要除掉肃王的孩子,除掉将来肃王府的每一个子嗣。娘娘身为婆母,赏赐儿媳妇是常事,对方心思缜密,总能抓到空子。”
“但她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傅宣平静道,“姐姐也说了,娘娘赏花是临时起意,就算秋荷绝顶聪明,立即想到这等妙计然后在娘娘前往花房选花时马上回屋捏麝香泥,她如何笃定李姑姑一定会选她出宫送花?她不是花房伺候的,李姑姑选她完全是巧合啊。”
傅容嘴角翘了起来,“是啊,这也是整个计划里唯一的疑点。秋荷指甲里留有麝香味道,是想证明那泥丸是她亲手捏的,但捏的太快反而惹人怀疑。我猜她不是心甘情愿服毒自尽的,应该是有人悄悄在她茶水里下了毒,等秋荷死了再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便是说那些麝香泥不是秋荷放的,她只是一个替死鬼。”傅宣笃定地道,“不是秋荷,按照温嬷嬷的描述,就只剩下李姑姑了,她是昭宁宫大宫女,悄无声息杀死一个宫女再简单不过,而且她熟悉娘娘性格,应该能料到娘娘多半会赏花给姐姐,不是今日往后也会赏,因此提前制好麝香泥以备不时之需。姐姐,你说娘娘有没有想到这点?”
傅容毫不怀疑:“娘娘在宫里住了那么久,咱们两个能想到的,她岂会想不到?不过李姑姑为人到底如何,只有娘娘心里清楚,这次娘娘罚了李姑姑半年月例,兴许是信她,兴许是别有打算,咱们看着就是。”
李姑姑在昭宁宫,她们鞭长莫及,也只能交给淑妃了。
姐妹俩又聊了一阵,聊到傅容乏了,傅宣替姐姐盖好被子,轻步走了出去。
门帘落下,傅容慢慢睁开了眼睛。
妹妹还是少考虑了一点。
除了李姑姑,还有两人碰过那九盆菊花,一个是淑妃,一个是跟她一起选花的崔绾。
淑妃当然不会害自己的孙子,崔绾……
崔绾有下手的机会,真是她出手的话,目的又何在?
傅容想不到理由,但她记起了徐晋对崔绾的态度,或许,徐晋心里更清楚李姑姑同崔绾两人谁的嫌疑更大?
~
夜深人静,昭宁宫。
淑妃靠在榻上,岑公公跪于榻前,手里拿着美人捶一下一下地替她敲腿。
温嬷嬷跟李姑姑都是淑妃的陪嫁,最得淑妃信任,岑公公是淑妃当年进王府时被拨到她身边伺候的,二十几年下来,同样是淑妃信任的心腹。
一片沉寂中,外面传来二更梆子响。
岑公公悄悄抬眼,就见自家娘娘望着窗台上的菊花发呆呢,自打下午表姑娘不情不愿地出宫后,娘娘便沉默了下来,晚饭都没怎么用,饭后一直这样怔怔的,对花出神。
“娘娘,夜深了,奴才服侍您歇下吧?”他放低了声音劝道。
淑妃视线终于从那盆菊花上移开了,扭头问他:“你觉得到底是谁?”
岑公公心中一凛。
娘娘这样问,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处。
这事乍看是秋荷受人指使动了手脚,细思之后李姑姑跟表姑娘也都有嫌疑。
谁的可能更大?
李姑姑嫌疑最大。娘娘进宫后身边发生过两件大事,一是肃王爷中毒大病一场,二是娘娘生公主时意外难产,当时都处置了一批人,但谁能保证那些不是替罪羊,谁能保证昭宁宫没有旁的叛徒或他人眼线了?如果昨日之事真是李姑姑所为,那之前的两桩案子都可以归结于李姑姑身上。
至于表姑娘……
如果是表姑娘出手,那就得有个理由。被人收买?崔家荣辱全都挂在娘娘跟两个皇子身上,表姑娘没有那么蠢。单纯想害王妃的孩子?表姑娘小小年纪,有如此深的心机?就算有,她又是为什么?
