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傅宣是想跟傅宝一起跳下去的。这马明显疯了,谁也不知这样跑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跳下去护住脑袋,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只是眼看傅宝跳下去在地上滚了两滚,傅宣不禁瑟缩,赶巧马车在那一瞬猛地拐了弯,傅宣措手不及朝里面跌去,额头撞到车板……
再次恢复意识,她侧躺在车板上,马车还在剧烈颠簸,额头火辣辣地疼。
傅宣扶住窄榻勉强坐了起来,正要挪到车门那边,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傅宣扭头看了过去。
看见一男子策马疾驰而来,车门在颠簸里啪嗒啪嗒来回摆动,打开时,傅宣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傅宣跟薛荣只见过一次,但薛荣毕竟是她第一次相看的男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因此傅宣很快就认了出来。
“六姑娘,你到外面来,把手给我!”薛荣迅速靠近,看着车里俏脸苍白额头红了一块儿的美人,虽情况危急,薛荣心中却窃喜。
这位六姑娘有容貌有家世,经此一遭娶回家,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傅家拒绝他的提亲,薛荣确实没有料到,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傅宣身上,应该是傅宣没看上他,否则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貌,薛荣找不到傅家拒绝他的理由。既然如此,他就安排一场英雄救美,有了救命之恩,六姑娘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吧?
眼看车里的美人犹豫不定,薛荣伸手过去,再次催她:“六姑娘,情况紧急,你母亲还在等你回去,你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
傅宣别开眼,目光落到了路边的野草上。
好端端的马怎么突然受惊了?为何薛荣出现地如此及时?这人的品行,哥哥已经帮她试探出来了,今日遭此意外,傅宣不得不怀疑。就算不是薛荣做的,她接受他的好意跟他同乘一骑,肌肤相亲……
傅宣宁可受伤,也不愿嫁给一个小人。
再无犹豫,傅宣挪到车门前,面朝路边同薛荣道:“薛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男女有别……还请薛公子朝右边避一避。”
薛荣脸色一变,大喝道:“不可!六姑娘此举容易受伤,真出事了,你让你母亲如何过?我知道六姑娘的忌讳,请六姑娘放心,我接住姑娘后会立即下马,绝不敢唐突姑娘,回去后也不会让对第三人言!”
傅宣正要探究他此话真假,忽闻后面又有快马赶来,身影被薛荣遮挡,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宣宣别听他的!你的马车就是他动的手脚,你等着我去救你!”
是吴白起!
傅宣本能地看向薛荣。
薛荣长眉紧皱,回头看了一眼,快速辩解道:“六姑娘别听他胡言乱语,我……”
话没说完,忽听一声巨响,却是马车撞到一颗大树,猛地震了一下,跟着继续被疯马拉着往前跑,而傅宣则在那撞击里被甩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草地上,偏偏那里是个斜坡,傅宣直直滚了下去。
薛荣当即弃马,见那斜坡缓和,马上去追,“六姑娘!”
看似滚了很长时间,于傅宣而言只有头晕目眩和连续的颠簸,下一刻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脑海里却还是天旋地转,身上处处都是疼,特别是胸口后背,里面的骨头好像都要断了一般。
她想起来,一动就是难忍的疼,动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薛荣迅速来到她身边,俯身要抱她。
“别碰我!”傅宣冷声喝道,“薛公子真想帮我,就请你去告知我母亲一声,让她过来接我。”
她眼神冰冷,薛荣明白了,傅宣心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他,错过这次机会,他再也没法娶她。
可他怎么能错过?吴白起在那边胡说八道,傅宣听得清清楚楚,薛荣虽自信事情做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却也怕傅宸光凭疑心就对付他,为今之计,只有先跟傅宣定下关系,两家成了姻亲,他才能保住前程。
“小人再此,恕我无法弃姑娘于不顾。”薛荣目光诚挚深情,弯腰就要去抱傅宣。
“不许你碰她!”
吴白起突然从后面扑了过来,狠狠将薛荣推了出去,顾不得看薛荣,他焦急地跪在傅宣身前,看着她额头身上的伤,想碰不敢碰,说话都不利索了,“摔哪了,都哪疼?宣宣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着说着,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吴白起是真的心疼了。他认识傅宣也算四五年了,每年都会遇见一两次,傅宣从来都是平平静静的,端庄秀气,何曾如此狼狈过?衣衫凌乱躺在草丛里,额头红肿流了血,脸上也多了几道小口子,这是他能看见的,身上他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宣宣……”他伸出手,想要抱她起来。
傅宣震惊于他的那两串泪,回神时刚要制止他,却见薛荣举着剑鞘悄悄走了过来,傅宣大惊,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猛地将吴白起朝前面推了出去。
薛荣偷袭不成,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她:“六姑娘,他多次欺负你,这次车马受惊必然也出自他手,现在他阻拦我救你,六姑娘为何帮他?”
傅宣冷眼看他:“孰是孰非你心里清楚,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宁可让他救也不用你救,还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回头我告知父亲兄长……”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傅宣相信薛荣明白。
薛荣确实明白了,看着地上目光冰冷的美人,听到后面又有马蹄声赶来,定是傅家护卫来寻傅宣了,薛荣迅速压下心头一丝杀念,脸上浮现失望与疏离,退后两步道:“既然六姑娘宁可相信小人也不愿信我,我也不再自作多情,这便告辞了。”
言罢转身,决绝而去。
傅宣不信他,傅宸却知道吴白起的德行,回头他将马车受惊推脱在吴白起身上,傅宸应该不会疑他,若是吴白起色胆包天再占占傅宣便宜,回头傅宣跟兄长告状,就更容易让傅宸信服了。
吴白起并不知道薛荣的心思,见他走了,他狂喜地回到傅宣身边,兴奋又紧张地问她:“宣宣,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你真的信我了?”
傅宣没有理他,瞥见林子里快步赶来的自家护卫,心中一喜。
护卫来了,只要他跟吴白起一起在这边守着,等到母亲跟丫鬟们寻来,她的清誉就保住了……
念头刚起,吴白起突然托起了她肩膀,傅宣又惊又怕又疼,低声斥道:“你放开我!”
吴白起非但没放,反而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趁那护卫靠近前凑在傅宣耳边道:“宣宣,我知道薛荣为何要弄惊你的马了,他是想占你的便宜,然后娶你回家。他真卑鄙无耻,可我突然发现这确实是娶你的好办法。”
傅宣惊骇地看他。
吴白起毫不躲闪地回视她:“我喜欢你,我跟你说过了,开春说的,到现在也没有变,这辈子都不会变了。我知道这样做你会生气,可是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盯着你的去向只能远远跟在你家马车后头,只能远远看你一眼,所以我宁可惹你生气也要娶你,再用后半辈子向你赔罪。”
他十七了,她十五了,老爷子开始催他娶媳妇,去她家里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吴白起怕了,怕有一天她会嫁给旁人,既然今日老天爷给了他机会,他就想抓住。
“宣宣你们家只来了一个护卫,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他敢跟我抢,我就抱着你躺在地上,他力气再大也别想分开你我,你不信的话尽管试试好了,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在傅宣耳边说完这一句,吴白起威胁地看她一眼,转身往坡上走去,对那护卫道:“六姑娘受伤了,无法骑马,我慢慢抱她往回走,你快去通知傅夫人,尽快派马车过来接。”
护卫哪认识他啊,疑惑地看向傅宣。
吴白起见了,干脆停住,也低头看怀里的美人,眼睛含笑。
傅宣也算了解吴白起了,他胆大包天,如果她向护卫求助,他会不会真的做出那种事?
脑海里浮现吴白起紧紧压着她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情形,傅宣咬咬唇,最终选择妥协,闭着眼睛朝护卫道:“听吴世子的,去请夫人过来。”
姑娘发话了,护卫不再犹豫,快步离去。
林子里只剩下他跟心上人,吴白起心里乐开了花,忙将傅宣轻轻放到地上。
傅宣皱眉,不知他要做什么。
吴白起见她如此防备,迅速摸出帕子,心疼地道:“你受伤了,我抱着你乱走不好,宣宣先委屈在地上躺会儿,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你放心,我会轻点的。”
说着就要去碰傅宣额头的伤,那神情小心翼翼的。
傅宣此刻却不想看他这张脸,扭头拒绝:“不用,你离我远些,再敢碰我一下,我……”
“我就碰了,你能怎样?”吴白起也看不惯她冷漠的脸,一把握住她手,还稍微用力捏了捏,对着傅宣愤怒的眼睛再次问道:“我碰了,你能怎样?打我,还是找你哥哥姐夫求助?宣宣你再敢说一句,我,我就亲你!”
他无赖无耻,傅宣气得红了脸,使劲儿往回挣手。
吴白起怕她弄疼自己,乖乖松了手,放柔声音求她:“你乖乖躺着,我帮你收拾收拾,你看你额头脸上都是擦伤,万一留疤怎么办?宣宣听话啊……”
“你闭嘴!”听他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喊她,傅宣忍无可忍,厉声骂道。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吴白起委屈极了,想替自己分辨,见傅宣气得胸口起伏,他不知怎么想到了曾经碰过的软,心跳加快,红着脸放下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也不碰你了,你别生气?”
傅宣懒得看他,朝另一边扭头,闭上眼睛。
她这样,正称了吴白起的心,屏气凝神,贪婪地打量她。
十五岁的姑娘,眉如远山肤若凝脂,那凌乱的青丝那道道细小擦伤反而让她比平时多了娇弱可怜。吴白起又喜欢又怜惜,情不自禁伸出手,用帕子轻轻碰了碰傅宣额头的伤,又在她皱眉时抢先道:“宣宣别躲,我就想帮帮你。”
傅宣深深吸气。
吴白起见她认了,满足地心仿佛飘了起来,动作越发轻柔,从她额头到侧脸,每一道小伤都仔细清理,整个人也从跪坐着变成了跪趴着,脑袋距离她面颊只有一掌左右。擦完最后一道伤口,吴白起自以为温柔地劝慰道:“宣宣你别担心,我会找最好的去疤药给你的,绝不叫你留疤,留疤也没关系,我照样喜欢你,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傅宣躺着装死。
吴白起说了甜言蜜语,心里也甜,只要能看到她他就高兴。
他不再胡言乱语了,傅宣却能感觉少年的目光还在她脸上,甚至不用睁开眼睛看也知道他挨得很近,因为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下巴脖子上,带来一种莫名的痒。
她抿抿唇,犹豫是继续同他浪费唇舌还是白白让他看下去。
吴白起却被她抿唇的动作撩得心神一荡,他盯着姑娘红润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
唇忽然被含住,傅宣身体一僵,下一刻猛地往一侧躲,手也挥了过去。
吴白起没有躲,老老实实受了这一下。
“啪”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林子里极其突兀。
吴白起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摸摸脸,看着傅宣笑了:“要不要再打一下?”
