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4年11月1日

宠后之路 by 笑佳人(82 – 90)

第82章  

新妇出嫁,三朝回门。

一大早,傅容傅宣就赶到母亲身边,一起等姐姐回家。林氏娘仨明日走,傅品言避嫌去了前院。

“大嫂难得来一次,多住几日吧?”乔氏柔声劝林氏。

林氏遗憾地笑:“我也没住够呢,只是侯府里事情多,来时便说了明日返程,不好改啊。”

乔氏拉着傅宝的手叹息:“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侄子们还好,何时回去都能瞧见,这几个小姑娘,一年比一年大,真舍不得嫁到旁人家。”

林 氏想到在太子府当侧妃的长女,心中黯然。论身份,太子跟梁通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女儿进了太子府,看着颇有体面,她却宁愿换个梁通这样的女婿,至少女儿是堂 堂正正的正室夫人,有空便可回娘家坐坐,她想女儿了也能过去串串门。哪像现在,太子不曾真正将他们夫妻当岳父岳母敬重,对女儿也不过是一时贪恋美色罢了, 将来女儿老去,那日子……

林氏不忍再想,只恨当初太子无耻,竟然……

“夫人,二姑娘跟姑爷到了!”有小丫鬟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欢喜地禀报。

林氏闻言,收起心绪,起身跟乔氏一起往外走,傅容傅宝两个早就携手跑了出去。

看着两个小姑娘顽皮的背影,乔氏笑骂道:“看看,阿宝都被浓浓带坏了,姐妹三个,宛宛宣宣都守规矩,偏不知她是怎么长的,吃的都是一样的水米啊。”

林氏还是很讲道理的,笑着回道:“别怪浓浓,阿宝从小就淘气,说了多少次都不改。罢了,反正是在自家,没有外人,随她们闹去吧。”

母亲们又爱又无奈,傅容傅宝是不知道的,很快就跑到了正门前。

傅品言已经出门了,侧身朝西看,傅容快步赶到父亲身边,就见姐姐的马车还差两个大门就到自家这边了,车旁梁通骑在马上,古铜肤色的脸庞迎着秋日明媚晨光,一脸神清气爽。

傅容在心里轻轻“呸”了声,她娇滴滴的美姐姐,就这样被一个莽汉拱了。

“岳父,三妹妹,四妹妹。”

梁通飞快下马,朗声喊道,满脸是笑。

傅品言看了甚为刺眼。他是满意这个女婿,但疼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女儿一朝成了别人家的,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习惯,点点头算是招呼,目光投向车窗。

傅容了解父亲的心思,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她又怕梁通人傻误以为自家人真的不喜欢他,便甜甜喊了声“姐夫”,寒暄道:“我娘她们在后头,马上就到了。”

梁通才没察觉岳父的“冷待”,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畅快。第一晚妻子可怜巴巴的他有意克制了,第二晚根本没给碰,昨晚他厚着脸皮再三哄求,总算尽兴了一次,那滋味儿,一想到下午他要提前回京妻子明天才出发,他就想将妻子抱到马上,一起上路。

他心不在焉,傅容撇撇嘴,余光里见傅宛要下车,忙上前去扶,抢了梁通跟白汀的活儿。

“姐姐,我想你了。”站稳后,傅容抱住姐姐胳膊撒娇。

对面乔氏林氏等人也都出来了,在长辈们还有秦云月了然的注视下,傅宛不受控制地红了脸,摸摸妹妹脑袋道:“我也想浓浓,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傅容乖乖点头。

姐妹俩才往门口走了两步,官哥儿挣脱傅宣的手跑到傅宛身前,“二姐姐抱!”

傅宛心软似水,弯腰去抱,结果还没碰到官哥儿,腰处便传来酸痛,动作不由滞了一瞬。

乔氏看得清清楚楚,哪有不懂的,悄悄瞪了那边尤不知情的女婿一眼,主动将小儿子抱了起来,“真会撒娇,你二姐姐刚下马车,累着呢,哪有力气抱你,去找你父亲吧。”硬是将官哥儿塞给丈夫,她领着女眷们去了后院。

林氏很是识趣,看过新女婿后便领着傅宝跟儿媳妇回了客房,让二房一家人叙话。

乔氏想跟长女说贴己话,将两个未出嫁的女儿往外赶,傅宣乖乖去了西屋等着,傅容好奇姐姐婚后跟梁通相处情形,朝巧杏挤眉弄眼,悄悄溜到内室门口侧耳偷听。

“怎么样,几个婶子看着好相处不?”乔氏攥着女儿的小手问。梁通生母早逝,梁老爷子梁大老爷管不了小两口的事,梁映芳也是好的,乔氏唯一担心的就是梁通的婶娘们了。

傅宛低头道:“瞧着都挺和善的。”

乔氏叹道:“你刚嫁过去,她们心里不管怎么想,刚开始都会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宛宛你往后可得看清楚了,谁来找你你都笑脸招待,但若有人挑唆你做什么,你可千万别答应,至少也要先跟少渠商量商量。”

傅宛知道母亲担心什么,虽然有点难为情,还是忍羞道:“娘,少渠,少渠说明儿个让我跟大伯母他们一起上路,去京城的宅子,老宅这边,往后多半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女儿懂得如何做,不会给自己惹事的。”

“明天就动身?这么快?”乔氏又惊又喜,梁家提亲时的确答应让小两口一起住在京城的,可女儿才嫁过去啊……不过想想也是,梁家大房没有婆婆,梁通去京城,但凡讲点道理的人家,都不会留儿媳妇在家陪公爹小姑过日子的。

“好啊好啊,早点过去,早点给娘怀个大外孙子。”

“娘你又来了。”傅宛羞于听,起身要走。

乔 氏不许她走,瞅瞅门口,放低声音道:“看你连腰都弯不下去,这几晚少渠是不是……宛宛我跟你说,你现在身子娇,不能惯着他,一晚上最多一回,等过阵子彻底 适应了,稍微放纵点没关系,但也不能太勤快了。”丈夫是个书生,当年还缠得她险些没法下地呢,女婿那身板,乔氏是真的放心不下。

傅宛脸红得不能再红,又莫名地委屈,扭头道:“娘先让我什么都纵着他,现在又这样说,我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了。”前晚上是真的受不了才没给他,昨晚也怕的,可想到母亲的话,便认命地给了,结果闹了整整大半夜,今早险些丢人。

女儿囫囵吞枣不开窍,乔氏哭笑不得,待要细细说一遍,傅宛捂住耳朵不想听。

“好好,娘不跟你说,我让你爹爹跟少渠说去。”乔氏作势要起来。

傅宛急了,那种事情,她不想让爹爹知道,连忙拉住母亲的胳膊。

屋子里乔氏声音越发小了,傅容捂嘴偷笑,悄悄离去。

因明早梁通便要当差,中午用完饭他将傅宛送回家,顺便再欺负了一回,便快马加鞭地出发了。第二日傅宛领着丫鬟跟几个护院前来与林氏等人汇合,在乔氏傅容等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前往京城。

哥哥在京城,姐姐也走了,傅容回头望望这座住了快三年的宅子,竟有种人去楼空之感。

“娘,我舍不得。”靠在母亲怀里,傅容闷闷地道。

乔氏轻轻叹口气,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低声道:“浓浓别急,你爹爹托人打点了,或许年底咱们一家就能进京了,到时候娘领着你们去看你姐姐去。”

傅容“嗯”了声,心底是无尽的彷徨。

父亲能否提前进京,关系到他们一家能不能尽早团聚,也关系到她的姻缘。

可 是前世,这次父亲是没能进京的,或许是因为旁人的诋毁,也可能只是父亲的资历还没到,又或是京城没有适合父亲的位置。今年,先是徐晋那里态度不明,后来自 家又因跟柳如意的关系碍了郡王妃等人的眼,虽然徐耀成曾经暗示父亲庆国公府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傅容却是不太信。

郡王妃跟永宁公主的难缠,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明面上她们大概不会跟徐耀成对着干,背地里呢?

永宁公主是皇上的亲姑母,她稍微提一句自家不好,可能都会动摇皇上的心思吧?

傅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着。

~

京城。

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官员功绩考核时候,吏部、都察院再次忙成了一团。

吏部掌管所有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都察院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考察、举劾,故此大小官员们想要顺顺利利升迁,或是继续留任肥差,就不能得罪吏部或都察院的人,不说贿赂讨好,至少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

吏部衙门。

左侍郎崔方礼在徐晋一侧落座,将手中的单子放到徐晋身前,点点两处道:“选来选去,要想升官,只有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合适。平级调动的话,最好的位置是正四品通政司右通政,景行意下如何?”

徐晋把自己刚看完的两封折子递给他,“都是弹劾傅品言的,您看看。”

崔方礼展开瞧了瞧,嗤笑道:“全是无稽之谈,递上去皇上也不会信的。”笑完皱皱眉,抚须沉吟道:“由此可见,傅品言是个聪明人,外放这么久,竟没留下任何重要把柄。真能拉拢过来,倒不失一个助力。”

徐晋颔首默认。

傅品言世故圆滑,傅宸有勇有谋,都是可造之材,单为了他们,他也不会让傅容嫁给旁人。

“既然有人弹劾,您也不必替他说好话,给个正四品的京官便可。”

崔方礼听了,摇头失笑。

跟闲官光禄寺卿相比,通政司右通政虽然低了一阶,却专管内外章  疏,又有晋升盼头,那些不愿见傅品言好的,若知道傅品言最终捞到了这个位子,恐怕会更加气恼。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容:天生丽质难自弃,总有人上赶着讨好,真烦恼。

肃王:自以为是,我只是看上你父兄了。

傅品言、傅宸:……

肃王:……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傅容:爹爹,哥哥,为了女儿的幸福,你们牺牲一下吧!

肃王:……你给我等着!

第83章  

腊月初,调傅品言为通政司右通政的旨意下来了,命其年前进京领职补缺,元宵过后正式上任。

傅品言喜不自胜,接受过府衙众人的道喜,早早回府。本想先跟妻子炫耀讨赏的,得知两个女儿在屋里陪妻子说话,傅品言只好先收敛喜意,在外面踱了几步,平复心中喜悦之后,这才一脸淡然地走了进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乔氏坐在暖榻上看傅容姐妹教官哥儿念《三字经》呢,见丈夫进来,忙往里坐了坐,给丈夫让地方,顺便将手里的紫铜金鱼纹手炉递给丈夫,“外面冷,先暖暖手吧,巧杏赶紧给老爷倒茶。”

仕途顺利,娇妻温柔体贴,傅品言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接过手炉暖暖手,再喝杯热茶,傅品言笑着喊官哥儿:“过来,给爹爹念几句。”

官哥儿咧嘴笑,在傅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父亲身边,直接坐到了傅品言腿上。

父子俩一问一答,乔氏跟傅品言并肩坐不好看他,傅容在对面瞧着,很快就发现了父亲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意,奇道:“爹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我看你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乔氏扭头看丈夫。

傅品言轻笑,没理会妻子跟两个女儿的好奇,捏捏儿子小脸问:“官哥儿想不想二姐姐?”

官哥儿扭头瞅了一圈,好像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个姐姐,认真点头:“想!”

傅品言摸摸他脑袋,笑道:“那爹爹带你去京城看她。”

官哥儿没有出过远门,茫然地问:“京城在哪儿啊?我……”

还没说完,被乔氏抢到了怀里,官哥儿不解,乔氏可没空管他愿不愿意,惊喜地问丈夫:“去京城,是,是有旨意下来了吗?”

