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吴白起就像一只猴子,悄悄靠近,抢了东西就跑,临跑前还朝被抢的姑娘呲牙咧嘴炫耀一番。
徐晋身为姐夫,可以顾虑傅容的心思假装无视吴白起靠近,但现在吴白起抢了傅宣的帷帽,傅容或许不会真的生气,他却必须做点什么,免得傅宣误会他不看重她们姐妹。
“许嘉。”徐晋冷声道。
许嘉领命,一身黑衣,迅速朝吴白起追了过去。
傅容也回神了,眼看附近百姓好奇地望过来,她迅速摘了自己的帷帽替妹妹戴上。她是出嫁女,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规矩,妹妹可不一样,不能轻易叫人瞧了。
“走,咱们去那边。”徐晋早在傅容摘下帷帽时就挡在了她一侧,护着她们姐妹往墙角走。
林韶棠傅宝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傅容小声宽解妹妹:“宣宣别生气,那就是个混不吝,回头叫哥哥再去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傅容也是真的被气到了,她觉得吴白起应该是看上妹妹了,可喜欢就好好喜欢,学着秦英或傅宥那样明着暗着讨好妹妹啊,吴白起倒好,怎么气人怎么来。
年后吴白起也十六了,不小了,傅容不会再把他当孩子看,也不会再替他打圆场。
傅宣倒没怎么生气。
那人看着比她高比她大,但行事作风还不如弟弟官哥儿懂事,傅宣才不屑跟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计较。只是吴白起先是追到侯府滋事,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摘了她帷帽,两人又都大了,传出去放到别人眼里恐怕不再是孩子玩闹,所以傅宣没有劝王爷姐夫息事宁人,姐夫怎么罚他,都是他活该。
放鹤楼又猜了三个灯谜,许嘉就押着吴白起回来了。
吴白起双手被许嘉反剪,自己也知道越挣扎越丢人,便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到了跟前不屑地对傅宣道:“每次出事就知道找王爷撑腰,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还有理了?”听他说这种混话,傅容气不打一处来,挡在妹妹身前小声训斥道,“你瞧瞧你,都十六了,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你说我妹妹没本事,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我哥哥?”
吴白起早听腻了这话,偏过头不理睬。
看得傅容真想给他一个爆栗!
“啊,二哥回来了!”傅宝兴奋道,“让二哥收拾他!”
吴白起身上一哆嗦,说实话他怕傅宸比徐晋还多,扭头望去,果然见傅宸大步而来。吴白起忍不住想求徐晋放了他,瞧瞧傅容身后被帷帽遮掩了容貌的姑娘,又觉得那样很丢人,便视死如归地道:“来就来,我技不如人,被他教训也心甘情愿。”
“姐夫,你让人送他回去吧,跟老侯爷说一声就是。”傅宣突然开口道。看那次吴老侯爷真的将吴白起关在屋里三个月不许出门,应该不是溺爱孙子的,与其自家哥哥或王爷出手不慎伤了吴白起,让吴老侯爷心疼,不如让他自己惩罚孙子。
徐晋看她一眼,朝许嘉点点头。
吴白起没想到傅宣竟然会替他说话,嘴角刚翘起来,转瞬想到自己落到傅宸手里,傅宸最多打他一顿,回家老爷子估计又得关他一两个月,顿时明白了傅宣的险恶用心,气得骂道:“好啊,你可真够狠的,你……”
没说完被许嘉捂住嘴,强行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傅宸皱眉赶了过来,拦住许嘉,盯着吴白起道:“他又来欺负人了?”
吴白起摄于他的气势,没敢再逞强,许嘉松开他嘴后,他讨好地解释道:“误会误会,我过来猜灯谜,王爷以为我不怀好意,便叫许侍卫送我回去,傅二哥继续赏灯,咱们下次再聚啊。”说着使劲儿往前走。
许嘉见王爷王妃没有挑明的意思,如了吴白起的愿,押着他走了。
“哥哥,二公主回去了?”傅容比较好奇自家哥哥的人生大事,意味深长地打量傅宸。
傅宸颔首,没有多说,只是想到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小姑娘下车时被灯笼照出来的微红眼圈,心里一阵无奈。才多大的孩子啊,这么小就胡思乱想了,而且他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哭了?只盼小姑娘不至于娇气到去嘉和帝面前告状吧。
“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正堂你们也早点回府。”傅宸去而复返,傅宣几个有了主心骨,徐晋平静地告辞。
傅宸点点头,侯府马车停在另一边,几人又说了几句,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徐晋立即握住傅容小手,轻声问她:“要不要再去别处逛逛?”
傅容故作意外地看他:“王爷不是说要回府了吗?”
那一双水眸狡黠明亮,徐晋忍不住隔着面纱捏了捏她鼻子,“好,那就回府。”
他说话时神色淡淡的,傅容急了,转到他身前哄道:“我逗王爷的,王爷说说,咱们去哪儿?我夜里没有逛过京城,不知有什么适合赏灯的好去处。”
她的手有些凉,记起她冬天怕冷不爱出门,徐晋舍不得为了自己那一点游兴勉强她,心里决定归去,嘴上柔声骗道:“走,我带你去。”
男人爱生气却也容易哄,傅容挠挠他手心,随徐晋一起上了王府马车。
徐晋熟练地将她抱在腿上,摘下她帷帽,碰碰她嘴唇,心疼道:“这么凉,是不是很冷?”说着话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她就会暖和些。
两人中间抵着热乎乎的手炉,那感觉温暖又好玩,傅容笑着道:“还好,难得出来,玩得高兴就忘了冷了,王爷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徐晋贴着她脸道,等傅容的脸不再清凉,他吻住了她唇。
外面越来越静,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辘辘的车轮滚动声,如此一来,越发显得车里动静是那么清晰。傅容额头抵着徐晋肩膀,小声哀求:“王爷快些吧……不是,别这样,太响了……”
“下次就咱们两个一起出门。”徐晋答非所问,想到这一晚赏灯傅容先是陪二公主再是守着傅宣,说说笑笑的眼里根本没有他,想到她遇见徐晏兄妹时的片刻失态,他只有听她细细弱弱的喘声,只有尽情与她相融,心里才舒服。
傅容连连点头,点着点着双手忽的一紧,身心战栗。
几乎与此同时,马车停了下来。
“直接去芙蕖院。”徐晋哑声吩咐道,手还在帮傅容擦拭,趁马车重新动起来那一瞬,轻轻亲了亲傅容耳朵:“刚刚不尽兴,回屋咱们再来一次,这次浓浓就不用忍着了。”
傅容抓他肩膀,可惜半点力气也无,闭着眼睛道:“不行,我得先去看看妹妹。”
徐晋不悦地皱起眉,“明早再看。”
傅容摇头,坚持马上就去。论理,二公主是客,晚上提前归来,她当嫂子的怎么都该去确认她平安无事,论情,傅容好奇二公主跟哥哥都说了什么。先前碰到哥哥,什么都没看出来,二公主那么小,兴许会主动告诉她。
她再三坚持,徐晋不禁后悔刚刚结束地太快了。
就这样,傅容下车后双腿还打颤呢,幸好是夜里,不引人注意。
徐晋送她去了二公主那边。
却见二公主的屋子已经暗了,外间也是暗的,显然主仆都睡下了。
徐晋很满意,捞起傅容往回走,声音带笑:“想当好嫂子明早再当吧,今晚先伺候好本王。”
傅容捶了他一下,扭头,望着二公主黑漆漆的窗子,心里莫名不安。
次日要送二公主进宫,傅容忍着腰酸早早喊兰香梅香进来伺候,换衣服时低声问兰香:“昨晚你陪二公主回来,路上什么情形?”
兰香轻声说给她听,“我离得太远,没听见二公主跟二爷说了什么,只是二公主好像哭了。”
傅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阵头疼。
二公主为何哭?光是道谢,自家哥哥再傻也不会因为拒谢把人家小姑娘弄哭啊,趁黑欺负小姑娘更是不可能,那肯定是二公主确实芳心暗许了,大胆诉情时被哥哥拒绝了?
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二公主如此大胆,但思来想去,傅容只想到这一个解释。
外间突然传来瑧哥儿欢快的笑声,傅容走出去,就见二公主站在榻前逗瑧哥儿呢,小姑娘背对她,看不见脸上是何表情,听声音跟平时倒差不多。
“妹妹怎么没多睡会儿?”傅容走到榻前,伸手将见到娘亲就飞快爬过来的宝贝儿子抱了起来。
“豆豆!”瑧哥儿指着二公主告诉娘亲。
傅容亲亲他小脸,看向二公主。
二公主一脸明媚,笑盈盈地看着瑧哥儿,察觉傅容打量的眼神,她愣了愣,记起什么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解释道:“四嫂,昨天我跟傅二哥一起往回走时没看清楚路,绊到砖头差点摔一跤,我,我自己抹不开脸哭了,兰香是不是告诉四嫂了?我实话跟你说,四嫂你别笑话我……”
再小,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从二公主在嘉和帝面前体贴地隐瞒凤阳阁走水真相时,傅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心思有多细腻了。此时她有意回避昨晚,傅容便没有刨根问底,笑着道:“不笑你,我也有过走路绊倒的时候,幸好妹妹没有摔着,否则今日我可不敢进宫了,怕被父皇责难。”
听她信了,二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用完早饭,傅容抱上瑧哥儿,准备送二公主回去后,再去昭宁宫陪陪婆母。
肃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前。
二公主先下车,瞅瞅前面她熟悉的巍峨宫殿,再看看外面,她笑了笑,笑得像是在外面飞了一圈又主动飞回囚笼的雀鸟,莫名叫人心疼。但她没叫任何人瞧见她这个笑,傅容下车后,她脚步轻快地凑过去,一边走一边逗瑧哥儿,嘴角梨涡时隐时现,还是曾经那个天真娇憨的少女。
在柔妃的春熙宫坐了会儿,傅容去了昭宁宫。
淑妃十分喜欢瑧哥儿,留傅容在宫里用午饭,等傍晚徐晋忙完差事三口子再一起回去。
盛情难却,傅容乖顺地应了。
第205章
“皇上去昭宁宫了?”宫女们将午饭摆了上来,皇后落座时随意问了一句嘉和帝,听孔嬷嬷说他去了昭宁宫,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跟着补充道:“哦,今日肃王妃进宫了,她们娘俩是不是还没走?”
孔嬷嬷皮笑肉不笑:“是啊,那边既然知道皇上喜好,当然要留肃王妃母子多待一会儿。”
皇后心里泛酸,可是再酸也没用,谁让她自己的孙子不争气?
慢条斯理地用完饭,皇后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消食后靠到榻上,轻声同孔嬷嬷说话:“丽妃,我倒是小瞧她了,皇上去别的地方她竟然也不生气。”乡下来的女人,没见过世面,开始嘉和帝专宠她一个,转眼嘉和帝又宠幸旁人了,管樱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孔嬷嬷给她敲腿的手一顿,小声提醒道:“哪能不生气,真大度,除夕那晚……”
皇后顿时想起来了,除夕夜嘉和帝本该跟她过的,被管樱装肚子疼抢了过去。
想到那晚的凄凉,皇后突然坐了起来,蹙眉问孔嬷嬷:“皇上去旁的宫里时,她可闹过?”
