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21日

宠后之路 by 笑佳人(258 – 266)

第258章

从西北边关到京城千里迢迢,徐晧率大军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了京城附近。

涿州距离京城,只有两个时辰的马程,不过为了及时迎接有功将士们,徐晋得提前一日出发。

男人在外面住两个晚上就能回来了,傅容没啥好担心的,却发现徐晋表现地有些怪异,一会儿抱抱瑧哥儿一会儿哄哄两个女儿,看孩子们的眼神,好像他要离开很久一样。不过看着他坐在阿璇阿珮中间,一手用她的帕子捂着鼻子,一手逗弄两个女儿,傅容又笑了。

“涿州有什么特产吗?王爷记得带点回来。”帮徐晋收拾好明早出发要带的几套衣服,傅容回到床上,挨着他道。

阿璇看到娘亲,大眼睛转了过来,朝娘亲伸手,阿珮看哥哥晃悠小红球呢,没理会娘亲。

儿子越来越懂事,两个女儿漂亮可人,徐晋一点都不舍得离开。

他挨个抱抱。

夜里孩子们都被乳母抱走了,傅容以为徐晋会闹一闹的,没想徐晋只是将她搂到怀里,下巴抵着她肩窝蹭。傅容觉得徐晋好像有心事,就问了出来:“王爷可是有什么担心的?”

“我怕瑧哥儿他们想我。”徐晋闷闷道。

傅容笑了,“瑧哥儿肯定会想爹爹,阿璇阿珮还小呢,不会找人的,王爷放心去吧,反正只有两天,王爷快点回来就是了。”

徐晋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不管六弟怎么做,他都会回来。

翌日一早,徐晋告别家人,领着十几个护卫绝尘而去。

肃王府门口,瑧哥儿望着爹爹转过巷子口,转身抱住娘亲大腿:“娘,爹爹后天真回来吗?”

傅容将四岁的儿子抱了起来,亲亲他白嫩嫩的小脸道:“肯定会啊,爹爹答应瑧哥儿就一定会做到,走吧,咱们回屋哄妹妹们去。爹爹不在家,瑧哥儿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要帮娘照顾妹妹们知道吗?”

瑧哥儿乖乖点头,悄悄将眼泪抹到了娘亲肩头。

傅容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

刚走进大门,瑧哥儿撑着娘亲肩膀,一脸认真地道:“娘放我下去,我自己走,我大了,不用娘亲抱。”

儿子懂事,傅容便把小家伙放了下去,牵着他走。

娘几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凤仪宫派人过来传话,崔皇后请她们去宫里。

婆母相请,傅容笑着帮三个小家伙换了身衣服,坐马车进宫去了。

崔皇后也是坐不住了。徐晧离开京城半年多,母子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崔皇后的心就跟飞走了一半似的,特别是崔绾早产,瑀哥儿身子不怎么结实,她更是不安。眼看儿子就要回来了,她反而越发难熬,崔绾回娘家养病去了,她只能将大儿媳叫过来,人多了热闹了就不会总牵挂那边了。

“皇祖母。”瑧哥儿有模有样地给崔皇后行礼。

崔皇后抱起孙子亲了一口,见瑧哥儿往榻上望,她笑着将他放到榻上,给他介绍:“这是你六叔家的弟弟,瑧哥儿看看像不像你六叔啊?”

瑀哥儿正好醒着,睁着一双凤眼好奇地瞧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瑧哥儿都快记不清六叔的样子了,不知道像不像,求助地看向娘亲。

傅容将一双女儿摆到瑀哥儿身边,她低头去看,一见瑀哥儿那双凤眼,就笑了:“眼睛是像,鼻子嘴像他六婶。”提到崔绾,傅容扭头看婆母,“绾绾又病了?”

崔皇后叹气:“是啊,怕将病气过给瑀哥儿,就把瑀哥儿送过来了,她回娘家养着去了。”

傅容暗暗唏嘘。

崔绾徐晧小两口成亲后也算是聚少离多了。崔绾这一年来的心情,傅容很能理解,去年她怀着孩子以为徐晋要去战场,担心了多久啊,哭得傅容自己都诧异那个不忍丈夫出门的女人真的是她吗?然后她运气好,徐晋也是重生的,提前安排好了边关战事,他不用去了,崔绾运气就差一些了,忍受了那么久的分离之苦……

握握瑀哥儿的小手,傅容柔声哄道:“瑀哥儿不急,后天就能看到爹爹啦。”

崔皇后笑着看她哄孩子,转身将阿璇抱到了怀里。

涿州。

徐晋没到晌午便进了涿州城门,在驿馆下榻,进去后吩咐两个侍卫去买几样涿州特产,他闷在屋里,谁也不见,让那些想要在肃王爷面前露露脸的涿州官员白忙了一场。

“那边的人过来了吗?”夜幕降临,许嘉过来送晚饭时,徐晋面无表情地问。

许嘉道:“到了,是她身边专管嫁妆铺子的管事。”

因为知道崔绾必死无疑,他也不称呼其怀王妃了,免得戳王爷伤口。

“盯着他一举一动。”徐晋冷声道。

一夜无眠,次日晌午,徐晋带着人出城迎人。

徐晧身穿银甲行在最前面,瞧见阔别许久的四哥,高兴地催马冲出队伍。

徐晋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见他脸黑了身体更结实了,朗声夸道:“好,这半年六弟没有白白历练,回头父皇母后见了定会欣慰。”

得了兄长夸赞,徐晧情不自禁地笑。

大军就在城外扎营,徐晧拉着徐晋进了主帐,急切地跟他打听:“四哥,绾绾好吗?你见过瑀哥儿了吗?说是早产,我真是急死了!”

徐晋笑容不变:“表妹大概是太过想你吧,生了点小毛病,回头你多陪陪她,她心里舒服了也就好了。瑀哥儿没事,六弟不用当心,前天我还见了一面,眼睛挺像你的。”

徐晧又心疼妻子又因为听说儿子像自己高兴,来来回回在帐篷里走,颇为自责:“都是我不好,没能陪绾绾,四哥,回去后你帮我跟父皇求求情,让我多歇一阵吧?”

徐晋自然应下。

晚上军营里由徐晋代表嘉和帝先摆了一顿小庆功宴,徐晋徐晧兄弟俩被将士们灌了不少的酒,徐晋最先应付不过,将徐晧拉到一旁,拍拍他肩膀道:“四哥不行了,先回帐篷睡了,六弟也早点回来,咱们兄弟俩睡一个帐篷。自我出府,你我就没有睡过一张床了,上次抵足而眠我记得……还是你九岁的时候吧?”

十五刚过不久,天上月亮还亮着,看着月光下醉醺醺的兄长,想起小时候的事,徐晧也感慨万千,“是啊,那年四哥要随姨父出征,我舍不得四哥,夜里非要跟你一起睡,结果一觉醒来,四哥已经出发了,我都没能送你一程。”

那时候四哥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一身戎装英气勃勃,他只是个小孩子,得仰着头看兄长,如今他终于能跟他并肩了,将来兄长坐上那个位子,他愿为他披风挂帅,一起守住大魏江山。

胸口涌起无限豪情,徐晧亲自将兄长扶进帐篷,又体贴地脱了徐晋靴子,帮他盖好被子。

刚从帐篷里出来,就见亲卫领着一个灰袍男人走了过来,徐晧看了一眼,马上认出来了,惊道:“你怎么在这儿?王妃派你来的?”

老管事并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行过礼后笑着从怀里取出信递了过去:“王爷,王妃知道王爷今日到涿州,特差我过来送信。”

再次收到家书,徐晧喜不自胜,示意亲卫领管事去席上喝酒,他重新进了帐篷。

帐篷外面本来就有两个亲卫守夜,其中姓石的侍卫瞅瞅远处篝火闪烁,朝对面同伴走了过去,低笑着与他耳语:“王妃跟王爷感情真好,明天就能见到了,今儿个还专门送封信过来。”

同伴嘿嘿笑:“你一个光棍懂什么啊,这叫情趣,我们家那婆娘……”

话没说完,鼻端忽然传来一股幽香,同伴愣了愣,下一刻就朝后头栽了过去。石侍卫当然不能让他倒在地上,四处瞅瞅,见附近没人,悄悄将人挪到了帐篷后头的阴影里,再重新回到门口,昂首挺胸看似在警卫,余光却盯着里面男人投在帐篷上的身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弓。

帐篷里面,徐晧攥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

绾绾说,四哥从小就喜欢她了,因为他也喜欢她,四哥顾忌兄弟情分,确定她不会选择他,就开始冷落她,还娶了傅容为妻,好彻底断了对她的念头。

绾绾说,他出征后,四哥对她一直照顾有加,还派人在她出门时保护她,有次她偷偷去一个尼姑庵求生子秘方,未料那尼姑庵的道姑乃男扮女装,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药,危难之际四哥出现救了她,护她回去的路上,她因药性神志不清,四哥无法自持……

绾绾说,她想见他最后一面后再寻死,没想珠胎暗结,四哥得知后以舅母的性命威胁她不许轻生,还扬言将来纳她为妃,给她跟孩子一个名分。瑀哥儿不是早产,乃足月而生,四哥还打算在今晚杀了他,让她彻底死心。

绾绾说,她不忍他死,临终前修书一封交给亲信偷偷递给他。绾绾说,她无颜苟活,只求他为她报受辱之仇,报了,她会在京城等着见他最后一面再死,不报,明日四哥活着回去,她马上自尽……

整封信,全是她亲笔所书,信纸上泪迹斑斑,最后是她血写绾绾二字。

徐晧不信。

他的四哥,怎么会这样对他?

那是他们的绾绾啊,他怎么能……

脑海里却浮现小时候四哥看着绾绾笑的样子,又浮现他大婚那晚,四哥抿唇冷峻的面孔……

四哥果然一直都喜欢绾绾,假装大方将绾绾让给他这个弟弟,绾绾真要嫁给他了,他就不高兴了,竟然还暗中跟踪绾绾,趁虚而入!怪不得他要亲自来涿州迎他,怪不得他要与他抵足而眠,原来都是为了弑弟夺妻!

