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吴邪艰难地睁开眼皮,一时的强光又让他立马合上眼。耳边很吵,似乎有什么打斗的声音。他想大吼一声让他们安静点,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但是张张嘴,他自己都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身体很疼,全身都疼。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和精神的痛,只剩下一个干涸的皮囊。
恍惚间,吴邪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很耳熟,耳熟到让他强忍着不适一下子睁开眼睛,寻找那人的身影。
忽略了四周怪异的环境,吴邪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他拿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黑色长刀,和几个打扮各异的人缠斗在一起。敌对的两人背对着吴邪,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觉得他们的背影非常眼熟。而那个人明显没有集中在搏斗上,一直分神注意吴邪的情况,马上就发现吴邪醒来了。
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安心。
吴邪还来不及出声,背对着自己的一个人突然举起手里奇怪的武器(似乎是叠成花瓣形状的刀刃?)朝那个人挥过去。吴邪倒抽一口气,想喊声小心,一开口便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有点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晕。但他还是强提起精神望向自己关注的对象。
迷蒙中看见那个人躲过了一击,右手挥着沉重的黑金古刀,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向那人的头颅。那架势,似乎那人与他有杀父夺妻之恨一般。
那人不慌不忙侧身躲开了那凌厉的一刀,同时抬腿趁着他招式已老新招未出的空档踹向他的右手,似乎是想把黑金古刀从他手中踢落。幸好那个人反应极快,敌人抬腿的同时也飞起一脚,抵挡住那人的攻势。
脚上的功夫快,手上的攻击也没落下,刚刚抵挡住飞来一脚,右手手势一变,已经把刀锋一横,橫劈向敌人的脖颈。这回那人不像之前那般躲得轻松,可以说是极其狼狈地懒驴打滚那样躲开。
好在他躲得快,否则锋利的黑金古刀不仅仅是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而是将他整个脑袋砍下来。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口,那人一开始是背对着他,他只觉得背影眼熟,当他侧身躲开攻击的时候,吴邪已经看清了他的侧脸。
是他。
吴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眼前那个拿着怪刀和那人大战的人真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兼兄弟吗?一个想法之间,他已经格挡开黑金刀的另一次攻击,转身朝吴邪冲过来。
吴邪没做出反应就被他掐着脖子整个人提了起来。
“吴邪!”吴邪听见了那个人不同于常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心,随即又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说道,“放开吴邪!”
“汪藏海,你说过不会伤害到大侄子的!”背对着他的第二人也转过身来,吴邪这次发现,竟然是他失踪已久的亲人——吴三省。而那个名字……汪藏海?
吴邪睁大眼,一直混沌的神智终于变得清明,前因后果全数记起,他看向掐着他脖子的人,呵,什么汪藏海,想必这个名字只是个假名吧?和现在的名字一样,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骗了他一次还不够,竟然处心积虑来到他身边骗他第二次!
吴邪心里头难受的很,他想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把他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统统摇出去。然而他做不到,现在的他全身无力犯疼,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腕,徒劳地试图能掰开死死掐着他脖子的手。
所谓的朋友隐藏身份别有用心,所谓的亲人也满口谎言。而自己居然一直傻傻的丝毫不觉。
吴邪啊吴邪,你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吴邪闭了闭眼。看来,这一切,都要在今天有个了断了。
第一章 帅气的心理医生
2015年6月23号——吴邪拿着手机,在一扇门前左右徘徊着。
这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吴邪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来看看,捏着网友推荐的地址却来到这样一家诊所前。整的跟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吴邪眼尖,都没发现那门牌号下小小的一块牌子,上书:张氏心理诊所。
吴邪左顾右盼,发现这家心理诊所真是冷清得要命,半天都没一个人上门,也就只有他在这里晃悠来晃悠去。吴邪深深叹了口气,暗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就是看个医生,有什么可怕的。
吴邪上前按了按门铃,响了很久,久得吴邪都几乎想扭头就走了,应门的人才姗姗来迟。开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打一个照面吴邪在心里就卧槽了一声,长这么帅,当心理医生干毛,直接去找个娱乐公司签了,保证大红大紫啊!比老子的发小解语花还红。话说……这应该不是医生吧?
吴邪不着痕迹地再打量了眼前的人。看上去冷冷清清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搞得跟男版小龙女似的。年纪不大,应该跟他差不多,这真是心理医生?
大概是吴邪打量的目光让对方发现了,男人微微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有事?”
好冰冷的声音。吴邪下意识抖了抖。一点都不友好,冷冰冰的真能当心理医生吗?
男人见吴邪没回话就想关门了,吴邪连忙拦住,说道:“嗯……那个,我叫吴邪,我最近总是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想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你是这家诊所的心理医生吗?”
男人点了点头,身体往旁边站了站,手顺势把门全打开,示意吴邪进来。吴邪吞吞口水,紧张地进屋看男人关上门,板着一张脸带他来到了一个房间。很平常的一间房,有着落地窗,能看见院子里生长茂盛的植物,一张看上去躺着会很舒服的躺椅,和躺椅前的黑色座椅。
男人示意吴邪在躺椅上坐下,自己坐到了他跟前,随手拿过一本病例:“吴邪?”
吴邪点点头,看他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
“张起灵。”男人把病例扔到了一边,“说说你的情况。”
吴邪有点紧张,双手握在一起搁在膝盖上,刚想开口却被张起灵打断:“躺下。”
“啊?”吴邪一愣,随后意识到张起灵指的是什么,乖乖躺在了躺椅上,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躺椅的确很舒服。
“继续说。”张起灵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么冷淡真的能当好心理医生吗?难怪生意那么差。
吴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我最近总是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吴邪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一开始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后来渐渐清晰,看上去……像是人。”
无意识地吞吞口水,神色间带着慌张,“那些人在我眼前走动,生活,我好像变成了透明人,不小心进入了他们的世界,看着他们过日子,而我完全触碰不到他们。我都怀疑我见鬼了,还特意跑去庙里求个签,结果一点用都没有。”吴邪看向张起灵,“张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幻想症之类的?”
张起灵没有正面回答,问他:“那些人除了走动,还有在做什么?”
吴邪想了想。“他们只是在游荡……”
“他们跟你交流吗?”
对上吴邪不解的目光,张起灵又道:“有没有接触你?跟你说话?”
“嗯……没有。”
“他们现在在这里吗?”
吴邪环顾室内装横,意识到张医生跟他想象中的心理医生完全不同——张医生在很认真地对待病人的胡言乱语,认真得让吴邪几乎以为张起灵也能看见这些影子。
吴邪摇头。“他们只是偶尔出现。”
“通常在什么时候?”
吴邪支吾,他还真没特别注意。“早上吧?……有时候中午?傍晚?晚上也……”
张医生没有对他敷衍般的答案发表意见,又问他影子通常出现的环境,可惜吴邪也提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张起灵接下来仔细地询问了影子的内容和吴邪的生活习惯,从他的作息到日程安排,巨细无遗。吴邪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影子搞到差点精神崩溃,所以非常合作,有问必答。他渐渐觉得张医生只是看上去冷冰冰,其实工作态度还是很严肃的。
事后回想,吴邪偷偷猜测这位张医生可能学过催眠之类的技巧,话语虽然冷淡,却带有一点微妙的命令感觉,让人潜意识就觉得要如实回答,还有种听张医生的话就不会有问题的安心感。比如吴邪自己,便不知不觉说了很多根本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的私事。
这大概就是诊所破烂至此还没有倒闭的原因吧。
吴邪的日常作息被挖得干干净净后,张医生转而问他近日的出游。吴邪有一年多没离开过这个城市了,和朋友聚会的地点也是常去的场所。他搜索枯肠,唯一比较特别的大概是市中心看了个展览会。
“杭州古奇石玉器展览会?”
“张医生你也听过吗?这届办得挺不错的。”吴邪一下子振奋起来。作为一个小古董店的老板,尽管经手的赝品比真品多得多,谈到古文物还是如数家珍的。“尤其是那枚鬼钮龙鱼玉玺,价值难以估量啊,我特地去看了好几次。”
“说说这枚玉玺。”张起灵若有所思。
鬼钮龙鱼玉玺出土自湖南古文县百岩坪,是国家文物处最新的考古发现,因为其造型奇特兼保存完整,具有重大的考古意义。根据古墓的情况初步断定是战国年间鲁王用玺,却尚未找到支持推测的文字记录。通常这类尚在研究中的贵重文物是不会这么快便公开展览的,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被安排在这一届的杭州古奇石玉器展览会展出,吸引了各方目光。
吴邪不明白为什么张医生会对这个感兴趣,但说到自己的老本行他可不会被问倒,从玉玺的历史造型结构意义等各方面滔滔不绝了一番,最后意犹未尽地下了无价之宝的定论。
张起灵点头,让他稍等,然后便走了出去。
吴邪低头看手表,发现居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难怪嘴巴干涩。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尽。
他想,张医生的生意看来真的很糟糕,两个多小时没来一个病人,连个护士或助理都请不起。
很快的,张医生便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透明小袋子和一张帐单,递给吴邪。
“你没什么事,吃点安神的药就不会再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了。一天一颗,晚上睡觉前吃。”
吴邪迟疑地点头,对这个轻描淡写的说法将信将疑。小袋子里面装着十来颗白色小药丸,大概半个月的疗程。他又看了看帐单,手抖了抖,忍不住“靠”了一声。
他妈的原来这家伙是按分钟收费的,难怪问得那么详细还说了半天文物,打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意!