孔嬷嬷认真想了想,摇头,见皇后脸色难看,她也明白过来了,震惊道:“她竟敢跟您争……”
皇后摆摆手,重新靠到榻上,闭上了眼睛。
她没叫她退下去,孔嬷嬷便继续给她捶腿。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外面突然传来宫人匆忙的脚步声时,皇后不悦地睁开眼睛。
孔嬷嬷已经转了过去。
跑进来的是凤仪宫的大太监,进屋后微喘着道:“娘娘,丽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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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宫。
傅容跟淑妃坐在外面榻上说话,听着里面瑧哥儿清脆的笑声,淑妃朝儿媳妇打趣道:“听听,还说要哄瑧哥儿睡觉呢,我看他是越哄越精神,瑧哥儿这个晌估计得等你父皇走了才能睡了。”
儿子得了嘉和帝的青睐,傅容还是挺自豪的,笑道:“难得父皇不嫌他闹。”
刚说完,里面瑧哥儿突然哭了起来。
傅容心中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不好进内室,免得看到嘉和帝衣冠不整的样子,毕竟之前说是要去歇晌的。淑妃不必避讳,匆匆赶了进去,就见瑧哥儿在他皇祖父怀里张着嘴哭呢,那个委屈啊,看到祖母立即朝祖母伸出手。
淑妃赶紧把孙子接到怀里,边哄边问嘉和帝:“不是说要哄瑧哥儿睡觉吗,怎么把人哄哭了?”
嘉和帝瞅瞅孙子的小胖手,懊恼解释道:“刚刚他跟我抢玉佩,不小心让棱角扎了手……你们哄吧,我回去了,还有一堆奏折要批。”
淑妃点点头,先去外面将瑧哥儿交给傅容哄,再进来服侍嘉和帝整理衣冠。
就在此时,万全匆匆赶来,“皇上,丽妃娘娘出事了!刚刚娘娘照旧去御花园散步,赶巧萧昭仪也在,萧昭仪的狮子狗见到娘娘不知为何发了狂,夏音拼命救主身上被咬了几口,娘娘躲闪时不小心绊了一跤……”
嘉和帝脸都白了:“孩子呢!”
万全扑通跪了下去:“丁顺说娘娘当时就见了红,现在扶回崇政殿了,他急着过来报信,不知太医怎么说……”
嘉和帝风一般赶了出去。
万全迅速起身,弯着腰紧紧跟在后头。
“娘……”傅容不安地看向淑妃。
淑妃先命人去准备斗篷,她过来摸摸瑧哥儿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冷静嘱咐道:“不论那边出了什么事,跟咱们都没关系,浓浓不用担心。宫里乱,你们娘俩先回去吧,我这就过去看看。”又亲了瑧哥儿一口,“瑧哥儿乖,下次再进宫陪祖母。”
瑧哥儿哭了就不爱搭理人,靠在娘亲怀里,水漉漉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小嘴儿紧紧抿着。
淑妃无奈笑笑,穿好斗篷急急走了。
傅容心情复杂地帮儿子洗脸涂面霜,裹好襁褓后出了宫。坐上马车,傅容挑帘望了一眼皇宫里重重宫殿,想到在昭宁宫听到的消息,心头沉甸甸的。
这辈子丽妃的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
御花园里的一幕,是意外,还是谁精心安排?
这宫里,又有多少孩子没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浑身发冷,傅容掀开襁褓一角,瞅瞅里面已经睡熟的宝贝儿子,默默感激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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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管樱小产了。
嘉和帝震怒,削了三个太医的官,又让万全将今日随管樱去御花园的太监宫女全都拉出去杖毙,包括舍身救主的夏音。管樱虽然悲痛欲绝,到底跟夏音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也知道夏音是最忠心她的人,哭着求嘉和帝网开一面,留下夏音给她。
她遭此大难,别说一个宫女,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嘉和帝都会答应,便没有处置夏音,痛心地抱着她承诺:“庭庭别难过,等你养好身子,朕会一直陪着你,你还小,还会再怀上的。”
皇后就在一旁站着,听到这话心里冷笑。管樱是小,皇上都快五十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那本事。
淑妃柔妃默默站在皇后一侧。淑妃看着躺在床上的管樱,忆起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女儿,再想到崔绾,胸口是钻心的疼,强忍着才没有落泪,脸色惨白。柔妃见了,轻声劝道:“姐姐身子不舒服,先回去吧?”
屋里静,嘉和帝听到声音,瞧见淑妃那模样,猜到她是触景伤情了,无力道:“你们都走吧。”
淑妃浅浅行礼,与柔妃一道离去。
皇后没有马上走,朝埋在嘉和帝怀里痛哭的可怜人道:“妹妹节哀,皇上说的是,妹妹还年轻,先安心养好身子,以后肯定还能再怀上的。你这样哭,把身子哭坏了,岂不是让皇上更痛心?”
管樱再单纯,也知道她没了孩子,看她最不顺眼的皇后心里肯定拍手叫好呢。换做平时,管樱忌惮皇后的身份不敢说出心里话,此时脑海里只有伤心悲痛,哪会想到那么多,红着眼圈看向皇后,指着门口愤然道:“你走,我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
皇后愣住。
她这一辈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如此毫不客气地指责过。
“妹妹……”
“皇后回去吧。”嘉和帝抱着怀里娇小的女人,看也没看皇后,冷声撵人。他这后宫,谁真心替管樱遗憾,谁面悲心喜,他都清楚。管樱入宫后,皇后劝过他两次雨露均沾,嘉和帝才不信她真正关心管樱。
皇后紧紧盯着床上互相依偎的鸳鸯,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行礼告辞。
出门时跟万全打了个照面。
“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皇后朝万全使了个眼色,低声询问道。
万全弯腰低头,平静地回道:“老奴正要去回禀皇上,娘娘要不一起进来听听?”
他跟在嘉和帝身边最久,忠心不二,这么多年皇后就没从他口中问出半句实用消息过。
“不必了,我还有事,你快去回话吧。”皇后语气淡淡地道,抬脚离去。
万全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若有若无翘了起来。
他猫着腰进了内室。
嘉和帝刚刚扶管樱躺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满眼疼惜,余光里见万全进来,目光陡然一寒,盯着万全道:“说。”
万全跪在地上,声音比平时回话要肃穆几分:“回皇上,老奴领人去搜了萧昭仪的院子,太医在那狗还没吃完的饭食里辨出一种药性霸道的……那药服用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无论人畜,得不到发.泄便会发狂……但萧昭仪的院子里并没有搜出那药,老奴亲自审问萧昭仪,她说,她说晌午前皇后娘娘身边的映泉去找过她,陪她逗了一会儿狗,还提醒她去御花园或许能遇见皇上。”
嘉和帝按住神情悲愤的管樱,声音依然平静:“去凤仪宫拿映泉,今日务必查清楚。”
万全领命而去,叫上几个太监去了凤仪宫。
嘉和帝亲自下的令,皇后不敢说一句,眼睁睁看着万全带人去了下人房。
红日西斜,万全又来抓孔嬷嬷。
人还没进来,先听到风声的孔嬷嬷跪在地上朝皇后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娘娘,老奴这一去未必能回来继续伺候娘娘,请娘娘看在老奴忠心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照拂一下老奴的家小吧,求您了!”
皇后心中慌着呢,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旁人的圈套,而孔嬷嬷便是她最需要安抚的人,“嬷嬷别胡思乱想,丽妃的事你我都清楚,咱们是清清白白的,只要嬷嬷回话时别扯出以前……我一定会保住你,过两年便送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孔嬷嬷听了,看着眼前皇后绣着彩凤的裙摆,心里苦笑。
到了这时候,娘娘居然还能如此坦然地骗她。
那人都告诉她了,她孙女因为得罪了承恩公府世子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侄媳妇,被卖去了窑子,她的儿孙也被卖到山西去做挖石头的苦力,孙子年幼吃不得苦被活活打死,儿子遍体鳞伤,若不是被那人及时救出来,恐怕也活不长。
这些皇后都知道,就是瞒着她,若非见过儿子的亲笔书信,她临死还为皇后尽忠呢。
身后传来万全那让她憎恶的熟悉声音,偏偏这一次,孔嬷嬷并不反感。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皇后,决定再好好为她尽这最后一次忠,让皇后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第206章
孔嬷嬷年近六旬,大概是上了年纪承受不起折磨,万全才夹了一次手指,她便都招了。
招了这次谋害丽妃的人是皇后,招了上次谋害肃王妃再嫁祸端妃的一石二鸟之计是皇后想的,也招了当年害得淑妃难产丧女的人也是皇后。
随便哪一个都是能撼动皇后地位的大罪,万全听得冷汗涔涔,递了罪状给嘉和帝看。
管樱服过安神汤后已经睡下了,嘉和帝一人坐在前殿榻上。正月里天寒地冻,烧了地龙依然觉得冷,他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手里抱着手炉。见万全微微颤抖着将罪状递给他,嘉和帝看他一眼,“念。”
万全不敢犹豫,咽咽口水,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嘉和帝一动不动地坐着,宛如石像。
他生母只是个小小的昭仪,不为先帝所喜,他靠着出众的才貌得了皇后娘家的青睐,得以娶皇后为妻。岳父是内阁阁老,在朝堂握有实权,他为了笼络妻族,除了与皇后成亲前认识钟庭外,没有妾室通房,钟庭死后,他虽然纳了侧妃妾室,也是等皇后生下嫡子后才免了侧妃妾室的避子汤的,登基后更是封嫡长子为太子,封岳父为一等承恩公。
他借了皇后的家世,也加倍地还回去了。
皇后呢,她是怎么对他的?
她害了他跟淑妃的女儿,她利用端妃与老四媳妇的恩怨,既想谋害老四子嗣,又嫁祸端妃,老四媳妇命大没有出事,端妃……
想到端妃临死前的那些蛮横辩解,想到端妃刚进宫时的娇俏可人,想到母妃冤死现在还在王府守孝被他冷落许久的老五,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大意鲁莽没能抓出皇后这个背后真凶,这才致使皇后今日又夺走了他与丽妃的孩子,嘉和帝胸口怒火翻腾,又悔又疼,最终全部化成了对皇后的恨。
“把孔嬷嬷带过来,再宣皇后过来,朕要当面与她们对质。”
万全再次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孔嬷嬷先被人拖了进来,双手血红,满头灰白头发披散,现在瞧着就像是普通百姓人家陡然遭难的老太太,满脸灰白,浑浊的双眼出奇的平静,只在皇后进来时,孔嬷嬷仰起头,眼里浮上大仇得报的兴奋。
对上这样的眼神,皇后浑身发冷,想要替自己的凤仪宫辩解,嘉和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示意万全将孔嬷嬷的罪状呈给皇后,他盯着孔嬷嬷问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忠仆,以前皇后做那么多坏事你都帮着隐瞒了,今日为何要背叛她?”
孔嬷嬷低低地笑,笑声在宽阔空旷的殿内回荡,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没有看嘉和帝,自始至终眼睛一直盯着皇后,欣赏她陡然惨白的脸,欣赏她无力地跪下去的姿态,等皇后望了过来,她才道:“因为我对娘娘忠心,以为娘娘也一直诚心待我,谁料前几日收到家书,才知我那一家老小在承恩公府遭遇了什么,娘娘,我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瞒我?”