视线再次落到信中妻子遭人欺凌的那段话上,徐晧目眦欲裂,猛地拔.出腰间佩刀,走向里间时,眼里因滔天怒火布满血丝,宛如凶神恶煞。

榻上,徐晋面朝内侧侧躺,听到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

烛火摇曳,落在帐篷上的影子亦跟着晃动。

徐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影子,看着那人举起从他这里讨过去的宝刀,越举越高。

作者有话要说:瑧哥儿:不许杀我爹爹,~~o(>_<)o~~

第259章

空旷昏暗的帐篷里,徐晧站在榻前,恍然如梦。

有将士们的欢声笑语飘了过来,他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胸口疼得像被针扎了一遍又一遍。

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

青梅竹马爱之如命的妻子被人凌.辱,又是何等的悔恨心伤?

徐晧后悔了,后悔自己只顾建功立业,先是让她被人欺辱,后又不顾妻子身怀六甲,抛妻离京让她独自承受煎熬之苦。他也恨,恨亲哥哥做了那个禽兽,恨他不顾兄弟情分竟然还想杀了他,只为了将来占有他的妻子为妃!

看着躺在那里的男人,想到他曾经对崔绾做出那种事,徐晧心中杀念腾腾。

杀了他,绾绾就会等他回去了,见面了,他定会劝阻她轻生。一个女人遭遇这种事,徐晧知道她难过,但他不在乎,他只会更心疼她更自责,如果不是他丢下了她,她怎么会……

可就在徐晧准备落刀的时候,榻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是那样的突兀,徐晧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榻上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声,突然朝这边转了过来,他转得那样快,徐晧本能地将刀藏到背后。

榻上的男人并没有睁开眼睛,依然还在熟睡。

徐晧盯着兄长熟悉的脸庞,不知为何落了泪,他僵硬着身子转到另一侧,看向地面。

泪眼模糊,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金环,上面挂着铃铛。

徐晧认得,那是他送侄子的玩物,瑧哥儿最喜欢,刚收到礼物的时候去哪都带着,不停晃悠。

“六弟?”

榻上忽然传来宛如刚睡醒一般的声音,徐晧知道四哥醒了,可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根本不清楚接下去该做什么,不清楚要不要动手,不清楚要不要质问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在四哥发现他身后的刀之前悄悄出去。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儿,满脸是泪。

徐晋仿佛并没察觉,掀开被子,赤着脚去那边喝茶,自言自语般地道:“酒喝多了,口渴……”

喝完茶,他打着哈欠往回走,看到地上的金环,徐晋愣了愣,跟着俯身去捡,嘴角翘了起来,“瑧哥儿那小子,听说六叔回来了,非要跟我一起过来接你,我不抱他,他就让我把这个带在身上,说我想他了就拿出来……六弟,你怎么哭了?”

说到一半才发现徐晧在哭,徐晋纳罕地走向他,目光瞥到他身后露出来的刀锋,睡意陡然消散,顿住脚步,沉声问道:“六弟拿刀做什么?”声音里有警惕,又有不敢相信。

如何能相信?哪个弟弟会对亲哥哥动杀念?

徐晧嘴唇终于动了动,可是没等他说话,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徐晋迅速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徐晧听到许嘉的声音,听到许嘉说有刺客。

脑袋好像终于可以动了,徐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最后看一眼被兄长丢在榻上的金环,决定跟他问个清楚。

走到外面,却见许嘉提着昏过去的石侍卫,而他的兄长,正将那散落在地的家书一页页捡起。

徐晧没有动,无心询问石侍卫为何会昏倒,只盯着兄长的脸庞,要看清他每个神情。

徐晋知道崔绾会写信给六弟,却不知道她会怎样诬陷自己,因此现在见到这封差点害了他两辈子的家书,徐晋一字一句慢慢地看,一页又一页。看完最后两个血写的名字,他抬眼,看向站在内室门口的六弟,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刀上。

兄弟俩默默对望。

许嘉就跟没发现一样,从昏倒的石侍卫身前站了起来,低头朝徐晋回禀道:“王爷,刚刚我过来想将王爷扶到您的帐篷去,就见此人手中举着暗器正要暗算两位王爷。我已经查过了,他的暗器上有异味,应该是猝了毒,且他口中藏了毒.药,如果不是属下出手迅速,他肯定咬毒自尽了,一看就是受过精心调.教的死士。”

“先带下去,回头我亲自审问,你在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帐篷五十步之内。”

徐晋声音冰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徐晧。

许嘉领命,提着人出去了。

徐晋看看手中的信,嗤笑,扔到地上,一步步走向徐晧:“你信她?提着刀进去,是想杀我?”

徐晧紧紧盯着他眼睛:“难道你没有做过?”

徐晋不答反问:“你宁可信她,也不肯信我?”

徐晧仰着脖子没有说话,在兄长平静又充满威严肃杀的注视下,目光却开始闪烁。

“放下刀。”徐晋冷声呵斥道。

徐晧从小就怕兄长教训他,也从小就不服气挨训,此时猛地丢了刀,挥拳朝徐晋冲了过去:“你为何要欺负绾绾!你有妻有儿,嫂子还生了两个侄女给你,你为何要欺负绾绾!”边哭边骂,出手如小儿打架,毫无章法。

徐晋一脚踹中他肚子,不给徐晧反应的时间,猛地跟上,提着徐晧衣领稳住他朝后跌倒的身形,跟着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这是为我打的,为我照顾了你二十年,少时教你读书长大了教你骑马,如兄如父,你却因为别人一封家书便忘了咱们二十年的兄弟情,相信我会做出那种禽兽之事!”

男人下了十足力气,一巴掌下去,徐晧右脸高高肿起,嘴角流了血。

火辣辣的疼,徐晧慢慢正过脑袋,还没说话,徐晋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为娘打的,你决定提刀杀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娘得知咱们兄弟相残会有多伤心!你杀我,你个不孝子是想要娘的命是不是!”

娘……

想到京城母亲温柔的模样,徐晧心神剧震,“我……“

徐晋等着他转回来,又在他开口时扇了一巴掌,眼里也有泪落,声音却不减威严怒气,“这是为你四嫂为你侄子侄女打的!你提刀杀我,可有想过我死了,他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这个六叔照顾他们?那你想过没有,瑧哥儿知道是他最喜欢的六叔杀了他父亲,他会多恨你!”

瑧哥儿……

眼前浮现侄子小小的身影,浮现他嘟着小嘴要亲六叔的乖巧样子,徐晧彻底说不出话了,哽咽痛哭,“四哥……”

徐晋给了他最后一巴掌,打完松开手,看着徐晧倒在地上,看着他趴在地上痛哭,徐晋又狠狠踢了一脚:“这是为你打的,你个蠢货什么时候才能聪明起来!你想过杀了我之后的下场吗?你想过万一你冤枉了我你会多后悔吗?还是你心里只有崔绾那个心如蛇蝎先谋害你四嫂后又设计勾.引我的贱女人!是不是有了她,你就可以不要娘不要哥哥了!”

两辈子的怒气全部发了出来,徐晋又朝徐晧身上补了一脚,“是个男人,你就该不动声色地查清楚,真是我做的,你杀了我我也不冤枉,不是我做的,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弟弟杀了我,亲弟弟杀了我,你想过我这个当哥哥的会有多失望多疼吗?”

徐晋不停地打,打着打着跪了下去,提起徐晧逼他看他:“六弟,我是你四哥啊……”

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p.s.:上章有个bug,就是崔绾怀孕是六弟去黄河的时候,佳人一激动写成出征了,因为在网审无法修改,明天再改哈,不知有没有人留意呢,嘿嘿。

第260章

大军凯旋,百姓们争相围观。

马蹄铮铮,铠甲粼粼,众将士意气风发,独不见怀王身影。

徐晋随陕西巡抚郭鲁一起进宫面圣,嘉和帝没有见到六子,皱眉问道:“怀王呢?”

徐晋沉声道:“昨晚儿臣与六弟把酒言欢,未料酒里被人下了毒,万幸发现的早,六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脸因为毒素肿了起来,恐怕要养几日才好,他便先回王府了,过几日伤好后再进宫给父皇请安。”

“有刺客?”嘉和帝神情凝重起来。

徐晋目不斜视:“是,刺客事败已服毒自尽,儿臣猜测应该是胡人余孽。”

嘉和帝没有言语,沉默片刻后叮嘱他务必查清楚。

当晚从庆功宴离席后,徐晋去了怀王府。

“人接回来了吗?”一进屋,徐晋便问呆呆坐在窗子前的男人。

徐晧右脸连续挨了四个巴掌,虽然已经涂过最好的消肿药了,现在依然很明显,一大块淤青。徐晋看了毫不动容,只盯着徐晧眼睛。

徐晧木然点头。

他一回府,就派人去接崔绾了,崔绾回来后他没有过去见她,她也没有求见他。

“现在带过来吧,若她承认,你自己解决,她不承认,明日我便派人彻查。”

徐晋冷声道,言罢去了屏风后。

此事关系六弟颜面,目前在六弟眼里只有他们兄弟崔绾以及成王的人知晓,徐晋不想让手下直接将证据递过来让六弟里外都丢了面子,但若六弟再轻易被崔绾哄骗,他也只能再打他一巴掌。

石侍卫这人徐晋先前并不知道,他的暗卫也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清楚成王留在外面的所有棋子,毕竟这种棋子平时全靠书信来往,如鱼入汪洋,难以个个查清,但他知道成王的人肯定会在六弟杀他时出手,就让许嘉在外面盯着。

死士嘴严,但也不是不能对付,否则他们也不会随时带着毒.药了,还不是怕吃不了苦头宁可服毒痛快死去?石侍卫没死,徐晋让许嘉当着他们兄弟的面审他,没坚持一个时辰就什么都招了。其实石侍卫知道的也不多,成王只让他在怀王杀兄后出手,但这一条已经足够了。

徐晧被打了四个巴掌,心上人被凌.辱的伤,被兄长背叛的愤怒都在那顿痛哭里平复了下去,或许也没有平复,但至少不在冲动地忘了思考。恢复理智,再听了石侍卫的招供,不用徐晋提醒,他也猜到了几分。

为何成王会知道他要杀兄长?

为何崔绾要诬陷兄长?

她让他杀了兄长替她报仇,那是他们的四哥啊,她真的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善良姑娘吗?

或许,这封信是成王的人捏造的?她的管事也被成王收买了?那她为何不过来跟他解释?她知道他今日归京,为何没有从娘家回来早早等着他?

每次刚替她想好借口,都迅速又被自己推翻。

外面传来脚步声,徐晧抬起头,看了过去。

崔绾自己走了进来,身穿一袭素白衣裙,裙子上没有任何绣案,头上只别了根朴实无华的白玉簪。看见坐在那里脸颊高肿眼中落泪的丈夫,崔绾先是吃惊,跟着浅浅一笑,“六哥这样,是四哥打的吗?六哥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四哥来着?”