傅容也紧张地盯着父亲。

傅品言道:“通政司右通政,四品,没升没降,好在可以进京了,省着你们天天惦记宛姐儿。”

此言一出,乔氏高兴地在儿子脸上连续亲了几口,傅容则急着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傅品言路上早算好了,“初七走,这两天请信都亲友们来家里吃顿饭,算是辞别,然后还得收拾行李,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立即动身。你们抓空跟好姐妹们道别吧,往后不定能不能再见着了。”

傅容欢喜的不得了,但她没有忘记一件事,等父母说完正事,小声问道:“爹爹,之前你不是说对于进京没有多大把握吗,这次这么顺利,是不是用了大人情托人帮忙了啊?”

前世父亲冀州知府当得好好的,似乎也不是特别着急进京,得知留任后照旧高高兴兴地过年,没露出任何遗憾。这次姐姐嫁到京城了,她们娘几个常惦记,或许爹爹为了顺利进京比前世下了更大的功夫?

乔氏立即瞪了女儿一眼:“你爹爹有本事,这么多年的功绩皇上都看在眼里的,跟人情有什么关系?”这个傻丫头,平时说话那么嘴甜,今天怎么傻了?

傅容缩了缩脖子,她知道自己这样问父亲可能不爱听,但这关系到她能否心安,不弄个明白,她就是进了京城就算有机会见到安王,也束手束脚不敢刻意接近啊。

她们母女眉来眼去,傅品言失笑,实话实说道:“先前托了一个在吏部任职的故交帮忙留意着,不过他自己才做到五品,想帮我也帮不上大忙,最多提前透漏消息给我。这次顺利进京,确实出乎我意料。”

乔氏哼道:“有什么可吃惊的,你差事办得好,皇上心里都有数的。”

妻子盲目相信自己,傅品言悄悄捏了捏她手。

傅容没留意父母的小动作,脸上笑着,心却沉了下去。

两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的,自家得罪了庆国公府,父亲没被贬官便算是万幸了,现在居然称心如意成了京官,肯定有人暗中帮忙了。

是谁帮忙?

大伯父傅品川是不可能的,或许他帮了,但没有效果,否则前世父亲不会延后三年才进京。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父亲的故友,那么除了徐晋,傅容再想不到旁人。

徐晋又是何时帮忙的?

是两人“如胶似漆”时他提前打点好了,断了后他懒得再费事收回恩惠,还是,断了后帮的?

若是前者,傅容真心佩服徐晋大度,若是后者,傅容……

如 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跟徐晋有任何牵连。她不喜欢他,之前徐晋再三纠缠她不得不应付,现在傅容只希望徐晋也彻底忘了她,两人各过各的。换个人,对方偷偷对 她好,傅容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徐晋不一样啊,那人性格霸道又有权势,如果他真的还惦记着她,她进京后他肯定还会找机会跟她和好……

可惜这个疑惑,除非当面向徐晋求证,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的。

五日后,一家人打点妥当,在凛冽的寒风里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傅容不喜欢坐马车出远门,更不喜欢在寒冬腊月上路。

天 寒地冻的,再厚的车帘都无法完全抵挡外面呼啸的寒风,路上去林子里解手时更是遭罪。好不容易到了驿馆,一晚好觉后又要早起,冷哈哈的,再看外面灰白的天 空,心情越发烦躁。但傅容又不能抱怨什么,父亲心疼她们娘几个,每日都是等到日头出来老高后才启程,加上冬天黑的早,这次进京走得比四月里慢了不少。

“妹妹,你看外面阴沉沉的,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出发第五日,傅容总觉得天格外冷,稍稍挑开帘子,见外面一片阴沉,顿时大惊。

傅宣凑过来看看,脸上也露出担忧:“多半是了。”

没过多久,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前面傅品言派巧杏过来回话,命车夫赶快点,争取雪下大前赶到下一个驿馆。

车夫领命,扬起马鞭吆喝出声。

官道也不算平整,走得慢时不觉得,一旦快了,偶尔颠簸时傅容屁股都能脱离窄榻,那叫一个难受,气得跟傅宣抱怨:“以后哪我都不去了,真累人!”

傅宣无奈地笑。

马车终于停在驿馆门前时,地上已经积了两层鞋底那么厚的雪,一片白茫茫,倒显得天亮堂了不少。因为傅品言提前派人打了招呼,驿丞跟驿丞夫人得信儿后匆匆领着丫鬟仆妇举伞迎了出来。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驿馆,夏日乔氏跟这里的驿丞夫人相谈甚欢,这次来,那驿丞夫人也还认得她,听说一家人进京是因为傅品言调到京城了,对乔氏越发热络,亲自替乔氏举伞:“院子都收拾整齐了,炕也烧热乎了,夫人大可放心。”

乔氏瞅瞅旁边一个院子,随口打听此时驿馆都住了什么客人,万一有认识的,好走人情。

驿丞夫人笑道:“都是些普通官员人家,不过接近年关,南来北往的人挺多的,夫人若不是提前打招呼,这院子恐怕都要被人占了,可不是谁都像夫人这般大度,有的人啊,仗着自家有些出身,还嫌我们安排的不好,非要抢这大院子……”

乔氏含笑听着,快步进了后院。毕竟只是驿馆,这座最好的院子也才三进,胜在景致不错,大雪天里墙角几颗腊梅嫩黄喜人。

见她打量腊梅树,驿丞夫人马上指着墙外道:“那边有片梅林,雪停后夫人若有雅兴,不妨领着两位姑娘去逛逛。”

乔氏道谢,请她入内喝茶,驿丞夫人正要拒绝,一个青衣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夫人,外面来了两位贵客,老爷请您过去呢!”

驿丞夫人大惊,匆匆而去。

傅容看看驿丞夫人在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脚印,一边将斗篷上的帽子放下去,一边担忧地问母亲:“娘,既是贵客,一会儿不会要求咱们挪出去吧?”这大雪的天头,前后都没有城镇,天又黑了……

乔氏从乳娘手里接过官哥儿,轻轻拍着道:“放心吧,就算是贵客,这驿馆也不会没咱们住的地方,人家真不讲道理,咱们大不了换个院子。”又吩咐丫鬟们暂且不用开箱取物,免得真要换院子还得重新忙活。

傅容姐妹也没心思去里屋,一人捧着个手炉坐在母亲身边,一起看外面簌簌大雪。官哥儿安安静静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悬着心等了将近两刻钟,傅品言大步走了过来,见娘几个如临大敌的样子,怪异道:“怎么不去屋里坐?”

乔氏抬头问他:“听说有贵客来了,你见着了吗?”普通贵客,驿丞不会那么急着喊妻子商量。

傅 品言恍然,先命丫鬟们收拾东西,这才解释道:“是肃王殿下还有广威将军府二少爷,两人刚从霸州回来,赶上大雪,只好来这边投宿。对了,驿丞说驿馆已经占满 了,本想请咱们把院子让出来,搬到他们那边,肃王殿下出言阻止,跟属下住了咱们前面的客房。万一明日雪没停咱们不得不多住一日,你们娘几个留意点,别去前 面走动。”

乔氏惊讶极了:“都腊月了,他们去霸州做什么啊?”

正是傅容想问的。不是她自负,实在是太巧了,怎么他们前脚来,徐晋后脚就到了?

傅品言道:“听说前阵子霸州西北的山林里出现一只灵狐,正巧淑妃娘娘身体不适,肃王殿下便亲自去猎捕灵狐了。别说,那狐狸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一双眼睛也极有灵性,尾巴旁边多出一簇毛,竟似要再长出一条来,确实神奇。”

“我要看!”官哥儿不知何时来了精神,脆生生地道。

乔氏熟练地哄他:“天黑了,灵狐要睡觉了,明天娘再带你去看啊。”听丈夫描述,她也想看,只是对方是肃王,她们还是少给丈夫惹事吧,至于儿子,兴许睡一觉就忘了,真记得,大不了明早再编个瞎话,好糊弄的。

哄好儿子,却见傅容神情有些呆愣,想到女儿曾经见过肃王,乔氏不由提起了心,试探着问道:“浓浓想什么呢?”堂堂王爷,女儿再好,恐怕也难高攀,乔氏可不希望女儿动错心,将来失望。

傅容回神,瞅瞅弟弟,调皮地朝母亲眨眼睛:“娘放心,女儿大了,再好奇也不会去看的。”

第84章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慢悠悠落在地上。

傅容裹着斗篷,手捧紫铜小手炉站在门口,见丫鬟们早起扫出来的小道两旁积雪足有小腿来深,不禁唏嘘:“雪可真大啊。”

她 小时候长在南方,很少见雪,在信都过了快三年,见过几次,但今日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雪太多,一下子都清理出去并不容易,况且这里只是他们暂住的驿馆, 丫鬟们便只把通向前院的小道扫了出来,再把她跟傅宣所在的厢房门前扫出小道,这样便把院子分成了几片四四方方的雪块儿。

远处呢,早已掉光叶子的杨树榆树枝桠上挂满了一层厚厚白雪,房屋顶上更是一片银装素裹。天空是灰白的,细小的雪瓣不知疲倦地纷飞而下,视野所及,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被这灰白的天洁白的雪吞没。

冷归冷,真的太美。

“三姐姐!”

正房那边,官哥儿由傅宣牵着走到门口,脑袋上戴着顶厚厚小虎帽,小脸红扑扑,看到傅容,官哥儿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越发亮了,脆脆地喊道,呼出一团白气。

“官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傅容笑着跟弟弟打招呼,抬脚出了门。因为下雪,担心鞋面被地上的雪洇湿,她穿了高底的绣鞋,兰香怕她一时不习惯,小心地托住她胳膊,下了台阶才松开,落后一步跟在傅容身后。

“雪!”眼看着姐姐走过来,官哥儿伸出小指头指着旁边的积雪告诉姐姐。

傅容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他去碰窗台上的雪。

官哥儿好奇地将小指头探入雪中,才碰上便马上缩了回来,“冷!”

傅容哈哈笑,扭头对傅宣道:“咱们进去说话吧,外面冷。”

傅宣扫一眼墙角的腊梅树,有些不舍地点点头,跟着傅容去了屋里。

谁都没有提灵狐的事,官哥儿仿佛也彻底忘了。

直到傅品言过来用早饭,乔氏困惑问道:“不是说要陪殿下一起用饭吗?”

傅品言叹道:“殿下亲自带人去前面探路了,不知何时回来,咱们自己用吧。”

乔氏瞅瞅窗外,愁道:“今天是没法出发了,希望雪早点停吧,要不正堂宛宛一直等不到咱们,心里也不安生。”

傅品言点点头,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炕桌东侧。

乔氏吩咐丫鬟们摆饭。

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浑身都热乎乎的。

傅品言看看两个女儿,特别是傅宣,想到西边那一片嫩黄腊梅,笑道:“宣宣想不想去看腊梅?等晌午日头高了,我领你们去,那会儿雪应该停了。”小女儿最喜诗书字画,对文人盛赞的梅兰竹菊也情有独钟。

傅宣想去,但又担心:“会不会有很多人?”

驿馆都住满了,谁知道有没有外男在梅林里游玩?若是守礼的还好,万一遇到轻浮的,傅宣年纪虽小,却也不喜,更何况她去了,姐姐多半也会去的。

傅品言安抚道:“不必担心,肃王殿下在这边歇脚,他的侍卫已经将这座院子包括那片梅林都看了起来,等闲人休想靠近,正方便咱们去赏梅。”

长子曾经写信将他与肃王的初遇情形告知给他,又赞肃王面冷却不高傲。傅品言亲自打过交道后,也颇为欣赏这个王爷,因为知道对方性情,所以行事没有那么拘束,否则他断然不敢去梅林的。

傅宣听了,再不多言,乖巧道谢:“爹爹真好。”

傅品言又询问地看向傅容:“浓浓去不?”

傅容嫌弃道:“那么冷,鞋子湿了怎么办?爹爹带妹妹去吧,给我折几枝回来,我在屋里赏。”

其实傅容想去,又不想去。

去, 是希望能遇上徐晋,试探一下他是何时安排父亲进京事宜的,或是试探徐晋对她还有没有留恋,没有她好彻底安心。但傅容又怕真遇上了,徐晋会不会误会她对他别 有心思?毕竟现在徐晋住在这里,她明知道他在还出门,哪怕她是真的单纯陪家人赏景,落到徐晋眼里,怕也会变了味道吧?