皇后心念急转,仰头朝嘉和帝道:“皇上,您都听到了,孔嬷嬷一家人因为犯了错受了惩罚,孔嬷嬷对我怀恨在心,今日种种分明是在污蔑臣妾,臣妾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丧灭天良之事?更甚者,她的家人早被卖去了山西,如果没有人与她合谋,她住在深宫,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前年孔嬷嬷的孙女被世子爷看上,纳为小妾,偏她那个侄媳妇是个小肚量的,趁世子爷出府时快刀斩乱麻处置了那一家老小,再进宫跟她请罪。皇后跟孔嬷嬷的情分非同一般,听说后十分气愤,可事情都发生了,她总不能因为几个奴仆明着惩罚侄媳妇啊,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孔嬷嬷是如何知道的?
是不是被有心人利用的?
皇后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竭力为自己寻找翻身的机会。
嘉和帝宛如古井无波的目光,转向了孔嬷嬷。
孔嬷嬷哈哈大笑,被万全踢了一脚,她倒在地上依然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血手碰到,仿佛满脸血泪,“娘娘还是那么聪明,转眼就想到了翻身的说法,可是你想多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山里逃出了来,扮作乞丐混迹京城,行乞一年才找到机会守到映泉出宫。娘娘,映泉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我请她瞒住此事,她便听了我的话。至于旁的……”
孔嬷嬷看向嘉和帝,苦笑道:“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奴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皇上可以一一审问那单子上的人。老奴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儿子一身伤残也活不了多少年头,既然娘娘不值得我效忠一辈子,临死前老奴指认她给皇上,多少都能减轻一些罪孽……”
“皇上别听她的,她一定是受人主使诬陷臣妾的,皇上明鉴啊!”皇后膝行着挪到嘉和帝身前,倔强地高高仰着头,仿佛自己一身正气,旁人就会信了她。
嘉和帝睁开眼睛,慢慢将身上裹着的锦被放了下去,然后,他举起手中因为捧了半夜都不是那么热乎了的手炉,狠狠朝皇后脑袋砸了过去!
她还想诬陷谁?
老四?老四的媳妇儿子差点被她害死,亲妹妹更是早早被她害死了,现在她还想将脏水泼到老四身上?老四真想要这个皇位,他就不会给自己娶一个庶子之女当妻子,更不会抗旨触怒他!
不是老四,是老五?老五的娘就是因为她冤死的,她竟然还指望他冤枉自己的亲儿子?
怒不可揭,嘉和帝看着晕死过去的女人,大喘气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勉强恢复些许理智。
“皇后病重,避居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平复下来后,嘉和帝看向万全,声音冰冷,“照着这罪状抓人,记住,不许透漏半点消息,无论这些人认罪与否,审完全部处死。”
万全恭声应下,朝身后四个小太监使个眼色。
两个堵住孔嬷嬷的嘴,如来时一般将人拖了出去。另外两个一人背起皇后,一人捡起皇后头上掉下来的发冠,一同跟着万全回了凤仪宫。
一切都在冰冷的寒夜里进行,除了嘉和帝的禁卫,无人知晓。
次日一早,皇后病重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太子康王最先赶到崇政殿,请求去皇后面前尽孝,嘉和帝绷着脸解释了一遍,说皇后病重到不许探望,两人不听,被嘉和帝派人拎了出去。罚跪一整天,太子康王都老实了,不再提探望之事,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傅容白日里得到的消息,联想丽妃出事,忍不住怀疑到了皇后身上。
傍晚徐晋回来,夫妻俩躲在内室说悄悄话。
“你说,父皇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傅容跪在床上,一边给徐晋揉额头一边看着他问。她能想到这些,徐晋这一天肯定也废了不少心思,否则哪会一回来就喊头疼啊。
徐晋看着头顶的美人,越看她越觉得她傻。
傻乎乎的,一点都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男人精心安排的。
既然重生了,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预先知晓的消息。
那年中秋,他知道是皇后出的手,若当时拆穿,因为傅容没有出事,父皇会冷落皇后却不会一下子将之打到地狱,反而便宜了端妃,所以他佯装不知,先将计就计除了端妃再说。他也不愁没有对付皇后的机会,丽妃便是最好的诱饵,孔嬷嬷则是皇后最大的软肋。皇后还算聪明,暂且没想动丽妃,孔嬷嬷却可以“帮她谋划”。丽妃先前在凤仪宫用饭腹痛,父皇肯定有了怀疑,现在凤仪宫再出手,人证物证俱全,父皇会不信?
清楚该从何下手,再一步步精心筹划,绝不留任何线索。
“你怀疑丽妃的孩子是皇后害的?”徐晋将傅容拉了下来,让她趴在他胸口。
傅容咬咬唇,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吧,否则皇后怎么病得这么突然?”
她不知道嘉和帝是如何查证的,也不知道嘉和帝都查到了什么,但她可以从结果推断啊。
徐晋亲亲她鼻子:“是不是都跟咱们无关,浓浓不用想太多。”
他不用她想,外面的事情他会全部打点好,她只需要轻轻松松地过她的小日子,跟他撒娇使小性子,再温柔体贴地照顾他们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傅容捂住徐晋想要索取更多的嘴,蹙眉看他。
这人的态度,怎么有些奇怪?
他若想要皇位,皇后出事他应该高兴才是,他若不想要,那是皇后啊,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淡然的。而且他明明都累得头疼了,怎么躺了会儿又像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或是,他想了很多,就是不肯跟她说?
傅容突然很沮丧。
成亲这么久,她连徐晋究竟有没有心思谋求那个位子都看不出来。
挣开他怀抱,傅容转到了床里头,背对他躺着。
徐晋不解,追过去问她:“怎么了?”
“没事,王爷不用管我。”傅容闭着眼睛,一副只想自己默默待着的语气。
徐晋看着她紧紧抿着的红唇,仔细回想刚刚两人的谈话,没发现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便强行将人转了过来,温柔地摩挲她脸庞:“你是我的王妃,我不管你管谁?别耍气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说了我才知道如何改是不是?”
第207章
徐晋语气温柔,傅容看着他,叹了口气,靠到他怀里道:“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怕王爷生气。”
徐晋低头看她:“说错话了?”
傅容点点头,小声道:“无论丽妃皇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该妄加揣测,王爷会不会觉得我不安分?”生怕徐晋真这么想似的,她紧急抱住他,在他胸口蹭了蹭,“王爷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胡乱揣测后宫了。”
徐晋不肯跟她说心里话,傅容当然不高兴,但仔细想想,历朝后宫都不许干政,她一个王妃妄加揣测皇后害人,跟干政也差不多了,徐晋当然不愿意她这样,所以才叫她别想太多。他对她再好,也没跟她说过外面那些大事啊。
想明白了,傅容心头的气也消了,就想赶紧打消徐晋刚刚可能生出来的些许不喜。
徐晋无意识地摩挲她肩膀,转了一转才明白哪里出错了。
他让她不用多想,是不希望她担心,敢情她将那理解成告诫了?
沉默片刻,徐晋改成平躺,手臂将傅容拉到自己身上,笑着看她眼睛:“无碍,咱们是夫妻,浓浓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你跟我说,我只会高兴,绝不会生气,不过像今日这种事情,浓浓也只许跟我说,出了咱们的芙蕖院,哪怕是岳母,你也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王爷真的这么想?”傅容又惊又喜,还有点不信。
徐晋捏捏她鼻子,“我何时骗过你?”
傅容看出徐晋并非哄她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对他开诚布公,不过……
她攀着他肩膀往上挪,挪动时听到徐晋陡然变重的呼吸,感受到某处明显的变化,傅容假装不知道,正对徐晋脸庞,看着他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凤眼问:“可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王爷只会敷衍我……”
红唇嘟着,委屈哒哒的,一双美眸里也含嗔带怨。
“我何时敷衍你了?”徐晋就知道她是闹气了,暂且压住被她撩起来的火,皱眉问道。
傅容哼了哼,食指指腹沿着他英挺鼻梁游移,“你怎么没敷衍我?皇后病重,王爷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有,你就是不想告诉我。王爷,那些朝廷大事我不懂也不好奇,但后宫里的,特别是同娘有关的,我就忍不住好奇。王爷不许我打听也就罢了,既然许了,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叫我心里也有个数?”
徐晋在她腰上乱动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他差点忘了她有多聪明。
一开始分明就是因为他不肯跟她坦承才生的气,他哄她时,她先将错归在自己身上,跟着见风使舵,得了他允许才来试探他对此事的看法。其实她可以直接问他的,这样拐弯抹角的,到底还是不完全信任他吧?
不过也怪他,她开口说这事情时,他好好陪她说,不就是正常夫妻了?
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徐晋认真道:“我也怀疑丽妃小产是皇后动的手脚,只是现在也只能怀疑,一切都得看皇后的病,如果过阵子她的病好了,那此事就与她无关,如果她一直病着……”
“那就是她做的。”傅容接话道,斩钉截铁。
徐晋亲了她一口:“是啊,所以我是想等有了最终结果再跟你解释清楚,而不是陪你一起猜,万一皇后最后没事,咱们俩岂不是都猜错了?肃王妃笨总比肃王夫妻俩都笨好听点的吧?瑧哥儿娘亲自以为聪明,总比瑧哥儿爹娘都自以为聪明强吧?”
一开始正正经经的,说到后面就闹起来了。
傅容埋在他胸口笑,使劲儿捶他:“你才笨,你才是自作聪明!好啊,原来王爷心里是这么想的,那我以后再有猜测也不跟你说了,免得猜错了被你笑话!”
“你本来就比我笨,不是早该习惯被我笑了吗?”徐晋翻身压住她,戏谑地瞧着她。
傅容不服,撑着他肩膀道:“我哪里比你笨了?”
徐晋笑而不语。
两人都重生,最后她还是落在他手里,不是笨是什么?
但他不会告诉她的。
~
崇政殿,嘉和帝也在哄管樱。
“庭庭别急,她害了咱们的孩子,朕既然查出来了,又怎么会不罚她?”
管樱心里委屈,一委屈就忍不住落泪:“她害了我的孩子,皇上关她一两个月,这样就算是惩罚了?算了,她是皇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能当上妃子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敢跟皇后讲公道?反正皇上子女那么多,少我这一个也没什么。”
越说越委屈,眼泪跟雨水一样,落个不停。
她只是随口说的气话,皇上听了胸口却是刀扎一般的疼。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上辈子哪里有什么福气,被他伤的一尸两命……
“庭庭,你听朕解释。”嘉和帝半撑起身子,伸手帮她抹泪,“皇后犯的错太多,朕真一一揭发出来,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朕与太子脸上都不好看……”
管樱泪水更多,自以为是地打断道:“是啊,所以皇上也不用关她了,让她继续好好的吧,我认命了。”
嘉和帝又心疼又好笑,转过她梨花带雨般的脸庞道:“你听朕说完啊,二月瑧哥儿抓周,五月里老六要大婚,皇后现在病逝,瑧哥儿周岁就不能大办,三月里病逝,老六婚事就得拖延,而且也容易叫大臣将皇后的死跟你联系到一起,所以朕都安排好了,现在让她卧病在床,等老六成亲了,她便会久病难治……”
管樱震惊地忘了哭:“皇上,皇上要,要杀了她?”