这个傻男人,果然还是那么冲动,那么信她。

徐晧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那封信,真的是你写的?”

崔绾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道:“是啊,我在信上跟你说的,也几乎都是真的,只是欺负我的不是四哥,是成王。成王逼我写的,我不写,他就要毁了我,六哥,我怕死,我真的怕死,然后我就写了。”

到了今日的地步,她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徐晋活着回来了,就说明他看到了那封信,徐晋本就憎恨她,现在得知她挑唆他们兄弟关系,还能饶过她?没有马上杀她,就是为了让徐晧看个明白而已。与其撒谎再被人嘲笑着死,崔绾希望自己死得好看一些。

真是奇怪,当初被成王威胁,那样怕死,宁可杀了徐晋徐晧兄弟也要苟活下去,想方设法争取那一线生机。现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身体好像一下子轻松了,再也不用担心日后被徐晋发现她暗算傅容报复她,再也不用担心成王突然将她的事情揭发出来。

其实在成王身下醒来那一刻,崔绾就知道自己死定了,只是不甘心认命,不甘心输给傅容李华容她们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她忘了姑母的养育之恩,忘了跟六哥自小的情分,选择放手一搏。成了她可以踩着傅容李华容活下去,败了,也不过一死了之,反正不赌也是死。

“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太过平静,平静地徐晧觉得这一切仿佛只是场梦,他攥住她手,哭着问她:“你为何不告诉我?告诉我,我会杀了他,我会越发怜惜你啊,难道你以为我会嫌弃你?难道我对你的好都是假的吗?”

从他视察黄河回来到出征,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为何一句都不说?

崔绾拿起帕子帮他擦泪,眼泪也落了下来,“告诉你又能如何?他也是王爷,他不会防着你吗?恐怕六哥才出门要去找他,他先把事情张扬出来了,那时候,六哥觉得我能活?我就是害怕,才不敢告诉你,才变成了一个……”

被恶鬼沾了身,要么死,要么也变成鬼,崔绾怕死,只能选择后者。

“六哥,我的这辈子,最对不起你。小时候你那么喜欢我,我眼里却只有四哥,我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哪怕他冷冰冰对我,我也盼着嫁给他。六哥你恐怕不知道吧,为了能嫁给他,我害过四嫂,想要打掉她的孩子,还杀了一个宫女,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后来我落水那次,也是希望四哥救我的,那样他碰了我,我就能嫁给他了,当我发现四哥心里的真的一点都没有我,才马上答应嫁给你的。六哥别哭,我不值得你哭,我心狠歹毒自私自利,仗着你对我的喜欢无所不为,六哥,我命好,有你一直喜欢我,可我真的不配你这样对我……”

她伏在他怀里哭,徐晧本能地抱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原来她根本没有喜欢过他。

他不信。

“婚后你对我的那些好,也都是装出来的吗?”徐晧抬起她脑袋,看她哭红的眼圈。

崔绾没有回避,迎着他不敢相信好像还隐含期待的眼睛,实话实说:“不是装的,但也不是喜欢。我就算不喜欢六哥,也是把六哥当哥哥看的,既然嫁给了你,我就想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为你生儿育女,只是我错事做了太多,老天爷也觉得我不配得到六哥的疼惜……”

她注定要死了,而徐晧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母亲利用她享受荣华富贵更多,姑母待她如女儿,但也会怀疑她,只有徐晧,他傻乎乎的将她捧在手心里,她说什么他都信,他这样好,崔绾不忍心她死了他还惦记她……

“六哥,你忘了我吧,我命苦,可我也活该,你看我多狠,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宁可挑拨你与四哥互相残杀……六哥你知道吗?今早听到你跟四哥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第一个念头是失望,跟着才是认命了。”

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崔绾心里出奇地平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她起身,退后一步,朝徐晧跪了下去:“六哥,瑀哥儿不是你的骨肉,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事后你找个借口送他下去陪我吧,我们娘俩在地下互相作伴。”

“六哥,我知道你会为我报仇,只是你听四哥的,暗中报仇就行了,别把这事闹出来,闹出来了,我在黄泉路上不安宁,六哥颜面上也不好看,四哥那么聪明,他一定能想到对付成王的万全之策的。”

“六哥,我辜负了姑母的养育之恩,我也无颜再见她,只求六哥好好保重自己,替我将我的那份孝也尽了。”

转向皇城的方向,崔绾轻轻磕了三个头,再膝行着挪到徐晧身前,歪着脑袋搭在他膝盖上,哭着问他:“六哥,我这么坏,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徐晧低头看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酸苦咸涩,不知该如何作答。

崔绾慢慢地笑了,闭上眼睛。

屏风之后,眼看崔绾放在下面的右手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小匕首,徐晋不知她是真想自裁还是谋杀六弟,疾步冲了出去,待崔绾突然朝后面倒下,徐晋才收住脚步。

“绾绾!”

崔绾身上雪白的衣衫迅速染红,徐晧茫然地看着那红,愣了会儿才回神一般,哭着跪了下去,抱起人哭,“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崔绾的目光,却越过他头顶,投到了徐晋身上。

她望着他,心里是无法抑制的委屈,吸着气问他:“四哥,为何十岁那年,你突然疏远我了?你告诉我?我不想,死不瞑目。”

以前,四哥对她比对云玉还好的,后来他忽然就冷了下来,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徐晋面无表情,直到崔绾彻底断了呼吸,他也没说一句话。

第261章

快二更了,徐晋才回了王府。

傅容忧心忡忡的,院子里昏暗看不清楚,夫妻俩进了屋,她担忧地打量徐晋神色:“王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晋不想让她忧心,低头亲了她一口,故意给她闻他身上的酒气。傅容嫌弃地往后退,徐晋又将人拉了过来,笑着道:“跟郭大人拼酒了,回来晚了,瑧哥儿他们是不是早睡了?”

他装得有模有样,傅容仔细看了两眼,没发现异样,便信了,嗔怪道:“阿璇阿珮早睡了,瑧哥儿要等爹爹,等到一更熬不住哭了,哄了半天才睡着。”

徐晋皱眉道:“不是派人递信儿回来了吗?”他怕他们娘几个等。

傅容瞪他:“瑧哥儿想你啊,两天没见,都像你这么狠心?”

徐晋捏捏她鼻子,牵着她手往外走:“去看看,我也想。”

夫妻俩一起去看孩子们。

瑧哥儿已经睡熟了,小眉头微微蹙着,显然睡着时也是不高兴的。徐晋握握儿子小手,再低头亲亲,在旁边坐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转向女儿们那边。阿璇阿珮这会儿夜里睡得安稳了,就半夜才醒一次,此时并排躺着,粉嘟嘟玉娃娃似的。傅容主动虚掩住徐晋鼻子,看着他低头去亲女儿们,心里一片柔软。

回到上房,进了床帐,傅容暗暗等着徐晋来闹她。

徐晋并没心情,也没留意到妻子含着三分羞涩三分期待的目光,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就睡了。

傅容当他累了,倒也没有多想,在他怀里拱了拱就合了眼。

成王府。

成王跟李华容却是坐立不安。

“两边都有消息吗?”李华容紧张地问刚回来不久的丈夫。徐晋徐晧兄弟俩没有事,那他们肯定都看到那封信了,徐晧受了如此大辱,没有暴跳如雷,只能说明对方心里在琢磨更可怕的报复。

成王摇头。

死士那边没有回信,可能是事败后服毒死了,也可能是被徐晋捉了活口。崔绾一早上被接回了怀王府,也是半点消息没有透漏出来。

仔细回想今日在宫里与徐晋相处的情形,成王安抚李华容道:“先别急,徐晋如果从死士口中打听出是我做的,弟弟被人戴了绿帽子,又差点兄弟互相残杀,他在我面前不可能如此平静,也不可能不趁此机会将人送给父皇彻底打压我。死士肯定死了,他死了,徐晋现在手里就只有那封信,就算他马上去查,上个月我已经杀了妙善道姑,徐晋会怀疑我,也会怀疑废太子余党或是康王,没有证据的。”

他最怕的是徐晋抓了死士去见父皇,让父皇怀疑他,现在徐晋无凭无据,妙善道姑那边也都解决干净了,剩下的就是崔绾母女了。就算那两个女人真豁出名节也要指认他,只要他不认,再反咬徐晋兄弟要害他,父皇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且成王相信崔绾的聪明,她定会像计划那样,咬定那封信非她亲笔所书,如此以徐晧对她的宠爱,崔绾也会没事。

一切一切,都得看明日怀王府是什么动静了。

崔府。

崔方礼跪在崔家祠堂里,闭着眼睛。

大外孙徐晋跟他说的话,一次次在耳边重复回荡。

他崔家,怎么会教出那样两个败坏家风的恶妇?

~

次日一早,怀王府便有下人披麻服丧去各府报丧了。

怀王妃久病不治,今早离世。

消息传到崔府,谢氏哀痛过甚,旧疾复发,昏迷不醒,服过汤药后也不见效。

京城勋贵圈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傅容得到消息时,正在哄三个孩子,徐晋早就上朝去了。听下人说崔绾去了,傅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可是来报信的人不可能撒谎啊。

“瑧哥儿在家照顾妹妹们,娘要出去,瑧哥儿听话啊。”傅容先吩咐丫鬟们去准备素服,再认真地叮嘱儿子。

四岁的瑧哥儿懂事许多了,知道六叔家出了大事,乖乖点头。

傅容火急火燎去了怀王府,才下车,就见康王府成王府的马车前后拐了过来,而里面徐晋成王等人早到了。

徐晧守在崔绾床前,谁都不许靠近,背对众人对着床上宛如安睡的妻子,双眼木然。

傅容站在徐晋身边,在看到崔绾真的死了的那一瞬,脑海里突然一片茫然。

崔绾,死了?

上辈子,崔绾这个怀王妃跟李华容差不多,两人都是没了孩子丧门守寡的王妃,平时深居简出,傅容除了得知崔绾活着,对她的消息就一无所知了,为何这辈子会突然死了?说是生病,傅容这两个月确实没见过崔绾,但二月里瑀哥儿满月时傅容见过啊,崔绾气色比刚生完孩子时强多了,怎么会突然病逝?