岑公公低着头,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幅场景。
肃王爷未出宫之前,常常跟六皇子一起来昭宁宫请安,岑公公记得,表姑娘小时候更喜欢跟肃王爷说话的,肃王爷亦待之如亲妹,颇有关照。直到王爷十五岁出宫,兄妹俩见面的次数少了,八岁的表姑娘才开始跟六殿下走得更近。
表姑娘对肃王爷有意?
岑公公觉得不太可能,小时候的亲近应该只是兄妹情,而表姑娘十岁那年肃王爷对表姑娘的态度就冷下来了,表姑娘情窦初开时身边有青梅竹马的六殿下,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对她冷漠疏离的男人?
淑妃也是这样想的。
侄女养在身边,两个儿子对表妹的态度她很清楚,长子是始终把表妹当亲妹妹看的。侄女十岁那年,她发现长子对其态度大变,见面连句话都不说,还纳闷问了他一回。儿子告诉她,说他发现六弟不大高兴他同表妹说话,因此开始避讳。淑妃挺欣慰的,次子年少无知,只想着争抢表妹的注意力,长子早就为兄弟情分着想了。
而她的那个侄女,十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发现表哥态度变化后委屈地同她告状。淑妃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儿子脾气古怪她也不懂,侄女委屈一阵也就想开了,四哥过来她照样笑着打招呼,乖巧懂事。
淑妃没看出来侄女对长子有男女之情,也不相信侄女会被旁人收买下药谋害四嫂。
那就剩下李姑姑了。
淑妃闭上眼睛。
在这天底下情分二字最靠不住的皇宫里,身边这些人,到底哪些人可信?
“明日开始,你暗暗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果真是她,以后肯定还会再出手。”
半晌之后,淑妃幽幽开口。
~
崔绾出宫第二日,谢氏领着女儿前来探望傅容。
傅容在床上躺着,两人一进屋,她虚弱地赔罪:“舅母妹妹来看我,我本该出去相迎的,只是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
“你快好好躺着,那事绾绾都跟我说了。”谢氏快走几步赶到傅容床前,关切地询问:“身子没事吧?”
傅容柔柔一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太医已经开过安胎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谢氏眉头舒展开来,扭头将崔绾叫到一旁,好笑地跟傅容道:“你妹妹听说是她选的那几盆菊花出了差错,内疚地不得了,跟她姑母赔了半天不是,昨晌午回家后也一直提不起精神,今儿个一大早就拉着我过来要负荆请罪呢。”
她刚说完,崔绾眼圈就红了,“四嫂……”
小姑娘面色苍白憔悴,确实像是寝食难安的,傅容笑笑,抢先劝道:“妹妹快别这样,你一哭我也跟着难受,这事分明是旁人想害我,现在真凶没有抓到,咱们亲戚倒互相猜忌了,岂不是正合了对方的意?”
崔绾低头抹泪,“可是我……”
谢氏点点她额头:“别可是了,你四嫂心里清楚着呢,没有你想的那么多疑。哼,依我看啊,这事准是那边捣的鬼,他们一直都看老四不顺眼呢。”说话时朝东边扬了扬下巴。
傅容目光一黯,委屈又无奈地咬咬唇:“无凭无据的,舅母还是别说了吧。”
谢氏跟着叹气,拍拍傅容手道:“好,咱们不说那些晦气的了。老四呢,这都初十了,老四有说何时回来吗?你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他回来,有他在身边陪着,你多多少少都能安心些。”
提到丈夫,傅容眼睛亮了亮:“上次王爷寄信过来,说是小年前应该能回的。”
刚说完,兰香兴奋地走了进来:“王妃,王爷回来了!”