傅宣气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吴白起却有句话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她:“宣宣,你这儿是甜的……”
少年蛤.蟆一般趴在姑娘旁边,笑得甜蜜又满足,目光盯着姑娘紧抿的唇,好像还想再吃一口。
傅宣攥紧了地上的草。
远处传来马蹄声,隐隐夹杂着乔氏担忧的声音,吴白起慢慢回神,再次将心上人抱了起来。
“宣宣,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往坡上走的时候,吴白起低头,认真无比地道。
傅宣没有回应,却有眼泪从脸庞滑落。
吴白起瞧见了,有点不忍心,却依然坚定地抱着她去见她母亲。
他要娶她,娶定了。
第250章
惊闻妹妹出事,傅容安抚瑧哥儿留在家里跟凌守玩,她急忙回了娘家,倒也没有乱了方寸,叮嘱车夫慢行,免得马车颠簸伤了腹中孩子。
乔氏听说次女来了,匆匆迎了出来,扶着女儿胳膊嗔怪道:“都说了没有大碍你还过来做什么?真当自己是没怀孕的时候呢?简直是胡闹,下次再这样冒失,家里有事我也不告诉你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傅容也知道自己身子重,脚步放得很慢,路上仔细跟母亲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回话时说不清楚,傅容当然要回来看看。
乔氏叹气,将当时情形描述了一遍,“吴白起说是薛家做的手脚,薛家指责吴白起害人又污蔑人,娘现在也不清楚到底该信谁的。”若是吴白起没有再三欺负自己的女儿,乔氏就敢断定是薛家搞鬼了,现在吴白起还在院子里跪着要求娶女儿,俨然是真正占了便宜的那个,乔氏便本能地怀疑吴白起。
傅容顿时想到了当初齐策为了娶姐姐故意让齐竺推姐姐落水的情形,这些男人,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娶妻,便耍起心机来了。
是薛荣,还是吴白起?
傅容敢肯定是薛荣做的。
因为上辈子吴白起对妹妹的好,傅容相信吴白起再坏也不会让妹妹身处险境,因为吴白起曾经假冒轿夫接近妹妹,他真想单纯的娶妹妹,当时就有办法逼迫妹妹嫁给他,也因为吴白起跟踪妹妹好几次了,这次他在薛荣之后去救妹妹,分明又是跟踪妹妹呢,发现妹妹出事才现身。
薛荣,他真的以为他那点手段旁人就看不出了?
别说她有徐晋撑腰,就是不用徐晋出手薛荣也别想落着好,哥哥可是他的顶头上峰。
呼出一口浊气,傅容慢慢随母亲去了东院。
傅品言傅宸当差,因为女儿受的都是小伤,两人又都肩负要职,暂且就没有回来。傅容跨进院门,就见吴白起背对她跪在院子中央,腰杆挺得笔直。听到脚步声,少年回头看来,对上傅容的视线,吴白起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般低下头,挠挠脑袋,迅速转了回去。
傅容没睬他,先去后院看妹妹。
傅宣命大,膝盖腿上擦伤几块,脚踝肿了需要养一阵,没有伤及筋骨,只是那白净小脸上多了好几道细细的擦伤,特别是额头一块儿红肿,瞧着可怜兮兮的。想到当时的凶险,傅容眼圈红了,坐在床边握住妹妹的手,“是不是很疼?”
姐姐怀着身子大老远赶来,傅宣又怎会说让她担心的话,摇摇头道:“没事,都是小伤,养阵子就好了,姐姐别担心。”
傅容看着妹妹脸上的伤,宛如刚绽放的花骨朵被风雨摧残了一样,如何不心酸?
“妹妹觉得是谁做的?”妹妹自小聪明,傅容直接问了出来,咬牙切齿道:“若妹妹猜测与我一样,咱们禀明爹爹哥哥,绝不叫妹妹白白吃这一番苦。”
乔氏在一旁站着呢,也困惑地看着小女儿。从薛荣护卫回来到她们坐车去接女儿,女儿跟吴白起单独相处了将近两刻钟,那段时间吴白起到底有没有欺负女儿?有的话,害女儿的肯定是吴白起了,真这样,吴白起以为占了女儿便宜就能娶女儿?休想!
傅宣垂下眼帘。
脑海里闪过薛荣要偷袭吴白起的动作,闪过吴白起那两行泪,想到是薛荣先来吴白起后到,闭上眼睛道:“不是吴白起,是不是薛荣,还得爹爹查过才知道。”
妹妹跟她一样想法,傅容松了口气,妹妹肯信吴白起,可见吴白起在妹妹眼里并非彻底的小人。
乔氏却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纳闷地追问:“宣宣为何确定不是吴白起?他不是欺负过你很多次吗?”
傅宣藏在被子里的左手情不自禁攥紧,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理智:“娘,我跟他打过交道,吴白起胡闹却不阴狠,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乔氏闻言,看向傅容。
傅容刚要帮吴白起说两句,外面巧杏过来回禀道:“夫人,二姑娘回来了,吴老侯爷也来了。”
乔氏连忙去迎客。
傅容就没有动了,过了会儿傅宛领着媛媛进来了,娘几个在屋里说话。
黄昏徐晋随傅品言父子一起来了侯府。
吴老侯爷还没走,见到徐晋,他上前行礼。
徐晋点点头,因为这是傅家的家事,徐晋没有留在厅堂,看了吴白起一眼,去傅容未出阁前的院子找她。
王爷走了,吴老侯爷郑重向傅品言提亲:“傅大人,其实白起这孩子开春就跟我说他喜欢六丫头了,央求我来提亲。我呢,平时不怎么出门,却也听说过贵府六丫头端庄娴静,才貌双绝,这样好的姑娘,我自知白起配不上她,故此无颜登门提亲。今日这孩子得知六丫头出门竟然又偷偷跟了过去,阴差阳错帮了六丫头一次,勉强算是为他以前的胡闹赔了罪。就算这样,我也知道他配不上六丫头,只是他既然厚颜来提亲了,我就想帮这小子求一次,请傅大人跟尊夫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成全他。二位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只要六丫头进了我们吴家大门,我绝不会让她吃半点亏,白起若是有负于六丫头,等他给我们吴家留了种,我便将他逐出门去,什么时候六丫头肯原谅他我再让他回来。”
“祖父胡说什么,我对宣宣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吴白起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的,气得嚷嚷道。老头子不会说话就别来,帮倒忙算什么?
吴老侯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再说一句?我这就拎你回去,免得你在这儿丢人现眼!”
吴白起顿时蔫了。
傅品言跟妻子对视一眼,朝吴老侯爷客气笑道:“吴老言重了,今日是白起救了宣宣一命,以前两个孩子有什么恩怨,此番也算两清了。至于婚嫁之事,恕我跟内子还得好好商议一番,暂且没法给您答复。”
吴老侯爷马上道:“不急不急,我这就把白起的庚帖留下了,你们商议好了回一声就行。天色不早,我先带他回去了,改日咱们再会。”
傅品言颔首,与傅宸一起出去送客。
第251章
傅品言夫妻同吴老侯爷说话时,徐晋也正在询问妻子:“宣宣伤的重吗?”
傅容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身上还好,脸上有些划伤,郎中说是不会留疤,可……”
留了疤怎么办?
上辈子妹妹跟吴白起是这年开春定亲,七月成亲。母亲派人告诉她妹妹定亲时,傅容心里痒不行。可她只是徐晋的妾室,母亲没资格来王府看她,她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家,更没法在妹妹出嫁时出府送嫁。等徐晋死了安王登基了父兄高升她得以回府,小外甥都有了,再跟妹妹打听当时她是怎么嫁给吴白起的,妹妹不肯告诉她,傅容见两人举止间露出甜蜜温馨,也就没再问。
所以上辈子妹妹应该没有受过伤吧,那傅容就无法肯定妹妹脸上的疤痕会不会消了。
她一脸担忧,徐晋有些自责:“我该一直派人盯着他的。”
傅家退了薛荣的庚帖,婚事不了了之,他就将跟踪薛荣的人都召回来了,没想薛家如此胆大。
傅容听了,震惊地抬起头:“王爷也怀疑薛荣?”
她信任吴白起,是因为上辈子,妹妹信任吴白起,可能是打交道这么久熟悉了吴白起的性子,可徐晋一直都看不上吴白起,他怎么如此肯定?
徐晋抿抿唇,简单道:“吴白起不是那种人。”
这样不顾傅宣安危的诡计,吴白起真有这份歹毒心机,就做不出整天揣着两条蛇吓唬人的事。
“你放心,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徐晋搂住妻子,轻声安慰道。
傅容摇摇头,小声劝道:“王爷不必自责,这事跟你无关,咱们谁都料不到他是这种人,还是交给我爹爹哥哥吧,妹妹被人欺负,他们肯定想亲手报仇。”
徐晋想了想,捏捏她手,“也好。”
傅容笑笑,看看外面天色,牵着他手往外走:“快黑了,咱们也回家吧,瑧哥儿要着急了。”
夫妻俩并肩往外走,到了门口才松开手,换成徐晋扶着傅容胳膊。
在前院寒暄几句,傅品言一家又将傅宛傅容这两对儿送走了,回到厅堂,傅品言让官哥儿回自己屋里待着去,他跟妻子长子商量:“吴家提亲,你们怎么看?”
傅宸冷哼,想也不想就道:“吴白起配不上宣宣,就算他抱了宣宣,我也不同意,我就不信旁人因为这一下就看不上宣宣了,真看不上,我宁可养宣宣一辈子也不会将她嫁给那样一个混账!”
傅品言看向妻子。
乔氏头疼着呢。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永泰寺香火鼎盛,今日女儿出事时,后面除了薛家,又有两户人家的马车经过,人多眼杂的,也不知谁把女儿车马受惊薛荣去救的消息透漏了出去。后来薛荣单独回来,见有旁家夫人在,他只说女儿另有贵人救了,客气离去,但吴白起抱着女儿的情形被人瞧见了啊。傅家下人的嘴她跟林氏可以管住,但那位假意担心实则想看热闹非要跟在后头帮忙去找女儿的太太呢?
吴白起救了女儿,这事瞒不住的,单单救人也就罢了,两人还单独相处了两刻钟。
再说吴家,吴老侯爷是大魏的功臣,年轻时也有赫赫威名,虽说现在不领兵了,在军营里也颇有威望,嘉和帝礼遇有加,听老人家说话,不偏不倚,确实是真心看重自家女儿的。门第上吴家配得上女儿,吴白起……
除了一副好容貌,确实一无是处。
乔氏也不愿女儿嫁过去,但人言可畏……
乔氏求助地看向丈夫,宣宣是他们最后一个女儿了,丈夫就舍得?