傅容靠在徐晋肩膀上佯装抹泪,眼睛却盯着男人的肩膀,想起他出发前回来后的异样。

她隐隐觉得,崔绾的死与徐晋有关,否则以他的性子,小别前后不可能不碰她,正因为心里想着沉重的事情,才会无心他想。

那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手?

疑窦重重,却又没有时间好好与徐晋说话,直到崔绾下了葬,傅容想问的时候,看着徐晋没事人一样笑着陪孩子们,傅容突然又不想问了。徐晋不告诉她,必有他的理由,反正崔绾死活与她没有太大关系,她何必非要打听清楚?

倒是崔皇后大病了一场。

傅容领着瑧哥儿进宫去看望婆母,就见崔皇后仿佛瘦了一圈,脸上也真正见了年纪。

“母后节哀,六弟正难过呢,您得先打起精神来,要不六弟见您这样,岂不是更伤心?”傅容坐在床前,将瑧哥儿抱到腿上,关切地劝道。

瑧哥儿也有模有样地伸手拍了拍祖母,“祖母快点好起来,我想跟祖母玩。”

看着长孙清澈纯真的凤眼,想到那个她曾经当亲孙子疼爱的孽种,崔皇后强颜欢笑道:“好,瑧哥儿这么孝顺,明天祖母就好了,到时候瑧哥儿将妹妹抱过来,祖母一起稀罕。”

长子怕她太过伤心,偷偷将那事告诉了她,也是为了以后处置瑀哥儿铺路,免得将来瑀哥儿出事她再心疼一次。长子没错,崔绾跟那个孩子不能留,她也同意这种安排,只是她疼啊,疼养在身边的侄女被人欺负,疼她罔顾亲人性命与人狼狈为.奸,现在更是早早去了……

想起一次,她心里就疼一次。

可她不能再继续病下去了,为了那样一个人不值得,她得快点好起来,不让长子一家担心,也得好好开导次子,帮他尽快振作起来。

因此崔皇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握住傅容手道:“回去告诉景行,就说我好了,叫他别担心。”

傅容含笑应了。

过了几日再进宫探望,见崔皇后脸色确实好看不少,傅容也是真的放了心。

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

放心的不止傅容一个。

成王也放了心。

旁人或许会相信崔绾是真的病逝了,他却知道内情,徐晋徐晧查不到崔绾的奸夫到底是谁,便先将崔绾这个不贞的女人处死,因为同时闹出人命容易惹人怀疑,所以暂且让谢氏昏迷不行,过段时间再收拾她,包括那个孩子。

或许谢氏崔绾也说出他是真凶了,徐晋徐晧没有明着出手对付他,是不想两败俱伤吧?

他们想暗中动手,也得看他给不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不出京城,他们敢动手,父皇第一个猜忌他们,徐晋也别想顺顺利利得到太子之位了。

但他也不能束手待毙。

四月底成王出游,遇刺,身边侍卫九死一生,才拼命护住了成王。

嘉和帝得到消息,眉头紧锁。

先是老四老六兄弟俩回京时遇刺,现在又是成王遇刺,真的是胡人做的吗?胡人元气大损,投了降书,正需要一段和平时间休养生息、养兵蓄民,怎么会在此时得罪大魏?不是胡人,那么是谁刺杀的老四老六?老四是不是怀疑到了老五头上,才用同样的办法还了回去?

手足相残,是嘉和帝最不愿看到的。

原打算边关平稳后就立太子的,出了这两桩事,嘉和帝决定暂且缓一缓,派人暗中查探成王遇刺之事。老四老五有嫌疑,废太子康王那边也有嫌疑,还有一个安王……

嘉和帝不自觉地摩挲龙椅扶手上的雕纹,将万全喊了进来。

肃王府。

徐晧也来找兄长了。

在边关历练了一番的男人本来结实了很多,这一个多月却迅速瘦了下去。

“六叔!”瑧哥儿亲自推着两个妹妹过来见客,后面跟着乳母。

看到侄子,徐晧笑了笑,大步过去将瑧哥儿举起来转了一圈,放下后再去逗推车里并排躺着的侄女们,因为阿珮不喜欢让人碰,徐晧就将阿璇抱了起来。

阿璇好奇地瞧着六叔,大眼睛水汪汪的。

徐晧的心仿佛在这双澄澈的眼睛里润过了一番,少了一分愁伤,多了一分明朗。亲亲侄女,听听她娇软清脆的笑声,徐晧将人放回车里,摸摸瑧哥儿脑袋道:“瑧哥儿带妹妹去找你娘吧,六叔要跟爹爹说话了。”

瑧哥儿点头,双手扶住推车,有些不舍地道:“六叔说完话再陪我。”

徐晧笑着应下。

徐晋在一旁默默看着,见六弟还能笑,放了心。

兄弟俩去了书房。

“四哥,我没有派人去杀他。”一进屋徐晧先澄清道。

四哥都计划好了,他再恨成王,也不会莽撞行事。

徐晋示意他坐:“我知道,多半是他自己演的戏,六弟不用管,时候到了,他不想死也得死。”

得知兄长心里有数,徐晧又沉默了下去。

徐晋明白他一时忘不了,也不徒劳劝说,带着他去花园里了,又让人去请瑧哥儿兄妹三人过来。

徐晧在这边用了午饭才走的。

“六弟现在好点了吗?”夫妻俩歇晌时,傅容轻声问道。徐晧过来,她是四嫂,就没出去见客了,再者徐晧刚没了妻子,她过去跟徐晋站在一起,岂不是刺徐晧的眼?

徐晋淡淡嗯了声,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翻身压住她:“初七宣宣添箱,浓浓想送点什么?”

提到妹妹的喜事,傅容顿时将徐晧抛到脑后,笑着同他说了起来。

第262章

女儿出嫁前一日,主人家都会宴请亲朋好友过来添箱。

初七一大早上,傅容徐晋早早起来了,洗脸时瑧哥儿兴奋地跑了过来:“要去外祖父家!”

小家伙刚出生那会儿谁都不爱搭理,长大了就喜欢串门了,最爱去的就是外祖父家,因为那里有小舅舅小姨母,还有两个年龄相近的堂兄弟,昨晚听说今日要过去,瑧哥儿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傅容见他脸还没洗呢,笑着将儿子叫到身旁,打湿帕子给他擦脸,认真嘱咐道:“今日外祖母家里客人多,瑧哥儿听话,不许四处乱跑知道吗?”

瑧哥儿眨巴着凤眼望着娘亲,答应地可痛快了:“我跟小舅舅玩,不捣乱。”

傅容不怎么相信,还是夸赞般摸了摸他脑袋。

阿璇阿珮太小,今日侯府闹哄哄的,傅容就没带她们去,跟徐晋一起上了马车,瑧哥儿坐中间。

一般的亲戚要等日上三竿才来,远一点的就更晚了,一家三口抵达侯府时侯府还很安静呢。

傅宛比傅容先到,也只带了媛媛过来。

得知三姨母来了,媛媛高兴地跑到前院相迎,甜甜跟姨父姨母打完招呼就去拉瑧哥儿:“小姨今日可好看了,瑧哥儿走,我带你去看。”

瑧哥儿喜欢姐姐,兴奋地跟她去了,姐弟俩走一会儿歪头说说话,跟亲姐弟一样。

傅容陪着徐晋同父母说了会儿话,便与傅宛一起去后院看妹妹。

傅宣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十六岁的大姑娘,面颊白净,眉眼清秀,清丽得像竹林里嫩生生一颗翠竹,让人见了心里都不由空明起来。好比媛媛,见到傅容,小姑娘会笑着扑到傅容怀里,看到傅宣,媛媛便乖乖巧巧走过去,颇有种有样学样的感觉。

傅容姐俩进屋时,傅宣正抱着瑧哥儿稀罕。

傅容笑着问儿子:“小姨母好看不好看啊?”

瑧哥儿仰头看姨母,跟着有点害羞似的,靠到姨母怀里咧着嘴笑:“好看。”那样羞涩的小模样,好像谁在夸他似的。

傅宛不禁逗外甥:“那瑧哥儿说,是你娘好看还是小姨母好看啊?”

瑧哥儿瞅瞅娘亲再瞅瞅姨母,不说话了。小时候瑧哥儿会毫不犹豫地喊娘亲,现在懂点事了,不想得罪娘亲也不想得罪喜欢的姨母。小家伙也聪明呢,被姨母放到地上后,走到媛媛身边,朗声道:“都好看!”

媛媛补充了一句:“我娘也好看!”

傅容点了点小机灵的脑袋。

没一会儿傅宝牵着大郎,跟傅宓一起过来了。

傅宝去年九月嫁给的林韶棠,因为林韶棠在京城读书,小两口就暂且没有回苏州,在京城买了宅子住。开春春闱,林韶棠点了探花去翰林院任职,傅宝就更不用回去了,隔几日就回娘家陪林氏说话,也常常去王府串门。

傅宓十七了。去年柳坚婚前丧命,傅宓渐渐有了克夫的名声,来侯府提亲的人越发少了,剩下的有几个三夫人看上了,傅宓却不愿意,因此就耽误了下来,至今未嫁,只是姑娘越大出落地越美,一袭淡紫长裙走进来,那种未出嫁少女的美又与傅容傅宛姐俩不同,竟将待嫁娘傅宣的风头都比下去了几分。

好在傅容姐妹不是小气的,都是亲人,总不能因为人家傅宓生的好看就不让她过来了吧?

四姐妹围着傅宣而坐,笑着说起话来。

媛媛瑧哥儿大郎坐不住,在屋里逛了一圈就出去找小舅舅了。因为有乳母丫鬟跟着,傅容几人都挺放心的。

聊得正热闹呢,林氏派人请傅宝过去。

傅宝走后,屋里就傅宓一个外人了。

傅容同自家姐妹说话时不经意般看了傅宓几眼。

傅宓身形偏瘦的,眉尖儿似蹙非蹙,眼帘抬起放下,不经意就流露出我见犹怜的娇态,这种怯弱又跟装出来的不一样,因为她的目光确实老实,没有假装可怜时的勾人劲儿,偏偏越发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她。

就像现在,她微微低着头坐在那儿,傅容就不由生出一种愧疚感,明知道傅宓木头人一般不爱说话,还是尽量递话头过去。傅宛也是一样,而且在这样的日子,众人难免对傅家这唯一没有定亲的姑娘生出几分同情。

傅宓呢,她习惯独处了,有傅宝在时还好,现在只剩她一个外人,她就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些碍眼了,勉强坐了会儿,起身告辞:“二姐姐三姐姐先陪六妹妹说话吧,我回西院看看。”

连个好听点的告辞借口都没有,哪怕说是忘了什么东西或是想起有事情要做,也好啊。

等她走了,傅宛轻声感慨道:“也不知五妹妹最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傅容知道傅宓明年开春也嫁不了呢,没怎么上心,握着妹妹的手打趣她:“明天就要嫁人了,妹妹有没有紧张啊?该教你的娘都告诉你了吧,要不要姐姐再跟你说说?”