吴邪提着那一小袋的药,无比肉疼地拿出钱包付钱。走出诊所,那扇破旧的小门在他身后关上,他戚戚然地觉得自己被坑了。为了万一那所谓安神药不管用的时候来追讨赔偿,他好说歹说拿了张医生的一张卡片。
吴邪暗叹一声,看着白色小药丸,认命地回家。
吴邪最近其实挺怕一个人呆着的,他总能看见那些玩意,再怎么不信再怎么大胆也难免害怕,导致他一个大男人最近把家里的灯都开着到天亮,浪费了不少资源。
吴邪啪地打开灯,日光灯闪了几下发挥了它照明的功能。不大的客厅看上去空荡荡的,在吴邪眼里却看见一个女人。吴邪看不清女人的容貌,却直觉那女人一直在看着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吴邪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影子,一直默念这是幻觉,去厨房随便弄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吞了张起灵给的药丸就钻进被窝,把被子盖过头,强迫自己睡觉。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不知道是不是张起灵给的药真的有效,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吴邪打着哈欠抓过了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快八点了,一个鲤鱼打滚坐了起来。他昨晚不到七点就睡了,竟然睡了十二多个小时,罕见的是还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怪梦!
吴邪咂咂嘴,看向放在在床头柜上药丸,难道张医生给的药丸这么神奇有效?
吴邪伸了个懒腰,难得一个的好觉,让他心情愉快不少,一路上哼着歌来到了自己的小店里。
吴邪开着一家古董店,不大,生意也就跟张起灵那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白了就是冷清的要命。基本上一天都是无所事事,吴邪最大的乐趣就是指使店里的小伙计王盟,看他懒骨头却不得不听他的跑来跑去干活,摆着一张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高兴。
吴邪在店里坐了一整天,突然发现似乎今天自己都没看见那些莫名其妙的影子了。吴邪回想了一下,的确,自打今天起来,就没有任何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出现在自己跟前晃悠。那个张医生的药竟然如此有效?
张起灵的形象在吴邪眼中顿时高大起来。看来这次找心理医生是找对了。药丸还带在身边,吴邪想了想,掏了一颗出来,抄下了上面雕刻的名字——Heladecano。每个字母都认得,连起来一点儿看不懂是啥。然而这个年代有一部能连接上网的电脑足够充当百科。吴邪向度娘查询了一番,发现张医生没有骗人,这些真的只是安神的药而已。
吴邪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干脆让王盟关了店门,自己晃晃悠悠地再去了那家心理诊所。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张起灵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昨天几个小时的相处,自己似乎觉得他人很不错,在他身边好像特别舒服。那种感觉很奇怪,吴邪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昨天几个小时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最轻松的时候,或许是心理医生开导的原因?虽然张起灵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基本是他在讲。
吴邪本来想找张起灵说说今天的情况,结果到了诊所,按了半天门铃,都没见张起灵来开门。吴邪纳闷地想,难道是出门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没等到人,吴邪也就离开了,想着明天再来。哪想到一连几天,吴邪每次都扑了个空,卡片上的电话更是从来没有打通过,别提多郁闷了,心想哪有这样的医生,一声不吭就出门了,病人来复诊咋办?真是不靠谱。
吴邪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腹诽着张医生时,一个粗犷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小天真,胖爷来看你了!”
第二章 失窃的玉玺
“朕无暇接见闲杂人等,小萌子啊,赶紧关门。”吴邪煞有介事地摆摆手,正在擦柜子的王盟马上低下头,做出一副专注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哟,小天真你什么时候还登基了?你这身娇体弱易推倒,出水芙蓉小郎君,可坐不稳皇位啊。”
来人是个胖子,姓王,人称王胖子,人如其名长得小山似的又高又圆,剪了个军人头,看起来精神奕奕。他跟吴邪是老朋友了,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认识的,虽然两人背景学历等都相去甚远,直爽的脾气却意外对了胃口,最喜欢嘴巴上互相抬杠。
“谁能比爱卿你这么够分量,坐哪都稳如泰山呢?”吴邪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胖子的身材,笑得贱兮兮的。
胖子在他旁边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又拿起桌子上的大葵扇拼命地摇。正是八月炎夏,他一个大胖子靠两条腿走出来,汗水多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小天真,那个什么杭州什么古玉展览你去了没?”
杭州古奇石玉器展览会?
吴邪点头。“咋了?你也对这个感兴趣?”胖子虽然身材不标准,却是个实打实的人民警察,吹嘘光荣事迹的时候头头是道,可对古董玉石是一窍不通,吴邪从不知道他还会对这样一个展览会感兴趣。
对胖子而言,这类东西大概只分值钱和不值钱两种。
胖子摇摇头,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看了看门外,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便继续道:“展览会重点展出的项目是一个玉玺,四天前被人偷了。”
吴邪大吃一惊:“那玉玺老值钱了!”
“废话,要不值钱局里哪能这么紧张,还出动你胖爷来调查。”胖子娓娓道来。
原来那枚玉玺是在展览完结后,工作人员准备清点运送的时候才发现不见的。主办单位和保全公司大慌失色,立刻报了警。鉴于涉及的价值庞大,杭州警局出动了不少人去追查,封锁环境一个个盘问,又把监视录像翻来倒去地看。不出所料,这事是主办单位出内鬼,一个陈姓工作人员的儿子因为赌博倾家荡产,鬼迷心窍下使了一招偷天换日,把价值连城的玉玺给偷了。
有了目标,接下来的时候就好办多了。警局即时发了通缉令,从火车站的监视录像和售票人员口里确定这家伙用假身份证买了去青海的票,一得手便溜了。
可是,还没等警方逮到这名狡猾的盗贼,他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在青海某市的小宾馆房间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很不甘心。经诊断,他是受了巨大惊吓,隐性心脏病病发,还没享受到富贵便一命呜呼了。
一个偷窃的赌鬼,死了也就罢了,偏偏是被吓死的。房间里面一切正常,宾馆没有任何鬼故事,员工和邻居的房客都没有察觉一点异样。
至于大家更关心的玉玺,出乎情理又合乎意料地失踪了。
警方怀疑死者是跟同党闹翻才遭遇杀害,却找不到半点同党存在的痕迹——死者是单独离开杭州的,也是独自入住酒店,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
吴邪奇道:“那他好端端地怎么被吓死了?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哎呦,这谁知道啊?”胖子摇着扇,又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指不定是哪位鬼姑娘看他长得俊俏,想招他做鬼丈夫呢。”
吴邪闻言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客气地抢过胖子手里的葵扇,扇了两下才说道:“得了,我说胖子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找我啥事。我虽然开着一家古董店,可没干过什么违纪犯法的事情。”
胖子端起茶杯一口闷了,一拍桌子道:“小天真你这是说什么话,胖爷我可没说你是同党。”
吴邪这回真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胖子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一个执法人员把这些内部的事情告诉我,还敢打包票说没其他心思?”
“嘿嘿,话别说得这么直白嘛。”胖子搓搓手,讪笑道,“其实,这次找你,是想找你三叔。”
“找我三叔?”吴邪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坐得端端真正,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真是那些东西做的?”