傅品言刚要说话,忽见女儿从门侧转了过来。
瞧着女儿脸上的伤,傅品言心中一疼,起身问道:“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这点小伤不碍事,爹爹不用担心。”傅宣平静地走了进来,在乔氏身边落座,看着地面道:“爹爹,娘,哥哥,我想过了,吴家提亲,你们应了吧,我嫁。”
“宣宣你说什么傻话?”傅宸又气又急,走到妹妹身边给她讲道理:“不就是被他抱了一下吗?宣宣你不用在意,我这就去跟他说,他往后敢四处张扬坏你名声,我打不死他!”
傅宣无奈地看他:“哥哥别说气话了,我是真的想嫁他,嫁了,这事最多算是一段佳话,不嫁,就算以后吴白起不说,薛家或是外人也会念叨,传出半点风声,我在未来婆家面前都损颜面,不如嫁了,况且吴白起虽然不学无术,心地不坏,家里也简单,我过去肯定不会吃苦。”
嫁谁不是嫁?嫁了吴白起,以后她的麻烦少了,家里的麻烦也少了。
吴白起是胡闹过,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无意碰了她胸口,傅宣恨他,提心吊胆的,怕吴白起说出去,但吴白起并没有,两人再见面他也没用此奚落她或轻薄她,相反他帮她认清了薛荣的真面目。如果不是吴白起抖擞出童年之事,她跟薛荣多半已经定亲了,不管吴白起是什么目的,他都帮了她一次。
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嫁给吴白起,跟嫁给伪君子相比,多少都好一点吧?
再有,旁人不知道,傅宣知道,她被吴白起摸过了,也被他亲过了,傅宣自己心里有疙瘩,就像之前她担心吴白起传出去,往后她嫁给旁人,傅宣照旧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万一哪天她未来的夫君质问她今日那两刻钟吴白起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傅宣不会撒谎。
若吴白起是个奸邪之徒,当时就趁虚而入轻薄她更多,傅宣宁愿死,或是吴白起事后再三用这些侮辱她,傅宣也宁愿死,要么当一辈子老姑娘,但吴白起没有。那么嫁给他又何妨?嫁人嫁人,不就是成亲生子吗?
跟旁的相公比,她只是不喜欢吴白起,没有其他不足了。
她也不想再让父母为她操心。
“宣宣别委屈自己,只要你不愿意,爹爹会另给你找个好儿郎。”傅品言心疼地看着女儿。
傅宣站了起来,依然一脸平静:“爹爹,我不是赌气,是真的仔细想过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商议何时答复吴家吧,娘也不必再来劝我,女儿心意已决。”
言罢朝门口走去。
“宣宣!”傅宸转身就要去追自己的傻妹妹。
“正堂,”傅品言喊住儿子,“你先别管你妹妹的婚事,薛荣你准备如何对付?”
薛荣在儿子手下做事,由儿子出手再合适不过。
提到薛荣,傅宸脸色瞬间难看下来,若不是薛荣先闹事,吴白起会有机会碰到妹妹?
“父亲放心,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傅宸冷冷地道。
~
秋闱结束前,傅容先后听到两个消息。
消息都是薛家的。薛荣与同僚出去狩猎时不小心从马上栽了下来,摔断了两条腿,随后薛荣的父亲定国公查出当年长子早亡乃继室薛夫人与薛荣联手所害,盛怒之下休妻,将薛荣送到庄子上禁足,很快又定了一位年轻的继室。
傅容自豪地摸摸儿子脑袋:“瑧哥儿说二舅舅厉害还是爹爹厉害啊?”
瑧哥儿毫不犹豫地道:“爹爹厉害!”
傅容捏捏他小鼻子,要她说啊,哥哥跟徐晋都厉害。哥哥断了薛荣的腿,徐晋则是彻底断了薛荣母子报复的机会。定国公为何能查出当年徐晋都没法查出来的旧案?他是真的查出来了吗?或是当年薛夫人真的对原配长子下手了吗?
未必,但不管真相如何,定国公明显是个聪明人,知道继室跟儿子碍了肃王爷的眼了。单纯忌惮肃王爷也好,忌惮未来的天子也好,定国公都选择了弃卒保车。毕竟在这些京城勋贵眼里,妻子可以休了再娶,儿子可以跟新媳妇再生,唯有头上的爵位是皇家赐的,惹了皇家不快,人家要收回去,你能怎么办?没办法,便以爵位为先。
傅容喜欢徐晋的霸道,但又隐隐担心,夜里不安地问:“王爷,这样做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啊?”
嘉和帝不傻啊,定国公此举是为了讨好谁,明眼人都知道的。
徐晋笑她:“这种事情父皇见得多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浓浓别胡思乱想了,今天他们俩闹你了没?”说着身子挪下去,耳朵贴在妻子的肚子上。
傅容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胎动越来越明显,不用请张先生过来辨别,徐晋都能感觉出来里面怀了俩,真是又高兴又担心。怀瑧哥儿时,他只需猜一个,现在好了,一会儿盼着是俩儿子该多好,一会儿又想一儿一女该如何掩饰自己不能碰女儿,一会儿又琢磨万一是俩女儿,他真的能瞒住吗?
傅容脸颊越来越圆润,徐晋可是明显地瘦了下来。
傅容见他一脸期待地贴着她肚子,也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伸手摸摸他瘦削的俊脸,心疼道:“王爷辛苦了。”夜里要照顾她如厕腿抽筋,一晚上醒个两三次,次日还要早早去上朝,能不瘦吗?
为了不让徐晋担心,月底傅宝出嫁傅容都没有过去,只让人送了贺礼。
进了十月,乔氏过来看她,带来一个惊人的喜讯。
傅容有点不敢相信,“爹爹答应了?”
她是早知道妹妹的心意了,只是这半个多月父亲都没给个准信儿……
乔氏叹道:“是啊,当初我们怕宣宣一时冲动,现在过去这么久,宣宣依然不改口,吴家那边又一片诚心,吴白起天天去你哥哥身边讨好,挨打也不在乎,你爹爹看他是真心想娶,就同意了,日子定在明年五月。”
傅容心情有点复杂。
得知妹妹许嫁,她去看过妹妹,无奈那是个闷葫芦,就说愿意嫁,对于吴白起的看法,她半个字都不肯说。傅容知道妹妹不喜欢吴白起,因此以前她只是期待吴白起做点什么赢得妹妹的心,不曾主动撮合,没想到最后两人真的走到了一起,妹妹瞧着依旧没有动心。
傅容不愿妹妹受委屈,但也不想再劝妹妹别嫁。
傅容觉得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辈子吴白起估计也还是这个吴白起,那时妹妹都能跟吴白起过得甜甜蜜蜜的,前一刻还在训斥吴白起瞎教儿子下一刻就被吴白起闹红了脸……这辈子就算最初有些不如意,婚后小两口应该也会磨合好吧?
就像她跟徐晋,不也是慢慢走过来的?
飘远的思绪重新回来,正好听母亲说吴白起去金吾卫了……
傅容扑哧笑了出来,“那他还不天天被哥哥收拾啊?”
总算有一样跟上辈子对上了,那会儿吴白起也是在哥哥底下做事的。
乔氏哼道:“他活该,他那性子,就该好好摩摩,否则整日游手好闲,哪里配得上你妹妹?”
傅容点头赞同。确实,男人总要有个一官半职的,不求有多大本事,好歹能养家糊口。吴白起才十七,现在开始上进完全来得及。
母女俩说完话,傅容送母亲出门,走到前院,就见徐晋正往里走,旁边管事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夫妻俩一起送人,往回走时傅容瞅瞅徐晋胸口,到底没有问出来。
徐晋前院的事情,他不说,傅容就不敢多打听。
徐晋心里有事,没发觉她的打量,随傅容回了芙蕖院,他借口去恭房,飞快将那信取了出来。
黄褐色的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确实是葛川亲笔所书。
第252章
瑧哥儿最喜欢娘亲,第二喜欢爹爹,但他最怕的人,无疑是爹爹。
因此今晚伸手舀虾仁时不小心将粥碗弄洒了,被身旁爹爹眼疾手快抱开后,瑧哥儿看着掉落在榻上的粥碗,再看看衣襟袖子上沾的粥,凤眼就不敢往上看了,生怕看见爹爹阴沉的脸。抿抿嘴,小家伙瞅瞅对面的娘亲,一脸害怕,又不敢哭。
傅容也怕徐晋生气,更能体谅儿子现在的心情,换做以前,她定会赶紧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帮他换衣裳,现在身子重,就只能柔声询问儿子:“瑧哥儿烫着了吗?”
瑧哥儿乖乖摇头,眼睛还是不敢往上看。
傅容偷偷看了一眼,见徐晋扭头找丫鬟呢,暂且看不出来什么,笑道:“那就好,快让梅香抱你回房换身衣裳,娘让人重新给你盛一碗粥。”
瑧哥儿还是点头,恰好梅香来接他,小家伙伸手就投到了梅香怀里。
徐晋等梅香退后一步才摸摸儿子脑袋,眉眼温柔:“先去换衣裳,我跟你娘等你来了再吃。”
爹爹没生气,瑧哥儿立即活过来了,高兴地笑,小嘴咧开,催促梅香:“快去换衣裳!”
梅香也松了口气,赶紧抱着世子走了。
丁香忙着收拾饭桌。
徐晋将傅容扶到地上,好让丫鬟将榻上饭桌都收拾整齐。
夫妻俩先去了内室。
傅容靠在墙上,一手握着徐晋腰间的玉佩,一手抵在他胸口,仰头看他笑:“王爷今天心情很好啊,瑧哥儿弄洒粥你都没生气。”
这男人脾气阴晴不定,在她面前还好,对瑧哥儿就严厉多了,瑧哥儿乖的时候徐晋喜欢得不行,怎么陪儿子都愿意,瑧哥儿若是犯错,徐晋绷起脸来也十分吓人,看得傅容都心惊胆颤。傅容心疼儿子,劝过一次,但徐晋在教子上头有自己的主意,不许她管。今儿个徐晋回来后就一直带着笑,莫非跟那封信有关?