傅宣抬眼看她:“姐姐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没正经的?”

小姑娘坦坦荡荡的,脸上没有一点待嫁娘该有的娇羞。

傅容顿时没心情再逗妹妹了,不管婚后如何恩爱,至少现在,妹妹心里还没有吴白起呢。

幸好吴白起脸皮够厚,人也主动。成亲这回事,有几人是婚前就彼此熟悉的?还不是靠婚后的相处慢慢走到一块的?只要有人主动就不怕,就怕夫妻俩真的事事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不咸不淡的。

记起上辈子妹妹一家三口回娘家时的温馨情景,傅容替妹妹正了正簪子,看看三姐妹,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重生都七年了,她们姐妹三人也各自成了家。

真好。

~

那边傅宓离开东院后,领着丫鬟顺着侯府花园小路往西院去,仲夏时节有点热了,主仆俩便专捡树荫底下走。

湖边忽然传来瑧哥儿兴奋的声音,“爹爹钓到鱼了!”

跟着是媛媛催促小舅舅的焦急话语。

傅宓的大丫鬟彩鸢朝那边望了望,笑着道:“好像王爷四爷在陪小主子们钓鱼呢。”

傅宓轻轻嗯了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朝湖边拐了过去,自言自语般地道:“这样热闹,我也去瞧瞧。”

彩鸢惊讶地望着自家姑娘背影,姑娘平时从不好这种热闹的,今日怎么?

再诧异,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傅宓先在小路出口的树荫下停住,彩鸢见她站的位置湖边几人不易发现,便也跟了过去,站稳了脑袋里就转过弯来了。姑娘年纪大了,王爷在那边呢,虽说是亲戚,确实是该避讳些。

她朝湖边看去,就见肃王父子一对,肃王站着,小世子坐在板凳上,父子俩手里都握着鱼竿,不远处九岁的四爷坐着,表姑娘跟大少爷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只是表姑娘就没小世子那么乖了,总是扭头跟舅舅说话。

彩鸢平常在傅宓身边伺候,因为傅宓好静,她也很少有热闹瞧,这会儿目光就在三个可爱的小主子身上来回逡巡,嘴角挂着笑。

傅宓的视线却落在了那道修长的身影上。

那是肃王,傅家身份最尊贵的女婿,听说将来也极有可能登上帝位。

傅宓不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肃王的情形,那日他陪傅容回门,穿了一身红色吉服,不笑的时候如冷玉,笑起来宛如云破月出,傅定傅宸傅宥三个京城有名的俊俏公子哥在他身旁顿时没了光彩。

可是这样好的男人,是她的姐夫。

傅宓定定地望着那道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

正向往着,那人忽的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傅宓心跳加快,迅速隐到了树后,过了会儿,到底没有胆子再继续偷窥,领着彩鸢悄悄离去。

被人窥视的感觉终于没了,徐晋眉头舒展开来,仿佛始终不曾察觉般继续陪儿子钓鱼,直到宾客渐渐多了,傅品言派人请他过去,徐晋才拍拍瑧哥儿小肩膀,让乳母领着三个小主子回后院,他与官哥儿朝前院走去。

路上徐晋问官哥儿功课,听官哥儿对答如流,他微微颔首。只要不耽误正事,贪玩些也没什么。

到了前院,徐晋让官哥儿先过去,他走到了一颗树下。

许嘉心领神会,迅速上前,低声道:“王爷,五姑娘跟她身边的丫鬟在湖边偷看了会儿。”

五姑娘?

徐晋努力回想,却根本记不起傅家那位五姑娘是何模样了。

第263章

宴席散了,因为明日傅宣就要嫁人了,傅容傅宛姐俩都留在了娘家。她们不知道旁人家里姐妹们是如何相处的,反正傅宛出嫁傅容出嫁前一晚,姐妹三人一直都是睡一张床的,这次也不打算例外。

外嫁的姑娘留下来合适,媛媛瑧哥儿跟娘亲住也正常,梁通徐晋这两个女婿可没有理由住下。

傅宛将梁通叫到了自己的院子,叮嘱他回去后好好照顾月底就要满周岁的阿晨。

徐晋自然也被傅容请过来了。

“王爷回去后打算怎么办啊?”瑧哥儿还跟他小舅舅玩呢,屋里只剩夫妻俩,傅容笑着打趣自己的男人,还故意摸了帕子出来,“要不要我再给王爷准备一条帕子?”

阿璇阿珮有乳母喂,傅容是不担心的,徐晋有那么多她的东西,也能哄女儿,傅容就是逗逗他。

她一脸坏笑,徐晋也笑了,接过帕子闻了闻,皱眉道:“味道太淡了,换一样。”说着就将傅容抱起扔到了床上。

傅容吓了一跳,意外又惊喜地看着徐晋。

自从崔绾死后,这一个月来徐晋就没怎么有兴致,偶尔起兴也就是夜里在被窝规规矩矩来一次,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他擅长的那些花样。傅容理解,崔绾在徐晋兄弟眼里好歹是亲妹妹一样的亲人,崔皇后病了一阵,徐晧闷在王府轻易不出门,徐晋再情绪不显,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但理解归理解,今日徐晋彻底变回了原来的肃王爷,傅容还是挺高兴的。

只不过大白天的,还是在娘家,万一一会儿梁通那边要走了,徐晋还没出去,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傅容不想在家人面前丢人,哪怕身子已经因为徐晋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了,她还是趴在床上紧紧压着裙带不许他乱来,呼吸不稳地跟他讲道理:“王爷别闹了,传出去像什么,等,等明天我回王府再陪王爷?”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晋抑郁了一阵,今日来侯府,耳濡目染全是喜庆之色,再在傅容的闺房里与她独处,婚前过来找她的那些情景便浮上心头,此时动了情,又怎会因为傅容三言两语就罢手?傅容这般躲闪,他反而更想了。

“浓浓想多了,我没想乱来,只是想借你的小衣一用,那上面的味道更浓些是不是?”徐晋压着她,一手硬是挤到她与床褥中间去扯她的裙带,傅容用力捂着,可惜双手也抵不过他一手的力气,很快就被人剥了干净。

到了这种地步,再拒绝也是徒劳,更何况傅容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定。眼看势必要给他了,傅容趁徐晋将她抱到腿上时伸手将床帐放了下来,回头时徐晋正好将他自己的袍子甩了出去。面对许久不曾在白日里尽情欣赏过的胸膛,傅容随心行事,脸贴着徐晋胸口,用力抱住他:“王爷,我想你了……”

徐晋低头忙活呢,听到这话先将她放下去,夫妻俩毫无间隙了,他才忍着悸动亲她耳朵:“为何会想我?不是天天都在你身边吗?”

傅容摇头,抬头看他,眼里似浮着水雾:“不一样的,我喜欢看见王爷高高兴兴的,王爷生气低迷我心里也跟着不好受,现在王爷终于笑了,又肯像以前那样疼我了,我就跟着轻松了……”

徐晋看着她氤氲的眼睛,看着她宛如点过唇脂其实天生红艳的唇,低头亲她。

傅容闭上眼睛迎接,以为徐晋会深深的吻,没想他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傅容茫然。

徐晋一手扶她腰一手抚她脸:“浓浓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傅容当然知道。徐晋是家里的天,他高兴了她就敢放肆了,他不高兴,她怕自己撞到他火气上被他不喜,便尽量老实些,不触他霉头。舒心跟战战兢兢的日子,她当然盼着徐晋高兴的时候多。

徐晋不知傅容心里的想法,但他明白傅容为何会这样,哑声告诉她:“因为浓浓心里有我,因为浓浓喜欢我……”

喜欢了,才会因为她的喜怒患得患失,如婚前他冷落她的那阵子,因为看不到她无法再亲近她,吃到嘴里的饭好像不香了,睡惯的床也不舒服了,然后见到她,她只需一个笑容送过来,只需一个俏皮的眼神,就能驱散他心头的所有阴霾。

“浓浓,我也想你。”

在她略显茫然的凝视下,徐晋再不浪费时间,恣意地疼她。

汗如雨下,下了好久,才停。

傅容无力地躺在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拧干的被褥上,一眨不眨地看床边一件件穿衣的男人,羡慕他体力旺盛没事人一样,又忍不住叮嘱他:“阿璇阿珮若是哭闹,王爷就把她们送过来吧?”

徐晋一边系腰带一边瞪她:“难道你觉得我照顾不好她们姐俩?”

傅容抿抿嘴,笑弯了眼睛:“是有一点点担心。”

徐晋俯身就在她身上重重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傅容疼啊,回头一看,雪般的肌肤上赫然一个红红的掌印,气得坐起来打他,“你用那么大力气做什么?”什么人啊,吃干抹净就过河拆桥了!

徐晋忙将皱眉瞪眼睛的娇妻抱到怀里哄:“不是故意的,浓浓别气,我给你揉揉?”

傅容怕前面父母等得太久,懒得跟他腻歪了,刚要撵人,忽然察觉到不对,急忙去捂胸口。然而已经晚了,徐晋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她才穿上不久的小衣,起身站直时顺势将那水绿的小衣抢了过去,眼睛看着双手抱胸的妻子,手却将那小衣送到鼻端,十分享受地吸了口气,“有了这个,浓浓还用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们?”