她是恨不得皇后死了,但她从来没奢望过嘉和帝会因为皇后害她小产便要了皇后的命,她以为嘉和帝最多休了皇后,就像村里哪家媳妇做错事了,被丈夫休弃一样。
嘉和帝知道如何讨美人欢心,故此没有解释清楚,没有告诉管樱皇后究竟为何才招来了死罪。那女人害了他两个孩子也害他误杀了端妃,只有死才能消了他的恨,但太子没有错,嘉和帝不能让皇后坏了社稷安稳,也不能将真相大白扇自己的脸,因此他再不甘心,也得给皇后留份体面,让她病逝,再以皇后名义下葬皇陵。
“庭庭,此事是秘密,朕为了宽你的心才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任何人都不能告诉,知道吗?”他盯着管樱的泪眼,郑重无比告诫道。
管樱心中震惊比惊喜多,因此脸上倒没露出幸灾乐祸,只乖乖点头。
这副善良乖巧的可怜模样,嘉和帝看了更加喜欢,低头亲亲她,柔声哄道:“你的仇朕已经帮你报了,所以庭庭别再难过了,安心养身子,等你彻底恢复了,朕带你去外面散心。”
管樱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东宫那边,太子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还没出正月呢,他的母后就被父皇关起来了。
那日之前他还见过母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还偏偏在丽妃小产之后?
难道丽妃的小产跟母后有关?
真若如此,看父皇对那个丽妃的宠爱,母后要病到何时才能“恢复”?一个月,一年,还是……
太子不敢再往下想。
见不到母后,又不能质问父皇,底下那些人只会劝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可他如何能静得下来?坐立不安,太子去了太子妃那边,他喜欢傅宁的娇美温柔,但出了这种大事,他还是得跟太子妃商量。
太子妃有什么办法?
“父皇既然不许您过问,您就安心等着吧,忤逆父皇,只会更叫父皇不喜。”看着面容憔悴的太子,太子妃坐到他身边,握住他手道:“母后出事,我知道您心里着急,但我有一句不中听的……”
太子侧目看她。
太子妃毫不怯懦地回视他:“丽妃小产在先,母后生病再后,我相信您心中也有猜测。真是母后做的,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只有先顺了父皇的气,先顾全自己,将来父皇消气后您才能为母后说话。您若随便插手此事,暗中打探内情,被父皇知道后,非但帮不了母后,还会触怒父皇,适得其反。”
太子好了,她才能好,因此哪怕忠言逆耳,她也得稳住太子。
太子与她对视良久。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他的前程。
他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他不犯大错,他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即便母后真的有罪。反过来,母后真的有罪,他再去为母后奔波,父皇会不会连他一起治罪?
太子打了个冷战。
回过神,再看看身边面容平静的妻子,太子情不自禁握紧她手:“你说得对,为了母后,为了你跟珝哥儿,我也得沉下这口气。”
太子妃轻轻点头,垂眸时目光落在男人的大手上,在这多事之秋,她的心竟比平时还要踏实。
傅宁再美,不过靠张脸,而她,才是真正能跟他并肩的人。
~
太子康王不再求情去凤仪宫尽孝,这事便渐渐平息了下来,嘉和帝照旧上朝听政,百官们继续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京城平静无波。
进了二月,接连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肃王府花园里的红梅迎春次第绽放,为瑧哥儿的抓周宴添了喜意。
第208章
瑧哥儿今日抓周,傅容最怕明朗的天气陡然转阴,早上醒来先挑开纱帐往外看。
她睡在里头,身子撑在徐晋上面,她打量外面天色时,徐晋伸手抱住她,了然问道:“如何?”
傅容放下帐子朝他笑:“瞧着应该是个好日子。”
她一头青丝如瀑,有几缕凌乱又添慵懒,徐晋帮她理顺,“现在起还是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啊,一会儿瑧哥儿就要过来了。”傅容又满足又无奈地道。儿子越大精力就越旺盛,不像刚开始那样爱睡觉了,而且还特别黏她,傅容现在一天到晚几乎没有半点空闲,等瑧哥儿玩累了睡着了,她也跟着睡了。
徐晋难得除了休沐还能歇一日,也想多陪陪她们娘俩,便没有闹傅容,夫妻俩一起起床。
徐晋先收拾好,傅容对镜梳妆时,乳母将瑧哥儿抱了过来。
傅容对着镜子哄儿子:“瑧哥儿先让爹爹抱啊。”
瑧哥儿别看是刚睡醒的,大眼睛骨碌碌可有精神了,见爹爹居然在家,高兴地朝爹爹伸手。
徐晋屏住呼吸从乳母怀里接过儿子,自然而然去了床边,吩咐小丫鬟端水过来,他亲自帮儿子洗脸。
瑧哥儿乖乖坐在爹爹腿上,爹爹抓帕子过来,他紧紧闭上眼睛,仰着头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洗脸,爹爹挪开手,他又睁开眼睛,望着坐在镜子前的娘亲。小脸白嫩嫩,凤眼乌溜溜,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子也不可能比他更好看了。
傅容梳完头,笑着走了过去,坐在徐晋身边,手指挖了香膏,一边往儿子脸上点一边柔声哄道:“今天瑧哥儿抓周,一会儿家里要来很多客人,娘亲给瑧哥儿抹香香,那样他们就都喜欢瑧哥儿了。”
瑧哥儿仰头望着娘亲,咧着小嘴笑:“香!”
声音清脆动听。
傅容一手扶着小家伙脑袋,一手帮他将香膏涂匀,涂完了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一口。瑧哥儿熟练地抱住娘亲脸蛋,等娘亲亲完他,他也笑嘻嘻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娘,香!”
徐晋看了眼馋,举起儿子让他面对自己,“瑧哥儿也亲爹一口。”
瑧哥儿便乖乖也亲了爹爹一下。
一家三口去外间用饭。
瑧哥儿白日里基本断奶了,坐在徐晋怀里想要抓勺子自己舀粥吃。徐晋假装瞪眼睛,瑧哥儿就老老实实等爹爹喂,吃了两口仰起脑袋,见爹爹笑了,他就又想去抓勺子。傅容在对面看着这爷俩,想象徐晋小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忍俊不禁。
饭后距离客人过来还早,徐晋抱着儿子问傅容:“咱们先去花园逛逛?”
“好啊。”傅容将瑧哥儿的小帽子拿了过来,帮他戴上,瞅瞅外面已经明媚的阳光,又给瑧哥儿穿了一件用金线绣了云纹的红袄子。屋里暖和,瑧哥儿原本穿的不算多,放在榻上他还能自己走几步,现在陡然胖了起来,笨笨地就站不稳了。
给瑧哥儿穿鞋时,傅容问徐晋:“要不要放车里推着?”
徐晋笑着问儿子:“瑧哥儿想坐车还是让爹爹抱?”
瑧哥儿瞅瞅他,伸手抱住正在给他穿鞋的娘亲,“抱!”
傅容顶顶他额头:“娘亲可抱不动你。”这么说着,还是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递给徐晋一个眼神,一家三口往外面去了。
也就刚走出芙蕖院吧,傅容就没力气了,软声跟儿子商量:“娘亲没力气了,让爹爹抱好不好?你看娘亲鼻尖都冒汗啦。”
瑧哥儿盯着娘亲鼻子瞧了瞧,扭头朝爹爹伸手。
徐晋认命了,儿子最喜欢他娘,第二才是他,有傅容在,他也只有充当苦力的份。
早春时节,只有梅树迎春开得好,徐晋抱着瑧哥儿走到梅树下,指着梅花问儿子:“瑧哥儿说,花好看还是娘亲好看?”
瑧哥儿脆脆喊娘。
徐晋笑着摘了一朵梅花,朝傅容走去。
傅容嗔他一眼,人却没躲,俏生生站在那儿,看着男人抬手帮她插花,瑧哥儿好奇盯着他爹爹的手。
徐晋满意地端详两眼,又摘了一朵交给儿子,让他帮娘亲戴。
瑧哥儿拿着花,瞅瞅娘亲已经戴了一朵花的左耳朵,聪明地朝娘亲右边使劲儿。徐晋惊讶地夸儿子聪明,傅容不愿意了,两边各戴一朵得多傻啊,便指着徐晋那朵梅花上面,提点儿子:“瑧哥儿戴这儿,这儿好看。”
徐晋故意跟她唱反调:“瑧哥儿不听你娘的,戴这边,这边还没有呢。”
瑧哥儿小脑袋转了转,最后听了娘亲的话。
傅容奖励地亲亲儿子,趁徐晋抬脚往前走,她飞快摘了一朵,追上去交给儿子:“瑧哥儿给爹爹也戴一朵,爹爹戴花可好看了。”
瑧哥儿可孝顺了,立即伸胳膊要给徐晋戴。
徐晋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妻子,抢过儿子手里的花煞有介事地教他:“瑧哥儿记住,咱们是男的,男人不戴花,娘亲姐姐姨母姑母才戴花。”说着故意将那朵梅花插在了傅容右边鬓发里。
傅容飞快取下花,往他身上丢。
徐晋接住,再丢过去。
瑧哥儿咯咯笑,抢着也要丢。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秦二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先来了。
傅容瞅瞅秦二夫人脸色,悄悄跟秦云玉打听:“姨母松口了吗?”
去年腊月秦英跟秦二夫人交了底,说是要娶陶茜茜为妻,秦二夫人不太满意,觉得陶茜茜父亲是御史,容易得罪人,而且陶茜茜早早没了母亲,教养上可能有问题。秦英请傅容当说客,傅容也是喜欢陶茜茜,就跟秦二夫人聊了会儿,也没有夸夸其词,就实话实说了,不过当时秦二夫人依然不太愿意的样子。
秦云玉嘿嘿笑,低声道:“你看我哥哥那嘴咧的,还不知道?”
却是前几日秦英故意安排秦二夫人跟陶茜茜见了一面,一番相处下来,秦二夫人什么都不嫌弃了,过两天就要请人上门提亲去。
这是好消息,傅容由衷替秦英陶茜茜高兴。
没一会儿景阳侯府众人也来了,跟傅宛母女一起到的。
一下子多了大郎跟媛媛两个小孩子,屋里就显得热闹多了。瑧哥儿跟大郎媛媛都很熟悉,媛媛坐到榻上哄弟弟,瑧哥儿指着定窑花瓶里的梅花咿咿呀呀地跟姐姐说话,大人们只能听清“花”这个字。傅容跟儿子朝夕相处,听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刚要解释,媛媛高兴地道:“三姨,弟弟说给我戴花!”
满屋子女眷都愣住了。
傅容没好意思提徐晋给她戴花的事,笑着摘朵梅花递给儿子。
瑧哥儿笨拙地给姐姐戴上。
傅宝在旁边起哄:“瑧哥儿给大郎哥哥也戴一朵。”
她嫂子秦云月作势要拧她耳朵。
一片笑声里,瑧哥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小嘴“不”啊“不”的。
等康王妃牵着四岁的珍姐儿过来时,瑧哥儿就没张罗给这个姐姐戴花了。
太子妃傅宁也都来了,榻上坐满了孩子。
瑧哥儿大郎玩在一起,璋哥儿主动走了过去,大郎三岁了,也懂了点事,知道这是大姑母家的哥哥,很痛快地拍拍身边的地方,邀他一起玩。
另一边,珍姐儿喜欢媛媛,媛媛却不太喜欢珝哥儿,问他:“你是男的,怎么不去找瑧哥儿?”