傅容大喜,撑着床就要坐起来,谢氏想扶她,被一直守在旁边的许灵抢了先。
崔绾目光变了变。
谢氏倒是没在意,反正她也只是客套一下,领着女儿让开地方,看许灵梅香二人一起服侍傅容穿衣裳。还没穿完呢,徐晋风尘仆仆闯了进来,一身墨色衣袍,面容冷峻,带来一室清寒。
第166章
怀安距离京城比信都还近一些,不足五百里,昨天早上傅容派人送信给徐晋,侍卫乘西域进贡的良驹快马加鞭,才过晌午就把信送到了徐晋手中。
此次暴雪赈灾,上辈子徐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赶在小年前回的京城。这辈子,家里娇妻有孕在身,徐晋归心似箭,又有上辈子赈灾的经历,知道哪些官员堪当大任,清楚哪几个村镇受灾情况最为严重,应对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没有傅容的家书,徐晋也准备回来了,跟傅容说小年返程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眼下得知家里出事,徐晋耽误半天功夫将一些琐事交待清楚,今早天未亮便急急往回赶。
进了内室,徐晋没看谢氏也没看崔绾,目光直接落在了坐在床上正要穿鞋的傅容身上。
傅容看着他笑呢,眼眸明亮,脸色却苍白。
徐晋心中一沉,快走几步将想要站起来的傅容重新扶到床上,旁若无人地训她:“身上不舒服还乱动什么,乖乖躺好。”然后头也不回地吩咐芙蕖院的三个丫鬟,“送客。”
谢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掉了。
她知道这个外甥一直都不待见自己,却没料到徐晋连句舅母也不喊就要直接撵人,失礼之极。
崔绾扯扯她袖子,笑着劝道:“娘,四哥四嫂月余没见了,四嫂身子又不舒服,咱们就别打扰他们说话了,改日再来吧。”
“是啊。”谢氏拍拍女儿小手,转瞬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同傅容打声招呼,领着崔绾走了。
娘俩上了马车,崔绾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再次回想许灵不许母亲靠近傅容的动作,低声同谢氏道:“娘,你看四哥跟她是不是怀疑咱们了?”
谢氏神色一变,提着心问她:“为何这样说?”
崔绾悄声道:“娘想扶她起来,还没碰到她人就被丫鬟拦住,我猜是她先吩咐过丫鬟防着咱们。还有四哥,他以前对咱们再冷淡,也没有这样不客气过啊。”
谢氏握住女儿的手,仔细想了想,笑道:“绾绾太多心了,真凶没找出来之前她都轻易怀疑不到你头上,现在真凶都服毒自尽了,她又怎么会疑你?她的丫鬟拦我是人之常情,我怀你们哥俩时,也嘱咐过丫鬟们小心再小心,今日换成你二姑母,许灵照样会阻拦。至于你四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心里正有火呢,看她脸色不好他一担心,自然没心情跟咱们客套了。”
是这样吗?
崔绾半信半疑。
见女儿面现忧愁,谢氏眼里闪过一道惋惜嫉恨:“天赐良机,让咱们想到如此巧妙的法子,可惜叫那个六姑娘坏了好事。”
她那个大姑子命好,先成了嘉和帝的宠妃,后又生了两个儿子,徐晋更是文武双全深得嘉和帝器重,器重到虽然嘉和帝登基时就立了皇后的嫡长子为太子,徐晋依然在朝臣里赢了很高的声望。有声望却又不遭嘉和帝忌惮,怎么看徐晋将来都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啊。
那么女儿嫁给徐晋,现在是王妃,将来可能就会成为皇后。嫁给徐晧,那就只能当王妃了。
女儿才貌双全,有家世也有亲戚关系,完全配得上徐晋,唯一的遗憾是女儿跟徐晋年龄差了七岁,后来老六死缠烂打瞎搅合,致使徐晋开始疏远女儿。
谢氏不认命,女儿也不认命,只要徐晋一日不成亲,她们就还有机会。去年徐晋成亲了,若女方大有来历,她们或许也就放弃了,但傅容只是个侯府庶子的女儿啊,傅品言再有本事,身世都是一项弱点,那么就算女儿屈居侧妃之位,傅容也不敢跟女儿摆正妃的威风。
侧妃又如何?