两相权衡,傅容选择不去。

好比那只狐狸,再好奇她也不会去看的,才不会让徐晋自作多情。至于她是不是自作多情,等着好了,如果徐晋没打算放弃她,他早晚会露出马脚,譬如这次巧遇,傅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爱女惫懒,傅品言早已有所准备,并未吃惊。

乔氏倒是松了口气,她最怕女儿对位高权重又俊朗非凡的肃王动心,现在女儿跟平常一样懒散怕冷,没有因为外出可能会遇到肃王就盼着出门,足见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带宣宣去好了,我们在屋里待着,我也怕冷。”乔氏笑着对丈夫道。

傅品言无奈地看她一眼,难得他想陪陪她们,结果只有小女儿领情。

没过多久,雪果然停了,安排去扫雪的下人也很快回来复命,傅品言又陪妻子坐了会儿,等日头出来暖和了,这才领着傅宣出门。

官哥儿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离开,朝母亲撒娇:“我也想看梅花。”

傅容将弟弟抱到怀里哄:“外面冷,官哥儿出去会冻着的,鼻子不舒服。”

官哥儿前阵子刚病过一场,还记得流鼻涕的难受劲儿,现在听姐姐这样说,立即乖乖坐好,不想去外面了。

屋子里安静温馨,傅容享受地靠在迎枕上晒日头,不想外面哪个丫鬟突然提到了灵狐二字,傅容大惊,睁开眼睛,就见官哥儿朝窗外仰着小脸,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傅容暗道糟糕,连忙坐正了,跟母亲一起聊梅花打岔,可是已经晚了。

“娘,我要看狐狸,看两条尾巴的狐狸!”官哥儿扑到乔氏怀里,指着外面道。

乔氏头疼,想出各种理由糊弄儿子。

官哥儿却认定了,不管母亲姐姐怎么说,就是要看狐狸,不答应就仰头哭。

这么大的孩子,懂事的时候可招人喜欢,一旦犯起倔来,连最惯着弟弟的傅容都心生嫌弃,穿鞋下地就想逃走,让母亲一人哄。

“三姐姐带我看狐狸!”瞧见姐姐要走了,官哥儿抹抹眼睛,伸手朝傅容要抱,小脸上挂着刚刚掉下去的泪珠,大眼睛湿漉漉的,里面全心的信任渴望好像也沾了水儿,如春雨般落在傅容心头,一步也不能再走。

本就难以狠心拒绝,官哥儿又可怜巴巴地喊了声“三姐姐”,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闪了闪,重新挤掉两滴豆大泪珠。

傅容求助地看向母亲。

乔氏也受不了儿子的可怜样,瞅瞅外面,灵机一动,“啊,我听他们说狐狸跑梅林那边去了,咱们去那边找狐狸去。”这趟门是非出不可了,她先拖延一下,路上儿子忘了狐狸最好,忘不了,她把小混球交给丈夫,让他哄去吧。

官哥儿半信半疑,扭头看姐姐。

傅容收到母亲的眼色,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快去那边找狐狸,那官哥儿不许再哭了,狐狸最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子,你越哭,它越跑。”

“我不哭了。”官哥儿吸吸鼻子,认真点头。

乔氏没好气地拍了儿子小屁股一下。

傅容则吩咐丫鬟备水,亲自帮弟弟洗脸,再抹上香膏。

娘俩一起帮官哥儿系斗篷时,小丫鬟来报:“夫人,殿下还没回来”。

却是乔氏担心撞见肃王,特意派丫鬟打听了一下。

没回来最好,乔氏迅速收拾完毕,将官哥儿放到小木车里,骨碌碌推着出了门。

到了前院,看见门口站了两个侍卫,乔氏傅容神色自若地往前走,冷不丁官哥儿突然扶着车板站了起来,朝一个侍卫喊道:“狐狸跑了!我去抓狐狸!”

侍卫愣住,一脸茫然。

乔氏跟傅容都暗暗庆幸出门戴了帷帽,旁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色。

正想快点走出正门,前面突然拐过来三道身影,领头的男人脚踏黑靴,一身绣蟒纹玄色长袍,毫无预兆地从满眼雪白中走过来,仿佛神兵从天而降。乔氏情不自禁往上看,就对上了男子俊美无双的清冷脸庞,那凤眼如墨,长眉微蹙,似是为眼前的情形不解。

乔氏连忙避到一侧,屈膝行礼:“不知殿下归来,无意冲撞,还请殿下恕罪。”

傅容也低头行礼,暗暗咬唇。

“夫人客气了。”徐晋言简意赅,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寒气,抬脚要走。

秦英拉了他一把,转而朝乔氏笑道:“伯母可还记得我?五月里大姐出嫁,我也去送了。”

乔氏笑道:“记得记得,半年不见,二公子长高不少,越发俊朗了。”

“伯母谬赞。”秦英哈哈笑,见木车里小男娃好奇地盯着自己,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这是官哥儿吧,听正堂提过好几次,官哥儿,刚刚我听你说狐狸跑了,什么狐狸啊?”

乔氏面现尴尬,此时此刻却不好插话解释,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出门。

官哥儿本来认生的,听到狐狸不怕了,指着外面道:“有两条尾巴的白狐狸,我要去抓。”

秦英看看一侧的乔氏母女,稍微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替乔氏圆谎道:“是跑了,不过已经被我们抓回来了,官哥儿想看,我这就带你去看。”

官哥儿兴奋地扭头看母亲:“抓回来了!”

乔氏为难极了,委婉地劝秦英:“那种灵物,岂是谁都可以看的?二公子跟殿下刚从外面回来,还是快回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不用理他一个小孩子。”

秦英知道她避讳什么,询问地看向徐晋。

徐晋看看官哥儿,对乔氏道:“夫人言重了,灵狐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实则与普通狐狸相差无几。秦、傅两家是姻亲,夫人不必过于拘礼,既然小公子喜欢,夫人不如领小公子到厅堂稍坐,我这就派人将那物抬出来。”

盛情难却,乔氏只好应下。

徐晋颔首,正要离开,熟悉的娇软声音忽然入耳:“娘,你带弟弟去看吧,我去梅林寻爹爹。”

他不受控制地回头。

看见身披梅红斗篷的姑娘转身离去,脚步轻盈,像一朵会飞的梅花,飞过墙头不见。

第85章  

傅容头也不回地走了,乔氏想要阻拦,又不好当着肃王秦英的面大声喧哗,幸好傅容身边跟着兰香,而这座宅子周围都是肃王的人,丈夫应该也没有走出多远,不用担心女儿出事。

“小女急着去找她父亲,礼数不周,让两位见笑了。”往厅堂那边走时,乔氏惭愧地道。

徐晋没有言语。

秦英笑道:“是三妹妹吧?听正堂少渠提起过,伯母不用见外,都是自家人,三妹妹喜欢看花就随她去好了。”

乔氏听他语气,似乎跟长子女婿很熟,不由问了出来。

秦英目送徐晋去了他的房间,扯扯嘴角,热络地将乔氏母子让进厅堂,以晚辈礼恭恭敬敬站在一侧,熟稔地谈及他跟傅宸梁通的交情,等侍卫将关着灵狐的铁丝笼子抬过来,又大哥哥般抱着官哥儿去看。

灵狐毛发如雪,一双眼睛如黑宝石般,警惕地打量周围。别说官哥儿,就是乔氏巧杏等人都看痴了,聚精会神地听秦英描述他们是如何费尽心思抓住灵狐的。

院子外面,傅容还没走到梅林边上,便被许嘉喊住了。

傅容慢慢停住脚步,帷帽下嘴角微翘。

她就知道,徐晋先是跟他们住进一座驿馆,刚刚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非要在她出门的时候现身,肯定是故意的。就跟那次一样,说什么彻底了断,分明是贪图她容貌,放不开手。

“许侍卫喊我何事?”傅容安抚地捏捏兰香的手,转过身问。

许嘉在她十步外停下,低头道:“王爷有请,请三姑娘随属下走一趟。”

“姑娘……”兰香紧张地攥住傅容胳膊。那次在郡王府花园里她就觉得自家姑娘跟肃王之间似乎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现在,一个王爷想私会姑娘,兰香怎么想都无法放心。

傅容有点意外。

以前徐晋想见她,都是招呼不打直接夜闯闺房的,这次倒是守礼了,改在白天见面。

傅容不想去见徐晋,但她明白,现在不去,说不定今晚徐晋又要摸进她房间。

“走吧。”傅容平静地开口,往前走时小声叮嘱兰香:“什么都不用想,跟我去就是了。”

她是主子,兰香就是有什么想法也没用啊,只能忐忑不安地跟着。

这座院子有三进,昨日徐晋说住客房便可,傅品言怎敢让他住客房,将第一进让了出来,他们一大家子连同仆人占了后面两进。此时徐晋就坐在第一进西跨院的正房厅堂,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跨院里的雪景。

看着看着,就见许嘉领着两个姑娘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容身上。

半 年不见,她长了不少,也可能是脚下高底绣鞋的关系,之前在门口突然撞上,看见她窈窕的身影,徐晋差点没有认出来,还是她不动声色地往乔氏身后躲了躲,他才 确信是她无疑。但他只知道她个子长了,看不见她模样有了什么变化,不知道快要十五岁的她,是不是更像前世那个嫁过一次的傅容,而不是这辈子他自以为很了解 的娇憨小姑娘。

微风从一侧吹来,她面前的白纱动了动,露出白皙如玉的下巴,红唇隐隐若现。

在她走近之前,徐晋垂眸,不再看。

“王爷在里面,三姑娘请进。”许嘉在门前停下,请傅容进去。

傅容抬脚进门,兰香想要跟上,被许嘉伸手拦住。

“姑娘!”兰香焦急地喊人。

傅容回头看看,笑道:“去旁边等着吧,王爷只是请我过来问几句话,不用担心。”

兰香咬咬唇,看一眼里面肃容端坐的男人,到底没敢多说什么,转身守在门旁。

许嘉从外面将门带上,示意她随他一起走远点,“王爷与姑娘谈话,你我不适合听。”

兰香眼睛望天,一动不动。

许嘉径自从她身前走过:“随你,事后王爷命我杀你灭口,我不会手软。”

灭口?

兰香大惊,瞅瞅男人离去的背影,再靠近门板听听,听不到任何声音,猜到那位肃王殿下或许是在等她走呢,犹豫片刻,乖乖朝许嘉追了过去,又在距离许嘉几步远时转身,担忧地望向门口。

厅堂内,门一关,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

傅容没看前面的男人,也没往他身边走,就站在门口问道:“王爷找我?”

“把帷帽摘了,本王不习惯同藏头露尾之人说话。”徐晋看着茶杯,冷声道。

傅容在心里哼了声,懒得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背转过身取下帷帽,再理理鬓发,这才重新转过身。她不会为了徐晋特意打扮,但也要注意仪态的,披头散发的,那是丢自己的脸。

徐晋抬眼看她。

她穿着素白绣梅花的长裙,外系梅红色斗篷,因为天冷,那娇媚脸颊白里透红,鼻尖儿也红红的,比夏日里多了俏皮可爱。徐晋再不喜欢她这个人,也不会否认她的美貌,好比现在,她露出脸庞,昏暗的屋子好像都明亮了三分。

徐晋盯着她那双似乎不屑看他的眼睛,问:“本王握有解毒丸一事,不算身边亲信,外面只有你与徐晏知晓。八月里信都王突然向本王求解毒丸,是否与你有关?”