说起吴邪的三叔吴三省,按照吴邪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神棍。
据说吴家是个除魔世家,可奇怪的是,作为除魔世家的吴邪,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不信神佛,也不信鬼神,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虽然他三叔在那道上也是个鼎鼎有名的除魔大师,但在吴邪眼里跟跳大神的神棍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他这段时间被乱七八糟的鬼影困恼没去找他厉害的三叔而找了心理医生的原因。
吴邪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就像眼前的王胖子。
吴三省曾经帮过胖子,后者完全把前者当做了神秘莫测的高人,遇上奇葩的案子总是想找他帮个忙。虽然吴邪也不明白人民公仆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神棍,认为这个世界真的有这些光怪陆离的神鬼之说。
胖子点点头,有点头疼地抓抓短短的头发:“那个被偷的玉玺有点来历,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怎么说?”吴邪一听就来了兴趣。
那个玉玺他也是看过的,应该是战国时期的玉玺。不像市场上兽型的玉玺,而是——麒麟踏鬼的造型,尤其是有几只恶鬼的造型非常突出,让人有点不寒而栗。而吴邪最感兴趣的是,这个玉玺,和他在追的一本小说《倒斗笔记》中所提到的鬼玺很像,都是麒麟踏鬼的模样,让他这个死忠粉第一眼就想到了鬼玺。
胖子不晓得吴邪的心思,反而见吴邪有兴趣,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据胖子手上的资料,这个玉玺刚出土的时候就邪乎过一次,据说整个考古队都出现了神情恍惚的状况,有些人还出现了幻觉,看见一些人影在眼前晃荡,吓得考古队以为自己挖了别人的坟被找上门来了,还是领队喝止了这种荒唐的说法。
按照领队的看法,他觉得可能是这墓中的气体所致。他认为这是墓主人为了防止自己的墓穴被盗墓贼偷盗破坏,所以布下的毒气。但是历史悠久,毒气的毒性已经渐渐散失,所以只是让人出现了一点幻觉。
虽然考古队还有点害怕,可是对古墓的求知欲还是让他们战胜了恐惧。文物一件件出土,被迫不及待地拿去展览,而考古队则继续留在古墓研究墓主人的生平。过了几天,考古队才彻底破解了墓中壁画的内容。
传说在战国,有一个神秘的将军,他手持着麒麟踏鬼的玉玺,可以召唤阴兵为他打仗做事。得到了阴兵的助力,这位将军可以说是战无不胜,风光无限。所以玉玺又有一个名字,叫做鬼玺。
吴邪尝试理解胖子的思路。“这枚鬼玺,能召唤阴兵?”他边说边摇头,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荒谬的说法。
“古人思想闭塞,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往往诉诸鬼神。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将军,很可能是他的大军行迹诡秘,或夜间兴兵,或打扮古怪,然后放出阴兵借力的流言,打击敌军士气。”
吴邪摊开双手。“如果战无不胜是真的话,那这招的效果还真不错。诶,不过胖子,这段话我咋觉得特别耳熟呢?这不是《倒斗笔记》里的内容吗?怎么,还真有人把小说里的情节当真了,拿出来忽悠人给玉玺抬身价呢?”
“天真,你这回可猜错了。那鬼玺真是个邪门玩意儿,”胖子故意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地说道:“咱们调查嫌疑犯的时候,盘问过所有工作人员,还有不少曾经参观过展览的人。他们啊……”
吴邪看着胖子脸上莫名诡秘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怎地联想到那天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张医生对鬼玺似乎也是另眼相看。
“——十来个出现了神情恍惚的状况,老是疑神疑鬼说周围有东西,症状轻点的只是失眠抑郁,最严重的都要被幻觉给逼疯,关精神病院里去了。”
吴邪心下一沉。鬼玺驱鬼,观者失魂。这是巧合?抑或有人故意为之?他的确去看过展览,也的确出现过幻觉,难道鬼玺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可是如果真的是玄幻的原因,张起灵的安神药又怎么会有效呢?
“天真?天真?你这小子发什么呆?”
吴邪回过神来,发现胖子正担忧地望着自己。“额……没事,晃神了一下。”
“害怕了吧?别怕别怕,来同志温暖的怀抱里,胖爷安慰你——”
吴邪失笑,什么牛鬼蛇神在王胖子面前都是纸老虎。“扯什么皮,说,放玉玺的透明柜检查了没?”
“咱能不查吗?从里到外一寸寸地摸过,还弄了几条特级警犬闻过。如果是有人做手脚,那只能是在失踪的鬼玺上面了。”
吴邪的想法跟警方差不多,扰人心神的除了鬼怪作祟,更靠谱的是透过某些粉末或气味——比如毒品弄鬼。现场环境没有线索,鬼玺就是唯一的指望了。
胖子给自己点了根烟,继续道:“现在的情况是,咱们听了鬼故事,不但找不到科学的线索,鬼故事还传出去了。不少人猜测,那个盗贼就是因为鬼玺出现了幻觉,才被活生生吓死。这种没有根据的推测越传越神,事情越玄乎就越不好处理。所以我才跟你透底,让你家三叔出面帮帮忙。”
“我明白了。”吴邪点点头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三叔家。”
第三章 失踪的吴三省
说起吴邪的三叔,也就是吴三省,不得不仔细说说吴家。
吴家是个除魔世家不假,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文革时期,所有陈旧思想以及牛鬼蛇神都被列入糟粕之流,是要被打倒的毒瘤。吴家作为除魔世家,首当其冲受到了打压。但不知道吴老爷子做了什么,吴家最后是有惊无险。经过这一遭,吴老爷子怎么都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子承父业。
于是吴家大儿子成了一个老学者,二儿子经商,只有叛逆的三儿子靠自己的天分打拼成为了吴家唯一的继承者。这也是吴邪不信鬼神的原因之一,有一个无神论的老学者老爹,以及想断了家传本事的爷爷,天天耳提面令地教育他世界上没有鬼神绝对不能学他三叔,他能对除魔产生兴趣才有鬼。
虽然吴邪把吴三省当神棍来看,但不得不承认他和吴三省的感情很好。吴邪这一时代的人,香港僵尸片风靡大陆,吴邪小时候也曾偷偷央求吴三省给他一把桃木剑去斩杀僵尸,被吴三省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打哭了,事后还是吴三省买了棒冰才止住了眼泪。
唉,时光啊,总是过得那么快。想起以前的事,吴邪一边开着车一边唏嘘了一下。
吴三省的家距离吴邪的店面没多远,处于杭州最繁华的地段。吴邪羡慕过好长一段时间,暗叹自己的小古董店究竟要开多久才能像他三叔这样买下西湖区的一套房子。
吴邪按了半天门铃都不见人来开门,胖子不耐烦地说道:“小天真,你三叔是不是又给人看风水去了?”
吴邪不死心地又按了一次,无奈地放弃了:“大概是吧。这样吧,我们进屋等,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办完事就回来。”吴邪一边说,一边从吴三省藏有备用钥匙的地方摸出一把钥匙来,开了门示意胖子进去,自己则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吴三省的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最后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女音,说着无人接听,吴邪皱了皱眉。他关上门走向了客厅,发现胖子就站在客厅里,正皱着眉四处打量着,开口问道:“胖子,你看什么呢?”
胖子回头看着吴邪,脸上竟然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天真,你多久没和你三叔联系了?”
“恩……”吴邪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有大半个月了吧?”似乎是他和三叔一起看过展览后,他出现了幻觉,就没联系过了,“怎么了?”
胖子手指一抹茶几,把沾着灰的手指举到了吴邪跟前:“你看看这灰尘,你三叔有一段时间没回来过了。”
“什么?”吴邪大吃一惊,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的确铺了一层灰。
三叔很少一声不吭就出远门,但也不是绝对,毕竟他吹牛灭过的鬼怪比吴邪摸过的古董还多,这么大个人了没必要事事报备家人,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人能欺负他。所以吴邪惊讶过后并不是很担心,发了个短信让三叔尽快联络自己。
胖子在旁边唉声叹息,似乎对三叔这个老神棍寄予厚望,所以这趟无功而返特别失望。
吴邪忍不住说他:“你说你一个警察头儿,不追求科学论证,偏偏相信三叔装神弄鬼那一套儿,你为啥呢你?”
胖子向他投以鄙视的一眼:“你说你一个抓鬼世家独苗儿,不发扬家传本事,偏偏喜欢捣弄破烂玩意儿,你为啥呢你?”
王胖子有公事在身,说了几句就告别了。吴邪被这一连串事情搞得心烦意乱,玉玺的来源还能当成鬼故事听,可之前的幻觉的确对他造成很大压力,更遑论他现在发现有幻觉的不止他一个。
幸好他心志坚强,莫名其妙起幻觉了都没发疯,还遇见了一个好医生。
想起好医生,张起灵那张冷冰冰的臭脸就出现在脑海里。吴邪回忆起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他妈的响起了扣钱的背景音。
按分钟收钱真可恶!要不是那药丸挺管用,他肯定要找张医生退款。
吴邪一边漫步一边发散思维,几乎一头就撞上了柱子。他哎哟一声回过神来,环视四周,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张医生诊所的附近。再仔细一看,前方正向自己走过来的那个人,不是张起灵是谁?