谢氏得意地扬眉。
徐晋小时候很照顾女儿的,现在碍于老六避讳女儿,一旦女儿进了王府,徐晋无需避讳了,肯定会对女儿好,淑妃那边呢,她再喜欢傅容,也不会比女儿多的。也就是说,女儿成了侧妃后,立即就能把傅容享有的丈夫宠爱婆母疼爱都抢回来。
女儿明年及笄,谢氏打算想办法成功让女儿搬进王府。既然傅容本人不必惧怕,她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傅容先于女儿生下徐晋的长子。徐晋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出自女儿的肚子,先占了长子,将来再缓缓谋取肃王妃甚至皇后的名分。
“绾绾别担心,咱们先看看她生下来的是什么,真是儿子,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顺利长大。”谢氏将神情恍惚的女儿搂到怀里,在她耳边低语,“绾绾你要记住,沉得住气才能成大事,现在昭宁宫肃王府都防的紧了,咱们短时间不好再出手,不如好好琢磨明年如何嫁给你四哥,年后我家绾绾也是大姑娘了。”
“娘……”崔绾轻声撒娇,只是想到徐晋对傅容的看重,对她的视若无睹,心里还是一阵苦。
她想嫁给他,除了嫁给他能站得更高,也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啊。
如果没有傅容多好,如果没有徐晧,该多好。
闭上眼睛,崔绾苦涩地咬了咬唇。
~
芙蕖院。
徐晋提前归来,傅容惊喜极了,拉着他手问:“王爷不是说小年前回来吗?怎么今日就到了?”
徐晋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打量靠着床头的妻子,怎么看都看不够:“不放心你,就先回来了。浓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敢情信上报平安是骗他的吧?
傅容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不舒服,我跟孩子都好好的,王爷别担心。”说着将旁边的帕子递给他,“你去帮我弄湿了,我擦擦脸。”
徐晋不懂她为何突然想到擦脸,但还是起身去了,回来后歪坐在床上,亲手帮她擦。
擦掉一层白白的香粉,露出里面白里透红的脸庞。
徐晋茫然地看着她。
傅容垂眸道:“昨晚睡得不安稳,早上陪妹妹下了几盘棋就又困了,快要睡着的时候舅母跟表妹来了,我,我想偷懒,便趁她们进来之前让梅香给我涂了粉,装病呢,没想到把王爷也骗了。”
一回来就撞见她使坏,徐晋忍不住笑,低头亲她肚子,“没事就好。”
他面朝她轻轻贴着她肚子,傅容伸手过去,摩挲他瘦了的俊脸。
其实她昨晚睡得很好,谢氏母女过来之前精神也不错,只是懒着跟她们娘俩客套才躺回床上装病的。但她不能跟徐晋说她不喜欢谢氏娘俩啊,那是徐晋的亲舅母亲表妹,傅容敢说她怀疑徐晋的亲人吗?
换成任何跟徐晋无关的人,傅容都敢直言,涉及徐晋的亲人,傅容便不敢试探徐晋会帮谁了。她跟徐晋难得走到这一步,傅容不想因为他这边的亲戚再惹徐晋不快。
但她得试探试探徐晋对谢氏母女的态度。
傅容忐忑地看他侧脸:“我对舅母不敬,王爷不生气吗?”
徐晋正感受耳朵下面孩子轻微的动静呢,听到这话想也不想回道:“你是我的王妃,她算什么?浓浓真不想见,不用装病,直接让人撵她们回去就是。”
傅容震惊极了。
徐晋见她露出这副傻模样,示意她往里面挪挪。傅容明白他有话说,掀开腿上的被子道:“王爷把腿放进来吧,暖和暖和。”
“不用,我不冷。”徐晋怕冰到她,脱完靴子一双长腿就搭在了被子上,伸手搂住傅容,摸摸胸口衣裳,感觉不凉才让她靠过来,边亲她脸庞边小声问道:“浓浓想过秋荷背后的主使是谁吗?”
傅容料到徐晋会这样问了。
她也在装蠢和实话实话中间犹豫过,最后想到那年设计报复齐竺时母亲并没有在父亲面前掩饰她的心机,傅容觉得她也该适当地在徐晋面前表现的聪明一点,毕竟她得为将来提醒徐晋躲避危险铺路啊。
“我,不瞒王爷,我觉得那麝香泥不是秋荷放的,秋荷只是替人背了黑锅。”
徐晋愣住,意外地看她。
傅容便将她关于这点的推断说了一遍。
徐晋笑着赞道,“没想到浓浓这么聪明,不愧是我的王妃,那你觉得是谁动的手脚?”