八月里……

那是柳如意死的时候。

宛如伤疤再次被人揭开,傅容慢慢白了脸,稳稳情绪,低头赔罪:“是我告诉郡王爷的。当时故人危在旦夕,我也不知道王爷怀有解毒丸乃是秘密,情急之下便对郡王爷说了。若因此给王爷添了麻烦,我愿意领罪。”

徐晋哼了声:“那次是王叔行事谨慎,没有惊动旁人,否则不小心走漏消息,你可知本王会有什么下场?怀璧其罪,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该上呈皇上,一旦皇上得知本王有如此灵丹妙药却不孝敬他,你说,他会怎么看本王?”

傅容脸色大变。

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她……

悄悄窥视前面的男人,见他神色冷峻,凤眼里冰冷无情,俨然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随时都会兴师问罪,傅容再不敢心存侥幸或自作多情,扑通跪了下去,“民女不知此中利害,求王爷开恩,饶过民女这一次。”

徐晋攥紧了拳,难以置信地盯着跪在那里的人。

她居然为了这种事情跪他?

当初他将她抱在怀里百般疼宠,不见她动心,现在他吓唬她两句,她就怕成了这样?

她是有多不信任他?

重生后他对她的那些讨好承诺,她不稀罕,也一个字都没信吧?所以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翻脸无情的王爷,一个小肚鸡肠到会对曾经喜欢的姑娘施以惩罚的男人?

徐晋暗暗运气,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平息了下去:“起来,本王没那么小气,找你只是警告你以后别再将本王的事情随便透露给旁人知晓,当初不瞒你是信任你,不是为了让你四处宣扬的。”

他声音里隐含愤怒,傅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兴不出半点违逆的念头,乖乖站了起来,低着脑袋,再无刚进门时的趾高气扬。

傅容一直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人。

就拿徐晋来说,他厚颜无耻,讨好她哄她,她胆子就大了,只把他当成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看待。但徐晋突然冷下来,眼里没有柔情恋慕,那他在傅容眼里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杀了她也不会招惹任何麻烦的皇子,傅容如何能不怕?

照现在的情形,之前显然是她想太多了,这个徐晋,对她哪里还有半点留恋?

傅容小声保证:“王爷放心,民女记住了,凡是跟王爷有关的事,民女绝不再告知任何人。”

她低眉敛目站在那儿,收起了一身傲气,徐晋突然想起了上辈子。

她是他的妾时,就是这样的。

在他见过她千娇百媚的万种风情后,再看她变成这样,徐晋只觉得讽刺。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

他承诺娶她为王妃,怕她不信,又送信物又提携她父兄,他千方百计找各种机会见她,送她喜欢的礼物,这些都不能让她动心,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安安分分做他的妻子,她到底想要什么?

要她惦记了两辈子的安王?

“你走吧。”越想越气,徐晋端茶送客。

傅容听话地转身,走了两步,她抿抿唇,回头道谢:“民女父亲这次顺利进京,是王爷当初的安排吧?王爷大人有大量,民女由衷感激王爷。”

徐晋冷笑:“本王当时既然答应你,事后便不会因为跟你分开,再去拆你父亲的台。不止你父亲,包括你兄长姐夫,本王都不会找他们麻烦,安心了?本王堂堂皇子贵胄,还没小气到连送一个女人的礼物都要一一索回!”

他拔高了声音,傅容吓得直打哆嗦,只觉得现在的徐晋浑身缠满了炮竹捻儿,她的话就是火星,一点一个准。再不敢跟他待着,傅容又诚惶诚恐谢了一遍,灰溜溜开门走了。

冷风迎面出来,空气清冷新鲜。

傅容环视一圈院子里的雪景,朝那边兰香招招手,脸色发白,嘴角却带着轻松的笑。

“姑娘在笑什么?”主仆俩并肩往外走时,兰香疑惑地问。

“不该问的别问。”傅容语气轻快地道。

徐晋对她越坏,说明他越反感她,傅容猜测可能是她透露解毒丸的事情彻底惹怒了他,但那又如何?现在徐晋彻底不喜欢她了,又大方地不会找父亲哥哥的麻烦,自从重生结识徐晋之后,傅容第一次这么轻松。

走廊拐角,许嘉也瞧见傅容脸上的笑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三姑娘既然笑了,那她跟王爷多半已经和好了吧?

他喜滋滋地去了厅堂,进门时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才一眼,许嘉立即低头绷脸,暗暗期盼主子没留意到他自作聪明的笑。

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立了半天,许嘉越想越不明白,王爷跟傅三姑娘到底说了什么啊,怎么三姑娘走时一脸云淡风轻,自家王爷脸却跟阎王爷似的?

“去看看,傅夫人母子是否还在厅堂。”

“是。”

有了差事,许嘉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打探,很快去而复返:“回王爷,傅家小公子喜欢灵狐,守在笼子旁边不肯走,傅夫人跟三姑娘正在哄他。”

徐晋闭上眼睛,过了会儿起身,朝正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哈哈哈哈

第86章  

从西跨院出来,傅容没再去梅林。

耽误了这么久功夫,傅容怕在去梅林的路上遇见父亲,回头父母说起来发现时间对不上,肯定要起疑心的,正好正院厅堂里弟弟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料到弟弟肯定是在看灵狐呢,傅容便领着兰香朝那边走了过去。

徐晋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她此时不去梅林的原因,不至于误会她别有所图。

“娘,秦二哥。”进了屋,傅容一边摘帷帽一边跟屋里的人打招呼,秦家与傅家是姻亲,她在屋里还戴帷帽,反倒显得太做作。

秦英正扶着官哥儿肩膀看灵狐,小家伙淘气,总想伸手去摸笼子,秦英担心他被灵狐伤了。听到有人进来,秦英好奇回头。其实他早就从妹妹秦云玉那里听闻傅容的美貌了,当初在船上没逮着机会看,现在见了,当即就愣了几瞬,还是怀里官哥儿仰头喊姐姐撞到他下巴,他才回神。

“三妹妹。”他尴尬地喊了声,见傅容并没留意他的短暂失神,松了口气,守礼地移开视线。

美 又如何,那是表兄放在心上的姑娘。虽然表兄不肯承认,但表兄先是路上耽搁然后“碰巧”与傅家同时抵达驿馆,今早又拉着他在雪地里一番折腾兜兜转转回来恰好 遇到傅家母女,再联想夏日里看龙舟时他对傅家兄弟们的特别青睐,秦英又不傻,一猜便能猜到表兄看上了傅家三姑娘。既如此,傅容再美,他也不能乱看,看动了 心也是白动,没动心还看,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他捏捏官哥儿的小胖手,继续给他讲灵狐的故事。

女儿去而复返,乔氏挺意外的,小声问傅容:“不是赏花去了吗?”

傅容瞅瞅鞋子道:“我嫌那边雪多,走到半路又回来了,娘,这就是那只灵狐吧?”说完绕过母亲,低头去看灵狐。

“姐姐看,它有两条尾巴!”官哥儿兴奋地指着灵狐尾巴道。

傅 容认真瞧了瞧,发现灵狐那条粗尾巴旁果真多了一小撮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长出一条来。可惜在笼子里关了几日,灵狐白如雪的毛发有的地方已经脏了,特别是 下巴那里,还带着一些血迹,大概徐晋命人直接喂它生肉的吧。傅容明白,到了京城,徐晋将灵狐送给他母亲前肯定会让人把灵狐洗干净的,现在冰天雪地的又是在 路上,不便清洗。

但一只脏兮兮的灵狐,眼睛再美,傅容也没兴趣多看。

“官哥儿过来,咱们回去了,灵狐会法术,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已经满足了好奇心,傅容不想继续逗留下去跟徐晋等人有更多牵扯,伸手召唤弟弟。

官哥儿往秦英怀里缩了缩,大眼睛重新落到灵狐身上,小声道:“我要看。”

倒是秦英,瞥一眼傅容白皙纤细的玉手,不自在了,本能地将怀里的小男娃往外推。

官哥儿察觉了,小身子使劲儿往大哥哥怀里拱,就是不想走。

秦英无奈,对傅容干笑道:“三妹妹跟伯母先回去好了,官哥儿留在这里玩,等他看够了我再将他送回去。”

官哥儿乖巧地点头。

傅容站直身子,看向母亲。

乔氏不放心将儿子交给秦英照顾,她也不好意思,亲自过来哄官哥儿,奈何官哥儿喜欢灵狐,又有人愿意哄他,聪明地赖定秦英不肯走,乔氏强行去扯,官哥儿就仰头哭,无赖极了。

僵持之际,门口一暗,徐晋走了进来。

乔氏可以把秦英当成亲戚家的子侄,徐晋她可不敢,此时被徐晋看到自家小儿的顽劣状,尴尬羞愧之极,狠狠瞪了官哥儿几眼。

在官哥儿看来,母亲那几眼就代表了打在屁.股上的几巴掌,小家伙也不懂得他早晚都会落到母亲怀里,只想着现在不要挨打,越发抱着秦英脖子不肯松手。

秦英原本蹲在灵狐笼子前,徐晋来了,他不得不抱着官哥儿站了起来,回头跟徐晋解释起因。

傅容臊得脸都红了。

父母不知道她与徐晋的事情,她却清楚得很,因为她的关系,徐晋肯定是极为厌烦他们家的,之前完全是碍于礼数客气行事,如今她刚触怒了他,徐晋会不会以弟弟为由讽刺他们一顿?

她躲在母亲身后,只盼徐晋少看她一眼,火气会小一点。

徐晋进门后径自走到秦英身边,低头看官哥儿。

官哥儿靠在秦英肩头,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徐晋,小孩子也会看人脸色,知道这人连母亲都怕。

而傅宸五兄妹里,傅容三姐妹容貌都随乔氏,细看各有千秋,傅宛傅宣脸上都有傅品言的些许影子,傅容是最像乔氏的,只比乔氏更美。傅宸官哥儿呢,傅宸更像傅品言,官哥儿一个小男娃,容貌却随了乔氏,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亮水润润,长大了定会叫无数少女乱心。

徐晋跟小男娃对视片刻,侧身对乔氏道:“夫人先去休息吧,稍后我会派人送小公子回去。”

乔氏惊讶极了,为难道:“这,幼子顽劣,怕唐突殿下……”

徐晋听了,轻轻一笑:“夫人太客气了,如果不是我们带回来了灵狐,小公子也不会好奇想看。夫人尽管放心,我也有幼弟,见识过小孩子各种调皮,小公子乖巧懂事,怎么会唐突我?除非夫人觉得我气量狭小……”

乔氏惶恐,忙行礼道:“殿下宽和待人,臣妇不敢。既然殿下不嫌弃,那我等先告退,倘若幼子顽劣不堪,殿下尽管吩咐丫鬟抱他走就是了。”

徐晋颔首。

乔氏便吩咐巧杏留在这边照看着,她叫上傅容走了。

傅容偷偷瞅瞅弟弟,咬唇离去。

路上乔氏想了想,跟傅容叹道:“刚刚吓坏娘了,你弟弟那样不听话,幸好肃王殿下脾气好,没跟咱们计较,还肯纵着你弟弟。嗯,听说肃王殿下跟六殿下兄弟情深,看他对官哥儿这样好,肯定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傅容从来没觉得徐晋脾气好,但今日,徐晋对母亲对弟弟确实十分客气。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傅容有些走神了。

其实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跟徐晋打过多少交道,或许她切身体会了徐晋对女人的两种态度,可他在外面是如何行事的,除了道听途说,傅容还真不了解。但几件事情看下来,傅容必须承认,除了对她,徐晋这人还算君子,如他胸襟宽广,没有因为两人的关系报复她父兄……

跟好色的太子倨傲的康王相比,徐晋,算是个正派谦和的王爷吧?

是又如何?