她这样打趣他,徐晋好笑道:“他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何生气?”说得他多不近人情一样。
傅容哼了哼,戳戳他胸口:“反正王爷今天肯定是有喜事了。”
徐晋看看她,知道傅容怀孕后就越来越娇气了,认定的事情他若不给个解释她肯定会一直记着,便笑着哄她:“边关又传来捷报,六弟立了功,我是挺高兴的。”
傅容恍然,那封信肯定是捷报了。
解了疑惑,外面也重新收拾好了,夫妻俩重新上榻,徐晋更是好心情地先给儿子碗里夹了几个虾仁。瑧哥儿回来看了,美得吃饭时摇头晃脑的,然后被徐晋绷着脸训了一顿。
傅容光看他们父子俩耍宝都笑饱了。
散完步,二人回房歇下。
钻进被窝,徐晋就挪了下去,脑袋贴着妻子的肚子跟孩子们说话:“告诉爹爹,你们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啊,还是两个都有?放心,儿子女儿爹爹都喜欢,爹爹都会抱你们的。”
各种自言自语。
傅容已经习惯徐晋说傻话了,却觉得这会儿的徐晋最傻,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徐晋,就笑着听。
徐晋一心都在孩子上,没管妻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高兴,也乐意给傅容笑话。
他的病有希望了。
葛川守信诺,每到一处就寻找医书未曾记载的草木,采集后研究药性。今年夏天葛川游历到祁连山,采集了一些没见过的草木下山钻研,一直到入秋才发现一种可能对他的怪病有用,可惜当时因为是随手采集的,数量不多,他才刚有点进展,药草就没了。葛川马上领着随身侍卫去之前采集的地方,无奈山高路险,赶过去时草木都黄了,无法辨认。
但葛川在信中说了,明年开春草木复苏,他会重新采药尝试,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治好他。
简直跟做梦一样。
徐晋闭上眼睛,感受两个孩子闹出的动静。
他已经当爹了,不会再因为不能被母亲抱在怀里偷偷难过,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徐晋喜欢儿子也喜欢女儿,治好了病,他就不用担心傅容肚子里的到底是儿子女儿了。其实看着傅家三姐妹,徐晋更盼着女儿,看着她们像傅容一样娇娇地长大,盼着她们朝他这个爹爹各种撒娇。
虽然葛川配出解药需要一年半载的,但只要有希望,徐晋就愿意等。
他抱住傅容,恨不得一整晚都这样贴着她肚子睡。
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爹爹盼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努力长大,只可怜了傅容。怀两个比怀一个辛苦多了,肚子越来越大,傅容越来越容易觉得累,有时候待着待着忽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两腿更是肿了起来,丑得傅容不想看,夜里睡觉醒个七八次是常事。
傅容难受,她忍不住想朝谁发脾气,但她不想朝徐晋发,本来就够丑了,脾气再差,徐晋不喜欢她了怎么办?所以傅容总是把徐晋往前院撵,不想他夜里睡不好觉,不想他在这样的折磨里减少对她的喜欢。
徐晋白日不在府里,没法宽解她,就请乔氏傅宛常常过来陪她,到了夜里,徐晋依然守着她睡,傅容醒他必醒。她是因为给他生孩子才这么辛苦的,他怎么能自己去前院享清闲?再者徐晋很了解傅容,别看她总是撵他,他真走了,她背地里不定哭得多委屈呢。
这晚傅容从恭房出来,看见站在外面消瘦却又无比俊朗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臃肿的样子,眼睛又酸了,“王爷,你真的不嫌弃我这样吗?”
徐晋扶她回床,温柔帮她擦泪:“一点都不丑,在我眼里,浓浓永远都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
傅容撇嘴,一点都不信。
徐晋就亲她,亲到她信了不哭了,平静下来,再贴着她背与她一同睡去。
到了十一月,傅容身子重的都快走不动了。
葛川也终于从祁连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因为双胎生子危险,徐晋担心傅容出事,派人送信请了葛川回来,等傅容生了他再去祁连山寻药也来得及。
葛川说话比张先生有趣多了,每日过来看傅容情况时都会给傅容讲些在外面的趣闻。他是神医,傅容最信他,有葛川在身边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不过神医也没法减轻她怀孕时的痛苦,那些每个母亲都要经历的折磨,傅容一次怀了俩,当然要多承受一分。
这日乔氏过来看她。
傅容记得傅宓是腊月初出嫁的,就跟母亲打听:“三婶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乔氏没料到女儿突然问这个,怔了怔才道:“好了好了,有我们在呢,不用你担心。”
傅容正是敏感的时候,再加上有上辈子的事,一看母亲这神情就觉得不对,皱眉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娘你别瞒我,我想知道。”
女儿眼睛太尖,乔氏叹口气,握着傅容手道:“你五妹妹命苦,前天柳坚去西山书院拜访恩师,下山时不小心扭了脚从山上滚了下去,没等抬回来就……浓浓你没事吧?”因为知道女儿跟傅宓没什么感情,乔氏才敢说的。
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傅容回神,摇头道:“没事,就是替五妹妹惋惜。”
傅容是不信什么克夫克妻之说的,只是傅宓也太倒霉了,上辈子成亲前未婚夫丢了命,这次的又出了事,会不会又落一个克夫的名声?傅宓性子内向孤僻,京城人家愿意娶的不多,三夫人又舍不得女儿外嫁,如今再落个克夫之名……
到底不是好事,傍晚徐晋回府,就见傅容悻悻的。
徐晋听说是因为傅宓的事,想了想,也无可奈何。
傅容家里有事不喜欢找他帮忙,只剩一个傅宓了,徐晋就提前帮了她一次,让傅宓上辈子定的人家娶了旁人,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没了就没了,以傅家的门第,再找一个也不难。”徐晋柔声安抚妻子。
傅容点点头。傅宓脾气不招长辈们喜欢,那脸蛋可是越来越美了,傅家姑娘里面傅容自认第一,第二的便是傅宓,自古哪个美人又真的愁嫁呢?上辈子安王选妃,傅宓十八岁的老姑娘不也去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去,不像她,托了哥哥帮忙才进的牡丹园。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容这晚竟然梦到了那一日。
四月初的时节,牡丹园内姹紫嫣红,到处都是姑娘们的彩裙飘飘,傅容看得清那些裙子,却看不清美人脸庞,她也无心看,四处寻找安王身影,发现安王站在湖边上,傅容兴奋地朝湖边走了过去。她不傻,当然不会直接跑到安王身边,而是选了安王斜对面的位置,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只要安王看过来,定会一眼看中她。
就在她低头假装赏岸边锦鲤时,一双手猛地从后来推了过来……
傅容猛地惊醒。
“怎么了?”她气喘吁吁,徐晋本来就睡得浅,听到动静习惯地先去点灯。
刚摸索到火折子,床边忽然传来傅容惊慌的声音,“王爷,我,我要生了……”
徐晋手一颤,火折子掉了下去。
第253章
短暂的慌乱后,徐晋迅速平静下来,飞快点了灯,吩咐外面守夜丫鬟马上请葛川产婆,热水房也赶紧准备。喊完了,徐晋迅速回到傅容身边,冷静地问她:“浓浓能走吗?别怕,葛川说过双胎很多都会早产,你也肯定没事的。”
傅容生过一个孩子了,没那么怕,感受一下身体情况,朝徐晋点点头:“王爷扶我去产房吧。”
因为知道可能会早产,产房一直准备着,大冬天的倒不用临时起火生暖了。
徐晋连忙取来衣服,小心翼翼帮她穿上。扶着傅容往外走时,徐晋有心转移妻子注意力,笑着打趣道:“晚上生好,不用给岳父岳母送消息了,岳母不来,我在产房陪你也没人管我。”都说男人不能进产房,到底在忌讳什么?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为了他们的子女吃苦冒险,他怎么能不在旁边陪着?
傅容却不想让徐晋陪,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以后生出芥蒂,便勉强稳着声音劝他:“王爷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万一瑧哥儿醒了,你哄着他,我有梅香陪着就行了。”生孩子动静大,瑧哥儿才那么大,什么都不懂,见不到娘亲着急怎么办?
“梅香算什么?我是你丈夫,比不过岳母还比不过一个大丫鬟?瑧哥儿有乳母哄,他也懂事了,不会哭闹惹你担心的。”徐晋连续将她两个借口推了回去,跟着声音又温柔下来,攥紧她手道:“浓浓你说实话,我在你身边,你更安心是不是?”
傅容低头,眼泪掉了下去。
徐晋陪她,她当然安心,比母亲陪着都安心。
是什么时候,他在她心里变得如此重要了?
想不出答案,傅容也无心想,哽咽着道:“那王爷不许嫌我丑……”
生孩子啊,生的一身汗,头发散乱,使劲儿时肯定更丑的,傅容想让徐晋陪着她,又不想让他看到。灵机一动,傅容在徐晋说甜言蜜语之前道:“王爷陪我也行,但王爷得蒙上眼睛,什么时候产房收拾完了王爷才能睁开。”
徐晋早知道傅容爱美,爱美到这种地步他也是没办法了,全都纵着她。
到了产房,傅容亲手为徐晋蒙上了眼睛,生怕布带松掉了,她使劲儿系。
徐晋无奈哄道:“行了,不会掉了,你省点力气生孩子吧。”
男人蒙着眼睛,柔声说着宠溺的话,屋里的产婆,屏风后坐着的葛川,还有来往端水准备剪刀的丫鬟们都无声笑了,先前紧张的气氛也消了很多。
傅容也挺安心的,一手给徐晋握着,一边对梅香道:“吩咐外面小点声,别吵到世子。”就让儿子一觉睡到天亮吧,醒来就看见弟弟妹妹们,小家伙肯定高兴的。
梅香去外面传话。
温嬷嬷走了进来,看到蒙着眼睛坐在一侧的王爷,温嬷嬷惊了一下,动动嘴,再对上王妃看向王爷时一脸幸福安心的笑,老人家也无奈地笑了,没再管,只坐在傅容另一侧,细声宽慰。
深冬的夜晚,外面一片冰冷,产房里众人都出了汗。
不知不觉就到了徐晋要去早朝的点,不用徐晋吩咐,许嘉就派人给宫里递了信儿,顺势给乔氏傅宛那边也递信儿了。王妃怀双胎,比单胎凶险得多,王妃娘家人早就叮嘱生的时候一定要送信的。
黎明时分,产婆终于喜道:“露头了,露头了,王妃先深深吸气,在快些呼气,就是这样……”
外面乔氏不由停住脚步,不敢现在进去,怕分走女儿的主注意力,只紧紧搂住了傅宣,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傅宣也紧张的浑身颤抖,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里面傅容疼得厉害,听不太清产婆在喊什么,好在她生过一次,迷迷糊糊听到个音,便记起该怎么做了,努力配合。
徐晋看不见傅容,手却被傅容攥得紧紧,早就剪短的指甲因为用力太过还是掐入了他手心。徐晋没觉得疼,只跟着紧张,腿都在打颤,可他除了握着她,紧紧握着她,完全不知道做什么,想学温嬷嬷那样给她鼓劲儿,一张嘴嘴也哆嗦。
就在这样的茫然忐忑里,他感觉她的手忽的一松,跟着床尾传来一声没有瑧哥儿出生时那么响亮却依然也让人精神振奋的啼哭。
王府已经有了世子,产婆也就没有顾忌了,笑着贺喜道:“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千金!”