诊所外的张起灵脱下了白袍,穿着蓝帽衫牛仔裤,增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依然帅得刷路人回头率。就在吴邪发现他的一刻,他也看见了吴邪,冷淡地朝他点点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了。
吴邪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对方这么冷淡他也不想凑上去拉关系——说到底他俩也不过有过一次医护关系,结帐的时候还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
吴邪摸了摸鼻子,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这次的张医生好像处于一种吃饱喝足的慵懒状态,比起上次冷静淡漠的医生形象多了点人性。
其后几天,吴邪都没有受到三叔的回复,他特意关注了新闻和网上的流言,也没有找到什么关于鬼玺的新消息。此外,吴邪给一个专门研究春秋战国时期玉器的教授发了电子邮件,请教他关于玉玺的传说,可惜对方也一直没有回复。
然后,胖子又兴匆匆地找上门了,劈头第一句就是:“那个玉玺回来了。”
吴邪啊了一声,问道:“怎么找回来的?你拿了头功?”
“不是。”胖子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了四五杯才坐下说道,“是玉玺它自己回来了。”
吴邪嗤笑一声道:“难道是那玉玺知道你们寻找它多时,心情急切,自己长腿跑回来的不成?”
“虽然没长腿,但是长了翅膀。”胖子用食指指了指天,“那个玉玺,是今儿个一大早,从天上掉到我脑袋上的。”
“你就吹吧。”吴邪摆明了不信。
“嘿,胖爷我啥时候骗过你?”胖子一拍桌子,双眼一瞪祥怒道,“小天真你说,胖爷我是那种人吗?”
“行了行了,你赶紧跟我说说,那玉玺是怎么长翅膀飞回来的——长得是什么翅膀啊?鸟翅膀?”吴邪给胖子倒杯茶,调笑道。
胖子啧了一声,神色也有点迷惑:“小天真,有些事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是自从玉玺失窃后,警局前前后后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去寻找——毕竟这玩意值钱啊。但是打那个偷窃犯无故死后,这玉玺的下落就成了个谜,根本毫无头绪。我在外头带着人找了好几天,别说玉玺了,就是玉玺上的一个小鬼都没瞅见。今早胖爷我想着今天又是奔波的一天,带着小弟刚从警局里出来,就感觉到一个东西掉到了胖爷的头上,然后啪嗒一声又掉到了地上。胖爷我一看,哎呦,掉地上的那玩意不就是失窃的玉玺吗?”
吴邪听到这眼睛瞪得贼大,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那个玉玺——就这么从你脑袋上掉到了地上?”他抓着胖子的手臂,“那、那玉玺摔坏了吗!有没有磕掉了哪里?”
“小天真你别激动!”一听那么珍贵的文物摔了,小古董店的老板一时时态没控制好力道,抓着自己的手用了不小的力气,差点没让胖子喊疼,“那玉玺好得很,一点都没磕坏了。”
吴邪这才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咳了一声坐下,不满道:“这谁啊,送回文物也不该这么送啊,万一弄坏了赔得起吗?”
胖子嘿嘿一笑,说道:“就算真磕坏了,也找不到人赔啊。”见吴邪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胖子继续道,“那玉玺是从天而降的,我当时就抬头看,根本没发现什么人——我可是在警局门口啊,那四周除了我背后的警局,还有什么地方能把玉玺扔下来?”
“你的意思是?”
胖子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慢悠悠说道:“胖爷我捡起玉玺就回局里,然后上上下下把警局搜了个遍,甚至调出了监控,都没找到半个可疑人的身影。最可疑的是,”胖子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的说道,“能把玉玺扔到我头上的那几个地方,监控根本没拍到人。这玉玺啊,就真跟长了翅膀一样,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脑袋上。”
“这……”吴邪不得不承认这鬼玺也许真有几分邪门,跟它沾边的事情都超乎想象。出土后莫名其妙地引起幻觉,失窃后莫名其妙地失踪,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说起幻觉,吴邪连忙问:“你们检查过玉玺了没?是什么东西引起幻觉的?”
胖子摸双下巴,神情疑惑。“上峰怕回收后还会出事,挺紧张的,派了一组科学家来,什么xyz光啊磁力啊声波啊从里到外扫了好几次,还把照片放大几百倍检查上面的图纹。屁都没查出来。也没有人再出现什么幻觉啊发疯了。”
上次讨论的时候,胖子和吴邪都十拿九稳这场麻烦是玉玺上被做过手脚引起的,现在看来这结论下得太草率了。可要说这个鬼玺真的只是个普通文物,胖子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幻觉只是巧合吗。”吴邪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虽然有点虎头蛇尾,但这件事情最后的确不了了之了,有关当局悄悄处理了流言,玉玺也没有再出现在公众面前。玉玺的最终下落是高级机密,王胖子一个小小的指挥官自然被蒙在鼓里——也许他其实是知道的?毕竟胖子的本事远比他看起来大,总之他没有告诉吴邪。
吴邪虽然因为好奇而心里痒痒的,但也没有追问而为难胖子。他选择去问吴家二叔。
如果说吴家老大是脱离家传技艺的读书人,老三是家传技艺的继承人,老二则是介乎两者中间的一个商人。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吴邪一个建筑系大学生之所以能为兴趣而开了个小小的古董铺子,乃是仰仗了二叔的大方注资。从商之余,他对三叔的装神弄鬼似乎也心知肚明——至少比吴家老大清楚,谈笑间便把老三管得死死的,吴邪从没见过三叔敢在二叔面前吹抓鬼的牛皮。
二叔动作娴熟而缓慢地煮着茶,听坐在对面的侄子讲述鬼玺的事。热气袅袅升起,吴邪接过热茶,问他的意见。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吴二叔点点头,鬓边已见银丝的他看起来还是非常温文优雅,充满了成熟的魅力。“不用想得太玄幻,这里面的把戏并不复杂,手法也很直接,只是水很深,我们无需多管闲事。”
吴邪听得一头雾水,问:“所以那些人出现幻觉并不是鬼玺引鬼?”未免家人担心,他隐瞒了自己所看见的影子。他也不相信太玄幻的解释,毕竟张医生只是靠一点普通精神科药物就治好了他的幻觉。
吴二叔只告诉他三叔没有失踪,他带着潘子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便不愿多说了。此后,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
第四章 张医生竟然是书友?
脸庞似乎已经失去了寒冷的感知,脱下面罩和眼镜也没有想象中的寒风似刀。我盯着雪地上渐行渐远的脚印,专心一志地猜测他的鞋号。
同样的德国Senna高筒黑色防水雪靴,应该跟我同一个码。
留下的脚印却这么浅,地心引力都被吃了吗?
我很想知道,在我的雪盲症复发前,大雪能否把这些脚印都完全抹去。
就像这个人在我生命中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炎炎夏日,吴邪在自己的小古董店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杭州的夏天热得要命,吴邪实在不太想出门。可是昨天从二叔家回来,正好遇见了张起灵——那个奇怪的帅得不像个心理医生的张起灵。
吴邪忘记了上次见面打招呼张起灵那种冷淡的表情,咧开嘴笑得灿烂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依旧是冷淡的点头,不过张大医生这次赏脸说了几个字,虽然不是用于打招呼的:“你要复诊。”
吴邪其实觉得挺困惑,自从上次接受治疗后,他就再也没看见过什么了,日子过得逍遥得很,难道这张医生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多诈点钱?毕竟这家伙的诊金可是论分来算的。不过,如果真是为了钱,这家伙也不会只开些安神凝气的药,而是什么贵就开什么吧?
吴邪看着张起灵越走越远的背影,只能耸耸肩,送上一个评价:真是一个怪人。
就是再怎么不想出门,吴邪也不得不动身了——再墨迹,指不定人家都要下班了。
熟门熟路地来到张起灵的小诊所前,按过了门铃也不见人来,吴邪心想该不会这张起灵又出门了吧?这次又要出去几天?不是让我来复诊吗?这家伙果然是个怪人。
烈日炎炎,吴邪实在受不住酷热和无聊,见不远处有个报刊亭,就去那里避避日头,并买了份报纸打发时间。
头版是横跨两个页面的大广告——居然啊是《倒斗笔记》系列的新书预告。吴邪对出版社不惜工本的广告造势并不吃惊,毕竟《倒斗笔记》过去几部的销量和影响有目共睹,题材和风格吸引了大量来自不同阶层的读者,红遍大江南北,而剧中两个主要角色也大受欢迎,甚至剧中经典对白都成了琅琅上口的流行词。作者楠素当年只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记者,数年间已摇身一登上了全国作者财富榜的冠军。
吴邪喜欢阅读,自然拜读过这个系列的小说,对当中引人入胜的剧情念念不忘,以前还加了好几个楠素的读者群。这段日子他饱受神秘影子困扰,没有心力去关注楠素,摊开报纸才发现楠素新书《倒斗笔记VII》一週前已经正式发售了。
吴邪看见广告不由心生喜悦,心想这个拖稿大王消失了那么久终于又出现了。扫了几眼报纸余下的内容,又被其中一个标题吸引了目光。埋头读了一会儿,又自个儿琢磨了一阵,吴邪叹了口气,把报纸对折拎在手裡,迈步向三条街外的书店走去。
他认为去购买一本自己喜爱的作者的新书将有助改善自己的心情。
不幸的是,书店裡的环境一点儿也不利于他改善心情——尽管新书已经推出有一段时间,抢购新书的热情读者依然络绎不绝,书店本就狭隘的走道上挤满人潮,喧哗吵闹的人声几乎要化成实际的热气燃烧起来。
吴邪心想,大概是作者拖得太久导致粉丝太过欣喜若狂热情高涨才会引发这种场景。他在门口望了望便心生退意,转头就要走。他可不想在书店泡人海温泉。
走出几步,吴邪想起《倒斗笔记》上一部悬疑未决的结局,又不禁有点心痒难耐。
如果吴邪是耐得住好奇心的人,就不会过了这麽久还对鬼玺的事耿耿于怀,也不会主动去揽麻烦上身,从而引发之后的一连串后果了。
吴邪再次转身,望著人山人海的书店大门,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咬咬牙,心想堂堂一个大老爷们怕什麽书店,买不到书我还真就不出来了!