徐晋再好,她不喜欢,她躲他躲得问心无愧。

先 前徐晋对她各种好,无非是男人哄女人的把戏,只为了动手动脚。就像徐晋自己说的,他没小气到索回当初送“心上人”的礼物,那她傅容也没傻到认为自己受了徐 晋多大恩。她没求过徐晋什么,父兄的一切,是徐晋为了讨她欢心主动送上来的,而他早在那几个晚上用唇舌讨回了利息。

她只求过他两件事,一是再别纠缠她了,徐晋不听。

第二次就是为了柳如意。

徐晋送药是给徐耀成面子还是给她,傅容不确定,或许,多多少少有点顾及旧情吧?

他肯给药,即便柳如意死了,傅容依然感激,就像她同样感激徐晋的豁达大度,只可惜……

人各有命,傅容不想搀和皇子之争,对徐晋的那点感激也不足以让她搭上自己跟一家人做赌注,现在这样最好,徐晋对她无心,她对徐晋无意,两人各走各的,最终结果如何,都是他们的命。

冷风迎面吹来,傅容扬起头,看枝头碎雪随风飘落。

~

厅堂里面,徐晋示意秦英许嘉等人下去,连乔氏留下来的巧杏也命她出去。

秦英许嘉没有犹豫,巧杏看看呆愣愣站在中间的官哥儿,硬着头皮跪下:“殿下,我家小少爷认生,奴婢怕他哭闹扰了殿下清静,还是让奴婢在旁边陪着吧。”

徐晋没理他,朝官哥儿招了招手:“我跟你一起看灵狐,你怕吗?”

官哥儿看看笼子里的白狐狸,摇了摇头,慢慢朝徐晋走了过去。

徐晋将小男娃抱到膝盖上坐着,扫一眼巧杏,声音平静:“下去吧。”

巧杏隐隐约约明白了,肃王这是喜欢小孩子,又不想让人瞧见他跟小孩子相处的情形,好比自家老爷,都是等她们走后才会放下.身段恣意哄小少爷,顿时再无顾虑,低头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官哥儿瞅瞅空荡荡的屋子,仰头看头顶的男人。

徐晋在小家伙眼里看到了害怕,他笑了笑,轻声问他:“几岁了?”

官哥儿乖乖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岁。”

徐晋攥住他小胖手捏了捏,“过完年几岁?”

官哥儿认真想了想,很是肯定地道:“五岁!”

徐晋无声地笑,胸膛振动,笑着笑着见官哥儿也笑了,一双水润大眼睛像极了她,心头涌起一阵复杂。

上辈子,他一直都想跟她生个儿子,可她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直到他死,她肚子也没有消息。

徐晋出神地打量官哥儿,他跟她的儿子,将来一定会跟官哥儿一样聪明可爱吧?

不对,他跟她的儿子,只会比官哥儿更出色。

摸摸官哥儿脑袋,徐晋抱他蹲到笼子边上,低声问道:“知道我是怎么抓住它的吗?”

官哥儿还记得秦英的话,兴奋地点头:“大网!”

徐晋笑而不语,目光投向笼子。

里面白狐也在看他,徐晋却透过白狐美丽的眼睛看到了她狡黠的笑容。

傅容……

她就是一只自以为很聪明的狐狸,千方百计躲他,躲不掉就骗他,暗中精心打扮想引起安王注意。她都这样了,他再主动求娶,她一来不愿意,二来心里肯定会笑话他傻,以为他不论如何都喜欢她都非要娶她。

徐晋是要娶傅容,但绝不是因为对她痴情,也绝不会让她自鸣得意。

他要让她放松警惕,然后自己跳进他专门为她准备的网。他要她无路可退只能死心做他的王妃,要她反过来想办法讨他这个夫君的欢心,同上辈子一样。

她那么识时务,徐晋相信自己会等到那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吧,肃王yy将来浓浓主动巴结他时,估计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哈哈~

第87章  

有外人撑腰,官哥儿在前院看了好一会儿狐狸,最后被赏梅归来的傅品言抱回后院。

其实官哥儿没看够呢,但是父亲一瞪眼睛,他就怕了,不敢再耍赖。

见丈夫将小淘气领回来了,乔氏接过儿子按到腿上,对准官哥儿穿着厚厚棉裤的小屁.股使劲儿打巴掌。

官哥儿瞅瞅对面偷笑的三姐姐,乖乖地趴着,一动不动。

“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娘的话?”乔氏是真气坏了,最后两下用了点力气。

官哥儿眼含泪珠点头。

乔氏嫌弃地将他放到一旁:“找你的灵狐玩去吧,娘不喜欢你了,也不抱你了。”

官哥儿这下怕了,哭着往母亲怀里钻,被推开继续钻,最后拽着母亲袖子趴在乔氏怀里睡着了。

乔氏这才跟丈夫说正经事:“你去接官哥儿的时候,殿下怎么说?”

傅品言笑道:“你别多心,我看殿下挺喜欢官哥儿的,回来时官哥儿抱着殿下不肯动手,可见跟殿下玩到一块儿去了。”如果肃王只是客气,不会对官哥儿那么好,哄得官哥儿舍不得跟他分开。

乔氏松了口气:“殿下真是平易近人。”

傅品言点头附和。

那边傅容一心摆弄妹妹剪回来的腊梅花枝,充耳不闻。

次日徐晋等人早早出发了,傅品言看看外面路上的积雪,想到自家那一堆行李,决定再等两日,等官路中央的积雪化得差不多再走。

幸好接下来一直都是晴日高照,三日后,一家人抵达京城。

除了老太太没有出门,傅品川把大房三房的小辈都叫出来了,一起到门口迎接。

热闹过后,傅品川请傅品言到书房说话。

“二弟这些年为民造福,步步高升,实在另为兄敬佩。”落座之后,傅品川诚心赞道,“这次皇上召二弟进京,应是觉得二弟在外面历练得差不多了,准备重用二弟,你可要用心当差,别辜负了皇上的期许。”

他这个二弟,少时有才学,外放这么多年一直仕途顺利,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傅品言连连摇头,苦笑道:“大哥太高看我了,无论是在外面当差还是回来,全是仰仗大哥在京城给我撑腰,单凭我自己,恐怕再熬几年也坐不到冀州知府的位子,更不用说进京了。大哥别夸我,以后还需多多提点小弟才是。”

傅品川笑笑,问他打算何时去通政司领职。

朝廷马上就要大休了,傅品言道:“下午便去。”

傅品川颔首,一边用茶,一边给傅品言介绍通政司里的情况,还有朝堂形势。

对于新进京的地方官而言,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金玉良言,宛如黑暗里的指路明灯。傅品言认真聆听,偶尔引述到各地派系。兄弟俩久别重逢,难免有些陌生隔阂,不过经此一番长谈,年少时相互扶持的情谊迅速回温,竟胜似一母同胞。

五福堂里,也是一片和乐融融。

老太太抱着官哥儿稀罕,好像那是她嫡亲孙子,官哥儿却不习惯老人身上的气味儿,皱着小脸望向母亲。

乔氏心疼儿子,但老太太喜欢,她没有不给老太太抱的道理。

傅容舍不得弟弟受委屈,故作惊讶地走到老太太身边,握住官哥儿伸出来的小胖手问道:“看你小脸皱的,是不是想嘘嘘了啊?”

官哥儿没想嘘嘘,但他着急回到亲人怀里,也没听清傅容说了什么,扭着身子要姐姐抱。

傅容笑着朝老太太赔罪:“您瞧,弟弟急了,那我先抱他去解手吧。”

老太太照顾过三个子女,亲孙子孙女也不少,哪里看不出来官哥儿只是不想让她抱?但傅容都这么说了,官哥儿又小家子气不识抬举,她也懒得再演戏,摆摆手道:“快去吧,小孩子最不禁憋,别憋坏了。”

傅容笑容不变,快到门口时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乔氏道:“娘,弟弟衣裳都搬到东院了,那我先领弟弟回去了,顺便给他换身衣裳再过来陪祖母说话。”

“去吧去吧。”乔氏随意地道。

老太太轻轻笑了笑。

傅容没看她,径自抱着弟弟出了屋,拐进走廊,她将沉甸甸的小家伙放到地上,牵着他手道:“姐姐没力气了,官哥儿自己走啊。”

官哥儿点点头,小声辩解道:“我没想嘘嘘。”

傅容轻轻笑,停住脚步,蹲下去问他:“那你想让老太太抱吗?”

官哥儿立即摇头:“她身上臭。”

傅容跟老太太近距离打过交道,臭说不上,确实有淡淡的怪味儿,也不知她平时用的是什么熏香,小孩子不懂,大概凡是他不喜欢的味道就是臭了。

“可 她是咱们祖母啊,娘都得听她的话,你不想让她抱,千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她就会欺负咱们娘,知道不?”傅容尽量简单地解释给弟弟听,“下次她再想抱官哥 儿,官哥儿乖乖给她抱,她抱一会儿就会放你下去的,如果她一直不放,或是弄疼你了,官哥儿就说自己要嘘嘘,记住了吗?”

“娘也怕她吗?”官哥儿有点不明白。

傅 容点点头:“爹爹跟娘都怕她,所以官哥儿不能惹她生气,在她面前也不能哭闹,不喜欢她抱就说想要嘘嘘,不过每天只能说一次。”她们二房明面上不能得罪老太 太,唯有尽量不给老太太教训他们的把柄,弟弟懂事点,能省不少麻烦。反正官哥儿在五福堂的时候,她跟母亲至少有一人会在身边,不用担心官哥儿真受什么大委 屈。

连爹爹都怕的人,官哥儿这下明白了,“在她面前要听话。”

傅容奖励地亲了弟弟一口。

“姐姐香。”官哥儿依赖地抱住傅容脖子。

姐弟俩慢悠悠回了东院,傅容可没打算回去,抱弟弟到屋里暖榻上玩,只让兰香跑一趟,就说小少爷困了要睡觉。

又过了半个时辰,傅品言夫妻才领着傅宣回来。

下午傅品言去通政司衙门了,刚走不久,傅宛过来了。

傅容快三个月没瞧见姐姐了,傅宛一来,娘几个围坐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官哥儿也不想睡午觉,非要二姐姐抱。乔氏将小家伙抓到自己怀里,意味深长地瞅瞅傅宛肚子,小声问道:“有消息了吗?”

傅宛脸上微红,悄悄瞥一眼两个妹妹,小声回道:“没呢,娘你急什么啊。”伸手将弟弟抢到了自己怀里。

乔氏忙道:“不急不急,你们才成亲多久啊。”

傅容在旁边听了,心中一黯。

姐姐身体没有问题,肯定会怀孩子的,她……

跟徐晏过了三年,跟徐晋过了一年多,那种事情都很频繁,却始终不曾有孕,母亲请过好几个郎中帮她看,都没看出问题。去年葛神医帮她看病,傅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好问自己是不是难以受孕,便只问身体是否有隐疾,葛神医再三保证她身体康健,绝无任何隐患。

两相结合,傅容得出两个猜测。

一是葛神医是对的,她身体完全没有问题,是她倒霉,遇到的两个男人都……

另一种,是她确实难以受孕,而且脉象不显,葛神医跟普通郎中都看不出来。

当时傅容觉得,她从小身体就好,葛神医又名不虚传,一定是徐晋徐晏不行。

直到后来发现齐竺曾经暗算她,傅容才有了第三种猜测:她跟徐晏徐晋身体都没问题。

那 么上辈子她不能怀孕,定是被人暗算了,手段还极其高明,普通郎中都诊断不出来。而暗算她的人,可能是嫉妒她嫁给徐晏的齐竺,也可能是郡王妃母女。齐竺的话 傅容对她不曾防备,郡王妃母女……傅容更不会有这方面的防备,她真的难以想象她们会陷害徐晏的子嗣,但是,以郡王妃的身份,如果她想害她,有太多机会。

可惜无论哪种,都是猜测,前世之事傅容没法再证实,这辈子,除非她嫁人后迅速有孕,否则始终难以安心。

但傅容愿意把事情往好了想。重生一次,很多事情都变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也会嫁一个新丈夫,只要她小心留意着,这一世一定会有个跟弟弟一样可爱的孩子的。

~

鞭炮声里,又是新的一年。

年前景阳侯府就收到了几张宴席帖子,初八轮到广威将军府秦家设宴。

一大早,傅宝就跑到东院来了,甜甜地跟乔氏打招呼,顺势抱住刚洗完脸的官哥儿亲了一口,笑着问乔氏:“三姐姐六妹妹还没醒吗?”