珝哥儿不理她,坐在珍姐儿身边哪都不去。
媛媛想要跟娘亲告状,被傅宛悄悄瞪了一眼,媛媛便不再理珝哥儿了,一心跟珍姐儿讲自己养的狗狗。
康王妃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跟太子妃坐在一块儿,见此笑着同傅宛说话:“她们两个小姐妹倒是投缘,改日有空,梁夫人带媛媛来我们王府做客吧,把你妹妹也拉来,她啊,轻易不出门,真是太懒了。”
傅容听了,不依地道:“二嫂真会冤枉人,今年我可是去你们府上串过两次门了!珍姐儿你说是不是?”
珍姐儿瞅瞅娘亲,淘气地摇头:“我不知道!”
小姑娘狡猾,又逗得一屋子人笑。
到了中午,男客女客们聚到了一处,因为都是亲戚,倒也不必避讳。
堂屋里摆了铺着红绸的大桌子,太子等男客站在一边,太子妃领着女客站在另一边,等着看瑧哥儿抓东西。徐晋从傅容怀里接过胖儿子,将他放到桌子上,指着上面各式东西道:“瑧哥儿把你最喜欢的东西抓起来,交给爹爹,记住,是你最喜欢的。”
瑧哥儿一身红,坐在那儿像个福娃娃,大眼睛却没看桌子,盯着男客那边好奇打量。
小家伙生的白白胖胖,壮实伶俐,太子康王瞧了都羡慕,康王只是羡慕徐晋有儿子,太子瞅瞅瑧哥儿粉嫩嫩的小嘴儿,不着痕迹朝傅容那边看去。
赶巧傅容站在徐晋一侧,正好不让他看到。
太子有些失望,不过他更好奇徐晋的儿子会抓什么,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瑧哥儿身上。
瑧哥儿已经开始在桌子上爬了,经过一样东西就坐下,抓起来瞧瞧,再放下去。
徐晧在旁边笑个不停,亲侄子,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的。
官哥儿也来了,眼看小外甥将他准备的玉算盘放到了一边,不由失望。
不是说外甥像舅吗,这个外甥没要哥哥准备的匕首也没要他的算盘,像哪门子的舅舅啊!
康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瞅着徐晋道:“瑧哥儿竟然抓了簪子,这可真不像你啊四弟!”
男孩抓首饰,就有点没出息了。
太子心里高兴,表面上训斥康王:“小孩子知道什么,随便抓抓你也当真。”
康王依旧笑个不停。
瑧哥儿瞅瞅他,抓着点缀着红宝石的梅花簪子朝娘亲爬了过去。
徐晋也笑,抱起臭小子朗声夸道:“这么小就知道孝顺娘亲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瑧哥儿得了夸赞,笑得更欢,歪头将簪子递给娘亲,凤眼快要眯成了一条线。
傅容满足极了,稳稳将儿子接了过来。
旁人或许会觉得她的瑧哥儿没出息,在她眼里,不管瑧哥儿抓了什么,他都是她的好儿子。
第209章
瑧哥儿抓周,嘉和帝也好奇小家伙会抓什么,听万全说是梅花簪子,嘉和帝差点笑出声。
万全悄悄瞧他一眼,见嘉和帝一脸都是笑,他也在心里笑了。这人啊,喜欢了,那是看什么都好,不喜欢,抓了文房四宝弓箭刀枪当长辈的也能找到不顺眼的地方。
嘉和帝真没把抓周当回事。
听说前太子抓周时抓的是龙纹玉佩,最后皇位不也是落到了他手里?所以这些小孩子玩意根本做不得数,就是添个乐子而已,瑧哥儿天天在他娘跟前待着,不抓首饰却抓砚台,那也太奇怪了。
当天嘉和帝就准了徐晋给瑧哥儿请封世子的折子。
五个儿子,太子那边不用封,其他几个只有老四有儿子,封个世子,也算是添桩喜事吧。
旨意下来,徐晋凑到傅容跟前讨赏。
徐晋看重她看重他们的儿子,傅容心里确实高兴,晚上陪他好好闹了一次,第二天早上腰酸得爬不起来,强打着精神哄儿子。
二月二十五早朝,嘉和帝通告朝臣,明日圣驾启程前往灵山春猎,四月底才回京。
这消息正月里就传出来了,朝廷上下早做好了准备,不过嘉和帝临行前才宣布了几个王爷的去留。
成王还在守孝,他肯定是不去的。康王妃临产在即,嘉和帝体贴地命康王在家陪媳妇。剩下的几个,太子、安王、怀王伴驾,肃王留京城,与内阁共同辅政。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历代皇上出行,通常都是留太子在京监国,嘉和帝却将这重任安排给了肃王,莫非……
太子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母后还关在凤仪宫不得见人,父皇又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难道心里真的迁怒他了?
太子妃平静地安抚道:“爷别着急,圣意难测,现在咱们做什么都没用,反正父皇只去两个月,您到了那边安心陪父皇便可,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父皇没有道理不满您。”
太子叹口气,也只能这样想了。
正事说完了,太子妃随意般问道:“此去灵山,您打算带谁跟去伺候?珝哥儿还小,我是没法丢下他的,这次不能陪您去了。”
太子拍拍她手:“嗯,你安心照顾珝哥儿,我带侧妃璋哥儿去。”
父皇喜欢孙子,珝哥儿太小,身体也不好,他带上沉稳懂事的璋哥儿,父子俩一起在父皇面前尽孝,他就不信父皇真的动了废他的念头。废太子必有因,他没有老四的本事,但也没有犯过大错,或许这次父皇只是借此警告他跟母后罢了。
一定是这样。
而且父皇带走淑妃丽妃,留柔妃暂管后宫事务,而非将后宫交给年长的淑妃打理,不正表明他也防着老四呢吗,怕他们母子掌控内宫外廷……
念头一起,太子安了心,又跟太子妃说了几句,便去了傅宁那边,让她准备行李。
太子妃将他送出院子,目送太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跟傅宁母子要在灵山单独住两个月,宛如真正的一家人一般,长袖下双手情不自禁攥成了拳。
~
因为领了重任,徐晋在崇政殿用了晚饭,又听了嘉和帝一通嘱咐,这才匆匆回府。
傅容在屋里坐着呢,听到脚步声,她放下手里的小镜子,快步迎了出去。
“吃过了吗?”徐晋打量她一眼,轻声问。
傅容反问他:“王爷吃了吗?”
徐晋故意道:“还没。”
傅容笑了:“我也没用呢,王爷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徐晋皱眉,拦住她将她抱到怀里:“说过我回来晚你就不用等我的,怎么不听话?”
傅容委屈地戳他胸口:“我怕王爷一个人吃饭不香。”
“可我已经用过了。”徐晋攥住她手指头道,“你看你,又白等了。”
傅容扑哧笑了,仰头看他:“没白等,其实我也用过了……”
话没说完,被徐晋一把扛到了肩头,大步进了内室。
一番惩罚与讨饶过后,纱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傅容闭着眼睛趴在徐晋身上,像刚刚练完腿般,浑身酸麻,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徐晋同样享受地很,胸膛有力地起伏,大手回味儿般在她身上摩挲。
“没能去灵山,你是不是很失望?”想到灵山的草原山林,想到上辈子两人相遇的地方,徐晋有点遗憾。他想带她去的,两人的缘分从灵山开始,他想让那片山水再次见证他们新的生活,也好奇傅容故地重游时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傅容摇摇头,声音依然带着引人遐想的喘息:“一点都不失望,瑧哥儿太小,父皇真点王爷随驾,我去吧,舍不得瑧哥儿小小年纪忍受车马劳顿,又不愿丢下他一人在王府。跟瑧哥儿一起留下,又舍不得与王爷分开,现在这样最好,咱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灵山有什么好去的,上辈子去是想钓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她已经有徐晋了,何必再忍受车马颠簸跑过去?万一遇到安王,徐晋又该冒酸水了。
她温温柔柔的,徐晋听了浑身舒服,将人往上提了提,亲她额头:“浓浓说的是,我也舍不得丢下你跟瑧哥儿,灵山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去,你等着,过阵子天再暖和些,我带你们去庄子上散心。”
“王爷有时间?”傅容好奇地问,“父皇让你辅政……”
这辈子真的变了很多,傅容记得,上辈子太子安王徐晋都去灵山了,她没见到成王,所以那次应该是成王留的京。这辈子端妃死成王守孝,辅政的差事就落到了徐晋头上。
徐晋笑笑,一边顺着她长发一边解释道:“政事有内阁,我每天过去点个卯就行,除非有大事,不用我插手什么的。”
辅政人人看重,但也就是一时的荣耀,父皇回来就没他的事了,真正的好处没捞到,反而因此糟了太子忌惮,所以徐晋还真不是很想接这份差事。
傅容也有点明白这个道理,就跟她出门时,内院交由温嬷嬷打理。温嬷嬷老实本分,回头将对牌还给她,温嬷嬷除了忙碌一番,没得到什么好处。当然她可以趁此机会捞些油水,中饱私囊,但被她查出来怎么办?
听徐晋的语气,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副悠闲态度,傅容就放心了,从他身上挪了下去:“困了,王爷睡吧。”
徐晋将睡眼惺忪的她搂到怀里,想到明早要早早送父皇出城,他也闭上了眼睛。
傅容一觉睡到了天亮,根本不知道徐晋何时起来的。
抱着瑧哥儿用早饭时,傅容突然记起来了。
哥哥也去灵山了,二公主也去了……
上元节那晚的事,二公主不想说,傅容也没有追问。后来找机会问哥哥,那家伙或许是顾及二公主的颜面,一句都没跟她说,让她半点头绪也无。
傅容觉得吧,二公主真喜欢哥哥,年龄不是问题,因为上辈子她落水时哥哥依然打光棍呢,而那时候二公主已经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只是哥哥在这事情上一直都不开窍,况且不提他喜欢不喜欢二公主,嘉和帝会答应吗?
也不对,那时候嘉和帝已经……
“王妃小心!“
兰香突然惊呼一声,傅容陡然回神,却见桌子上的粥碗倒了……
傅容连忙抱着瑧哥儿站了起来,避免了热粥洒在身上。
瑧哥儿小胖手里还攥着勺子呢,看着那顺着桌子往下流的粥,再看兰香急急上前收拾桌子,瑧哥儿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家伙眨眨眼睛,不安地仰起脑袋。
傅容夺走他手里的勺子,掰开他小手检查,“有没有烫着?”
瑧哥儿乖乖摇头。
傅容松了口气,见儿子小心翼翼的,她笑了笑,亲亲他小脸道:“没事没事,娘不生气,走,娘教瑧哥儿用勺子去。”
娘亲没瞪眼睛,也没打他屁股,瑧哥儿高兴极了,两只小手笨拙地拍巴掌。
桌子收拾好了,傅容重新坐下,这次就没有走神了,一心一意喂儿子。
有些事情是她提前知道也没法改变的,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试图去改变,毕竟那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而她只是一个安于后宅的小女人。
傅容最怕麻烦,她只要徐晋好好的,要她的家人她的儿子好好的,其他的,她真的不想费心。
第210章
三月杨柳青,百姓春种忙。
傅容扶着瑧哥儿坐在车窗前,陪他看土路一侧佃户们忙碌的身影,指着远近田地道:“瑧哥儿看见没,这都是咱们家的地,都是你皇祖父赐给你爹爹的。”
瑧哥儿第一次来乡下,看什么都新鲜,有三四岁的小女娃坐在地头守着花生种,他好奇地盯着她,马车走出那么远他还探出头望人家呢,大概是觉得那穿粗布衣裳头上戴着红头绳的女娃跟平时见到的姐姐太不一样了吧。
傅容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又指着地里的耕牛给他看,正好那大黄牛仰头哞叫了一声,瑧哥儿眼睛一亮,指着黄牛牙牙学语:“牛!”