吴邪拿着报纸就钻进了书店,直奔主题,人挤人中终于挤到了摆着整整齐齐的《倒斗笔记》的书柜前,刚拿了一本,就见旁边也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了另外一本——吴邪扭头一看,哟,熟人啊,不就是那个说他要复诊结果自己却不见人影的张起灵张大医生吗?
吴邪看他手里拿的书籍,原本郁闷的心情突然转变,笑嘻嘻地扬扬手里的书:“小哥,你也喜欢看倒斗笔记?”
张起灵沉默地点点头。
这张医生看上去怪无趣古板的,没想到竟然是同好,吴邪顿时一乐,觉得两人有了共同兴趣后关系亲近了不少,和张起灵一起去结账的时候和他聊起天来:“小哥你看这套小说多久了?我当初可是从第一本开始追起的呢。”
张起灵看着土黄色的书面,想了想才回答道:“一年前。”
“那你运气真好啊。”吴邪拿着书吐槽道,“这篇小说虽然好看,可是写得超慢,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书店的人还是很多,柜台前结账都排起了队伍,好在多了个张起灵,吴邪在排队的时候一直和张起灵絮絮叨叨地说着《倒斗笔记》的事情,从剧情到疑点再到阅读的心得说了一大堆。直到两人出了书店,吴邪已经说的嘴巴都快干了,期间张起灵也就嗯了那么几声算是回应。吴邪有点挫败地低下头,这闷油瓶实在太闷了。好歹是共同爱好,开口讨论一下剧情还不行吗?
张起灵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倒是没忘记吴邪一开始来的目的,问他要不要回去复诊。
吴邪刚要点头,突然灵机一触——张大医生昂贵的诊费让他怨念了很久了,让他复诊说不定是又打算坑他一笔。吴邪怕再次看见鬼影,说什么也不敢不来复诊,可让他这小老板乖乖再被剥削一次,也他妈太心塞了。既然两人已经因为一本《倒斗笔记》聊上天(虽然是单方面交流),勉强也算是朋友了,朋友聊聊病情总不好意思收钱吧?
“小哥,看这时间也到饭点了,不如我们吃个便饭,聊聊天如何?”吴邪假意看了看手表,努力做成诚恳的表情。张起灵看了他几秒,就在吴邪开始担心是不是被看穿了小算盘的时候,他点头同意了。
一步入室内,凉浸浸的空气贯穿胸腔,吴邪几乎要喊出一声爽。两个捧着新书的男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侍应生马上机灵地送上了两杯喝着和白开水没啥两样的茶水和餐牌。吴邪说了半天话早就唇干舌裂,赶紧举杯就喝润润嗓子,享受的模样让人以为他在喝什么琼浆甘露。
张起灵看得好笑,突然产生一种伸手摸摸对方乱糟糟的头毛的冲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些年来已经很难有事情能让他动容了。
“对了小哥,”吴邪突然想起件事,拿过随手放在桌面上的报纸摊开来说道,“你看新闻了吗?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玉玺。”
张起灵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吴邪逐渐习惯他的寡言属性,自顾自说了一遍报道的内容——其实就是传媒不知从哪听说了鬼玺驱动阴兵和勾魂的传说(吴邪一直怀疑媒体一定是《倒斗笔记》的书迷),加上一点想象力的渲染和夸张,便成了吴邪手上报纸印着的都市鬼故事。那剧情比王胖子口中的更荒诞不经,吴邪是完全不信的,只是他想起之前鬼玺的事没了下文,二叔口风又紧,心里郁闷而已。
张起灵给吴邪诊症的时候曾经听他介绍过鬼玺,又治好了吴邪的幻觉,所以吴邪感觉他也算是0.1个当事人吧,便抓住他聊起鬼玺的事。
吴邪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跟张起灵说了一遍——除了王胖子所说的玉玺自己长翅膀飞回来这件事,有点兴致勃勃地问张起灵:“小哥,你怎么看?你觉得会是什么东西能导致那么多人一起出现幻觉?历史上真有这么一位拿着玉玺的将军?”
张起灵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回道:“没研究。”
虽然只有三个字的回答,但是吴邪敏锐地听出张起灵并不想讨论玉玺的意图,心里有点纳闷。上次不是挺关心这个玉玺的吗,怎么这次就完全没兴趣了?难道是因为现在讨论没诊金可拿?
对方根本没兴趣,吴邪也不想自讨没趣。点的菜又没上,吴邪瞅了瞅对面老神在在放空中的张起灵,扁了扁嘴,干脆拿过一旁新买的倒斗笔记看了起来。看得正起劲,服务员终于把菜端来了。
吴邪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抬头一看,好家伙,对面那人竟然在看他,不由一愣。回神间张起灵已移开视线,拿起了筷子。吴邪讪讪地笑笑,之前说是吃个饭聊个天,结果自己看小说入神到对方看着自己都没发现,实在是不礼貌啊。吴邪尴尬地对张起灵说道:“小哥,你多吃点,这顿我请,我请。”
张起灵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慢吞吞地吃着。吴邪偷看了几眼,心里纳闷这人吃饭怎么这么温吞,细嚼慢咽地跟个姑娘家似的。不,比姑娘家还斯文温吞。像是注意到吴邪的视线,张起灵抬眸看了他一眼,吴邪连忙把收回视线,专心对付眼前的油虾。
这顿饭吃的无比沉默,都说现在公事都要在饭桌上才谈得拢,可是张起灵就像个古人,守着食不言的吃饭规矩,一句话都没说过。吴邪还想过叫两瓶啤酒来,喝了酒总会热闹些。他开口问要不要酒,结果张起灵想也没想地摇头拒绝了。一个人喝酒也没啥意思,吴邪干脆闷头吃饭。一顿饭下来,大半的伙食都进了吴邪的肚子,让他吃的有点撑。
吃完饭,张起灵拿着茶壶给吴邪倒了杯茶。吴邪拿起茶杯对张起灵笑着说了声谢谢,那笑容让张起灵有点出神。
“小哥,你在想什么呢?”吴邪见张起灵又有出神的架势,出声问道,“我看你都没吃多少,是不是我点的菜不合你胃口?要不要再点一些?”
张起灵敛下眼睑,低声说了句不用,看看一旁的新书,破天荒地先开了口:“关根怎么样了?”