“好,生完都有赏!”徐晋终于找到了声音,朗声表达自己的满意,又攥紧傅容的手,“浓浓听到了吗,咱们有女儿了,咱们女儿肯定像你,长大了跟你一样好看。”
傅容也高兴,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温嬷嬷大急,连忙劝道:“王妃别睡,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先咬住参片积攒力气,一会儿咱们生完了再休息啊。”
乔氏也走了进来,取代了温嬷嬷的位置,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跟徐晋寒暄了,眼里只剩女儿。
听到母亲的声音,傅容精神了些,睁开眼睛,虚弱地朝母亲笑。
乔氏喂她含参片,高兴道:“已经生了一个,第二个也快啦,浓浓就是命好,一下子生了两个,少受一次罪。”
傅容没力气说话,听母亲这样说,心里陡然冒出一股豪情。受了那么久的罪,如今都生了一个了,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产婆还在下面守着,脸色忽然大变,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顶住那想要出来的小脚丫使其慢慢往回缩。傅容难受地叫,产婆不敢放松,直到小主子脚收回去了,她才全身发软地退到后头,另一个守在旁边的婆子看得清清楚楚的,心有灵犀接替了她的位置,怕王妃害怕,她没敢出声。
先前那个产婆则火急火燎赶到了屏风后头,哆嗦着向葛川回禀,声音极低:“葛先生,刚刚小主子脚先出来了,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没时间告诉你,先把孩子推回去了……”
葛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马上吩咐道:“再去看着,若胎位没有正过来,立即告诉我!”
产婆匆匆回了,顾不得洗手。
乔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是她经历的事多,明白此时告诉女儿也没用,便紧紧咬住了唇。
傅容察觉到不对了,刚要问,就听产婆催她使劲儿,却是里面的小主子终于找到了最舒服的出来方式,露头了。
傅容隐隐明白自己躲过了危险,忍住想哭的冲动,一鼓作气。
又是一位千金!
徐晋听了,傻了眼。
两个女儿?
傅容也不知该是什么感受,不过听到外面瑧哥儿兴奋地喊妹妹的声音,傅容笑了,等身体彻底轻松了,母亲温柔地告诉她可以休息了,傅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乔氏摸摸女儿汗湿的脸蛋,朝对面的女婿道:“王爷守了一夜,先去歇会儿吧,浓浓这边有我照看,王爷放心好了。”多好的女婿啊,有身份有容貌又对女儿好,目前两个半女婿,乔氏最喜欢这个了,当然她也喜欢梁通,只是徐晋专宠女儿比梁通专宠更为难得,乔氏难免有所偏倚。
徐晋取下蒙眼的布带,继续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昏睡过去的妻子,才走了出去。
外间,大女儿已经洗好了,正被她小姨母抱在怀里给哥哥看。徐晋情不自禁朝那边走了一步,傅宣看到他,笑着站了起来,问他:“姐夫要抱抱吗?长得真像姐姐。”
瑧哥儿站在旁边呢,听到这话嘟着嘴摇头,妹妹丑,一点都不像娘亲。
徐晋缓步走了过去,屏住呼吸将女儿接了过来。
小小的女娃睡得正香,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是像浓浓。”勉强说出这一句,徐晋尽量平缓地将女儿递给她姨母。
他抱得时间太短,傅宣有些诧异,转而想到什么,看着大步朝葛川走过去的男人,傅宣低头,看看身边的外甥,再看看怀里的外甥女,不禁替姐姐担忧。
姐夫,是不是不喜欢女儿?她记得很清楚,姐姐生外甥的时候,姐夫抱了许久才递给她们一家人稀罕的。可是姐姐已经生了儿子了,姐夫有必要如此不喜吗?
傅宣想不明白。
门外,徐晋却刚从葛川那里得知傅容险些难产的事,心中一紧。
原来他的两个女儿,得来如此不易。
第254章
傅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了家人说笑的声音,还有瑧哥儿喊妹妹的童言趣语,一会儿大妹妹一会儿二妹妹,想到自己生了双胎女儿,傅容彻底清醒,睁开了眼睛。
“浓浓。”徐晋就在旁边守着,看她醒了,脑袋立即凑了过去,快要贴到她脸上,一双凤眼温柔歉疚:“苦了你了。”
是她命大,才没有出事,否则差一点,她跟二女儿就有性命之险了。徐晋越想越后怕,捧起傅容的手放在唇边,紧紧贴着。
“女儿呢,抱过来给我看看。”傅容虚弱地道。
徐晋点点头,笑道:“岳母她们在隔壁稀罕呢,我这就去喊她们。”
傅容满心期待,看着徐晋出去,很快母亲姐姐一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了进来,官哥儿瑧哥儿媛媛按大小个跟在后头,都是喜气洋洋的。
乔氏小心翼翼扶着女儿靠了起来,再帮忙将两个熟睡的外孙女都放到她怀里。
刚出生的女娃都小小的,比瑧哥儿当时瞧着还要小,傅容看得目不转睛,见左边的瞧着大一些,好奇问母亲:“这个是姐姐?”
乔氏笑:“是啊,姐姐五斤二两,妹妹四斤七两,往后多喂喂小的,个头就容易追上来了。”
双胎一般都比单胎小,傅容仔细跟母亲打听两个女儿的情况,得知葛川说了姐妹俩都健健康康的,一颗心落了地,用过饭后就一心稀罕女儿们了。
乔氏识趣地领着儿女们退了出去,只留瑧哥儿在里面,没一会儿徐晋就又回来了。
床够大,瑧哥儿在床外沿儿趴着看妹妹们,虽然觉得两个妹妹都不好看,但他也喜欢,不时摸摸妹妹们的小脸蛋小手,好像得了什么新奇的玩物。徐晋嫌他碍事,在绣凳上坐下,伸手就将儿子抱到了腿上,他左手握住傅容的手放在嘴前,像是要亲她手又仿佛只是喜欢这样的亲昵,右手绕过瑧哥儿去碰两个女儿,眼里全是温柔,“瑧哥儿得了两个妹妹,高兴不?”
瑧哥儿连连点头。
徐晋看向傅容:“我也高兴,咱们徐家还没有生过双胎,父皇母后得知后马上就把名字赐下来了,大的叫阿璇,小的叫阿珮,浓浓觉得如何?”
徐璇,徐珮……
傅容欣喜地笑:“父皇母后倒是跟咱们想一块儿了。”
瑧哥儿这辈的名字里都有玉,傅容怀孕后挑了很多字,男的女的都准备了好几个,总共就那么多字,跟公爹婆母选重了很正常。傅容倒是挺意外一大家子都喜欢这对小姐妹,她还以为一个儿子都没有,徐晋多少会失望呢。
看着徐晋目光柔柔地打量两个小家伙,傅容顿觉满足。
跟生瑧哥儿时一样,生之前傅容愿意让徐晋在旁边陪着,坐月子期间就不许他晚上留在芙蕖院了。徐晋也没有坚持,倚在傅容肩窝看她喂完奶,亲亲傅容,再先后亲亲两个女儿,最后再亲傅容一口,这才离去。
次日徐晋早早去上朝,黄昏之前回府了。
葛川请他过去一叙。
“昨日王妃可有察觉?”葛川好奇问道。
徐晋摇头。
他对女子的体香格外敏感,因此不能靠近,但目前应付起来还算简单,只要傅容在他身边,他可以借傅容身上的香遮掩过去,或是贴着傅容跟她一起哄女儿,或是屏住呼吸哄一会儿再去跟傅容亲昵片刻换气,反正夫妻俩原本就腻歪,只要他别露出太大破绽,傅容短时间内不会怀疑的。
葛川叹息:“王爷何不跟王妃道出实情?以王爷对王妃的用心,王妃那么通透,不会怀疑王爷之前的心意的,届时有王妃主动帮忙,这一年半载王爷便可安心疼爱两位小主子了。”
徐晋没有答言。
旁人怎么会明白他跟傅容的前生今世?
他怕傅容伤心,因为他一开始去找她确实是有八成原因是只能碰她,有上辈子作比照,真撒谎说找她是因为上辈子就痴情喜欢她了,他自己都信服不了,又怎能指望傅容相信?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徐晋挽留葛川道:“先生来回奔波辛苦,在京城过完年再动身吧?”
葛川抚须而笑:“王爷盛情,只是老夫不敢,这期间被王妃发现老夫与王爷合谋骗了她,王爷不怕王妃生气,老夫可受不起,明早便动身,来年解药配出来,老夫让人交给王爷,我就不回来了。”
京城再繁华,在这儿困了七八年,葛川也厌烦了。
贤士有高志,徐晋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强留。
两人下了一盘棋,徐晋在前院换了身衣裳,去了芙蕖院。
姐妹俩睡得香呢,不会主动缠爹爹抱,因此徐晋用自己的法子再次顺顺利利蒙混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年关。
阿璇阿珮小姐俩会挑时候,正赶上大年三十过满月。
年夜饭傅容娘仨肯定是不能进宫了,不过晌午满月宴才散不久,傅容徐晋瑧哥儿正一起逗阿璇阿珮玩呢,嘉和帝跟崔皇后突然来了。
可把傅容吓了一跳,匆忙出去迎接,才发现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是常服来的。嘉和帝头发花白,看着确实像五十岁的老人了,不似前两年保养地好,瞧着只有四十出头。倒是他身边的崔皇后,只有眼角添了细细的纹络,远看也就三十多岁,雍容美丽。
“皇祖父,皇祖母!”瑧哥儿撇开爹爹娘亲先跑了过去。
嘉和帝弯腰将皇孙抱了起来,摆摆手示意徐晋两口子别多礼了,他边往里走边笑着问瑧哥儿:“妹妹们呢?瑧哥儿藏哪了,带皇祖父去看看。”皇家第一份双生女,他早就想瞧瞧了。
瑧哥儿高兴地给皇祖父指路。
徐晋跟在一旁,傅容退到后面,陪婆母一起走。
乳母将小姐俩抱到了暖阁里,姐妹俩刚睡饱一觉,现在正精神,乌溜溜的眼睛水漉漉的,跟傅容一模一样,脸蛋也长开了,并排放在一起美得跟小仙童似的。
妹妹们越来越好看,瑧哥儿可喜欢了,每天都要凑在旁边看,现在他先爬到榻里头,指着大红绣火凤的襁褓告诉皇祖父:“这个是璇妹妹,”又指着大红绣青鸾的襁褓道:“这个是珮妹妹,璇妹妹大,珮妹妹小,珮妹妹不喜欢让人碰。”
嘉和帝都听说了,阿珮跟瑧哥儿出生那会儿一样,只许爹爹娘亲抱,旁人抱她就哭。
看着玉团子似的两个皇孙女,再看看旁边一脸自豪的儿子,嘉和帝心里动了念头。跟胡人的战事结束后,储君也该定下来了。
帝后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走了。
送完人,傅容窃喜地朝徐晋道:“父皇真的很喜欢她们俩啊,旁的皇孙皇孙女可没这种待遇。”
徐晋从她身后抱住她亲:“浓浓有本事,生了一对儿漂亮的姐妹花出来,谁能不喜欢?”