傅容笑着亲他:“瑧哥儿就是属牛的,今儿个终于看到牛了,好看不?”
瑧哥儿连连点头。
许嘉骑马跟在一旁,忽的指着前面道:“王妃,咱们要过河了。”
马车里头,兰香知道王妃肯定要看的,兴奋地将车帘挑了起来。
就像京城外面有护城河一样,徐晋这座御赐庄子外围也有条河,将山庄同外面的封田分成两部分,里面有山有水,亭台楼阁遍布其中,俨然另一座小王府。
傅容第一次来这里,跟瑧哥儿一样好奇。
“鱼?”马车上了结实的木桥,瑧哥儿探头望桥下河水,扭头问娘亲。
傅容笑:“嗯,里面有鱼,等爹爹来了让他抱瑧哥儿过来钓鱼啊。”
虽然徐晋说辅政他只需要在内阁坐镇就行了,真管起事情来还是很忙的。以前他在吏部,偶尔还可以请假偷懒两日,现在嘉和帝不在京城,徐晋就只有休沐那一天可以休息了。所以眼看三月要过完了,徐晋就让傅容娘俩在他休沐前一日先行过来,他傍晚再赶来,这样一家人可以在庄子上住一晚,第二天下午再悠哉回京,免得当天来回来去路上就浪费了大半时间。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山庄门前。
这里的内外管事嬷嬷们早就跪在门口恭候了。
傅容戴上帷帽,由兰香扶着下了车,站稳后再把乖儿子接到怀里,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直接前往内院。
打理内院的田嬷嬷殷勤地跟在傅容身边,笑容满面:“王妃,这是春晖堂,月中得了王爷吩咐,老奴就命人将春晖堂内外精心打扫了一番,王妃看看合意否?若有不妥的地方,王妃派身边几位姑娘通传一声,老奴立即重新布置。”
春晖堂外遍种海棠樱桃,放眼望去繁花如云似霞,春意盎然,傅容看了看,随口道:“既叫.春晖堂,可有其他三季的院子?”
田嬷嬷马上道:“有,还有风荷苑、落霞峰、梅雪阁,不管王妃什么时候来,都有美景可赏。”
傅容颔首,逗逗小车里的儿子,又问道:“都是王爷起的名?王爷以前常来这里?”
田嬷嬷笑容敛了敛:“不是,王爷差事繁忙,庄子盖好后王爷只来过一次,里面各处院子都是工部初拟的名字,王爷觉得不错,就都留了下来。”王爷来的少,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如今终于盼来了王爷王妃,他们当然要好好表现。
傅容却不需要她表现,问过几句这边的情形,就让她下去了。她专心哄儿子,自有梅香兰香领着带来的小丫鬟们迅速接手春晖堂。
距离午饭还早,瑧哥儿大概是惦记着一路上见过的热闹,坚持要去外面玩,傅容怎么劝他都不听,小家伙固执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傅容反正闲着没事,不忍心拒绝儿子,就亲自推着小车领他去春晖堂外面逛。
瑧哥儿依然不愿意,指着外面不停地嘀咕,“牛!地!”
兰香笑道:“王妃,世子是想看人种地呢。”
瑧哥儿兴奋地点头。
这个……
傅容想了想,吩咐许嘉道:“你去问问田嬷嬷,看看庄子里头可有闲着的空地,有的话,挑一户农家过来耕种,再找一头牛。”
许嘉马上去安排。
傅容点点瑧哥儿的小鼻子:“好了,娘让人去牵牛了,瑧哥儿乖乖等着,不许再闹。”
瑧哥儿听懂了,不闹了,然后想自己走路。
天气暖和,小家伙穿的少,动作灵便了很多,傅容将儿子抱了出来,陪他练步。
母子俩玩了两刻钟左右的功夫,许嘉回来复命。
正好庄子里面有片菜园也要点种,都是妇人忙活,傅容听了,便领着瑧哥儿去那边看。
傅容怕晒,头上照旧戴着帷帽,瑧哥儿推着学步车歪歪扭扭地走,嘴中高兴地喊“牛”。
到了菜园前,田嬷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领着几个穿粗布衣裙的妇人朝傅容行礼。傅容是过来看她们种地的,笑着免了礼,去地边柳树下早就准备好的茶几前坐下,惬意地看兰香护着瑧哥儿在地边上玩。
看了会儿儿子,傅容目光慢慢落到了一个少妇身上。
那人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头上裹着青布巾子,背影窈窕婀娜,转过来时面庞被晒得有些发红了,但也看得出来秀色可餐。傅容感兴趣的倒不是她,而是她身前身后的两个孩子。前面点种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后面在妇人拉完滚子后有模有样踩实田土的小男娃瞧着竟跟璋哥儿差不多大。
菜园子很大,分成了好几片地,就属这一家三口看着可怜。
瑧哥儿年纪小,对小孩子最是好奇的时候,盯着耕地的黄牛瞧了会儿,很快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小哥哥。他回头瞅娘亲,见娘亲没有反对,便推着学步车去找小哥哥了。
尊贵的世子来了自家这边,李氏连忙领着一双儿女跪了下去,“拜见世子。”
瑧哥儿晃晃悠悠走到那个小男娃身边,盯着对方打量。
五岁的凌守忍不住偷偷看他。
瑧哥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袍子,领口袖口绣了金边,头上戴顶小圆帽。凌守盯着帽子尖儿上的珠子,只觉得那珠子比十五晚上的月亮还要亮,再看世子白白净净的小脸,也比家里难得吃的豆腐更水嫩。再看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凌守突然觉得这位世子就是天上的明月,他,他就是田地里的一块儿土疙瘩。
他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了,虽然小,他早就知道了规矩。
瑧哥儿也不看他了,瞅瞅凌守后面的一排小脚印儿,他啊啊叫了两声,“走!”
李氏不解地看向兰香。
兰香笑道:“你们继续忙吧,不用管这边。”
李氏瞅瞅瑧哥儿,端起装着菜种的陶罐,示意女儿凌梅往前走。
凌守也继续干活。
瑧哥儿欢喜地蹦跶,兰香懂了,一手抱他一手帮他将学步车放到了田垄上,于是瑧哥儿就推着小车跟在凌守身后,咯咯直笑。
傅容摇摇头,喊来田嬷嬷:“那妇人是谁?”
她坐着,田嬷嬷猫着腰解释道:“那是附近一家佃户,家里男人去年生病没了,老奴瞧着她携儿带女的可怜,就在园子里给她找了份差事。”说话时悄悄观察傅容脸色,见王妃颇有兴趣的样子,田嬷嬷便继续道:“前面的小姑娘叫凌梅,今年八岁,后面的是她弟弟凌守,今年五岁了。”
“五岁就下地干活了啊。”傅容轻轻感慨了一句。
田嬷嬷笑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都这样。”
傅容点点头。
日头渐渐升高,傅容想走了,瑧哥儿还没玩够呢,拽着凌守不肯松手。
难得儿子遇到个这么喜欢的玩伴,傅容端详凌守两眼,见小男娃虽然清瘦,五官却生的很是端正,浓眉大眼讨人喜欢,便对李氏道:“世子喜欢他,这会儿我带凌守回春晖堂,下午再派人送回你家可好?”
李氏受宠若惊,连忙跪下道:“王妃客气了,世子喜欢阿守,是民妇一家的福气,民妇只怕阿守不懂事,冲撞了世子……”
傅容笑笑:“你不必担心,世子身边有丫鬟乳母看着,不会出事的。”又笑着问五岁的小男娃,“你可愿意陪世子玩?”
凌守看看瑧哥儿,再瞅瞅连连朝他点头的娘亲,想答应又有点犹豫:“我想,可我陪世子玩,就没人帮我娘干活了。”
田嬷嬷忍笑骂道:“臭小子还挺孝顺,放心吧,今儿个不用你娘干活了,你安心陪世子去吧。”
凌守小脸顿时垮了,“我娘说了,不干活就没有工钱……”
果然懂事,都知道挣钱养家了,傅容越发喜欢这孩子,示意兰香掏银子,然后将一个五两的小元宝递给凌守:“这个是你陪世子玩的工钱,你看够不够?”
凌守没见过银子,眨眨眼睛道:“我不知道,我娘说种完这块地有十个铜钱……”
傅容笑着告诉他:“这个叫银子,这样一块儿银子,可以换五千个铜钱呢。”
凌守张大了嘴,十根沾了泥土的手指头动了动,很快又不动了,一脸茫然。
傅容摇头失笑,让他把银子递给他娘去,她将瑧哥儿抱了起来,一边往地边走一边哄道:“瑧哥儿别急,凌守一会儿就追上咱们了,晌午咱们请他吃鱼好不好?”
瑧哥儿乖乖点头,趴在娘亲肩头望着后面,见新认识的玩伴果然追了上来,高兴地笑了。
第211章
回了春晖堂,傅容叫兰香准备温水,她给瑧哥儿洗手洗脸换衣裳,梅香兰香在旁边照顾凌守。
凌守哪享受过这等让人伺候的待遇啊,自己卷起袖子,一本正经地对兰香道:“我自己会洗。”
兰香看向傅容。
傅容点点头,帮瑧哥儿擦手时,好奇地瞧着凌守。
五岁的男娃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洗手,洗完手刚要站起来,盯着手指头瞧了会儿,回头看看瑧哥儿,他又蹲了下去,仔仔细细抠洗指甲盖儿里的泥。
傅容不由想到了弟弟官哥儿。
从小到大,官哥儿身边就有丫鬟乳母照顾,那是刚抓着瓜果啃完,马上就有丫鬟上前帮他擦手的。官哥儿懂事吗?懂事,像当初老太太要抱他的时候,官哥儿明明不喜欢,因为姐姐告诉他不能哭闹,他就乖乖的,但官哥儿的懂事跟凌守不一样,凌守是已经学会自力更生了……
傅容喜欢这个孩子。
想到徐晋身边忠心耿耿的许嘉,傅容脑海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
她将许嘉叫进堂屋,好奇问道:“许嘉,我听说练武也讲究天分,你看看这孩子有天分没?”
许嘉闻弦而知雅意,叫上凌守去了院子,一大一小站在树下,许嘉摆出一个招式,让凌守学。
凌守人小却通透,知道王妃是想让他学功夫呢,小孩子平时同伙伴们玩耍时也常常假扮英雄大侠,对功夫是极为向往的,因此照着许嘉的姿势,很认真很认真地做。
再认真,到底只有五岁,学许嘉抬腿时,不小心歪倒在了地上。
瑧哥儿咯咯大笑。
凌守尴尬极了,小脸通红,低着脑袋不敢看傅容,不过当许嘉站在他身后亲自指点时,凌守又飞快打起精神,有模有样地伸手抬腿。
许嘉拍拍他肩膀,回头对傅容道:“回王妃,凌守资质不错,只是最后成就如何,还要看他后天努力。”
傅容很满意,问他:“那他给你当徒弟如何?你是王爷最看重的人,凌守交给你带,我最放心,不过你不想收徒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问。”
许嘉看了一眼瑧哥儿,平静回道:“王妃的意思属下明白,如果王爷王妃确定让凌守跟在世子身边,那属下定会倾囊相授。”
也就是说,他愿意收凌守,前提是徐晋也满意凌守才行。
他忠心徐晋,傅容并没有被无视的冒犯感,笑着将凌守叫到身边,柔声问道:“世子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回王府,往后你跟世子住在一起,学会功夫后再保护他,你愿意吗?”