傅容挨着他胸膛蹭了蹭,垂下眼帘道:“那日有机会下手的只有娘、表妹还有李姑姑。娘跟表妹肯定不会害我,我有点怀疑李姑姑,但娘只罚了李姑姑半年月例,王爷你说,到底是我多心了,麝香泥就是秋荷放的,还是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你以为娘会没有你聪明?”徐晋转过身,捧着她脸亲,“李姑姑确实有很大嫌疑,娘没有拆穿她多半是想留着她,将来等她跟她的主子联系时再一网打尽,不过浓浓你说错了,除了李姑姑,崔绾同样有嫌疑。”
“怎么可能?”傅容惊骇地问了出来,“表妹为何要害我?”
“受人主使吧。”
徐晋重新靠到床头,仰首看床顶:“李姑姑伺候娘二十多年了,她可以背叛娘,崔绾同样可以,只是现在咱们没有证据。浓浓,我告诉你是让你小心提防崔绾,你先别跟娘说,免得她伤心。等将来我抓出真凶,无论是谁,我都会让她生不如死。”
真是崔绾的话,她害傅容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不管为了什么,一旦查出是她,他绝不会姑息。
唯有六弟那边……
徐晋摇摇头,这些都是凭空猜测,还是等许嘉的消息吧,现在最重要的是……
“浓浓,想我没?”
他搂住身旁的妻子,抬起她下巴去寻她嘴唇,“我想你了。”
他突然转了心思,傅容还没跟上呢,唇就碰上了他的。
想没想?
当然想了,习惯了两人睡一起,一下子只剩自己,被窝跟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久违的温柔,傅容乖乖靠着床头,任由徐晋尝完她唇,再顺着她下巴渐渐往下。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唇还有些凉,落在身上带起不同于往日的战栗。
“王爷,不行,这会儿不行了……”漫长的亲昵后,眼看他放完纱帐又要脱衣服,傅容红着脸劝道。母亲说过,生前三个月是不能乱来的。
徐晋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她鼓鼓的肚子,落在了她白皙纤细的小手上。
他抬眼看她,无赖地将裤子褪了下去。
第167章
“好了吗?我手酸……”
“你觉得呢?”
昏暗的纱帐里,妻子声音娇羞,丈夫理直气壮又无赖,还伴随着轻微的奇怪声响。
傅容在这事情上没有徐晋脸皮厚,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索性闭紧眼睛,一心帮他。
徐晋稍后要进宫复命,虽然不舍,却没有真闹傅容多久,很快就抓着傅容的小衣凑了过去。
傅容气得打了他一下,每次都要用她的衣裳擦拭,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徐晋看着她笑,搂着傅容平复片刻,扯过被子替她盖好:“浓浓你先睡会儿,晌午等我回来一起用饭。”说完神清气爽地下了床。穿衣时随意朝床上瞥了一眼,见傅容红着小脸看他呢,徐晋情不自禁地笑,“舍不得我走?”
傅容轻轻点头,目光温柔似水,似有圈圈涟漪漾了过来,将他萦绕,叫他的心跟着湿了软了。
徐晋移不开眼了,摸索着系好腰带,重新坐到床上,俯身亲她。
缠绵的吻,难舍难分。
“浓浓睡吧,我很快就回来了。”艰难地离开她唇,徐晋贴着她额头道。
傅容不说话,望着他的美眸含情脉脉,勾着他的魂。
徐晋无奈地捏捏她鼻尖儿,香了好几口才放轻脚步离去。
人走了,纱帐里全是他的味道,傅容虽然难为情,却也没办法,将徐晋裹好的一身衣裳丢到床下,掩好纱帐后喊梅香她们进来收拾。梅香兰香对此见怪不怪了,进屋后瞅瞅纱帐,梅香收拾地上,兰香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里衣,拿到外间榻上用汤婆子暖过再送进纱帐。
“我服侍王妃穿?”她忍笑问。
“去你的。”傅容娇声斥道。
兰香偷笑着出了屋,迎面瞧见傅宣走了进来。
“姐姐醒着吗?”傅宣见两个丫鬟轻手轻脚的,不由放轻了声音。
再轻傅容也听见了,暂且放下中裤塞进被窝,喊妹妹进屋。
兰香跟着进来,挂起纱帐后又退了出去。
傅宣聪明懂事,到底还小,年后才十三呢,是以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此时见傅容面色红润,眼眸水亮,比涂了脂粉还要明艳娇媚,小姑娘坐到绣凳上后难得打趣了一句:“姐夫回来了,姐姐就这么高兴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姐姐现在这样吧。
“少跟我没大没小,是不是要回家了?”猜到妹妹来意,傅容心中很是不舍,刚要握住妹妹的手,突然记起自己这双手才碰过什么,傅容脸上一热,赶紧将手缩回被窝,暗暗骂了徐晋好几遍。
傅宣确实是来告辞的,她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不是姐夫出门办差,姐姐身怀六甲需要陪伴,她不可能来王府住着。她又不是官哥儿,哪有十来岁的小姨子平白无故住在姐夫家里的?