傅容骄傲极了,看着榻上的两个女儿,脑海里已经是她们十四五岁艳冠京城的模样了。
思绪却被探进衣裳的手拉了回来。
傅容喘着气顶了顶徐晋胸口:“王爷该进宫了。”宫里的年夜饭,她没法去,徐晋可是得去的。
“晚上等我。”徐晋啃了啃她耳朵,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傅容假装没懂他的暗示,去榻上哄女儿去了。
徐晋走过去亲亲两个宝贝女儿才去了前院。
他把瑧哥儿也抱走了,傅容守着女儿们吃了年夜饭,心里高兴,也就没觉得除夕夜丈夫儿子不在身边有什么可怜的。用完饭,两个乳母抱着熟睡的双生子去跨院了,傅容则去偏房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一更过后不久,徐晋就回来了,进屋就跟狼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扑到床上就做起乱来。
次日就是新的一年。
孩子们过了满月,傅容就算出月子了,早起收拾妥当,夫妻俩要抱着孩子们进宫拜年。
徐晋抢先将瑧哥儿抱了起来,对傅容道:“让乳母抱阿璇阿珮过去吧。”
傅容还没说话,瑧哥儿不愿意了,扭着身子要自己走:“爹爹跟娘抱妹妹,我自己走!”
徐晋皱眉。
傅容奇怪地看他,女儿轻飘飘的,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徐晋见她盯着自己,笑了笑,摸摸儿子脑袋夸道:“瑧哥儿懂事了,那你陪娘亲慢走,爹爹先抱妹妹去看马车。”说着将比较重的阿璇抱了起来,不等傅容跟上就大步往外去了,出门后,迅速从怀里摸出傅容的帕子,掩住口鼻,遇到下人再迅速放下去。
只是到了门口,对着王府宽大的马车,徐晋又发愁了,这一路要如何掩饰?
还没想到办法,后面傅容抱着阿珮跟上来了。
徐晋收好帕子,故意挨着傅容站着,用她身上的香缓解女儿身上虽然很淡却依然可闻的淡淡香气。到了车上,徐晋更是跟傅容肩并肩坐,但他忘了马车里不仅仅只有他们夫妻俩……
“我坐中间!”瑧哥儿委屈地道,爹爹娘亲各抱一个妹妹,他坐中间,就能两个妹妹都稀罕了。
傅容没当回事,打趣地看向徐晋。
徐晋哪有脸跟儿子抢地方啊,就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小片地方。
瑧哥儿个子小,高兴地挤了过去。
徐晋试着闻了闻,发现闻到的只有傅容身上的香,松了口气。
第255章
或许是女儿太小体香味儿不是很明显,此时又被襁褓裹住了散发不出来,徐晋发现闻不到时,故意又往傅容旁边挪了挪,确定离傅容远了也闻不到阿璇的,徐晋心中一喜,不用担心进宫路上露馅儿了。
他又低头,试探着靠近襁褓。
距离阿璇的小脸近了,那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徐晋连忙坐正身子。
阿璇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小脸露在外面,看着爹爹慢慢靠过来又突然退了回去,阿璇以为爹爹在陪自己玩呢,高兴地动了动小腿,小胖手举到嘴前,咧嘴笑时吐了个泡泡。
“璇妹妹吐泡泡了!”瑧哥儿兴奋地趴了过来,盯着大妹妹看。
阿璇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转向了哥哥。
瑧哥儿嘟起小嘴去亲妹妹。
阿璇乖乖等着。
瑧哥儿美极了,摸摸妹妹脸蛋,无比满意地夸道:“妹妹又好看了。”
徐晋忍俊不禁,扭头看傅容。
傅容也看着他们爷仨呢,见徐晋望过来,她笑着靠到他肩膀上。女儿们生下来了,之前怀胎的苦好像就都不算什么了。
下了马车,徐晋傅容一人抱着一个女儿,瑧哥儿高兴地走在爹爹娘亲中间。
崔皇后从凤仪宫正殿迎出来,见到这样的一家五口,心就化了,特别是看到儿子没事人般抱着孙女,心中大喜,找机会将徐晋叫到一旁悄悄问道:“景行好了?”她知道葛川在祁连山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药草,也知道儿子最近是怎么应付的,无奈又心疼,比谁都盼着儿子早点过上正常的生活。
徐晋苦笑:“没有,天冷裹得严实就闻不到了,在屋里抱,还是不行。”
崔皇后大失所望,见那边儿媳妇望了过来,怕儿媳妇生疑,笑着走了过去。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
两个女儿回来,景阳侯府东院可热闹了。
暖阁里头,媛媛跟瑧哥儿算是大孩子了,小的里面,傅宛的长子阿晨七个月了,会自己坐着了,浓眉大眼的特有气势,黑小子脾气也大,见姐姐凑在两个妹妹身边不理自己,气得啊啊直叫,拿手里的布球朝姐姐扔。
媛媛也有脾气,扭头朝弟弟瞪眼睛:“再扔我打你!”
姐姐的眼睛更大,阿晨抿抿嘴,朝娘亲伸手假哭。
傅容笑得合不拢嘴,走过去将大外甥抱到自己怀里,低头哄他:“阿晨怎么这么坏啊,姐姐天天哄你,这会儿陪妹妹你就不高兴了?”
阿晨开始懂事的时候傅容正好身子重没法出门,所以阿晨跟傅宣更亲,见到傅容这个美丽又散发着奶.香气的姨母,小家伙也不认生,朝姨母笑笑,笑完就往姨母怀里钻,馋嘴了。
傅容有点尴尬。
幸好屋里除了瑧哥儿阿晨就没有男的了,九岁的官哥儿在前院陪姐夫们说话呢。
傅宛怕妹妹的不够两个外甥女吃,赶紧把自家儿子抱了回来,转过身去喂。
乔氏在旁边瞅着这一屋的小孩子,再看看抱着阿璇哄的傅宣,心想要是吴白起也对小女儿好,她这辈子就可以彻底安心了。女儿们出嫁不在身边,必须女婿可靠才行,儿媳妇们嫁到自家,儿子们肯定不会吃亏的。
不过想到傅宸二十三还打光棍呢,乔氏就又上火了。
热闹了一日,晚饭后傅容一家四口回了这边的芙蕖院。瑧哥儿淘气,听说媛媛晚上要跟小姨母睡,他也嚷嚷着要跟小舅舅睡,也不知道再比什么。徐晋不管,乔氏便叮嘱官哥儿晚上早点睡觉,不许给外甥讲用不着的。
傅容这次回娘家只住两晚,就没带乳母过来,洗漱时让徐晋先哄女儿们。
徐晋料到会这样了,站在床前逗阿璇阿珮,这样女儿们喜欢,他也不用因为挨得太近不适。
傅容回来,他再去洗漱,收拾好后两个孩子睡最里面,傅容紧挨着她们,徐晋抱着媳妇睡。
这也是一家四口第一次睡一起。
三更时分,姐妹俩同时醒了,徐晋立即起来点灯,端了备在一旁的夜壶递到傅容身前。嘘嘘完了,傅容要一起喂姐妹俩,徐晋在一旁帮她托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充斥的便是她的体香。
喂完了,又哄了两刻钟,姐妹俩重新睡熟了。
傅容翻个身,轻声跟徐晋说话:“王爷辛苦了,要不明晚你睡厢房?”
徐晋将她圈到怀里,笑着道:“没事,明早又不用早朝。”
傅容笑。
后面姐妹俩又醒了两次,徐晋一次比一次没精神,等到卯正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姐妹俩又醒了时,徐晋眼睛根本睁不开了,把完嘘嘘让傅容哄女儿,他面朝外躺着继续睡。
傅容无奈地摇摇头。
白日里徐晋待在前院,傍晚才回来。
傅容打趣他:“王爷今晚真的要睡正房?”
徐晋瞪她一眼,为了证明自己精神好,睡前还闹了一次。
半夜女儿们醒第二次时,徐晋眼睛就有点熬不住了,傅容知道他困,先喂饱了阿珮让他拍觉,这样徐晋躺着也舒服些。徐晋也是真撑不住了,额头抵着傅容大腿,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手轻轻拍两人中间的女儿。
拍着拍着爷俩都睡着了。
傅容还在喂阿璇吃。阿璇大眼睛骨碌碌转,精神的很,小脚丫子时不时踢两下。傅容亲亲女儿,见她短时间不会睡呢,先放下她,将阿珮抱到里面盖好小被子,这才继续陪阿璇玩。阿璇瞧见爹爹,忍不住朝那边使劲儿,傅容就将女儿抱了过去,放在两人中间,侧躺下去柔声哄道:“阿璇看爹爹,看够了就睡觉好不好?”
阿璇只顾盯着爹爹。
傅容瞧着女儿,温柔地给她拍觉。
这样的位置,徐晋离女儿近,熟睡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开始有点不适也没察觉,等他察觉时已经晚了,睁开眼睛,没等看清妻子女儿,翻身起床,捂着胸口去了后面恭房。
傅容震惊地坐了起来。
听到男人呕吐的声音。
傅容慌了,两人成亲以来,徐晋只因意外受过伤,鲜少生病的,莫非因为这两晚睡得不好病了?
她慌慌张张披着衣裳下了地,柔声哄哄已经犯困的女儿,替她盖好被子便赶紧去了恭房,见徐晋弯腰撑在那儿吐,傅容连忙过去帮他拍背:“王爷,我派人去请张先生吧?”
“不用,浓浓给我端碗茶过来。”徐晋头也不抬地道。
傅容见他不吐了,忙去倒茶。
徐晋在恭房门口接了茶,没让傅容进来,他再三漱口才出去,又擦了擦脸,见傅容要过来,徐晋摆摆手,看向床榻:“我没事,浓浓先哄阿璇睡着,我自己坐会儿。”
言罢穿上外袍,去了窗前。
傅容看出来了,徐晋有心事。
阿璇已经犯困了,傅容很快就哄好了女儿,放下帐子便去找徐晋,担忧道:“王爷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千万别撑着,还是请张先生过来看看吧?”
徐晋抬头看她。
还要瞒下去吗?
他想瞒,可是瞒得太辛苦,跟做贼一样,那是他的女儿,如果有办法安安心心喜欢她们,他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再说现在小姐俩小,几个月后呢?天越来越暖,她们越来越大,他真的能瞒过去吗?
徐晋心里莫名委屈。
他堂堂肃王,何时这样憋屈过?
再有傅容,就算开始他目的不纯,这几年下来,他对她掏心掏肺,真的换不来她的信任吗?两个人都是重生的,彼此不知道时,他一反上辈子冷冰冰的样子再三甜言蜜语哄她,傅容心里肯定是得意的,他呢,傅容就是傅容,她各种娇气他越来越喜欢她,真算起账来,也是她占便宜更多吧?
看看床帐,徐晋将傅容抱到腿上,攥着她手,凝视她眼睛道:“浓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小时候得了一个怪病,闻不得女人香,靠近了闻到了就会恶心想吐,连我娘都不行,刚刚就是闻到阿璇的味儿,才吐的。”
傅容怔住。
第一个念头是不信,“怎么会有这种病?”