乔氏边给官哥儿抹香膏边笑:“你六妹妹应该起了,浓浓肯定还在被窝里,阿宝去冰她吧。”

傅宝巴不得捉弄傅容呢,转身跑了,直奔傅容的芙蕖院。自从傅容姐妹三个分院子住后,不管傅品言迁到哪里当官,安置下来后,几处院子用的都是最初起的那一套。

傅容确实还没有起来。

傅宝不许兰香梅香声张,蹑手蹑脚靠近傅容床榻,挑开纱帐探头进去,本想大喝一声吓唬吓唬傅容,瞧见里面姑娘如牡丹酣睡的娇媚脸庞,声音不由卡在了嗓子眼,怔愣愣地盯着傅容看。

傅家姑娘都美,唯有傅容,美得连她看了都移不开眼,今年又胜过去年许多。

一片安静中,床脚突然有人哑声喊“起床”。

傅宝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就见团团扑棱小翅膀从床上跳到了傅容腿上,最后挪到傅容枕头旁,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又喊了两声起床。

傅容被吵醒了,刚要缩进被子,傅宝毫不客气地坐到床上,又羡慕又嫉妒地道:“行啊,你的团团都敢放到笼子外面养了?不怕它飞走吗?”

她叽叽喳喳,比团团还吵,傅容披头散发坐了起来,无精打采地嘟囔:“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傅宝用手背冰了她脸一下,嗔道:“你忘了今天咱们要去秦家做客了?初五庆国公府设宴你没去,这次不会又不想去吧?那可不行,云玉可想你了,年前一直没空出来,今日你再不去,她肯定不高兴。”

秦家啊,傅容真不想去。

只是谁让两家成了姻亲呢,她跟秦云玉关系又不错,实在找不到借口,只能在傅宝的唠叨里起床打扮。

第88章  

广威将军府。

秦老将军有两个儿子。

秦大老爷天生神力,乃大魏朝有名猛将,大夫人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后却常年卧病在床。如今秦大老爷与长子驻守西南,秦大夫人又在病中起不得身,秦家内院事宜便落到了二房。

秦家二房夫妻俩身体状况也孑然相反。

秦二老爷也曾是英姿飒爽的武将,徐晋年少出征时,便是他护在左右,后来徐晋遇险,他为救徐晋断了一臂,落马时又摔跛了脚,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闷在院子里观鱼逗鸟,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理。

他身体有残,无心俗物,秦二夫人崔氏却是喜欢管家的,她也有本事,将秦家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轻易没人敢偷懒耍滑。

今日各府女眷来访,便是她出面接待。

傅 家一行人过来时,崔氏正在喝茶,招待女眷也累人,说得她口干舌燥。放下茶杯,刚想跟秦云玉崔绾表姐妹俩说说话,就见小丫鬟引着一位夫人同几个小姑娘走了进 来。崔氏愣了愣,跟着惊讶地站了起来,对林氏道:“夫人这是刚从王母的蟠桃宴上回来吧?要不哪来的这么多仙女相送?”

说话时目光一一从傅容姐妹身上扫过。

沈 晴傅宝傅宓她是见过的,傅容傅宣姐妹俩,去年在庆国公府远远瞧过一眼,没看清楚。现在近了,只见傅容身披淡紫色的斗篷,斗篷领子上的一圈狐毛衬得小姑娘雪 肌玉肤,白净里又透着最好的胭脂都抹不出来的粉,如桃花初粉,天生丽质。跟上次在庆国公府的打扮相比,今日傅容装扮十分素雅,耳朵上一对儿南珠耳环,头上 一根粉碧玺鸢尾簪子配朵海棠绢花,再无其他珠宝。

傅宣呢,十一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边戴朵粉色绢花,更是素净,难得一身清贵书卷气,那是从内而外真正爱书之人才有的,不用开口,旁人便能猜到她三分本性。

无论容貌还是气度,姐妹俩都是好的,只可惜,出身低了点。

崔氏每个都夸了几句,转身将自家两个小姑娘叫了过来,跟傅容几个介绍道:“云玉你们都熟了,这是绾绾,云玉亲表姐,之前一直住在宫里陪她大姑母,很少出宫,没机会跟你们玩在一起。”

崔绾一直待在暖阁内,身上穿了粉色绣牡丹花的褙子,人也如粉牡丹一样,柔美可人。崔氏介绍完后,她先朝林氏行礼,然后对傅容姐妹几个柔柔一笑:“我是六月里生的,今年十三,管三姑娘要叫姐姐的,沈姑娘……”

同是十三岁的沈晴忙笑道:“我二月生的,看来你也得喊我声姐姐了。”

崔绾从善如流:“沈姐姐。”

傅容含笑站在一旁,看崔氏与林氏寒暄叙旧,看崔绾喊几个小的妹妹,再看看亲昵地挽着她胳膊的小丫头秦云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之感。

这些都是徐晋的至亲,亲姨母,亲表妹。

上辈子她是徐晋的妾,一顶小轿抬进去,从此本本分分住在肃王府的芙蓉园里。身为一个小妾,她只需伺候徐晋,他的亲人她无需面对也没有资格走动。如今她是秦家的客人,却近距离见到了曾经不配见的他的亲人。

两种差别,傅容心里并无怨气,谁让她当初弄巧成拙,本想跟安王来场偶遇,却因意外徐晋也在一时紧张跌了出去还被徐晋抢先抱住呢?傅容从不怨天尤人,当了徐晋妾室非她所愿却是她粗心大意的结果,她不会因徐晋将她当一个姨娘对待而真正怨恨他。

她就是觉得,命运弄人……

一次落水,她重生了,然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娘,我带三姐姐她们去看冰雕了啊。”失神之际,忽听秦云玉脆声道,傅容连忙收起那些感慨,疑惑地问她:“冰雕?”

秦云玉神秘一笑:“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她装神秘故意不说,傅容还能有什么办法?

崔氏只叮嘱她们几个小心点,又让两个心腹丫鬟看着,便放人走了。

~

傅容第一次来秦府。

正月时节,天寒地冻,满眼萧瑟,秦府却在花园小路两侧摆了从暖房里搬出来的菊花兰花,绿叶烘托中花朵红粉蓝紫各色都有,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路过一盆“赤线金珠”,傅宣身形顿了顿。

傅容跟她并肩走,傅宣停了她便也停了,转过去看那盆菊花,只见这盆赤线金珠跟旁的几盆不同,花瓣居然是纯净的淡紫色,只有花瓣顶端明黄一点,在明媚的阳光下柔媚又清雅,静静地开着。

“宣宣喜欢这盆吗?”秦云玉转了过来,大咧咧道:“你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一盆,姨母送了好几盆过来呢,她最喜欢菊花,每年各地有新品菊花上贡,皇上都会让姨母先挑的。”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亲姨母在宫里受宠,她也跟着自豪。

傅宣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就是看这个颜色新鲜,没想养的,多谢云玉好意。”

看出她是真心不想要,秦云玉便继续往前走了。

倒是傅容,回望一路两侧的各色菊花,颇为意外。

上辈子徐晋没送过她什么东西,只有那年正月,他命人抬了几盆菊花送到芙蓉园。傅容对花草不是很懂,梅香可高兴坏了,说那些都是难得的珍品。傅容听了窃喜,以为徐晋终于肯对她好点了,结果隔了几天徐晋过来,她壮着胆子谢他送花。

徐晋面无表情地道:“下头人送的,本王不喜。”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喜欢,扔了也白搭,不如搬到她这边来。

傅容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当晚就没好好配合他……

可是刚刚秦云玉却说,淑妃娘娘最爱菊花。

傅容垂眸思索。

人通常都是爱屋及乌的,既然淑妃娘娘喜欢菊花,徐晋会不喜欢?就算他不喜欢,他为何不将那些珍品送进宫讨母亲欢心?看他因为淑妃娘娘一点不适就跑到霸州捉灵狐去,他跟生母的关系应该很好啊?

或许,徐晋口是心非,那些花就是他专门送她的?

又或者,是,淑妃娘娘赏她的?听闻淑妃娘娘十分温柔,那会儿她是徐晋唯一的女人,淑妃娘娘赏她几盆花,不是不可能。而徐晋不愿违背母亲意愿,又不想给她这份体面,便找了那样一个扫她兴的借口?

回想徐晋对她的态度,傅容越来越觉得第二种猜测更可靠。

傅容有点生气,气徐晋太瞧不起人,不过一想到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她又懒得计较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湖边。

大户人家,但凡有条件,都会引水进院造景,秦家这片湖就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河水。

湖不大,此时此刻一片冰封,冰上有小姑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在看湖中央的十二生肖冰雕,叽叽喳喳的,像见到新鲜东西的欢快雀鸟,赞叹声此起彼伏。

傅容兴奋地攥住妹妹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些丈许高的冰雕。

阳光灿烂,近乎透明的冰兽闪闪发光,比最美的宝石还引人夺目。

秦云玉将她的喜欢看在眼里,拉着她手道:“走吧,咱们到跟前去看,三姐姐是属兔的吧?”

傅容本能地往后缩,“这,冰结实吗?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去,会不会承受不住?”

她从来没有在冰上走过,听着远处姑娘们走动时发出的回响,心里真的犯怵。

傅宝闻言,捂着肚子笑了:“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我们从小就在这湖上玩,三姐姐没在冰上玩过吗?放心吧,这冰可结实了,否则长辈们怎么敢叫咱们上去?走走,我牵着你!”

“不用!”傅容立即往旁边跑了几步,白着脸看向妹妹:“宣宣要去吗?”

傅宣望望那些冰雕,点点头,又体贴地道:“姐姐怕冷,还是别去了,就在岸上看吧。”

她知道自家姐姐胆子小。

傅容毫不犹豫地接过妹妹送的台阶,裹紧斗篷,强笑着让傅宝她们去玩。

傅宝秦云玉还想闹她,崔绾摇摇头走到傅容身边,“我陪三姐姐在这儿看吧,我也怕掉下去。”

她大大方方,秦云玉反而不好再笑话她,率先走到湖面上,傅宝牵着傅宣跟上。

沈晴朝傅容道别,也牵着内向的傅宓上去了。

傅容满眼羡慕地目送她们,小声叹道:“我要是胆子再大点就好了。”

崔绾抿唇笑,牵着傅容往前走了两步,柔声提议:“要不咱们在边上走几步?不怕掉下去。”

傅容点点头:“好啊,不过你走慢点,我怕摔了,我没在冰上走过的。”

崔绾自然应下。

两个小姑娘就在湖边慢慢走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像初学走路。

徐晋秦英等人过来时,就见一粉一紫两道倩影正背对湖边试着往湖中央走,距离岸边已经有二十来步的距离。

“绾绾!”六皇子徐晧笑着喊道。

崔绾傅容同时回头,看清岸边的人,崔绾大喜,情不自禁松开傅容往回走,“四哥六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晧还没答话,秦英先哼道:“就记得四哥六哥,你怎么不喊二哥?”

他身旁,一身白色锦袍的崔洵自嘲道:“喊你做什么?没看她连我这个亲哥哥都没看见吗?”