吴邪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张起灵竟然会先开口,急忙回道:“不知道啊,我还没看到。我就看了一点开头,都没讲到关根,在讲他的朋友呢。”
第五章 偶遇作者
刀尖没入我左胸的前一刻,我突然就想到了碧绿色的密陀罗。
真是奇怪,死亡就在眼前,我却还有空胡思乱想。老友曾说这是我这种人处理压力的办法,但我知道我早已不是他口中的“这种人”。
或者说,连人都不是。
我迎上长刀,被刺穿的同时一个肩撞,腿上一扫,飞膝压住跌倒的对方,双手用力拧断了那家伙的头颅。
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我也只是一头还能喘气的怪物,向着所有人挥动狰狞的爪子。就跟密陀罗一样,制造着绝望。
说起这倒斗笔记,要说它完全是某项违法工作的传记也不对,虽然前面几部的确是挖人祖坟的勾当,可是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各个势力纠缠各个谜团坑人勾心斗角外加解密的故事了。
关根就是主角。他机缘巧合地倒斗,被牵连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大阴谋。他为了寻找家族的秘密和朋友的身世,上山下海地在各个斗里寻找线索和答案。在一次次的危机里,他被迫成长,从一个愣头青硬是转变成了在幕后大boss。然而敌人还是太强大,上一部的结局是关根被敌人划破了喉咙从山崖边掉了下去,掉到现在都还没个音讯,把一票读者急得要命。
“我倒是不担心关根会领便当,主角掉崖十之八九都会有奇遇,更何况他要是死了这本书还怎么写下去呢?”说到最喜欢的小说吴邪的话自然而然就更多了,他想了想又道:“我只担心关根对真相和那他那朋友的关注越来越重,会成为他的心魔,导致他泥足深陷。楠素这家伙可没有什么节操,写得high过头说不定关根就会走火入魔,从正面主角变成反派大boss或者跟敌人一块灰飞烟灭。退一万步,就算他没完全黑化,也活到最后,也肯定再也回不去过去的日子,对主角来说太悲惨了,我们这群看着他长大的读者也心塞啊。”
吴邪忧心忡忡道——楠素写作技巧之高超可见一斑,一路读下来,读者明知是虚幻的冒险也情不自禁投入其中,把主角关根当作自己关心的朋友。如果楠素最后真的给关根安排个badending,读者们说不定能哭崩长城。
“不会。”
“什么不会?”
“关根会放弃的。”张起灵淡淡道,冷静剖释着人物的心理:“他承受创伤后,把所有精力灌注在他朋友身上以作逃避,潜意识以为只要他朋友完好,自己的过去便能回来。只要他的朋友死在寻找答案的路上,关根自然会知难而退。”
张医生只有在谈及病情才会侃侃而谈。吴邪听着不由皱眉,正要开口反驳,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那如果关根不肯知难而退呢?”
吴邪闻声回头,发现身后两米处一张小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颇为眼熟。突然出言打断他们话题的正是此人,戴着无框眼镜,在吴邪打量的目光下,他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站起来。
吴邪被他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问:“先生,你还好吧?”
男人三步迈作两步来到他们这桌,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非常瘦,而且是瘦得非常难看的那种,两颊凹下,颧骨突起,活像个骷髅头骨,而且表情极度疲惫——从眼神姿态,甚至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令人看了难受。
这样一个怪人凑上来,谁都不会喜欢。可吴邪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便又问了一遍:“先生,你还好吧?”
男人置若罔闻,茫然道:“如果关根不肯知难而退,怎么办?”
这似乎是回应张起灵刚刚的话,看样子也是楠素的书迷。餐桌上顿时沉默了下来。吴邪犹豫着望了望张起灵,见他没有作答的想法,便开口想缓和一下气氛。
岂料男人再次打断他们,颤抖着说:“如果他那个朋友早就死了,关根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不肯放弃,死都不肯放弃,疯了一样要追寻下去,那怎么办?”他的话语里满是恐惧,仿佛被自己描绘的情景吓到了。
“这不可能。”吴邪反射性摇头。“如果朋友死了,关根失去了追寻的目标,自然不会再让自己身陷其中,或者转而努力为朋友复仇。谁会因为一个朋友死去而疯掉呢?这还算什么冒险小说?从销量上来说,楠素也不会这样安排剧情和人物形象。”
男人神经质般地看了吴邪一眼,吴邪发现这男人似乎很紧张,不,应该说这男人是神经紧绷,好像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大麻烦,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并且解决。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有点发抖,他吞吞口水,双眼渐渐无神,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关根在失去了目标之后一个人回家,偶尔回忆一下朋友,思考一下那些秘密,就可以开始新的冒险故事——毕竟他们只是朋友。为了给朋友报仇把自己都给逼疯了不觉得太夸张了吗……最多……最多也就是……”
后面的话男人没说下去,吴邪看他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到无声,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他们听,倒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下某种暗示。吴邪心里有点发憷,又见男人眼神涣散没有了焦距,不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看张起灵,见后者竟然略微皱着眉头,似乎也在烦恼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情况。
吴邪又看了看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发神经的男人一眼,向张起灵靠近,小声地问道:“小哥,你看这人是不是这里,”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问题啊?”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竟然抽出了一张名片递到了那男人眼前。男人似乎是被拉回了神智,他看了看名片,又抬头看看张起灵,嘴唇哆嗦着:“我、我没病……我很好。”
张起灵神色不动,并没有收回名片,而是沉声说道:“你自己最清楚。”
男人消瘦单薄的身子抖得厉害,好像他不是处于凉爽的空调室内,而是在冰天雪地的室外。他的眼神很复杂,吴邪看不太懂,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快把他自己给逼疯了。
就在僵持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高高瘦瘦的,脸色一样很苍白,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但是看他走路的样子,虎虎生风不像有病。他似乎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认识,他把手掌按在了发抖的男人肩上,男人像是吓了一跳,跟兔子似的蹦了起来。动作之大,把他坐着的椅子都弄倒了,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引来了不少目光。
男人连忙道歉,想去扶椅子,后来的男人已经弯腰扶起了椅子。他拉过男人的手,伸手拿过张起灵手中的名片:“抱歉,打扰你们了。”
男人开了口,激起了吴邪一身鸡皮疙瘩。不是男人的声音不好听,只是让他觉得冷。不是像张起灵那样对事实不放在心上的冷淡,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如果可以,吴邪不想听到这男人的声音。索性男人也没打算和他们寒酸,拉着那个神经质的男人低声说了句走吧就离开了。
吴邪看那两人的背影,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然而这不过是是两个陌生人,吴邪并不觉得他们还会再见面,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令他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他找张起灵复诊,竟然看见了那个神经质的男人。
吴邪复诊的原因,其实跟这个神经质男人也有那么一点关系。那天他本来打算请张医生吃个饭,顺便讨论一下自己的病情,岂料神经质男人的突然介入打乱了他的计划,吴邪被他古怪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男人离开后不久他们也匆匆结账离开。回家后吴邪一拍大腿,才想起自己忘了说复诊的事。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再来拜访张氏诊所。
那天正好下雨,吴邪撑着伞按了门铃,来开门的竟然不是张起灵,而是之前在餐馆遇见过的脸色很苍白的男人。他带着那个神经质的男人来找张起灵,手里拿着的伞还在滴水,看样子也是刚进门没多久。吴邪看了看张起灵,这还是吴邪第一次遇见张医生有其他客人。
神经质男人的情况看起来更糟糕了,他半靠在他同伴身上,双眼紧闭,嘴唇哆嗦,浑身发抖。张起灵示意吴邪和另个男人先去隔壁房间等会,他要先给那个神经质的男人进行治疗,并顺口说了一句,如果吴邪有事,可以下次再来。吴邪暗想反正下雨天没什么生意,干脆就坐到了隔壁等着了。
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礼貌性地向他颔首。
吴邪习惯性——或者说职业性露出友善的微笑,在他旁边坐下。“你好,小姓吴,单字邪,是张医生的朋友。先生贵姓?”
“免贵姓戚。”男人似乎对他主动接近并不感到惊讶。吴邪正想问他是否陪朋友来看心理医生,男人已抢先说道:“吴先生你肯定猜出来了吧?这件事会影响楠素的风评,还请吴先生保密。”
吴邪顿了顿,用尽所有的演技压抑脸上的惊讶。难怪那个神经质男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他竟然是《倒斗笔记》大名鼎鼎的作者楠素!
吴邪真想给迟钝的自己一巴掌,书页上楠素的照片看过那么多遍了还认不出真人。不过,楠素不是个有点小胖的帅伙子吗?怎么瘦得不似人形了?
明显心事重重的戚先生并没有特别注意吴邪的表情,又沉沉叹了口气,向隔壁房间的方向望向,好像能穿过墙壁凝视着楠素似的。他那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已惨白得近乎透明,眼里满是血丝。
情况不比楠素好到哪里去。这位戚先生,应该是楠素很好的朋友吧。
“楠素他……是因为写《倒斗笔记》才会……?”