徐晋苦笑,破罐子破摔道:“如果没有,你以为我当初为何迟迟不娶妻,又把半路出现的你带回王府当了妾室?因为我不反感你的香,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接近的女人。”
迟迟不娶,纳她为妾……
看着徐晋认真的神情,傅容忽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她愣愣地看着他,在他毫不躲闪的凤眼里,看到了他们的两辈子。
她进了他的王府,成了他的姨娘,他死了,她也落水死了,再次相遇,是在自家庄子上,这辈子的初遇,十八岁的徐晋鬼魅般突然出现,没说几句话就逼近她抱了她,那样利落的动作……
“那年在冀州……”
“我比你提前回来半年多,回来后就打定主意娶只能碰的你为王妃了,记得你说会起痘,就让葛川提前去帮你。那次相遇,我也是忍不住想去见你的,并非办差。之后我怕你在冀州出事,留了人手在冀州,你每次出门我都知道,后面我跟你的所有偶遇都不是真正的偶遇,都是我刻意去找你的。”
“我也知道你是重生的,是庆国公府你被吴白起欺负却要袒护他时猜到的。”
知道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徐晋主动说了出来,“浓浓你恐怕不信,当时我已经真心喜欢你了,得知你虚情假意玩弄了我那么久,我气得吐了血,你把玉佩还给我,我也是真的想跟你断了的。我把派出去跟着你的人都叫了回来,可是没有你的消息,我反而更想你,然后我就安排你父亲进京了,在驿馆那次偶遇,也是我太想你才找借口去看你的。”
傅容彻底傻了,思路完全随着他的话走,根本无法理清前后关系,直到听他说进京,她才猛地记起那件她最怕他知道的事。
她眼里浮现惊骇。
徐晋发现了,他苦笑,“是,我也知道你跟安王私会过,上辈子你想嫁的就是安王吧?浓浓别怕,我不怪你找他,因为我上辈子对你不好,你不喜欢我,你害怕这辈子守寡,我都理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还是霸道地将你娶了过来。浓浓,告诉你这些,是希望咱们中间再也没有隔阂,我相信你不是真的喜欢安王,你也相信我现在是真心对你,行吗?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我眼里早就看不进别人了,就算我病好了,我也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你信我行吗?”
傅容身体僵硬,本能地问了出来:“王爷的病,能治好?”
徐晋没有否认:“葛川寻到一种药草,最早今夏,最晚年底,我就能好了。浓浓,我要治病,不是因为想纳妾,如果咱们没有女儿,这病我治不治都无所谓,可咱们有阿璇阿珮,我想抱她们,浓浓你信我?”
提到女儿,想到小时候因这病受的苦,徐晋抬手,将傅容按进了怀里。
但傅容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泪光。
傅容闭上眼睛。
她不知该不该信他病好不纳妾的话,她只知道,这几年徐晋对她的那些好,不是装的,他也没有必要装。
“我信你,王爷,我信你。”傅容紧紧抱住他,眼睛也湿了。
真的信他吗?
傅容不确定,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疼,为他这一个月来无法真正亲近女儿们而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
肃王:说,你到底跟安王说了什么!
傅容:就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肃王:哼,我也不告诉你!
第256章
夜里冷,徐晋抱着傅容回到了床帐中。
灯都熄了,他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两人都久久没有出声。
两辈子加起来,好像有很多要问的要说的,但此时此刻,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至少傅容不知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徐晋。
他真的不恨她了吗?她明明是他的妾室,这辈子却假装不认识他,骗他哄他,假作清高不给他碰。傅容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两人这辈子不是夫妻,上辈子的关系不能带到这辈子来,可徐晋应该依然把她当他的女人吧?
徐晋说他气吐血了,回想那晚徐晋杀人般的目光,傅容总算明白他为何那般生气了,那他真的不在意了?还有安王,怪不得徐晋总是吃安王的醋,他知道她跟安王私会过,现在他不在乎,将来两人中间发生点什么事情,徐晋会不会拿这事来讽刺她,讽刺她前一刻还跟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下一刻就拿亲手做的长命缕去讨好他了?
因为只能碰她,他可以容忍她的这些任何一个丈夫心里都会有疙瘩的举止,一旦他能碰了,面对外面那么多的姹紫嫣红,她这个渐渐老去的女人,他真的还会像现在一样宠爱吗?
傅容窝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身体没有以前放松。
徐晋也没有半点睡意。
现在她也知道他是重生的了,那她会不会将他看成上辈子那个冷冰冰的肃王?她会不会因为他的那些跟踪设计生气?她会不会嘴上说着信他心里却开始防备,将他一点点推出去,继续只将他当肃王讨好?
都知道对方没睡,因为谁睡觉时会一动不动?只是无人开口,无人挑破。
最后傅容枕着徐晋胳膊的脖子酸了,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不舒服,傅容尽量自然地转了过去。徐晋胳膊也酸了,继续伸了会儿,听她躺好了,他收回手,转向外侧。
感受着夜里的寂静,徐晋忽然有点后悔了。
这样大的秘密揭出来,怎么能指望两人的关系还会同以前一样?她跟他,上辈子是冷王爷与安分的妾室,这辈子是疼妻子的王爷与爱撒娇的妻子,今晚说破了,两辈子就好像重叠在了一起,以后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是不是都要先探究一下对方打算按哪辈子走?
身后依然一点响动都没有,徐晋知道她醒着,却不知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
他能给的承诺,真的都给了,她也说信了,他再保证,这种空口无凭的话,徐晋不屑于多说,也怕说多少次她都不是真的信。
不知过了多久,床里侧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徐晋正期待她会开口,却听到女儿发出的宛如不舒服的轻微哼唧。
又要醒了吗?
徐晋无奈地笑,待身后传来女儿啼哭传来傅容马上起身的动静,徐晋也立即下床,点灯端夜壶,熟练无比。
傅容先将阿璇抱了起来,见徐晋已经举着夜壶凑过来了,她没有看他的脸,只抱着女儿把嘘嘘。透明的水撞到夜壶里,发出清脆的响,阿璇边揉眼睛边小声地哭,并不知爹爹娘亲之间的不快。
把完这个,先放到一旁,再把哇哇哭的阿珮抱了起来。
阿珮比阿璇小,徐晋看着这个女儿,想到阿珮出生时险些难产,母女俩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突然意识到,傅容活着,她开开心心地做他的妻子,陪他一起生儿育女,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若将他看成上辈子那个冷冰冰的肃王,因此怕他,他就对她更好,让她不必害怕。她若因为他的那些跟踪设计生气,他就想尽办法哄她开心,消了她的气。她若嘴上说信他心里却开始防备,将他一点点推出去,他就继续对她好,慢慢挤进去,等到两人白发苍苍时,他都只守着她,她肯定就信了吧?
她喜欢做防备心重的小狐狸,他就做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化解她的防备,让她放心大胆地随他回家,再给他多生几只小小狐狸。
“浓浓,你看她们俩像不像小狐狸?”想明白了,之前的不自在全都不翼而飞,徐晋笑着问道。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傅容抬起头,没看清人影呢,被男人在唇上香了一口。
像是春雨落在心田,傅容睁开眼睛,看着徐晋熟悉的凤眼,看着那凤眼里熟悉的温柔,婚前婚后的点点滴滴迅速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回到了现实,她跟他一起在给女儿把嘘嘘。
傅容情不自禁笑了,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儿,阿珮大眼睛水灵灵的,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珠,漂亮地跟神仙娃娃似的,不由嗔徐晋道:“哪有说自己女儿是小狐狸的,咱们阿璇阿珮都是小仙女,阿珮说是不是?”
阿珮仰头瞅瞅娘亲,咧嘴笑了。
傅容亲了小女儿一口。
徐晋屏住呼吸也亲了一口,下地去放夜壶,回来继续帮傅容同时喂两个女儿。
姐妹俩都睡着了,徐晋去熄灯,掩好帐子刚躺平,傅容就钻到了他怀里。
宛如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徐晋翻身,急切地亲她:“浓浓,上辈子咱们遇到的不是时候,我对你不好,你忘了那个肃王,只记得眼前这个,咱们还像以前那样过?”
“我不忘。”
傅容抱住他突然抬起来的脑袋,在黑暗里轻声威胁他,“上辈子王爷欺负我在先,这辈子我欺骗王爷在后,咱们是扯平了。别说忘掉,王爷知道,咱们谁也忘不掉,既然如此,我不求王爷忘了我觊觎过安王,王爷也别求我忘了你的那些坏,咱们都不说就行了。如果将来王爷用这个指责我,我也会同样还回去……”
“不会,浓浓是我的命,我怎么会指责你,绝不会有那一天的。”徐晋没给她机会说完,跟她说了心里话,他再也压不住满腔情意,紧紧抱着她,让她感受他言语难以诉说清楚的心。
傅容感受到了。
那么多次亲密,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沉浸其中。
因为心是安稳的,没了怕被他发现的秘密,或许还有一点点不敢放下,但傅容从不喜欢为她无法改变的事情太过忧心,至少此时此刻,她知道徐晋是真的喜欢她,这样就够了。以后的事情,真发生了再说……
飘飘荡荡的,终于靠了岸。
她在他怀里平息。
徐晋贪恋地亲她额头。
彻底平复了,傅容发现自己依然不困,她想了想,轻声问他:“王爷困了吗?”
徐晋摇头:“还想跟你说说话。”
傅容往他怀里靠了靠,平静地道:“我也有话要对王爷说。当时边关传来你跟六弟的噩耗,不久太子就谋反了,杀了成王,最终又被安王镇压。镇乱时康王也死了,几个王府的子嗣都没了,次年父皇病重退位,安王,登基,其中详情我一个内院女子就不知道了。”
徐晋却是一点就透。
他们兄弟肯定是成王害死的,成王心思歹毒,去了他们兄弟,他肯定是将他们的死嫁祸到了太子头上。父皇多半也怀疑太子了,太子才谋反,只是安王这么多年都没有跟朝臣将士联络过,难道只凭一个邱铎就镇乱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这辈子注定不一样了。
徐晋更好奇傅容是怎么死的。
傅容傻了才跟他说实话呢,叹气道:“府里没了王爷,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那日去湖边赏鱼出了神,不小心掉到湖里了,然后就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怕徐晋继续追问,傅容也困惑地问了出来,“王爷到底是怎么遇害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就怕你还出事。”
徐晋拍拍她背,也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一场交战时轻敌了,我跟六弟身陷重围,没能脱困。”
兄弟俩的死是徐晋两辈子最大的耻.辱,他不愿让傅容知道他是被六弟杀死的,怕傅容对六弟生恨,影响将来瑧哥儿跟六叔堂兄弟的感情,也不想让六弟的丑事泄露。
那是他的亲弟弟,他无奈让他再次被人暗算,但他绝不会让六弟的颜面受更多的损。
两人的解释都合情合理,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夫妻俩谁也没疑谁,又零零碎碎聊了近半个时辰,傅容先撑不住了,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醒来,徐晋看看傅容,傅容看看徐晋,夫妻相视而笑。
有傅容帮忙,徐晋可以光明正大挨着她一起疼女儿们了,日子顺心不少,直到元宵过后,怀王府送来喜讯,崔绾早产,生了一个儿子。
傅容没什么感觉,徐晋的脸却阴沉沉的了。
第257章
崔绾早产,傅容这个亲嫂子怎么都该过去看看的。
徐晋陪她。
到了怀王府,徐晋在前院坐着,傅容领着许灵去了后院。
“四嫂。”崔绾靠在床头,苍白着脸笑道,旁边谢氏起身朝傅容打招呼。
傅容看清崔绾的模样,大吃一惊。
怀孕的人,一般都会长胖了,傅容怀两个女儿胖得更多,这半个月有嬷嬷帮她揉肚子瘦身,她自己也按照当初葛川教的法子努力瘦下来,脸上依然还圆润着呢,然崔绾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娘亲,瞧着竟比成亲前还瘦了。
是因为担心徐晧吗?