“姐姐你好好养着,改日我再跟娘一起过来看你,看你脸红的,也不用起来送我了,小心一冷一热的着凉。”
傅容点点头,笑着道:“那我就不送了,对了宣宣,你姐夫知道你立了大功,说今年过年要送你一个大大的封红呢。”
傅宣没理会这话,站起身,体贴地将两边纱帐放了下来,掩纱帐时吸吸鼻子,困惑地道:“姐姐这帐子多久没换了,我怎么闻到一股怪味儿啊。”
怪味儿?
傅容闻了闻,分辨出来了,闭着眼睛说瞎话:“不是帐子上的,是我身上的,怀孕了都这样。”
傅宣“哦”了声,没有怀疑,出去后自有梅香兰香为她安排马车。
傅容在熟悉的男人气息里安心地睡着了。
宫里,徐晋则刚从崇政殿出来,大步去了昭宁宫。
“娘这边有进展吗?”
淑妃摇头:“没有,不过你放心,我派人盯着她呢,只要她再跟外边联系,一定逃不过的。”
徐晋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母亲丝毫不曾怀疑崔绾。
看着温柔娴静的母亲,想到崔绾生病时母亲亲自喂她喝药的情形,徐晋也由衷希望这事跟崔绾没有半点关系,不是在乎那个表妹,而是不想伤弟弟的心,更不想伤母亲的心。
回到王府,徐晋先喊来许嘉问话。李姑姑早早卖身到崔家,在宫外没有任何人牵绊,只能跟宫里的人勾结,宫里交给母亲打探徐晋很放心,外面他要查,查的当然是谢氏母女。
“王爷,我查过京城几家医馆、香料铺子三个月的账本,那边没有买过麝香跟那种灰粉。要不要我派人再去郊外的几个县城查查?”
徐晋想了想,道:“不必了,麝香这等害人的东西,几乎每个当家主母手里都有,而对方既然能想出那样的手段,便不会将证据留在手里。今日起,你派人仔细盯着她们母女的行踪,若有异常,随时回禀。”
许嘉领命。
徐晋回芙蕖院去看傅容。
过了十五,朝廷就大休了,除了必要的应酬,徐晋基本守在傅容身边哪都不去。距离产期一日比一日近,傅容越来越紧张,有时候会做到不好的梦,半夜突然惊醒,靠到徐晋怀里哭,“要是我难产了怎么办?”