明明摆的是无赖风流公子的样,说出的话却是哄女儿。

傅容笑得身子直颤,笑着笑着见徐晋目光落到了她胸口,傅容脸一热,迅速拉起薄被,背对他躺着。

徐晋真的将那小衣藏到了怀里,最后捏了妻子一把才去了前院。

梁通在厅堂陪岳父岳母喝了两盏茶了,见徐晋姗姗来迟,精神抖擞的,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厚颜无耻。这是在岳父家里,他身为王爷不是更应该注重体面吗?算了,下次宛宛再用体面当幌子求他快点,他就把这个王爷妹夫祭出来。

傅品言夫妻佯装不知两个女婿都做了什么,一起出去送人。

梁通急着回家抱儿子,徐晋心急看女儿,各自骑马走了。

回到王府,徐晋命乳母将姐妹俩抱到芙蕖院,然后都撵了出去。

夏天热啊,阿璇阿珮都只穿了一个肚.兜,为了区分姐姐妹妹,阿璇的衣服上都绣了火凤,阿珮的是青鸾,不过目前姐妹俩单看模样也是好区分的。阿璇出生时就比妹妹沉,这会儿个头也是略大一些,也比妹妹好动,躺一会儿就朝爹爹伸手要抱,不像阿珮,徐晋将傅容绣的大红布麒麟挂到床上,阿珮就盯着布麒麟玩了,时不时伸手去碰碰,大眼睛再追着晃动的布麒麟转。

这样一对女儿在身边,徐晋顿时不想妻子了,将好动的阿璇抱动腿上,一手用帕子捂着鼻子,一手交给女儿抱着。上个月葛川来信说药草已经寻到了,但是配置解药还需一段时间,徐晋也只能继续用这个笨法子。

阿璇抱够了爹爹的手指头,眨眨眼睛,想要爹爹的帕子,咿咿呀呀的。阿珮听到声音扭头看姐姐,瞧了会儿又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徐晋那是女儿想要月亮他都肯摘来送给她的,又怎么会舍不得帕子,就送给了小丫头,他从床里头又摸出一条帕子,现在夫妻俩床上就属帕子多了。

阿璇见爹爹又变出了一条,咯咯笑,伸手讨要。

瑧哥儿咧嘴笑的时候像他,女儿们笑起来像极了傅容,徐晋心都化了,继续给女儿玩,伸手摸另一条帕子。逗着逗着嫌一只手动作不方便,徐晋看看明显不够长的帕子,想了想,放下阿璇,从怀里摸出傅容的小衣。虽然很清楚没有人敢不通传就进来,徐晋还是快走几步将门关上了,回到床边时已经换成了蒙面人的样子。

只是刺客盗贼们脸上蒙的是黑布,肃王爷蒙的是自家王妃的肚.兜。

这副模样,看得阿璇忘了手里的帕子,看得阿珮忘了还在眼前晃悠的布麒麟,姐妹俩都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像是爹爹又不像的人。

被女儿们这样看着,徐晋脸上有点热,不过他脸皮本来就厚,这会儿屋里没有外人女儿们还都不懂事,徐晋很快自在下来,将姐妹俩都抱到了腿上,笑着哄她们:“不认识爹爹了?这是你们娘亲的衣裳,你们姨母要出嫁了,今晚.娘亲陪姨母睡,就让爹爹带这个回来给你们看。”

阿璇看不见爹爹的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扭头张望。

阿珮伸手要扯爹爹脸上的布。

徐晋笑个不停,抬起小衣露出下巴却遮住眼睛,陪两个女儿玩捉迷藏,哄得姐妹俩困了,徐晋跪着趴在床上,一手拍一个,等女儿们睡着了,他也在外侧躺了下去,脸上照旧遮着妻子的小衣。

一室静谧。

侯府那边,傅容却是刚刚歇完晌,之前折腾得太累,以为徐晋只是随便说说,睡醒了,才发现徐晋真的拿走了她的小衣。

傅容好气又好笑,那家伙不会真物尽其用了吧?

不过想到妹妹,傅容的心思很快就从丈夫女儿们身上收了回来,梳洗一番去了傅宣那边。

夜里姐妹三人睡在一起,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傅宣也一改之前对傅容不爱搭理的脾气,傅容叮嘱她什么,不管心里赞同不赞同,她都痛快地应下,只在最后傅容又开始说用不着的了,她才动手挠姐姐痒。

傅容当然要反抗啊,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盐,力气较大,一番你来我往后压到妹妹身上收拾她,笑得傅宣眼泪都出来了,喘着气求傅宛帮忙。傅宛谁都不帮,坐在一旁看两个妹妹胡闹,摇头失笑,再在夜深时劝傅容收手,都睡觉吧。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景阳侯府东院便热闹了起来。

傅宣上妆时,瑧哥儿媛媛一左一右歪头打量,看他们的姨母变成美丽的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充分证明了父爱是伟大的是不是?

第264章

???吉时一到,傅宸将蒙着大红盖头的傅宣背上了花轿。

傅容站在傅宛身旁,看着花轿帘子落下,看着哥哥拍了吴白起一下,吴白起微微晃悠后郑重说了什么,跟着就见吴白起翻身上马,领着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

傅容眼睛酸酸的,上辈子没能送妹妹出嫁,这辈子总算弥补了这个遗憾。

折回堂屋,陪母亲姐姐说说话,傅容便领着瑧哥儿随徐晋回王府了。

一日不见女儿,傅容立即让乳母将姐妹俩抱了过来,见女儿们好好的,看见娘亲笑得眯起了眼睛,傅容心里总算平静了下来。

傅宣回门那日,一家五口都去了侯府。

傅宣挽了妇人髻,因为她原本就端庄秀雅,现在瞧着跟出嫁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吴白起呢,在金吾卫历练了大半年,个头猛蹿,都快跟傅宸齐肩了,身体结实了不少,举止瞧着也规规矩矩的,不过那双眼睛顾盼生辉,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特别时跟小舅子官哥儿说话时,特别明显。

谁知道他现在的规矩到底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新女婿有大舅子小舅子并两个姐夫招呼,女眷们去了后院。新娘子回家,免不得要开几句房中玩笑,傅宣平平静静的,脸上一点羞涩都没有,看得傅容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妹妹了,旁人不脸红那是脸皮厚,自家妹妹则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啊。

一桩喜事刚了,另一桩又来了。

成王要娶侧妃了。

嘉和帝不喜李华容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占着儿子的王妃位置,儿子舍不得休掉,他不勉强,就命礼部将这次迎娶邱家女儿办得热闹些,大喜日子前头,还把几个儿子都叫过来了,笑着道:“明日老五又娶媳妇了,你们哥几个都过去热闹热闹,多灌他几壶酒。”

说话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徐晋。

徐晋依然面无表情。

康王兴高采烈的,当即走过去拍了拍成王肩膀,徐晧站在兄长左侧,一眼都没往那边看,袖子里铁拳快要攥出响了。嘉和帝见六子脸色不大好看,当他想起他与崔绾新婚的时候了,本想逗逗他给他重新选个王妃,但一想到老六跟崔绾青梅竹马的情分,想到崔绾与崔皇后的母女情,暂且就没提。

成王却尴尬地开了口,朝嘉和帝赔罪道:“父皇,迎娶侧妃仪仗已经很气派了,酒席就算了吧,儿子不想大办,二哥四哥六弟想喝酒,改日儿臣在去聚仙楼张罗一桌补上。”

嘉和帝绷了脸。

李华容有什么好,儿子居然心疼她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份体面都不给侧妃?

正要念叨几句,见成王抬头,目光哀求地看向他,嘉和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撵人:“反正是你娶媳妇,你想什么时候请就什么时候请吧,朕不管,都下去,朕忙得很!”

老头子发了脾气,几个王爷乖乖退了出去。

嘉和帝盯着几个儿子的身影,等脚步声远了,狠狠扔了一本奏折,朝万全道:“你瞧瞧,寻常百姓有几个钱还盼着置办两房小妾,朕这几个儿子倒好,全都是痴情种!”

万全心道可不是,肃王爷为了王妃抗旨不尊,怀王爷思念亡妻郁郁寡欢,身体瘦了两圈,成王爷在父皇敦促下才答应娶侧妃,却也顾忌青梅竹马的妻子不愿意给侧妃太多体面,康王爷虽然有侧妃妾室,听着平时也不大过去的,跟康王妃一起的时候更多,只有那位爷,忒色.胆包天了……

暗暗琢磨了一圈,万全弯腰赔笑,没有再拍马屁。

在他看来,嘉和帝也算不重女色了,从钟庭到崔皇后到管樱,嘉和帝都十分宠爱。钟庭命薄,无福消受皇宫里的富贵,管樱是蠢,专拣死路走,只有崔皇后几十年宠爱稳稳当当地过来了。

但万全不敢夸嘉和帝痴情啊,嘉和帝想到崔皇后,他马屁拍对了地方,要是想到钟庭管樱……

所以还是少奉承一次吧,反正以他跟嘉和帝的情分,真不缺这一个。

~

成王府。

成王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黄昏时分,长随问他在何处用饭,成王想了想,就在前院用了。

单独用了饭,成王才去了李华容那边。

李华容木木地坐在椅子上,听到他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

成王径自脱衣上.床,闭眼假寐,等了许久不见李华容过来,他睁开眼睛,对着床顶道:“表妹,我对你的心意你都清楚,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老天爷没站在咱们这边,费心安排的计划没有成功,一击不成,他们兄弟肯定越发警惕,短时间咱们都不宜再出手。父皇那边,我估计今年就会封太子,咱们只能慢慢积攒人脉,父皇身子还好,至少还能活个五六年,这五六年里我们或许也有别的机会,表妹别急行吗?”

李华容一动不动,手里攥着大婚时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凤簪。

道理她都懂,表哥的难处她也懂,可她真的无法忍受他去碰别人。如果在报仇与夫妻白头到老里选一样,她宁愿选择后者。如他所说,还有五六年呢,五六年里他们或许会等到合适的机会,可明天表哥娶了侧妃,他碰了别的女人,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祖父有小妾外室,那些女人全被祖母暗地里杀了,可她不是祖母,她连娘家都没了。而且祖母收拾那些女人更多的是因为祖父不听话,不给她面子,她不一样,她要那些女人的命有何用?她只想他这一辈子都别碰旁人,一辈子都……

手心一疼,却是簪尾扎破了手心。

看着那冒出来的血珠,李华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碰别人了?