“那我娘跟姐姐也一起去吗?”凌守忐忑地问道,他是喜欢学功夫的,但他不想跟家人分开。
傅容就像跟大人说话一样认真地道:“她们不去,还是住在你们家里,搬进王府后,你每个月只能回来看她们一次。但我每个月会给你开二两银子的工钱,你交给她们,她们就再也不用自己干活了。等将来你学会了本事,你的工钱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也可以在京城买个房子,接她们去京城住。”
凌守的眼睛亮了起来,听到娘亲姐姐可以不用再辛苦干活,他就点头了。
孝顺的孩子招人喜欢,但傅容还是无情提醒道:“保护世子并不容易,往后世子走到哪里,你都要跟着,有人欺负世子,你必须挡在世子身前,世子受了伤,我跟王爷会罚你,世子伤的太重,你可能连命都没有了。这样危险,你真的愿意做这份活儿吗?”
凌守的小脸一下子白了。
傅容又指着许嘉道:“你先别怕,你看他,他叫许嘉,是王爷的侍卫,他功夫特别好,将王爷保护得好好的,从来没有让王爷受过伤。只要你能把功夫学好,保护世子周全别让他被人欺负,那我跟王爷就不会惩罚你了,还会给你更多的工钱。”
凌守看向瑧哥儿。
瑧哥儿抱着娘亲大腿也看他呢,凤眼乌溜溜的,见凌守看过来,他咧着嘴转到了娘亲身后,躲了会儿再探出脑袋,见凌守还在看他,又飞快躲了回去,一派天真。
凌守想到姐姐是如何照顾自己的,觉得他也能保护好这个小娃娃,便朝傅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世子的。”
傅容笑着去摸他脑袋,手伸到一半,看看男娃应该有几日没洗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对他道:“那让兰香先带你去洗个澡吧,洗的干干净净的,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
凌守“嗯”了声,跟着兰香一起走了。
傅容瞅瞅目不斜视的许嘉,让他去跟田嬷嬷找身衣裳给凌守穿。
田嬷嬷有个七岁的孙子,她将孙子小时候穿的一身细布衣裳翻了出来,想要亲自给王妃送过去,许嘉没用,自己拿着衣裳去春晖堂了。进了春晖堂,见王妃世子不在院子里,西边厢房里传来兰香啧啧的嫌弃声音,带着笑,分明是故意哄小孩子呢,他心头痒了痒,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厢房门开着,外间没有人,听着里面传来的哄闹声,许嘉屏住呼吸挑开了帘子。
里面兰香跟一个小丫鬟一起帮凌守搓澡呢,凌守是农家孩子,没有富户人家洗澡勤快,身上黑泥一道道的。要不是知道这是世子身边的新侍卫,兰香才不会亲自动手,一边搓一边笑话道:“瞧瞧,一会儿把水泼了,底下的泥能种地了!”
凌守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嘉瞅着凌守光溜溜的小身子,再看看兰香搭在他小肩膀上的纤纤玉手,莫名地有点羡慕,眼看另一个小丫鬟发现了他,他咳了咳,举起手中衣服道:“放在哪儿?”
兰香吓了一跳,对上许嘉平静的脸庞,想到自己刚刚那些话,脸上冒火,忍不住嗔道:“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许嘉垂着眼帘不说话,当了这么多年的侍卫,他最擅长的就是沉默了。
他木头一样,兰香的火气好像发在了棉花上,哼了声,示意他放到椅子上。
许嘉放好了就退了出去,出门时随意往上房那边瞧了一眼,就见王妃世子又出来了。世子扶着墙根横着走路呢,王妃瞧见他,愣了愣,跟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心思仿佛被人看穿,许嘉脚底抹油般溜了。
傅容对着他背影笑。
论身份,兰香确实配不上许嘉,不过许嘉分明动了心,那她的兰香也就不愁嫁了。
吃完午饭,瑧哥儿跟凌守玩,玩累了两人一起睡下。
傅容让梅香在里面守着,她将兰香叫到外面问话:“你跟梅香都该嫁人了,我看梅香还没有中意的人选,你呢,要是有了,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撮合。”
兰香羞恼道:“王妃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要守在王妃身边一辈子的!”表完忠心就想溜。
傅容也不拦她,坐在榻上惋惜道:“真可惜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许嘉呢,都问过他了,他也说愿意娶了,没想是我会错了意,那下午我再跟他解释一遍吧,哎,可怜许嘉要白高兴一场了。”
兰香僵在了门口,手里攥着帕子,难以置信问道:“他,他真的,真的愿意娶我?”
傅容懒懒道:“不信你自己去问啊。”
“王妃!”兰香性子活泼,着急起来也顾不得羞了,跑回傅容身边攥着她胳膊摇晃,“好王妃,好姑娘,你就别逗我了,许嘉他,他真的答应了?”
傅容偏要逗她:“你又不喜欢他,还管他答应不答应做什么?”
兰香急得跺脚,低头羞道:“我,我没说不喜欢啊……”
那样俊朗的人,站出去风度比侯府几位爷也不差什么,功夫又了得,两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些,兰香早就喜欢了,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好了,安安心心等着嫁过去吧!”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丫鬟,傅容不忍心看兰香着急太久,笑着喂了她一颗定心丸。
兰香咬咬唇,红着脸跑了,下午许嘉来回话,她便找借口躲开,不敢跟他照面,倒叫许嘉心中不安。莫非王妃察觉他对兰香有意,训了兰香一顿?
傅容将两人或害羞或困惑的傻样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偷乐。
红日西斜时,徐晋才赶了过来。
傅容坐在院子里看凌守教瑧哥儿数数呢,瞧见徐晋,惊喜地站了起来。
许嘉去外面接的徐晋,路上将傅容娘俩到这边后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因此徐晋没意外瑧哥儿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傅容的眼光,有安王吴白起在先,徐晋实在不敢恭维,陪她说了几句就去两个孩子那边了。
瑧哥儿蹲在地上数石头呢,撅着屁股的小模样乍一看像是在拉臭。爹爹进来时,他看了一眼又低头自己玩了,此时徐晋蹲在身边,瑧哥儿终于肯搭理爹爹了,指着地上鸡蛋大小的白石头教他:“一!”
徐晋摸摸儿子脑袋,见凌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徐晋绷着脸打量他道:“可知我是谁?”
凌守点头:“王爷。”
徐晋刚要说话,瑧哥儿仰起头看他,脆脆喊道:“爹爹!”
小家伙还以为爹爹问他呢。
徐晋抱起儿子亲了一口,面无表情问凌守:“我让你往东走,世子让你往西走,你走哪边?”
凌守毫不犹豫道:“西,我听世子的。”
徐晋挑挑眉,“为何?”
凌守指指那边的许嘉,声音清朗地道:“他是王爷的侍卫,只听王爷的话,我是世子的侍卫,只听世子的话,王妃告诉我的。”
“但你的月……你的工钱是我给的,你不听我的话,我不给你工钱,你又如何?”徐晋抱着瑧哥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道。
凌守抿抿唇,看一眼站在徐晋身后的傅容,低头道:“那我也听世子的。”王爷不给,王妃给。
徐晋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走吧,我会另外给世子找个侍卫,一个听我话的侍卫。”
凌守白了脸,仰头看徐晋,似乎想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徐晋直接抱着儿子进了屋子。
凌守求助地看向傅容。
傅容知道徐晋想考验这孩子呢,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徐晋进去了。
凌守又看向许嘉。
许嘉一言不发。
凌守低头想了想,转身走了,走到院门口回头,确定王爷是真的不要他了,豆大泪珠滚了下来。他喜欢世子,喜欢和蔼可亲的王妃,也喜欢吃白米饭鸡鱼肉,可是王爷不喜欢他……
傅容在屋里瞧得清清楚楚,扭头瞪徐晋:“王爷真不满意他?”多懂事的孩子啊。
徐晋笑了笑,意外地看她:“没想到浓浓也有慧眼识珠的时候。”
他笑得好看,凤眼勾魂,傅容怔了怔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撇撇嘴,伸手将瑧哥儿抢到自己怀里,故意柔声哄道:“瑧哥儿乖,今晚.娘抱你睡觉啊。”
瑧哥儿高兴地笑。
傅容奖励地亲儿子脸蛋,亲得特别响亮。
徐晋失笑,俯身到她耳边:“浓浓这是要罚我?那是不是说,你本打算今晚陪我做点什么的?”
轻柔暧昧的气息,吹得她耳根子都红了。
徐晋见了,一手扶住儿子,一手揽住她腰,轻咬她耳朵:“既然浓浓想要,本王定当奉陪。”
第212章
春日晨光明媚,窗外鸟雀啁啾。
傅容是被徐晋闹醒的,那咕嘟咕嘟的吞咽声,比瑧哥儿吃起来还响。
“王爷……”傅容气得推他脑袋,瑧哥儿月初断的奶,她也想回了,徐晋这样,她如何回?
徐晋恋恋不舍地爬上来,湿润的嘴唇贴着她脸庞,“浓浓真香。”
他最喜欢不用上朝的时候,最喜欢一大早跟她亲昵,半醒不醒的她,浑身无力,最好欺负。亲亲她惺忪睡眼,徐晋抱起她腰,趁她反应过来之前欺了过去。
傅容彻底没法睡了,不想应付又不得不应付,到最后身不由己,如在风雨里飘荡。
三月底的清晨还有些冷呢,夫妻俩却出了一身汗。
徐晋终于下去时,傅容气喘吁吁,瞅瞅外面天色,边擦拭边急着催他:“王爷快起来吧,一会儿瑧哥儿该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了瑧哥儿轻快的笑声,还有啁啾的叫声。傅容穿衣的动作一顿,眼睛看着身边袒胸露腹的男人,耳朵听外面,只觉得那幼鸟叫声有几分熟悉,“是鸭子吗?王爷弄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反手系肚.兜带子。
徐晋伸手帮她,系好了突然坐了起来,一双大手包抄过去,咬她耳朵道:“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放鹅的小丫鬟?”
傅容一下子想起来了。
记起当时徐晋凶巴巴的样子,傅容用胳膊肘顶他胸膛,小声揶揄道:“钦差大人当时是故意掀开我帷帽的吧?是不是那会儿就心怀不轨了?”
徐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坦然承认道:“是啊,本官眼睛能看透一切,那日初遇傅三姑娘,不但看上了姑娘的美貌,更看出姑娘衣裙下是何等风光……”灵巧地将他亲自系的带子又解了开来,傅容要躲,他蛮横地将人翻个身,脑袋埋在她怀里不肯走了。
又闹了一阵,两人才衣衫齐整地起来收拾。
打扮好了,傅容好奇地走了出去,就见凌守牵着瑧哥儿跟在一群小黄鹅后面追呢。小鹅迎春花般鲜亮的毛色比团团那一身翡翠绿也不遑多让,瑧哥儿喜欢极了,连最喜欢的娘亲喊他他也没听到,摇摇晃晃地追,小脸红扑扑。
傅容突然有种被儿子抛弃的失落感。
以前儿子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娘亲啊!