吴邪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完,戚先生还是点了点头。吴邪闻言也有叹气的冲动,这么天才横溢的作者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他回忆之前楠素说过的话,说小说的主角关根应该在朋友死后一个人颓废地回到家里,偶尔回忆一下那个朋友和那些秘密,然后再开始新的故事新的冒险——这个剧情挺正常的,毕竟秘密太宏大,作者无法自圆其说,往往会安排这样一个带着遗憾的结局让读者去回味。
但楠素似乎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局。或者说,他笔下的主角关根不接受。
第六章 患病的作者
“你下定决心了吗?”他摇摇头,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傻。“他是无所在乎,才心甘情愿去死,不关你的事,也不用你还人情,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我沉默,远眺迷雾中的山坳。
“你会后悔的。”他语气肯定得仿佛看见了我痛哭流涕的情景。“到时候你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我看了看他,失笑。
这和尚看着老成持重,怎么也不知道呢?这不是我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不是我能后悔的决定。
没有岔路,没有歧途。这就是我的人生,前行也好,倒退也罢,这都是毋容置疑的必经路。
……主角不接受?吴邪打了个激灵,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诡异。
不管关根怎么吸引人多么受欢迎,他不过是个二次元的人物,他的命运都掌握在作者的笔下——虽然也有听说过一本小说的人物故事,最后的走向不是作者能决定的,而是书中的人物自己的选择,作者只是一个把故事记录下来的人而已。但是……也没这么玄乎吧?毕竟,那只是一个书里的人物而已啊。
吴邪悄悄地看了看戚先生,他的脸色一如之前看见的那样苍白,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联想到之前楠素的情况,再一想他都来看心理医生了,难不成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作为楠素的书迷,吴邪也止不住担忧地看着隔壁房间。也不知道张医生能不能治好楠素呢?那么才华横溢的作家,要是真出啥事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倒斗笔记》还没写完呢……等等,那天是不是剧透了啊?
吴邪的思维不知道发散到哪个外太空的时候,楠素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脚步虚浮,双眼无神,额头全是冷汗。戚先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楠素身边,稳稳地扶住他,抽过一张纸巾帮他擦额头上的冷汗:“怎么样?”他低声地关切地问道。
楠素摇摇头,嘴唇哆哆嗦嗦地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他又来了……”
吴邪有点尴尬,楠素作为一个大作家公众人物,肯定很注重自己的隐私,现在被他撞见来心理诊所,如果他去网络上随便说几句,都可能对他造成印象。他瞅瞅楠素疲惫到有点神经质的脸庞,和一脸关切的戚先生,又有种自己似乎在当电灯泡的感觉。他想离开,可是那两人就站在门口,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跟电线杆似的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希望他俩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张医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吴邪。”
“诶。”吴邪立马应了一声。张医生就站在门口边,示意他去隔壁,吴邪快手快脚地走过去,戚先生扶着楠素往旁边挪了挪,好让出空位。走到门口的时候吴邪朝两人讨好地笑笑,想对自己喜爱的作家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总不能说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请继续加油吧?貌似人家都快写出神经病了。最后吴邪还是没开口,坐在了那张舒服的躺椅上。
张起灵似乎还对戚先生楠素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吴邪眼前。吴邪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斟酌着措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哥,楠素他……”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冷冰冰地说道:“病人隐私不能透露。”
被义正词严地一口拒绝,吴邪也不好意思追问了,无措地垂下了眼睛。身旁的张起灵居高临下,看着柔和的灯光下那人散发光泽的年轻肌肤,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被什么事情触动了,自己也不由怔然。
所以说男人的眼睫毛长这么长,简直是犯罪啊。
吴邪走出张氏诊所的一刻,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则庆幸张医生判断他已经基本痊愈,无需再吃药,也不会再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了;二则也高兴张起灵果然拿他当朋友,这次的诊金终于没有上回那么触目惊心了。
他一边走一边哼着歌,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打算把胖子约出来大吃一顿庆祝庆祝。随手翻了翻短信,他的好心情稍微打折:三叔还是没有回他消息。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这老狐狸到底干嘛去了啊?二叔说话也藏头露尾的,让人好生难受。
算了,老狐狸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侄子能置啄呢?吴邪把这点阴影抛诸脑后。
“喂,胖子,是我吴邪。你在哪?有空出来不——”
越行越远的小伙子,丝毫不察背后那一双由始至终凝视的目光。
吴邪花了一个星期的晚上,认认真真地读完了《倒斗笔记》最新一部的内容。小说贯彻楠素一贯以来的卓越水准,情节曲折离奇,引人入胜。然而吴邪的脑里摆脱不了楠素那既恐惧又执着的表情,总是不知不觉就想起他说过的话,看书里主角关根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几分审视。
关根的形象是一路成长的,从一开始笨手笨脚的青头到后来可以为朋友智计百出指挥大局的首领,他的确成熟了很多。但成熟,同时也意味着更懂得权衡轻重。关根真的会为了他的朋友而变成一个疯子吗?他那身手好得超人似的的朋友,又真的会遭遇不幸吗?
坦白说,作为一个资深书迷,吴邪看不出什么端倪。楠素的病情不轻,是不是因为他写得太投入呢?
就在吴邪自个儿琢磨的时候,网上突然爆出了楠素要封笔的消息,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炸出大批真爱粉黑粉路人粉,引发了巨大的反响。最先传出消息的是微博一个知名大V,说某男性盗墓小说作者无故和出版社提出解约,宁愿赔偿大笔毁约金也不肯继续写作,言之凿凿直指楠素。
网友反应各异,认为他是江郎才尽写不出结局封笔的有,认为他是炒作的有,认为他自认身价水涨船高故而舍弃旧公司的也有,千种万种的猜测说法层出不穷,恶意诋毁也不在少数。
然而楠素对此没有一点回应。
网络上沸沸扬扬的封笔事件吴邪暂时还不知道,他还在烦恼楠素的病情和关根的下场,等到第二天吴邪上了微博,首页上全是有关楠素封笔的信息,他这才知道。凭着直觉,吴邪觉得楠素的封笔和他的病情有关——更或者说,和关根有关。
一本小说的结局,真的能把作者逼疯?
吴邪心下忐忑,翻微博找出了楠素的微博账号,前思后想之下,发了一条私信:“您好,我是前几天在张氏心理诊所的吴邪,请问,您真的打算封笔了吗?您的健康情况还好吗?”私信过去吴邪又觉得自己太唐突,按照那天楠素的情况,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正眼看过当天还有谁在场。
算了。吴邪安慰自己,楠素作为公众人物,本身就很少关注这些微博私信艾特,现在身体又不好,他这条私信八成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不会得到回应的。但令吴邪没有想到的是,在两三天后,他收到了楠素的私信回复,虽然并不是楠素本人:“您好,我是戚霖。谢谢您的关心,也谢谢你没有把楠素的隐私泄露出去。”
吴邪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苍白的男子——他和楠素的关系这么好么?连微博账号都能登陆。这个念头只在吴邪脑海中露了个脸就消失了,他看了一下回复时间,就在几分钟前,连忙又发了一条私信过去:“戚先生,楠素先生还好吗?”
这回几分钟后就有了回复:“不太好,张医生的药对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听说您是他的忠实书迷,他觉得非常抱歉,没能给您这样的书迷写出一个结局。”
吴邪看着这条私信,心里头不是滋味。
为了一本小说,都快把自己给逼疯了。就算这样,他首先想到的也是不能写完小说,对不起书迷。这样一个好作者,那些恶意诋毁的人,真该好好打打他们的脸。
吴邪心中转过千般思绪,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说道:“有没有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楠素先生身体健康。”发过去之后,吴邪还是忍不住问道,“楠素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吴邪忐忑不安认为自己逾越的时候,戚先生的回复终于来了:“他很不好。《倒斗笔记》是楠素写了五年的作品,这些年来他一直把重心放在这本小说上。但是随着故事的收尾结局的到来,他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他笔下的人物不肯接受他安排的结局,一直在威胁他修改结局。现在更严重了,他几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整天自言自语,跟不存在的人说话,争吵,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和空气动手。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只说是关根在逼他改结局。”
楠素的病情居然如此严重,吴邪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他唯一一个认识的心理医生便是张起灵,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如果连张医生都束手无策,吴邪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到这个濒临崩溃的作者。
他迟疑地敲下回复:“楠素先生可能是太投入写作了,或者你们可以出去走走,转换一下心境。”
这一次,对面的回话慢得让吴邪以为戚先生已经离开了。吴邪等了半响,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百度浏览了很多关于精神病的资料,戚先生的回复才终于跳了出来。
“谢谢您的关心,吴先生。楠素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说话了,那天在XX餐厅他主动跟你们搭讪,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一个新的契机。如果吴先生您近日有空的话,不妨来舍下一趟。我相信楠素会很高兴认识吴先生您这个朋友的。”
后面附了一个杭州市的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吴邪瞪大了眼睛,没有意料到戚先生会邀请他上门探访楠素。然而他继续追问下去,对面再也没有人回复了。
第七章 突如其来的地震
或者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又或者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殊途同归。无论摆出多么凶狠的姿态,出拳多么的有力,也不过在原地跟无所不在的空气搏斗。
跟个傻逼似的。老子欺人欺得够久了,再自欺下去只会成为一个更大的傻逼。更遑论达到我的目标。
所以我必须打破这里。然后,走出去真正的世界。
吴邪并没有考虑太久,一天后便驾着小金杯,拎着果篮上门了。楠素家位于一个高档住宅区,距离吴邪家大概半小时车程。富裕的业主们重视隐私,小区的保安也做得格外严格,吴邪的小车停在西门入口处半天,驻扎的保安小弟依然未肯放他进去,说要等联络上业主核实他的身份。
戚先生的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却一直无人接听。
吴邪深感自己的鲁莽,早该跟戚先生约好时间才来的,而不是假设戚先生和楠素会一直待在家里。他不耐烦跟保安继续扰攘,关上车窗,慢慢倒车出去。
说到底楠素只是一个喜欢的作者,而不是什么知己好友,他并没有义务非见到他不可。吴邪心里转着这些念头,手上扭动方向盘,正要离去的时候,他突然踩下刹车,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沿着花圃鬼鬼祟祟前进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楠素吧?他在干什么?楠素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又为什么要跟在后面呢?