只是念头才起,就被李华容迅速压了下去。

就算死,也要等报了仇之后,她不能亲手帮仇人去了麻烦,她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放下簪子,李华容开始对镜卸妆,一样样首饰都被她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成王扭头,见她似乎是想明白了,满意地笑了。

这一年白忙活了一场,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哄她了,现在他需要一个冷静懂事的王妃,而不是一个只会拈酸吃醋的女人。

一夜同床异梦,相安无事。

次日成王府就开始为迎娶侧妃准备了,成王不办酒席听着是不愿给邱家姑娘体面,但外头的风光可是给足了,打扮一番亲自到邱府迎娶。人家邱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姑娘是去做侧妃的,照样准备了六十八抬嫁妆,每一抬都看得围观百姓心生羡慕。

吹吹打打就到了成王府。

没有酒席,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全的,毕竟成王想拉拢邱家。邱铎是守孝,而非罢官,旁的小官起复时可能容易被人忘了,得打点一番才能官复原职或是换个同品级的官职,邱铎可是兵部尚书,内阁阁老之一,人走了,在朝堂的影响还在,没有大错,守孝归来父皇没有道理不给人家官复原职。

“王爷……”全福人笑着将金秤杆端了过来。

托盘上铺着红绸,上面一把金光灿灿的秤杆,成王熟练地拿了起来,去挑盖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少女脸庞。

见过李华容傅容那等绝色,一个邱明菲还不足以让成王失神,不过当邱明菲怯生生地抬头时,成王还是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夸了一句,“真美。”

十五岁的邱明菲马上低下头,脸红红的。

时候尚早,礼毕后成王让她先收拾收拾,他晚饭时再过来。

邱明菲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会同她喝交杯酒的。

她的陪嫁嬷嬷小声劝道:“姑娘,王爷大张旗鼓迎娶已经很给咱们体面了,姑娘到底是侧妃,王爷与你喝合卺酒,看着是宠姑娘,传到那边刺了人家的耳,岂不是害了姑娘?所以说王爷不喝才是真将姑娘放在心上了,夜里王爷来了,只有王爷姑娘二人时,姑娘真想,私底下撒撒娇也就是了。”

邱明菲点点头。她在家受宠惯了,是希望能把所有新婚礼节都过一遍的,记起去年来王府偶遇王爷,王爷的那份温柔,邱明菲低声吩咐道:“嬷嬷把咱们带过来的女儿红分出一壶来吧,留着晚上用。”

那嬷嬷笑吟吟去了。

天色渐暗,成王如约而至。

邱明菲羞答答地陪他用饭,紧张不安。成王想要拉拢邱家,当然会对她好,亲自给她夹菜。

是人都会看脸色,邱明菲见男人温柔不变,像是极喜欢自己的,胆子就大了,提过酒壶为成王斟酒,红着脸小声介绍道:“王爷,这是我出生后我娘埋在院子里的女儿红,王爷尝尝味道如何?”

但凡读书识字的,恐怕没有不知道女儿红的典故的,成王看着小姑娘紧张地不停扑闪的眼睫,哪有不懂她心思的,等邱明菲将酒杯递过来,他举起酒杯送到嘴边。邱明菲见了,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失望地垂下眼帘,红唇抿了抿。

成王都看在眼里,闻了闻酒香,又放了下去,提起酒壶为她斟酒:“既然是岳母准备的女儿红,我一个人喝岂不是辜负了岳母的美意?”

邱明菲见他懂了,还喊自己母亲为岳母,嘴角顿时翘了起来,待男人凑到身边语气暧昧地要与她交杯,她娇羞无比地陪他。

喝完酒,屋里的气氛彻底变了,成王搂着人亲,亲得兴起,抱起人去了床上。念及小姑娘是初次,成王体贴地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动真格的,谁要才凑过去,腹部突然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

成王惊骇地瞪大眼睛,本能地要掐身下女人的脖子,却见邱明菲也眉头紧锁,一脸痛苦。

酒水里被人下了毒!

成王彻底明白过来时,身子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新房。

邱家的陪嫁嬷嬷在外面等着听动静呢,一直听不到,她以为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可是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她心中奇怪,悄悄凑到内室门口去看。

寂静的王府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下一刻,陪嫁嬷嬷见了鬼般朝王妃正院赶了过去,半路摔倒好几次,踉踉跄跄终于到了王妃那边,却被守门婆子告知王妃早已歇下了。陪嫁嬷嬷趴在门上,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王爷侧妃死了,王爷侧妃死了!”

守门婆子一听,三魂去了俩,一个忙着开门一个急匆匆去禀告王妃。

只是屋里头迟迟没有回应。

李华容的大丫鬟等不得,顾不得尊卑冲了进去,借着外面的亮光,只见王妃躺在床上好像还没醒。另一个大丫鬟端了灯进来,屋子瞬间亮了,可是等两人看清里面情形时,一个僵在当场,一个掉了手中的灯。

灯落地落得巧,没有倒,因此屋里还是亮的。

亮光弥漫到了床帐之内。

里面李华容一身大红嫁衣静躺,双手合放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靠近床侧的大丫鬟颤抖着走了过去,“王妃?”

无人回应。

大丫鬟试探着推了推。

安睡的美人一无所觉。

成王妃李华容,也去了,凤冠霞帔,嘴角带笑。

第265章

惊闻成王被人毒杀噩耗,嘉和帝当场吐血,昏厥了过去。

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宣锦衣卫指挥使向云,命他彻查成王一案。

向云领着属下连夜去了成王府。

事关重大,除了成王三人尸体被移到了冰库,李华容室内跟侧妃新房里的一应器具,桌案上的茶水饭食等等,全都原封不动,所有下人都跪在前院等待审讯。

仵作先将验尸结果禀报了上来:“回大人,成王殿下三人中的全是砒.霜。成王那边,在两个酒杯上都验出了毒,酒壶里并没有问题。王妃那边,酒水里有毒,还发现了一包砒.霜。”

向云神色凝重,马上派人去审问李华容院里伺候的所有人,从她身边的大丫鬟到守门婆子,又派人另外审问王府其他下人,看看最近可有人买过砒.霜,而且直接让人将刑具带了上来,两边各自挑个人杀鸡儆猴。

亲儿子死了,嘉和帝恨得都吐血起不来了,今晚他要是拿不出一个结果,保不准明天死的就是他。

很快有人招了供,乃是成王府的张郎中,称王妃院子里的一个库房丫鬟去找他要了一小包砒.霜,说是留着放在库房驱虫的。

向云命人将张郎中跟那个库房丫鬟单独提到了一个屋里。

“她跟你要砒.霜,你可曾禀报王爷?”

张郎中跪伏在地,想到方才熬不住酷刑断气的那三人,哆哆嗦嗦道出了实情:“砒.霜乃剧毒,我说要先请示王爷才行,她,她便哭着跪了下来,说是她从小喜欢的人要娶旁人了,她想毒死那人,我不肯答应,她,她脱了衣服……”

向云看向那一身细布衣裳的丫鬟:“抬起头来。”

小丫鬟抬头,眉眼确实清秀,哭起来楚楚可怜。

向云指向旁边的刑具:“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免你一顿皮肉之苦。”

小丫鬟吓得浑身颤抖,低头哭了起来:“不是,我是孤儿,王妃出嫁前我就在王妃身边伺候了,根本没有什么喜欢的人。那日王妃去库房看东西,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命我去张郎中那里讨要砒.霜,还让我不择手段秘密讨要,否则便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跟张郎中撒谎的……”

“拉出去验身。”向云毫无感情地道。

两盏茶的功夫后,属下归来回禀:“大人,那丫鬟确实不是处子之身了。”

向云点头,又让人给二人动刑,剩最后一口气时二人依然没有翻供,这才让人拉了下去,留着回头嘉和帝想亲自审人时再带过去。

砒.霜如何来的查到了,接下来该查清成王妃为何下毒又是如何下的毒了。

向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京城勋贵人家的脾性基本了如指掌,李华容一家女眷最出名的善妒,发现尸首时李华容又是那样一副打扮,只要确定毒确实是李华容下的,那便证明李华容是因爱生恨,宁可杀了成王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一个时辰后,向云匆匆进了宫。

嘉和帝闭着眼睛躺在龙榻上,身边万全仔细伺候,康王徐晋徐晧兄弟站在一旁尽孝。

“皇上,向指挥使回来了。”万全轻声唤道。

嘉和帝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泛红:“叫进来。”

向云很快就跪到了龙榻前,看着嘉和帝回禀道:“皇上,臣已经查清楚了,成王殿下与王妃侧妃均是服用砒.霜而死,只是王妃乃自杀,成王殿下与侧妃是被王妃下毒谋杀的。”

言罢将李华容的死状,她之前派丫鬟去讨要砒.霜后又安排身边心腹假借去厨房打听消息实则趁人不备将砒.霜抹到酒杯上的计划详细的交代了一遍,“皇上,臣已经再三审问过,确保几人所言非虚,因此断定成王妃见不得成王殿下迎娶新人……”

“毒妇,毒妇!”

嘉和帝猛地坐了起来,悲愤交加,“那个毒妇,朕早就该要了她的命!老五那么看重她处处为她着想,她竟然下毒……”话未说完,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皇上!”

“父皇!”

一时间,崇政殿大乱。

太医抢救到半夜,才将嘉和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老人家气血攻心,服了药就睡了,没有精力再追究。

徐晋兄弟三个继续跪在榻前守着。

夜深人静。

康王悄悄看向身边的徐晋,忍不住怀疑,又没有证据,毕竟锦衣卫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

徐晋看着榻上的老人,看似平静的凤眼里有波光闪动,转瞬即逝。

他右侧,徐晧低着头,闭着眼睛,满脸是泪。死了,都死了,害她的人都死了,可是他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痛快,他只恨,恨自己为何要去视察黄河,如果不是他一心想着证明自己,绾绾就不会出事,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他跟她已是阴阳相隔。

黎明时分,嘉和帝突然咳醒了。

太医就在殿外候着,听到动静忙赶了进来。

先是跟管樱纵.欲伤身,后又经历了儿子宠妃的双重背叛,嘉和帝身子早亏了,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回了三分,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内里依然虚着,如今陡然得知儿子死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岂是常人可忍的?再加上儿子是被一个早就该死的女人毒死的,嘉和帝又恨又悔,吐了两次血,身体越发不行了。

太医们无计可施,唯有继续用名贵的药材养着,乐观的话能拖到年底,再若遭受打击,恐怕一两个月都难以为继。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嘉和帝倒是没有再威胁太医们竭尽全力帮他延寿,用了药,闭着眼睛躺了一阵,忽的开口道:“老二老六都下去。”

康王心中一跳,本能地看向徐晋,脑袋转到一半,被他生生忍住了,倒退着离去。

徐晧转身时看向四哥,见他望着父皇目不斜视,知道此时他神色稍有不对便会害了四哥,强忍着担忧去了殿外。

嘉和帝让万全也出去。

万全低头走了。

寝殿里只剩父子俩。

嘉和帝转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榻前跪立的儿子:“景行,你跟朕说实话,是你做的吗?”