徐晋不爱听她说这话,不爱听,也不敢听。
想要训斥她,她哭得可怜巴巴的,哭得他半点火气也无,只好一遍一遍给她讲道理:“浓浓怕什么?稳婆咱们请来的是最好的,身边还有温嬷嬷照看,我跟六弟都是温嬷嬷看着出生的,你难道不信她?就算不信温嬷嬷,你总该信你娘身边的嬷嬷吧?你们兄弟姐妹五个可都是她亲眼看着生下来的。”
说到五个,他笑了笑。
傅容知道他是笑母亲能生呢,她也忍不住笑,边抽搭边打他:“五个又怎么了,你想要哥哥姐姐还没有呢。”
“我没有哥哥姐姐,但我可以有五个孩子啊。”徐晋温柔地亲她眼睛:“浓浓也给我生五个,越多越好。你知道吗,我给葛川假了,让他出去游历,除了你怀孕他要回来照看,他几年都不回来也没关系。你没看见他有多高兴,浓浓争气,隔一年生一个,叫他白高兴。”
“你怎么这么坏啊,葛先生帮了咱们不少忙了。”傅容的眼泪彻底停了,哭笑不得。
不哭了,徐晋继续柔声哄了会儿,总算又让她进了梦乡。
因为大着肚子,今年除夕宫宴傅容没有参加,正月初二娘家也没能回。
徐晋带着礼去了,跟梁通一起给几个小辈发封红。
梁通是二女婿,排在他前头,拿出封红后先对着几个小辈自嘲道:“事先声明啊,我的封红肯定没有你们王爷姐夫的大,提前告诉你们叫你们心里有个数,免得一会儿失望。”
傅宛悄悄瞪了他一眼,嫌他嘴贫。
傅宝嘴甜:“二姐夫放心吧,只要你给,多少我们都喜欢。”
傅宓站在她身旁没有说话,眼帘低垂,目光在徐晋绣着蟒纹的袍摆上扫过。
沈晴留在老太太那边没有出来。
梁通先发了压岁钱,接下来轮到徐晋。
跟前年傅容回门时他给见面礼的情形差不多,傅宝傅宣大大方方接过,傅宓红了脸。
徐晋是没在意的,发完官哥儿的,又给傅宛怀里的外甥女发了一个。发完压岁钱,徐晋站在傅宛一步以外,居高临下看着再过几日就要满周岁的漂亮小女娃,羡慕又复杂。
他盼着傅容生儿子,可他也想有个像傅容的女儿,娇娇的,会像傅容喊傅品言那样甜甜地喊他爹爹。儿子小时候会跟父亲撒娇,长大些就会变得稳重,不如女儿,一直都会撒娇下去。
乔氏察觉徐晋眼里的羡慕了,不由松了口气,看王爷这样子,儿子女儿是同样喜欢啊。
晌午吃完饭,乔氏领着傅宛傅宣官哥儿随徐晋一起回了王府。
见到亲人,傅容高兴极了,摸摸官哥儿的小脑袋,听他流利地背了一篇《三字经》,赏他一个封红。再亲亲外甥女的小脸蛋,教她喊姨母,小丫头咧着嘴笑就是不肯喊,还伸手要抠她额头的花钿,傅容气得啃了啃她,也发了一个封红。
最后傅容抓空问傅宣:“你姐夫给了你多少压岁钱啊?”昨晚她问徐晋,徐晋就是不肯告诉她。
傅宣正发愁呢,从怀里摸出那个封红悄悄还给傅容:“姐姐你收起来吧,你是我亲姐姐,你怀的是我外甥外甥女,姐夫太见外了。”
傅容好奇地打开封红,抽.出银票一看,整整一万两!
震惊之后,傅容合上封红重新塞到傅宣手里:“你姐夫有钱,他给你你就收着,不要白不要。”
傅宣拒绝不过,只好又收了起来。
过完元宵,京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终于歇了,官员们开始起早贪黑去上朝,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也再次开张起来,不知不觉就进了二月。
二月初九,春闱第一日。
徐晋照例要去上朝,散朝后被嘉和帝叫到了崇政殿。
“你媳妇是不是快生了?”嘉和帝闲聊般地问,四子的第一个孩子,他还是很关心的。
徐晋答道:“是啊,太医说就这几天。”要是能有个准日子多好,免得他牵肠挂肚的。
嘉和帝仔细打量他两眼,笑了:“看你,是不是特紧张?旁人过年都长肉,你倒瘦了一圈。”
“有吗?”徐晋摸了摸脸,脸上多了一抹尴尬,“让父皇见笑了,不过儿臣确实紧张,想到再过几日我也要当父亲了,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他今日说话比平时多,可见是真兴奋了。想起当初皇后第一次有孕的时候,嘉和帝心中一阵感慨,摆手道:“去吧去吧,这几日不用你上朝了,等你媳妇生完了你再来。”
徐晋大喜,跪下道谢。
嘉和帝望着儿子跨出门口的高大背影,摇头失笑。老五巴不得他给他一份差事,老四倒好,不用上朝他还高兴。笑够了,嘉和帝欣慰地捋了捋颔下短须,四子有本事少野心,将来太子登基了,老四肯定会是个贤王。
却说外面徐晋才走出宫门,就见自家侍卫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回禀道:“王爷,王妃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