她不甘心,走过去拦在小家伙身前,“瑧哥儿走,咱们先洗脸,洗完脸再出来看鹅。”
瑧哥儿不干,牵着凌守绕过娘亲,继续去追鹅。
儿子不听她话了……
傅容怔在原地,目光追着儿子的小身影,落在他跟凌守牵着的小手上,心里咕嘟嘟冒酸水。
徐晋站在门前看她的傻样,凤眼含笑。
这人就是口是心非,以前总抱怨一天到晚被儿子缠着没有一点空闲,现在儿子不缠她了,她又难过了。看看稳稳当当牵着瑧哥儿追鹅的凌守,徐晋倒是挺满意的,男孩子,刚开始可以黏娘亲,大点了还是要早点跟男孩子一起玩,免得被他娘惯坏了。
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六弟的身影,徐晋笑容凝住,沉声朝瑧哥儿道:“过来,洗完脸再玩!”
爹爹的声音比娘亲大多了,瑧哥儿顿住脚步,见爹爹绷着脸,小家伙害怕了,扭头瞅瞅,朝娘亲走了过去,“抱抱!”
虽然是被他爹吓过来的,看着儿子依恋的小脸,傅容心里还是舒服了很多,俯身将儿子抱起来,倒没急着进去,笑着问凌守:“你洗过脸了吗?”
凌守点点头,他早早就醒了。
傅容便道:“那你先跟乳母去用饭,吃完饭再过来陪世子。”徐晋不在,她可以让这孩子与她同桌,徐晋来了,傅容就怕堂堂肃王爷不高兴跟一个农家孩子一起用饭了。
凌守乖乖朝乳母走了过去。
傅容抱着儿子去了屋里,给小家伙抹香膏时柔声问他:“瑧哥儿喜欢娘亲还是喜欢凌守啊?”
“娘!”瑧哥儿甜甜地道,歪着小身子靠到了娘亲怀里。
傅容放心了。
徐晋使坏问道:“那瑧哥儿喜欢跟你娘玩还是跟凌守玩?”
瑧哥儿依然毫不犹豫地喊娘。
傅容得意地笑。
结果吃完早饭,瑧哥儿就又跟凌守一起追鹅去了,傅容故意从院子里回到屋里待着。以前她这样,瑧哥儿没一会儿就哭着找娘亲,不许娘亲从他眼前消失一会儿,今儿个可好,傅容在屋里喝完一碗茶了,外面瑧哥儿还咯咯笑呢。
傅容心里难受,见徐晋在那边幽幽地看她,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埋在他胸口抱怨:“瑧哥儿不要我了……”
她有哥哥有弟弟,知道男孩子越大就越不喜欢跟娘亲待一块儿,嫌弃娘亲管这管那儿的,可瑧哥儿才过周岁就不黏她了……越想越难受,好像儿子被人抢走了一般,傅容眨眨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徐晋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也知道这种滋味儿了?
没生儿子前,她每天都在王府等他回去,他才到芙蕖院门口,她就花枝招展地迎出来了,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亲热,她目光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哪怕她是因为除了看他就没人可看了,徐晋也享受。
可是自打瑧哥儿出生后,她眼里就没有他了,一会儿哄瑧哥儿玩一会儿抱他睡觉一会儿给他讲故事,他在旁边坐着就跟一个外人似的。徐晋喜欢儿子,跟喜欢傅容一样喜欢,但突然被儿子抢走了妻子所有注意力,他心里空落落的,偏偏没法说出来,怕被她笑话。
好在那种荒谬的报复感转瞬就被啼笑皆非取代了。
他笑着抬起她下巴,见她还掉金疙瘩了,故意哄道:“凌守是你给瑧哥儿找来的,现在又嫌弃他抢了瑧哥儿,那我让许嘉送他回去?”
傅容摇头,凌守是好孩子,她可不想再惹人家哭了。
“不许送回去,那怎么办?”徐晋假装为难地道。
傅容也就是一时心酸,低头擦了擦眼睛,叹道:“就这样吧,看他跟凌守玩得那么好,往后我也能腾出时间做别的了。”
“做什么?”徐晋捧着她脸问,眼含期待。
傅容没留意,认真想了想,笑道:“可以多出去串串门啊,好久没逛铺子了,现在有凌守跟乳母一起哄着,我出去一两个时辰瑧哥儿应该也不会哭。”
徐晋冷哼,捏捏她脸道:“你怎么不想着可以腾出时间多陪陪我了?”不给傅容吃惊或辩解的机会,他连串数落起来,“你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没有给我缝过衣裳了,多久没有单独跟我吃饭了,多久没有陪我散步了?”
傅容瞠目结舌。
徐晋紧紧盯着她眼睛,让她看他眼里的不满。
傅容看见了,回想这一年来,夫妻俩除了晚上,白日里几乎真的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她没察觉,是因为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徐晋察觉了不满了,是因为他在乎她更多吧?
旁家的王爷,妻子照看孩子,他大可以去妾室那里享受温香暖玉,徐晋没有,看他这可怜巴巴的眼神,分明是怀怨已久了。
这也是因为他喜欢她啊,愿意等她腾出时间来。
傅容突然很愧疚,抬手环住他脖子,乖乖认错:“都是我不好,冷落王爷了,回府后我立即给王爷缝套春……缝套夏袍,我也亲自下厨为王爷做菜,吃完饭咱们再一起去散步?”
她目光温柔似水,徐晋那颗心就好像被春风吹拂一般,浑身舒畅,低头亲她:“我衣裳够多,不用你帮我做,下厨做菜容易伤手,我也舍不得你操劳,散步倒是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这庄子我来过一次,景色还行。”
傅容瞅瞅身上的衣裳,笑盈盈问他:“王爷你说,我要不要换一身?”
徐晋盯着她胸口:“不用,我眼睛能看到衣裳里面,你穿什么在我看来都一样。”
他没正经,傅容轻轻捶了一下他胸口。
她娇气可爱,徐晋搂住她要亲,傅容闭上眼睛,仰头等着。可惜还没碰到呢,外面突然传来兰香故意抬高的声音:“世子慢点走,这里有门槛。”
傅容赶紧退了开去,低头瞅瞅,见衣裳好好的,松了口气。
“娘!”瑧哥儿一手扶着门柱,一手有模有样挑开帘子,歪着脑袋往里看。
“娘在这儿呢,瑧哥儿找娘做什么?”傅容快步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瑧哥儿指着外头:“鹅!”说话时身子往外扭,意思是让娘亲抱他去看。
傅容瞅瞅站在门口的凌守,笑着抱儿子去看鹅,看来儿子还是黏她呢。
她美滋滋地出去了,徐晋仰面躺在榻上,面无表情,过了会儿才走了出去,陪妻子赶着一群小黄鹅去园子里玩。瑧哥儿喜欢凌守这个小玩伴,但肯定是更喜欢爹爹娘亲的,一手牵一个,累了就让爹爹抱。
上午玩得尽兴,中午吃完饭瑧哥儿就困了,睡着没多久还打起了鼾。
傅容坐在一旁,怎么看都看不够。
“走。”徐晋突然将她拉了起来。
傅容不解:“去哪儿?”
徐晋拉她出了内室才绷着脸道:“陪我去散步。”
傅容这才想起来早上她给的承诺,忍笑道:“现在外面日头正大呢,改天吧?”
徐晋不说话,作势要扛她到肩头。那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傅容连忙求饶,取了帷帽随他走了,两人谁都没有带,走在静悄悄只有鸟叫声的花园里,竟有种私会的感觉。
徐晋嫌傅容的帷帽碍眼,硬是摘下来挂到了树枝上。
傅容便专拣树荫里走,好在现在天没真正热起来,晌午也还算凉快。
“王爷要带我去哪儿啊?”看出徐晋似乎有目的地走,傅容好奇问道。
徐晋指向前面的樱花林。
粉色樱花繁茂如海,灿烂娇艳,傅容看了喜欢,也挺享受这样的两人时光。
走进樱花林,却见里面树与树之间系了层层粉纱,一圈圈的,随着清风摇曳,如临仙境。
傅容震惊地忘了走路。
徐晋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宛如樱花化成的粉纱前,傅容本能地伸手帮他撩开。一层又一层,最后来到了花海里面。几颗樱花树中间的空地里,铺着一层粉纱,纱布上面是数不清层数的樱花花瓣,风从树梢吹过,有樱花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来,隐入花海不见。
“这……”
“喜欢吗?”徐晋将她放到地上,她痴迷于眼前的景象,他痴迷于她眼里的光彩。
傅容看看他,满足地笑了。
没有多说,她松开徐晋的手,慢慢往前走。到了那片花瓣铺就的锦床前,她顿住,抬脚踏上去时,脚上的绣鞋已经不见了,白绫袜踏入花瓣,迅速被花瓣遮掩。傅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踩在云雾中,她转过身,瞧见愣在那里的俊美男人。
她望着他,除了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徐晋大步走了过来,低头看她:“浓浓,你真美,如果你脱了衣服,肯定会更美。”
傅容脸一下子红了,悄悄扫视一圈周围床帐般的粉纱,总算明白了徐晋这番布置的目的。
可这是大白天啊,难道她要在这片樱花林里给他?
“不要……”傅容忍不住退缩。
徐晋一把拉住她,一手扣住她腰,一手解她衣裳,嘴唇贴着她耳朵:“不要也得要,你知道我为这一日盼了多久了吗?”
傅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紧紧贴住他,仿佛这样他就没法将她的衣裳扒下去。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徐晋轻而易举地将她翻了个身,反剪她双手,如此再轻佻的动作她也只能忍羞承受。
长裙落地,转眼美人如玉。
徐晋却并没有急着享受,而是退后几步,肆意地打量她。
男人迟迟没有动作,傅容羞极了,睁开眼睛,察觉徐晋大胆直白的目光,她急着要去捡地上的衣裳。徐晋抢先抓起衣裳攒成球抛到傅容身后,傅容想也不想就去捡,跑了几步忽的意识到徐晋就是想看她在他眼前跑呢,脸上噌地着了火,迅速躲到距离她最近的那颗樱花树后,气得骂他:“王爷你无赖!”
没有人吭声。
傅容等了会儿,悄悄往外望,却正好瞧见徐晋松开裤子的动作,长裤落地,露出……
傅容连忙缩回脑袋。
树后传来脚步声,傅容暗暗着急,跑了就遂了他的愿了,不跑,被他抓住……
傅容认命地蹲了下去,双手捂脸。
于是徐晋拎呆兔一般将人扶了起来,抱到花床上。
“凉……”傅容闭着眼睛,娇娇地抱怨。
“马上就不凉了。”
徐晋跪在她身前,痴痴地打量,实在忍不住了,他慢慢亲了上去,“浓浓你说,你是不是狐妖化成的,特意来勾我的魂了?没关系,我给你,你说,你吸多少次才够?你说啊,你说几次我就给你几次,本王不要命了,只要你……”
她有多美,他就有多粗鄙,而她只能哭哭啼啼受着,做最窝囊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