话是对秦英说的,一双酷似徐晋兄弟俩的凤眼却微微眯了眯,紧紧盯着那边僵在冰上一动不敢动的小姑娘。虽然她迅速转过头只留背影给他们,但刚刚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获得他的青睐了,就是不知,如此绝色,会不会……

徐晧一心扑在他妹妹身上,崔洵并不担心,只是秦英跟徐晋……

崔洵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二人。

秦英正扭头跟许嘉介绍那些冰雕,徐晋目视前方。

崔洵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匹骏马冰雕。

他松了口气,他也不怕跟秦英抢,就怕出身皇家的肃王。

怕被徐晋察觉,他及时移开了视线,因此没瞧见徐晋目光变了一个方向。

可傅容感觉到了,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意味不明。

看看前面恰好转到冰雕一侧的妹妹们,傅容咬咬唇,慢慢转身,昂首往回走。

往前,太远,她硬着头皮,反而极有可能自取其辱。

回去,只有短短二十几步,傅容相信自己能走好。

“咦,这不是傅姑娘吗?你们又回京城了?”

她信心满满,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傅容错愕看过去,对上吴白起一脸坏笑。

第89章  

吴白起今日是特意来秦家找傅宣的。

本来他跟她们姐妹没什么大瓜葛,当日被傅宣打,他确实气愤,扬言要报复回去,但路上他的气就消了,毕竟是他先捉弄人的。谁想当晚景阳侯竟然去了他家,害他挨了十大板不说,还在屋里关了三个月!

三月禁闭结束,吴白起立即出门打听,得知傅宣回冀州了,他就去找傅宸的麻烦,然后……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腰带被傅宸挑飞,若不是身后小厮反应够快,他险些在路人面前露腚!

屁股保住了,颜面照样没了,吴白起打不过傅宸,只好耐心等傅宣再次进京。

至于傅容,一个胆小爱哭精,跟其他京城闺秀差不多,吴白起都不屑于理会。

不过既然傅容是傅宣的姐姐,傅宣那么向着她姐姐,那他欺负傅容傅宣肯定会更生气的。

这样想着,吴白起笑着朝徐晋等人打声招呼,走到湖边,瞅瞅对面的傅容,做了一个谁都没料到的动作。

他一脚踩在岸上,另一脚使劲儿朝湖冰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整座湖面好像都晃动了一下。

傅容何曾经历过这种阵仗,当即就慌了,想往前跑,吴白起就堵在前面,她一动不敢动,连往下面看都不敢看,惊慌失措地看向徐晋那边,目光从徐晋冷漠平静的脸上扫过,落到了秦英身上。

她颤着音喊他:“秦二哥,你管管他……”

傅容无比庆幸,附近有个可以求助的熟人。秦英长她两岁,吴白起小她一岁,个头上秦英比吴白起高出很多,真出手绝对能拦住吴白起。两家本就是姻亲,现在她又在秦家做客,以上次驿馆里秦英表现出来的爽朗随和,傅容觉得秦英一定会帮她的。

而她无助间发自内心喊出来的一声“秦二哥”,听得岸边几个少年骨头差点都酥了。

倒 不是傅容有什么别的心思,实在是她声音天生的娇软好听,平时在家里又是撒娇惯了的,尤其是傅宸,因为兄长总喜欢捉弄她,傅容对“哥哥”二字的声调语气把握 最为熟练,知道怎么喊哥哥傅宸会最容易顺着她。此时情急之下当然没有刻意,但顺着本能喊出来,那哀求的意味只会更浓。

眼看小姑娘俏脸苍白双眼含泪地站在那儿,孤零零的可怜,秦英突然有种吴白起是欺负良家少女恶霸的错觉,而他,当然就是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他抬脚,身形刚晃了晃,后面脊梁骨就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是许嘉。

秦英背上一片冷汗,侧头看徐晋。

“回前院。”徐晋转身往回走。

秦英有些犹豫,却被许嘉推了一把,不得不跟上。

徐晧对徐晋的态度并不诧异,四哥本就不喜欢跟姑娘打交道,现在不想管闲事也正常,至于那边的姑娘,徐晧看了吴白起一眼,明白吴白起只是吓唬人,不会真的做蠢事,便小声跟崔绾说了一句,转身去追徐晋。

转眼岸边只剩崔绾崔洵兄妹。

崔绾目光追随着离去的几人,心思还没收回来。

倒是崔洵,因为亲表兄弟的关系,他不怎么怕徐晋,此时见徐晋对美人无心,他求之不得呢,轻咳一声,快步走到吴白起身边,以兄长的口吻斥责道:“长亭,忘了上次被关的教训了?走,随我们回前院,让她们小姑娘们在这儿玩。”

吴白起嗤笑,绕过他往傅容那边走:“我来看冰雕的,凭什么她们可以看我就不能看?”

一点面子都不给崔洵。

吴 老侯爷跟秦老将军是世交,吴白起跟秦英是有几分兄弟情分的,换做秦英来劝,他多半会听。但是崔家,一来吴白起跟崔洵没什么交情,二来两人都是京城有名的纨 绔,崔洵喜欢赌钱也喜欢去烟花之地,吴白起却只喜欢养养蛇捉弄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吴白起跟崔洵互相看不顺眼。既然如此,吴白起这个连公主都敢捉弄的 二世祖自然不会跟崔洵客气。

当着美人的面被甩了脸,崔洵暗暗攥紧拳,转过身,见傅容怕得悄悄往旁边挪呢,他正色道:“姑娘放心,我与秦家是亲戚,今日也算半个主人,绝不会罔顾姑娘被人欺负。”说完快步朝吴白起追了过去。

吴白起笑了,一边撸袖子一边转身:“怎么,崔二少爷还想动手?”

他或许打不过傅宸,面前这个只会在女人面前耍威风的小白脸,吴白起自信能打得过他,虽然对方比他大了好几岁。

到了这个地步,崔洵不可能收手,指着岸边道:“这里动手怕会伤及无辜,你可敢随我换个地方打?”

“不必,那多麻烦,就在这里动手好了!”吴白起仰着脖子道。

眼看两人准备开打,差几步就要上岸的傅容不愿意了,瞪着吴白起斥道:“专门欺负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找我哥哥,你要是能打赢我哥哥,我才真心佩服你!还有,你们要打架请改天换个理由再打,别累及我名誉!”

傅 容是真的生气了,气吴白起小小年纪不学好,总是闯祸,也气崔洵自以为是。上辈子她在京城自由出门的时间并不多,但那不妨碍她听闻崔洵的风流名声,现在两人 因她动手,下午京城世家里绝对会传出吴白起崔洵为了傅家三姑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传闻,对少年郎来说这段风流韵事不算什么,她却毁了!

傅容不想看崔洵一眼也不想跟他说话,上岸后低声威胁吴白起:“我劝你马上走开,真敢动手坏我名声,我哥哥绝对会打断你的腿,不信你试试看!”

吴白起愣住,看着岸上瞪着眼睛训斥他的姑娘,那种怪异感觉又来了。

从小到大,他被不少外人训过,却只有这位三姑娘,虽然在骂他,但她的语气,除了愤怒,还有一种熟人之间才会有的恨铁不成钢,就像祖父骂他一样,听着难听,里面却隐藏关心。

跟崔洵动手,会影响她声誉吗?

吴白起看向崔洵,见对方同样一脸古怪地盯着傅容,他想了想,放下袖子道:“我才不怕你哥哥,不过我也不想害了你,今天就饶过你一次,下次你领你妹妹离我远点……”

“姐姐,崔姐姐!”

傅宣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吴白起回头,就见一个披天青色狐毛斗篷的小姑娘快步朝这边赶来,一张白净小脸紧紧绷着,两道英眉紧蹙,走路时斗篷下摆逆风飘扬,让小小年纪的她竟多了威风凛凛气势。

吴白起意外地多看了两眼,在傅宣走近时吹了声响亮口哨,大声讽刺道:“你火急火燎赶过来做什么?我跟崔二少爷意外撞上,过来打声招呼,才没功夫找你,找你们一群姑娘的麻烦!”

傅宣没理他,着急地赶到傅容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傅容笑着看了一眼两步外的崔绾:“没事啊,妹妹别担心。”

她 故意站在崔绾身边,为的就是让湖中央的姑娘们看过来时,不会将崔洵吴白起单单跟她联系在一起。刚刚妹妹聪明,不用她提点便想到了这层,一起喊了两个人,吴 白起那家伙也很有眼色,喊得是欺负姑娘,而不是单指她。如此一来,因为崔绾是崔洵的亲妹妹,大家能想到的就是吴白起要欺负人,崔洵替妹妹撑腰。

就凭这一点,傅容决定原谅今日吴白起对她的不敬,侧身握住妹妹的手,替她高兴未来相公没有彻底傻到家。

她还笑得出来,傅宣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刚想回头教训吴白起,目光忽的一凝。

傅容扭头,看见徐晋等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就站在不远处。

她马上移开了视线,心里冷笑。

方才她看得很明白,秦英是想帮她的,被徐晋阻拦。不帮就不帮,崔洵这个家伙歪打正着,反倒解了她的急。

“崔洵,你站在那里,是嫌丢人还不够吗?”徐晋脸色铁青,直呼崔洵姓名。

崔洵远远与他对视,冷哼一声上了岸。

崔绾急了,赶到徐晋身边红着脸替兄长辩解:“四哥别误会,哥哥以为吴世子想欺负三姑娘,这才过去帮忙的。”

徐晋依然盯着崔洵:“连吴世子与傅姑娘开玩笑都看不出来,难道还不够丢人现眼?”

崔绾瞬间面无血色。

徐晧看不过去了,将崔绾拉到自己身旁,不悦道:“四哥有话好好说,你跟绾绾发什么火?”

徐晋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下最明白他为何生气的许嘉秦英不约而同跟了上去,崔洵青着脸从另一条路走了,只有徐晧,又柔声安抚崔绾几句才匆匆去追徐晋。

男人们都走了,吴白起朝傅宣扮个鬼脸,也跑了。

秦云玉傅宝沈晴等人好奇地围了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绾咬咬唇,朝傅容道歉:“都是我哥哥不好,连累……”

“崔姑娘这是什么话?”傅容惊讶地看她,“吴白起要欺负咱们,令兄出手相帮,何错之有?肃王殿下不明真相,有所误会,崔姑娘心知肚明,不必自责的。”

崔绾默然。

傅容转而询问傅宝她们在里面玩得如何,众人一起往回走时,不动声色地疏远了崔绾。

就凭崔绾明知她害怕一个人站在冰上依然松开了她,后来吴白起要捉弄她崔绾也不曾劝过一句,傅容便明白,崔绾非可交之人,她不需要一个嘴上说得好听,却在她需要帮助时选择视而不见的手帕之交。

~

徐晋回到王府后,一个人在书房闷了许久,次日早朝结束,去找了嘉和帝。

嘉和帝见儿子神色凝重,仿佛有天大的要事欲说,立即屏退所有人,“景行有事?”

徐晋抬眼看他,沉声道:“父皇,我想选妃。”

嘉和帝面现茫然。

徐晋又重复了一遍。

嘉和帝终于回神,猛地站了起来,伸手点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好啊好啊,朕跟你母妃给你张罗那么多次,你都不开窍,这次突然开口,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直接告诉父皇,父皇给你赐婚,何必选妃那么麻烦。”

徐晋没有理会嘉和帝的调侃,一口坚持选妃,又道:“七叔五弟年纪都到了,父皇不如趁这次选妃替我们把婚事都定下来,省了不少事。”

嘉和帝坐到龙椅上,品茶沉吟。

老五的王妃已经定了,只差一道赐婚旨意而已,安王……

“也好,那就四月里选妃,咱们宫里许久不曾热闹了,回头父皇会跟你母后商量定下日子的。”难得儿子开口求娶,嘉和帝高兴,又不是什么大事,愿意答应。

“儿子还有一个请求。”徐晋撩起衣摆,朝嘉和帝跪了下去,“不论七叔五弟看上谁,请父皇准许儿子先挑。”

他本想多等一段时间的,只是傅容比他预料得更招人,几乎每次露面都会惹人注意。那是他的王妃,别说崔洵秦英之辈,就是吴白起,徐晋也不想傅容与他有太多纠缠,早点定下,看她还出不出门。而他通过选妃让父皇赐婚,旨意下来,只推脱是父皇的意思,她也没理由自鸣得意。

她想脱身,惟有不参加选妃。

可是,安王选妃,她舍得不参加吗?