儿子承认,他也不会再改主意,大魏只有交给老四他才放心。

儿子否认,他就相信他,相信老五真的是被那个贱.女人毒杀。

他只是想要个心安。

第266章

徐晋脊背挺直地跪在龙榻前,面对嘉和帝仿佛要看穿他心底的目光,他低沉而平静地道:“父皇,您教过儿臣,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儿臣活捉那个死士审问出他是五弟的人时,还是将他杀了,而非交给您亲自审问。父皇,儿臣容忍五弟,谋的不是父皇的位子,这个位子,父皇给我,我会像父皇一样,用心治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父皇不给我,我也会忠心辅佐父皇心里的人选。”

嘉和帝早猜到刺杀老四老六的人是大魏这边的人了。

因为胡人刺杀大魏皇子对他们没有半点用处,老四老六死了,得利最大的人才最有嫌疑,天底下又有什么比皇位更让人疯狂?嘉和帝怀疑安王,怀疑康王成王,甚至怀疑废太子旧党,此时听徐晋道出真凶是成王,他也没有怎么震惊。

他更想知道儿子为何隐瞒不报,报了,这事对他最为有利啊。

“那你谋的是什么?”嘉和帝咳了咳才问道。

徐晋坦然地看着龙榻上的老人,见他没有因为这个真相激动,因为紧张担心过于僵硬的肩膀放松了几分。与嘉和帝对视片刻,他抿了抿唇,像是不太习惯接下来的话那般,垂下眼帘道:“儿臣容忍五弟,谋的是父皇的身子,父皇这两年身体亏损不少,儿臣怕父皇因为我们骨肉相残痛心,再遭受打击一病不起。父皇,儿臣不是圣人,五弟要害我们兄弟的命,儿臣不可能不记仇,相反儿臣确实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嘉和帝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徐晋连忙上前帮他揉胸口,扭头就要喊太医,嘉和帝却伸手制止了他,平复下来后无力地道:“朕没事,你继续说。”

徐晋重新跪到榻前,像是孩子回答父亲考问般坦然地道:“儿臣想杀五弟,有的是办法,但儿臣愿意等,等到将来父皇仙去,等到父皇将大位传给我了,我再找个由头让他去陪大哥,这样儿臣报了仇,父皇也不必因骨肉相残痛心失望。”

嘉和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握住儿子手道:“你怎么知道朕会传位给你?”

徐晋神色平静,坦坦荡荡:“大哥做太子时,儿臣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大哥犯错后,儿臣就断定父皇会把位置给我了,因为父皇是明君,父皇要为咱们大魏的将来考虑,因为儿子有信心,在我们四兄弟里,儿臣一定是父皇最满意的,所以儿臣不怕谁来抢,也不怕将来没有教训他们的机会,儿臣只怕父皇……”

说到此处失了声,徐晋低下头,沉默好半晌才双手攥住嘉和帝苍老的手,“父皇,儿臣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父皇学,为了儿臣,为了大魏,父皇暂且忘了五弟,安心养好身子行吗?璋哥儿他们都听过父皇指点功课,瑧哥儿还没有……”

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来。

嘉和帝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那是轻易不肯让人瞧见他的失态的。

他叹了口气,望着房顶道:“朕知道了,景行也出去吧,朕自己躺会儿,瑧哥儿进宫了吧?等朕好点了再见他们几个小的,别吓到他们。”

“请父皇安心休养。”徐晋站了起来,见老人闭上了眼睛,他慢慢退了出去。

殿外,康王徐晧兄弟俩都不由抬头看他。

徐晋哪个都没理,端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内殿的方向。

成王那个奸计,他告诉母亲,是为了让母亲有个心理准备,将来那个孽种早夭时母亲才不会再伤心一次,而且他也确信母亲会瞒得好好的,不叫六弟知道,免得再见面时六弟不知如何相处。但是父皇,徐晋不敢保证父皇会愿意帮忙隐瞒,一旦六弟知道了,以后见到父皇恐怕都抬不起头,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还能淡然处之?

他宁愿亲自收拾成王,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这个法子也要感激永宁公主,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妒名远播的祖母,李华容因为嫉妒谋杀亲夫的罪名就不是那么站得住脚了。

成王出门时护卫环绕处处防着他,但他怎么都想不到他重生后就开始准备了,那时他自己才十七岁,成王更小,等他封王出府,肯定要采办一批下人,成王肯定也料不到那时他就做好了准备,趁机塞了人进去。

去年发现前世兄弟惨死的真相后,徐晋就想到如何报复了,既杀了成王,又不会让父皇疑心到他头上,也怪成王非要结交权贵,他不娶侧妃,他也就没有李华容那么合适的人选帮忙掩饰了。

他底下心腹里有擅长易容的,有擅长肖仿旁人声音的,五月初,先趁中午暑热成王那边警惕放松时派易容成李华容的心腹去库房命那个丫鬟办事,事成后将砒.霜放到一个首饰盒里交接。因为是秘密,李华容单独过去自然不会引起那个丫鬟怀疑,而当时库房里另一个丫鬟正好是他埋在成王府的一个钉子,既拿了砒.霜让那丫鬟以为李华容确实取走了砒.霜,又不会将“王妃”过去的事宣扬出去,如此就瞒过了李华容那一边。

接下来就是成王娶亲当日了。

而那天晌午李华容已经死了,因为丈夫迎娶新人躲在床帐里伤心苦闷的王妃是他的人,只要她朝里侧躺着,用李华容的声音吩咐大丫鬟去厨房那边下点“助兴的药”,借此让成王厌恶新人,那个大丫鬟也不会怀疑。

两个丫鬟都认定了是李华容吩咐的,锦衣卫越是大刑加身,她们越会说“实话”。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父皇会因为成王的死伤成这样。

徐晋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父皇只剩一年不到的命,多少都是因他而起。

是命吗?

傅容说上辈子父皇是十一月里去的,难道这辈子他改了那么多人的命,却改不了的父皇的?

徐晋命人去祁连山寻葛川,他的病不着急,父皇却等不起了,葛川早点回来,父皇康复的可能就多一分。如果葛川不想回来,绑也要绑回来。

然而派出去的人在半路上遇到了先前跟在葛川身边的王府侍卫,侍卫把徐晋的解药带回来了,葛川却早就单独离去了,两人一个回来送药,一个带人去寻葛川,能不能找到,何时能找到,谁也不知。

徐晋收到药时,已是六月中旬。

成王下了葬,嘉和帝依然卧病在床,由徐晋代理朝政,立太子的旨意应该也不远了。

得知徐晋是重生的,傅容对一家几口的未来充满信心,此时就无所谓惊喜不惊喜了,反而因为徐晋的解药到了,添了几分不安。

“信上怎么说?”

傅容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徐晋,怀里抱着阿璇哄。小丫头好动,喜欢让娘亲抱着玩,不像阿珮乖乖躺在那儿,都不用人哄的。

徐晋刚从外面回来,在桌子旁坐着,一手转着一包药,一手拿着信,头也不抬地道:“葛川说,这药服用后会暂时失去嗅觉味觉,短则七日长则一旬便可恢复正常。”

傅容皱眉:“这……”

徐晋明白她的忧虑,笑着安抚:“浓浓放心,他医术高超,敢把药给我,必是有十成把握了。”

葛川的医术人品,他是十分信任的。

傅容当然也知道葛川是神医,她就怕事情有个万一,万一徐晋用了后不管用怎么办?万一永远闻不到味儿也尝不出味儿怎么办?万一,徐晋病好了慢慢生出花花心思怎么办?有那么多的万一,她宁可徐晋不治病的。

念头刚落,阿璇皱着小脸哼唧了起来,傅容刚想抱女儿去把嘘嘘,臭丫头已经嘘到了她身上。

傅容连忙给女儿换衣裳,换的时候阿璇乖乖的,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笑着看娘亲。

傅容小声嘀咕:“阿璇是不是想让爹爹抱啊?”因为知道娘亲心里打了坏主意,所以嘘了一泡?

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傅容叹了口气,算了,徐晋用就用吧,该来的怎么都挡不住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就不顾两个女儿啊,换成她,若是小时候爹爹不能抱她,闻闻她就犯恶心,傅容肯定会伤心的。

她不想让女儿们伤心。

帮女儿换好衣裳,傅容又去换自己的。

徐晋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忽的下了决定:“这药先收起来,过阵子我再用。”

既然太医们都说父皇撑不到年底了,他就等到年底,他不想父皇出事,但也要为家人打算。

等他坐上那个位子再用,万一出了什么事,母亲已经成了太后,瑧哥儿是太子,有景阳侯府撑腰,他也会做一些安排,他们娘几个绝不会被人欺负。

傅容在床后头换衣裳呢,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欢喜,出来时却假装疑惑道:“王爷为何不现在用啊?不是说相信葛川吗?”

徐晋太熟悉她了,看出她强忍的欢喜,他略加思忖就明白她喜从何来了,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无奈地问:“看你高兴的,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会碰别人?”

傅容没有否认,贴着他胸口道:“我说一点都不担心,王爷会信吗?”

徐晋真不知该怎么劝她了,牵着她去了床边,对着两个粉嘟嘟的女儿道:“若不是为了她们,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药毁了……”

“别!”

傅容伸手捂住他嘴,瞅瞅小姐俩,她撇撇嘴,软声朝她的男人撒娇:“刚刚我在心里嘀咕,盼望王爷不用,阿璇就嘘了我一身,现在王爷这样说,阿珮又嘘我怎么办?她们姐俩可是盼着爹爹抱呢。所以王爷放心用吧,只求王爷病好了把力气用在疼在咱们女儿身上,而不是去别处怜香惜玉。”

一边说一边惩罚般戳他胸口。

徐晋笑了,抱紧她,温柔而坚定地保证:“这辈子只怜惜你这一处香了,除了咱们女儿,谁都不碰,碰了就罚我给她们洗尿布,行了吧?”

傅容哼了哼:“这也叫惩罚?王爷该不会……”

徐晋没给她胡说八道的机会,提着她腰,低头堵住了那娇艳的唇。

傅容紧紧抱着他,唯有热情回应,才能忘了心底的那一分不安。

阿璇阿珮目不转睛地瞧着爹爹娘亲亲嘴儿,一个踢了踢小脚,一个抱着布麒麟也亲了一口。

一片宁静。

七月初,嘉和帝下旨,封四子肃王为太子,傅氏女为太子妃,择吉日正式册封,入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