男人出征在外,确实够忧心的,怪不得会早产。
傅容在床边坐下,关切询问了几句崔绾身体,低头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瘦瘦小小的,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七个月就生了,听说才四斤多一点,还没阿珮生下来那会儿大,更不用说跟瑧哥儿比了。
“绾绾是自己喂的吗?”徐晧那么喜欢瑧哥儿,傅容对这个侄子也是心疼的,关系到侄子的身体,她暂且就忘了对崔绾的不喜,忍不住打听道。
崔绾摇摇头,摸摸儿子小脸,叹气道:“我奶.水不够,让乳母喂的,四嫂别担心,孩子命大,郎中说好好调养着没事的,四嫂进宫看到母后也多宽慰宽慰母后,别叫她着急。”
她这么说,那孩子确实应该没事了,傅容放了心,抱起孩子道:“你四哥在外面等着呢,我抱过去给他瞧瞧。”亲侄子,哪有不盼着见的。
崔绾温柔地笑,谢氏陪傅容一起过去。
徐晋在厅堂里站着,面沉如水,见傅容把孩子抱过来了,他凑过去看,目光却根本没落在孩子身上,在襁褓上转个圈就收了回来,沉声道:“孩子太小,赶紧抱回去吧,别冻着。”
他在外面一直都是冷峻模样,傅容谢氏都没在意。
夫妻俩在怀王府坐了片刻就走了,谢氏出门送人,回来后将丫鬟们都撵了出去,轻声跟女儿道:“你这也算误打误撞了,担惊受怕的,孩子八个月就生下来了,个头又这么小,旁人见了也不会怀疑。只是,绾绾啊,往后到底怎么办啊?”
崔绾一脸淡然,抱起儿子拍了拍,“娘不用急,没有合适的机会,我是不会出手的,我不出手那边也没办法,否则事情闹出来,我出事,他也落不到好处。他那种人更惜命,不敢跟我赌的。”
谢氏看着女儿,什么都不说了。
曾经她仗着母亲的身份为女儿安排这个安排那个,没想到了最后,女儿比她更有心计更无情。女儿有主意,谢氏就一心帮她完成她的大计吧,只要女儿好好的,其他的算什么?
接下来便是孩子洗三。
康王妃来看小侄子了,李华容也来了,而且李华容来得最早。
“都说七活八不活,弟妹这孩子还真是命大。”李华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满眼讽刺。
谢氏脸色大变。
崔绾只是淡淡一笑,抱着孩子道:“看来王爷都跟你说了,王爷王妃果然情深。”
李华容没料到崔绾脸皮竟然这样厚,被她当面戳破她与侍卫苟且生子还如此冷静,不过她过来不是为了嘲笑她的,冷声问道:“你到底打算何时动手?”五月中旬邱家姑娘就要进门了,李华容不想丈夫娶侧妃,唯一的办法就是崔绾早点解决徐晋兄弟,表哥总说崔绾不好对付,她倒要看看崔绾有多难缠。
“我都听王爷的,你真想知道,回去跟王爷商量吧。”崔绾柔柔一笑,亲了亲怀里的儿子。
李华容没了儿子,最见不得旁人母子亲昵,别开眼道:“我劝你四月之前就出手,否则我们耐性耗光了,怕是会做出一些事情。你知道,刘郎中是我们的人,我们让他道出孩子生父另有其人,再将你在水慈庵私会的人揪出来,你百口莫辩,但你反过来指认我们害你在先,无凭无据,只会让世人更加唾弃你不顾名节苟活于世。”
谢氏急了,“你……”
崔绾摆手打断母亲的话,看向李华容时眼里带了一丝玩味:“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王爷的主意,你真有本事动用王爷的人吗?再者你这样做了,就不怕这个孩子也随我一起丢了命?这可是王爷至今唯一的骨肉,你不怕王爷动怒?”
李华容嘴角威胁的笑瞬间没了,惊骇地看向那孩子。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可崔绾的态度……
崔绾见她这样,越发确定了,垂眸笑道:“看来王爷没有跟你说实话啊,李华容,原来你也只是个可怜人,我再命苦,六哥对我一心一意,你呢?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否则我跟王爷告状,你说,王爷会不会为了我们的大计禁止你出门了,甚至,休妻?”
谢氏也听出来怎么回事了,坐到女儿身边柔声劝道:“绾绾别动气,你坐月子呢,把身子养好要紧,有人不识趣,下次王爷再来看你,你跟王爷说,王爷自有决断。”
崔绾点点头,侧目劝李华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咱们女人,就得信命,一会儿客人该到了,你还是出去吧,别让人怀疑。”
言罢低头哄儿子,眉眼温柔。
那温柔浅笑的样子却刀子般戳进了她胸口,疼得李华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怀王府坐到喜宴结束又是怎么坐上马车回府的。
傍晚成王从衙门回来,直接去了后院。
李华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去。
成王这一日都在担心李华容在崔绾面前说不该说的,崔绾再爆出孩子是他的事,因此一进屋先观察李华容神色,见她这样,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一脸担忧,走过去握住她手,摸她额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华容定定看着那手,想到这双手曾经碰过崔绾,只觉得恶心,猛地躲开了他。胸口急剧起伏,李华容背对成王,闭着眼睛道:“表哥,崔绾说那孩子是你的,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在骗我?”
“她没骗你。”成王笑着道。
李华容转身,难以置信地看他。
成王懒懒地靠在床上,聊家常般道:“最初我打算趁她去水慈庵的路上让人强要了她,再以此胁迫她,可我意外发现水慈庵的妙善道姑是个男人假扮的,平时给人治病其实是迷晕那些良家女子……我便想,如果只是强要她,崔绾宁死不从怎么办?因此等妙善道姑碰了她,她真的有孕后,我才现身,请她看了一出妙善道姑是如何治病的好戏,再装作当时是我要了她,又许诺事成之后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名分,崔绾这才答应帮我。”
见李华容脸上的绝望变成了怀疑,成王起身,将人拉到怀里,亲她耳朵:“表妹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那位妙善道姑,带你去看他的法堂。那地方,我真是没想到,居然别有洞天,可怜那些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了。”
他言之凿凿,李华容忍不住信了七分。
成王继续哄道:“崔绾彻底信了孩子是我的,表妹乍然听闻,我不怪表妹怀疑我,但现在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表妹再怀疑我会碰她一个被徐晧被假道姑碰过的破烂货,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如此评价崔绾,李华容终于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委屈,伏在他胸口哭道:“表哥以后做什么先告诉我一声好吗?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成王紧紧抱住她。他心里是有表妹的,所以希望表妹对他好,而非拈酸吃醋对他拒之千里,等他成了大事,登上那个位子,表妹自然会明白皇上不会专宠谁,那时她也就习惯了,不再跟他耍脾气。
“好,是我不对,表妹别哭了……不过今日事情挑破也好,往后表妹再见到崔绾,就假装在我面前受了冷落的样子,她越信就会越对我死心塌地。”
李华容攥紧他胸口衣衫,“到底何时她才肯出手?傅容越过越好,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成王耐心地哄她:“别急,我也在等机会,机会一到,不用表妹催我也会逼她出手。”
而成王要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二月底,边关传来捷报,胡人三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经此一捷,边关可保五十年安稳。
嘉和帝大喜。
为贺大军班师,徐晋主动请缨,愿亲赴涿州相迎。
嘉和帝准奏。
徐晋退回了康王身后。
成王盯着他背影,心中一动。
涿州在京城西南,徐晧班师必在涿州整顿,翌日再领军进京,让京城百姓彻底领教大魏将士的气势威仪。距离徐晧回来还有半个月左右,足够他安排了。
在徐晧抵达涿州、徐晋动身之前,成王找了机会将崔绾叫了出来。
“怎么没把瑀哥儿带过来?”竹林小屋里,见崔绾自己来了,成王失望地道。
崔绾跟他已经十分熟稔了,笑道:“他还小,没敢抱他出来,王爷以后再瞧吧,今日叫我过来,可是有正事?”
刚坐完月子的女人,身上别有一番风韵,成王先将她抱到炕上好好恋爱了一番,才搂着人道:“徐晧回京要在涿州停留一晚,徐晋去接他,这是咱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你修书一封,徐晧那脾气,见了必信无疑,等他趁徐晋不备要了徐晋的命,我的人马上会取他性命,再暗中销毁那封信,如此岂不是天衣无缝?旁人只会认定胡人大败,伺机刺杀他们兄弟。”
徐晋武功高强,身边又有护卫,想暗杀他,只有徐晧才能成功。
崔绾靠在他胸口,沉默片刻问道:“王爷确信你的人一定会收回那封信吗?”如果没有,或是成王根本没打算收回,嘉和帝定会要她的命。
成王知道她的忌讳,柔声安抚道:“绾绾不必忧心,那封信关系到你们母子的安危,我怎么会允许他们出差错?你放一万颗心好了。”
崔绾点点头:“是啊,那今晚我就修书一封,派百灵交给你。如果王爷觉得内容足以挑拨他们,就不必让百灵回来了,事情结束前王爷也别再联络我,我会托病将瑀哥儿送进宫,我回娘家住。万一事发,王爷放心,我会悬梁自尽,绝不连累王爷,瑀哥儿在他们眼里是徐晋的骨肉,皇后会努力保住瑀哥儿的,只求将来王爷成了大事,一定要善待他……”
哭得泣不成声。
成王暗暗皱眉。徐晋徐晧兄弟真死了,他本打算留下那封信让父皇相信一双儿子是为了崔绾死的,再让百灵毒死崔绾假扮成崔绾畏罪自杀,可崔绾这样安排,他就必须真的拿回那封信了,否则万一崔绾选择与他鱼死网破……
这个女人,还是防着他呢吧?
成王无声笑,越发抱紧了怀里的美人:“别哭,事情会如我们所料的,绾绾等着换个身份做我的宠妃好了,将来替我好好教导瑀哥儿。”
既然她这么聪明,他就留着她,一个聪明又美貌的女人,收了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