第90章 

徐晋走后,嘉和帝将大太监万全叫了进来,“可听说老四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万全认真想了想,疑惑地摇头:“肃王殿下不近女色,一直都不曾传出这种消息,要不,老奴派人打听打听去?”

嘉和帝靠到椅背上,想想四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让他先选的样子,低笑道:“不必,朕就是随口问问。”

打听什么?老四这个千年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都求到他面前了,纵使他现在脸皮薄不肯告诉他对方姑娘是谁,到了四月里正式选妃时,他还不是得跟他这个父皇交底?装得再沉稳,到底是情窦初开,破天荒来求他,已经表明了他对那姑娘的特殊。

笑着笑着,嘉和帝突然长叹了一声。

几个儿子,最小的老六也十五了,近几年鲜少有人真正求他什么。他们都把他当父皇敬重,偶尔讨赏,譬如要匹马要张弓,也都是为了哄他高兴,并非真心渴望。今日,他的老四真正来求了,这是把他当父亲呢,求父亲给他做主娶媳妇,他当然要满足儿子的小要求。

当晚,嘉和帝去了淑妃的昭宁宫。

此时正值朝廷大休,嘉和帝也难得清闲,除了除夕初一那两天祭天告祖有点累,年后都比较轻松,晚上浅酌两杯,看看身旁眉眼温柔的宠妃,渐渐来了兴致,抱到床上一番敦伦。

两 人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彼此习惯都很了解,嘉和帝在旁人那里还会拘着点,因为淑妃性子极柔,刚开始侍寝时羞起来如水,嘉和帝便哄她做了许多他有点放不下.身 段命其他嫔妃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下来,他跟淑妃有皇后等老人没有的特殊亲密,又有新晋嫔妃没有的相知熟稔,因此嘉和帝喜欢来淑妃这边。

酣战之后,嘉和帝抱着淑妃念叨起儿子的趣事来,“今天景行求朕一件事,你猜猜?”

淑妃毫无头绪,从他肩窝仰起头:“皇上给我点提示啊。”

嘉和帝笑了笑,没再卖关子:“他想选妃,朕已经答应了,四月里将他跟老五还有七弟的婚事都定下来。这不算求,但他求朕先给他选,你想想,他肯定是看上谁了,先跟朕预定呢,免得被旁人抢去。”

淑妃先是震惊,跟着惶恐地坐了起来,跪坐着对嘉和帝道:“这怎么行,七弟辈分比他高,哪有让着他的道理?还有五殿下,万一兄弟俩真看上同一个人,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景行这孩子,平时看他沉稳懂事,原来也叫人不放心。”

天冷,嘉和帝怕她冻着,赶紧将人拽到怀里,拉好被子才道:“这个朕当然知道,先告诉他朕已经给老五定了华容,景行马上说他不会惦记华容的。”

“那他到底想娶谁啊?”淑妃好奇极了。

嘉和帝笑着捏捏她鼻子:“改日你问问他,问出来了再告诉朕,反正他是不肯亲口告诉朕的。”

淑妃笑着躲了一下,随即又蹙眉,“五殿下有了人选,七弟还……”跟弟弟撞上不好,跟七叔撞上也不好啊。

嘉和帝笑容敛了敛,轻声安抚道:“那个不用你管,朕心里有数。”

他不乐意两个儿子抢一个女人,安王……

自然是儿子比同父异母的弟弟亲,且老四有了人选,肯定提前告诉他,那他会在安王开口前提个醒,料想安王就算也心仪那个姑娘,也不会再跟老四抢。他这个七弟,一直都是聪明人,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嘉和帝是打定主意了,不过还是抽空把安王召进了宫。

“皇兄找我?”徐平一身玉白色袍子,恭敬有礼地站在嘉和帝之前,面带浅笑,如芝兰玉树。

看着这个只比四子大一岁的弟弟,已经年过四旬的嘉和帝不由生出一种淡淡羡慕,羡慕徐平的大好年华,好在这种羡慕只是一闪而过。

“坐吧,别总站着,好像朕要训你一顿似的。”嘉和帝笑着赐座。

徐平没再坚持,在嘉和帝对面坐了。

嘉和帝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徐平道:“府里的几株素心腊梅开了,心血来潮,作了几幅画。”

嘉 和帝摇头:“大过节的,旁人家都妻贤子孝热热闹闹,你一个王爷竟然冷冷清清对着几株腊梅作画。不扬,今年你都二十一了,该娶个王妃在身边嘘寒问暖……你别 急着拒绝,先听朕说,你,老四老五年纪都到了,朕准备四月里命五品以上京官送家中女儿进宫选妃,给你们三个一起都定下,叫你来是通知你一声。”

徐平起身,垂眸婉拒:“皇兄,这么多年皇兄对我如子,事无巨细必亲自过问,不扬亦敬皇兄如父。只是不扬生性懒散,喜欢独来独往,不愿身边多一人问东问西,又不忍因一己之私冷落妻子,那便只有不娶。还请皇兄免了我的赐婚,叫我继续逍遥下去吧。”

“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这辈子你都打算自己过下去?”嘉和帝不应,“你放心,朕知道你的顾虑了,选妃时定会选几个温婉娴静的姑娘给你挑,绝不会打扰你的清静。”

徐平还想再拒,快要开口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小姑娘穿着浅绿的裙子,沿着石阶歪歪扭扭往上爬,累极了便撒娇坐下,抬起头时,绝色芳华。看到他在后面,小姑娘慌张地逃了,像只受惊的碧鸟,飞到树后躲他。

既然选妃,皇上肯定也会给其他儿子再添点人的。她是景阳侯府二房的姑娘,父亲是庶子,虽然貌美,论身份,做王爷正妃还不够,应选时,极有可能被指为他们三人或是太子等人的侧妃。

但她那样的身份,给他做正妃很合适,他是清闲王爷,本就不需要妻族有多大势力。

“皇兄,不扬有个不情之请。”

嘉和帝诧异地挑挑眉,“说来听听?”

徐平低头道:“不扬的妻子,能否由我亲自选出来?皇兄一心为我着想,我不愿辜负皇兄厚爱,但也希望能选个真正合眼缘的,婚后好相敬如宾。”

嘉和帝痛快应道:“这个简单,只是,老四老五的婚事她们母妃都有了大概人选,万一……”

徐平笑道:“皇兄放心,不扬怎敢跟两位小嫂抢人?就是不知,这次选妃,姑娘年岁……”

因为两个儿子都有人选了,嘉和帝没打算大办,只选了京城官员之女,不过,为了让人数多些显得隆重些……“年满十三,不足十七的,都要参选。”

徐平道谢。

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老五,端妃看上的定是娘家之女李华容。至于老四……

徐平想到了淑妃常常叫进宫的崔绾,跟老四年纪差了些,但皇子娶亲,生母都想挑娘家人给儿子。而且,他记得崔绾那个小姑娘,虽然跟老六是青梅竹马,偶尔碰上时,他却发现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她四表哥身上的时间更长。

心中各种念头,出宫时,徐平对自己的王妃人选还是有信心的。他是长辈,两位娘娘最多先给儿子定下正妃,其余侧妃人选,于情于理都该等他选完再说。

但是回府之后,徐平还是对身边心腹提点了一句:“留意景阳侯府三姑娘的动静。”

有的官员希望女儿飞黄腾达,也有的会想办法早早帮女儿落选,他得先确定她的心思才行。

~

正月底的时候,皇上要为安王、肃王兄弟选妃的旨意传了下来,跟随宣旨公公而来的,是负责登记各府姑娘姓名年岁的太监宫女。

听完旨意,傅品川起身接旨,身后一家老小神色各异地站了起来。

景阳侯府是今日李公公来的第四家,对这种场面已经习惯了,笑着对傅容几女道:“几位姑娘请站到前面来,咱家先给姑娘们道喜,赶上这大好时候,再祝姑娘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傅容本能地看向父母。

傅品言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喜意,可此时也找不到借口阻拦女儿。

傅容只好心情复杂地上前。

她是傅家二房姑娘,年龄正合适,小太监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名字记了上去。傅容之后是沈晴,但老太太跟她一起走了过来,对宣旨公公道:“您看,这是我可怜的外孙女,母亲早早没了,父族在外面,是不是不符合此次选妃京官之女的条件啊?”

老太太心里清楚得很,自家这两个年龄合适的姑娘都没资格当正妃,傅容最后落个什么下场她懒得管,但沈晴她早就为三孙傅宥定好了,可舍不得让她被哪个王爷带回王府当侧妃。

后面林氏悄悄看向二子。

傅宥神色无异。

林氏抿了抿唇,待她听见宣旨公公婉拒了老太太的请求,命人将花容月貌的沈晴也登记在册时,嘴角不由翘了翘。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但在她眼里,早早丧母的沈晴是万万配不上她的儿子的。

两个大的记好了,剩余傅宝傅宓傅宣都不够岁数,宣旨公公便领着人去了下家。

老太太心乱如麻,顾不得旁人,领着沈晴回五福堂安慰去了。

傅品言也忧心忡忡地领着二房人回了东院。

乔氏还算镇定,进屋就问丈夫:“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浓浓初选时就落选?”

女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份,一旦去应选,肯定捞不到正妃的位子,也没法同其他姑娘一样落选回家另觅良婿,八成会沦落成妾室,再惨点,甚至可能被年过四旬的皇上看中……

念头一起,乔氏脸更白了。

傅品言看看一脸茫然失神的爱女,冷静道:“我想想办法,你们别急,四月开选,还有两个月时间应对。”

傅容听到父母的话了,但她此时脑子里有点乱……

傅容不记得上辈子有没有这场选妃,她十四岁跟徐晏定亲,次年开春出嫁,正是现在这个时候,自家又住在冀州,哪里有心留意京城的事?

但她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嘉和帝大张旗鼓为三人选妃,最后不可能让其中两人继续打光棍。或许私底下徐晋安王都敢拒绝嘉和帝的好意,以亲人的身份,可到了选妃这种地步,涉及嘉和帝的颜面,他们两个难道都那么大胆敢甩嘉和帝的面子?

傅容早就发现了,重生后周围的很多事情都变了,这场选妃,极有可能也是变化之一。

那她该故意落选,还是顺其自然?

故意落选,皇上会在参选贵女里给安王选个王妃,她傅容便彻底错过了安王的正妻之位。

顺其自然,她身份摆在那儿,恐怕也当不成安王妃。

傅容烦躁地攥了攥袖口。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事情出乎意料?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盼着能跟安王多偶遇几次,安王看上她这个人后,自然不太计较她的身份了,就跟徐晋想娶她为王妃一样,她会顺顺利利成为安王妃。现在变成嘉和帝给三人选妃,嘉和帝挑弟媳妇儿媳妇,肯定是另一套挑人路子啊!

除非,安王主动争取她……

脑海里浮现安王淡然清隽的脸庞,傅容苦笑摇头,那样狼狈的初遇,安王会看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那种时候,因为男女不便见面,一场偶遇留下的印象应该更深吧?不至于深到非卿不娶,但在没有心上人的时候,谈婚论嫁时,肯定会最先想到对方了。

出戏小剧场:

傅容q安王:我去参选,你会选我吗?

安王q傅容:会。

傅容q安王:╭(╯3╰)╮

发完这个表情,傅容捂脸等回复,过了会儿挪开手,却见聊天框上接连蹦出提示:

【网络连接已断开,请重试】

【发现您被盗.号,请及时改密】

【……】

最后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