这两个问题第N次浮现吴邪心头。
楠素走路的速度太慢,很多地方小车也进不去。吴邪找了个路边的泊车位,匆匆忙忙付了钱便下车去找他。
西湖旁的古董小街、游乐场、商场、图书馆、初遇楠素的餐厅^从上午到下午,楠素马不停蹄地去了好多地方。他看着瘦弱,却没有半分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倒是后面跟着的吴邪都快饿死了。
吴邪觉得,楠素似乎在漫无目标地寻找什么。至于是什么,大概只有楠素自己知道。
杭州的夏季热得要命,毒辣的太阳到了现在还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吴邪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五点了,他一路跟着楠素,现在是满头大汗,衣服裤子全湿淋淋的,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前方还在寻找着什么的楠素也是一副大汗淋漓的狼狈样,瘦弱到不健康的身躯已经有点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吴邪又一次拿出了手机打起了电话——打给戚先生的。吴邪早就给戚先生打过电话了,毕竟楠素现在的状况那么差,他们又不熟,看他鬼鬼祟祟的偷偷出门的样子八成忙着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戚先生,说不定戚先生早就急疯了,所以吴邪给戚先生打过电话,想告诉他楠素的位置,让他来接人。没想到戚先生的电话一直是忙音,根本无人接听,吴邪都怀疑是不是戚先生太急着找楠素导致忘记带手机了。
又一次听见空洞的女声提示音,吴邪叹息着挂掉了电话。前方楠素摇摇欲坠的身姿让他实在无法继续在后面做个小尾巴,只能上去扶住了楠素,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楠素反应迟钝地把视线停留在吴邪脸上,过了几秒才认出他来:“是你啊。”楠素的声音很弱,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让吴邪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有家肯德基,半是强迫半是恳求地说道:“你的状态很不好,先去前面休息一下吧?”
大概楠素也是到了极限,他没有反对吴邪的建议,而是由他搀扶着走向了肯德基。一进肯德基,徐徐凉风迎面吹来,让周身的燥热一扫而空。吴邪精神一振,扶着楠素先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去柜台点了两杯柚子蜂蜜茶。
吴邪早就渴死了,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半。看向楠素,发现他跟自己差不多,一大杯的柚子茶都快见底了。
吴邪在心里想,都渴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去买杯水喝喝,而是一直顶着烈阳东奔西走没个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身子骨都差成这样了,就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想到这里,吴邪又想起了可能在四处寻找楠素的戚先生,斟酌着开口说道:“楠素先生,你是不是回家比较好?戚先生可能还在找你呢。你身体也不好,应该在家多休息。”
楠素低垂着的头闻言抬了起来,过长汗湿的黑色刘海一缕一缕的垂在额前,配上那张苍白布满汗水的脸,让人有种看见鬼的感觉。
“我……”楠素吞吞口水,握着塑料杯的手指用力,把杯都捏得变形了,“我不想回去。”楠素的表情混合着害怕,他说道,“关根……关根现在就在家里,他逼我改结局……逼我把他朋友找回来……我……”楠素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我没办法……只能出来找人,可是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
吴邪听着有点黑线。按照《倒斗笔记》目前的进展来看,关根的朋友张坤应该还在青铜门后,等待着关根的到来。他不是在做守门大爷吗,还能到哪里去?楠素也糊涂了吗,找人也不该是在杭州找而应该去长白山啊。难道楠素生了病,连自己写的设定都忘了?
“关根的朋友在哪里,你是知道的,你在书里曾经写过^”对病人不好太严厉,吴邪放松了语气,谆谆善诱道。
“写过?”楠素茫然道,仿佛一个走失的孩子,既恐惧又疑惑。
“是啊,前几部的结局,朋友不是跟关根道别了吗?他们还一起走了很长的路^你还记得吗?”
楠素置若罔闻,痴痴地看着远方,眼角溢出一颗浑圆的泪珠。
又一次肯定楠素病得不轻,自己还主动惹麻烦上身——吴邪很想叹气,可他又做不出丢下楠素一走了之的事。
“关根现在在你家里?”吴邪突然想到楠素刚刚的话透露的信息。
楠素不答,却明显地抖了一下。
吴邪挑眉,楠素为什么会这么怕自己笔下的主角?“你刚才说,关根逼找到他朋友。他是怎么逼——”
话犹未完,楠素唰一声弹了起来,无需助跑,转身就往外冲!
“楠素!”吴邪被他的动若脱兔吓了一惊,连忙追了出去。“你要去哪?别跑!”
瘦弱的楠素总时不时能爆发出令人望尘莫及的潜力,几秒间已经跑过了玻璃门,越过行人路,跨过大马路,无视了往来的车水马龙直奔而去。刺耳的刹车声接二连三,好几辆汽车都在千钧一发间停在路中央,脾气不好的已经直接叫嚣起来。
楠素浑然不觉自己差点引起了连环车祸,一溜烟似的跑了过去,似乎踩上了对面的草地。可怜后面跟着的吴邪,一边心惊胆战地闪避着往来车辆,一边还得注意楠素的去向。很快地,楠素已经跑进草地后面的树林,再也没了影子。鉴于他一直跑直线,吴邪也没怎么犹豫,继续跟了上去。
这片草地铺得很漂亮,连绵的绿草在前后两个男人的践踏下弯下了柔软的腰肢。吴邪认出了后面的树林属于一个人迹罕至的破落公园,正面入口在一条后巷,边界倒是连在马路旁的草地——出入如此不便,难怪没几个游客。
作为一个常年坐镇小店的小老板,吴邪的体能可想而知,更何况这一天下来他已差不多精疲力竭。就在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扛不住之际,终于再一次发现了楠素的身影。瘦弱的男人靠坐在树下,蜷缩着抱着双腿,正毫无仪态地嚎啕大哭。
“你……到底想干嘛?”吴邪又累又气,简直想打晕这个专门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作者。楠素不理他,继续哭得呼天抢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吴邪也不想自讨没趣了,掏出手机又拨了一次戚先生的电话。
不出所料,无法接通。又试了试张医生的电话,也打不通。
吴邪恼怒得几乎想摔电话,深呼吸了几口气,又望了望楠素,他决定好歹先给戚先生和张医生发个短信。然而吴邪刚刚打好字,正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摔了——地面突然剧烈震荡,完全没防备的他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手机脱手砸到了地上,手机盖电池板都分散开来。
吴邪整个人都蒙了,第一反应是地震了。他还记得那个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作者楠素,连忙去看他,发现他抱着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楠素!”吴邪冲他大喊,楠素一点反应都没有。吴邪试图站起来,但是地面震得太厉害,刚爬起来就摔倒在地。吴邪心想这究竟搞什么,什么时候杭州也会发生这么剧烈的地震了?吴邪还没腹诽完,就瞅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天空,地面,远处的高楼,都像是年代久远的壁画,一块块的剥落,露出了最里层的黑色,宛如越来越大的大嘴,向他们冲来。
吴邪骇得大叫,连滚带爬地想逃离,没等他发软的手脚支撑他离开一步,两边的树木因为地震的关系倒了下来,直接砸到了吴邪身上。
吴邪只觉得一阵剧痛,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八章 诡异的地方
假如一切有天意,那么抓住了神,便有了改变天意的力量。
想到了将会死在神的操纵下的好友,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等到吴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黑灯瞎火的,吴邪心里实在发毛。他拿出了自己的打火机,一小簇橘红色的火光微微散发着光亮。吴邪就着昏暗的火光往四周看了看,奈何照明度实在有限,吴邪什么都没看到,反而是发现楠素就躺在自己身边人事不知。
“楠素?楠素?”吴邪连忙推了推楠素,生怕他遭遇不幸。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楠素昏迷不醒,但身上没看到什么伤口,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等等!
吴邪猛然一震,他拿着打火机仔细看了看楠素。楠素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糟糕,即使失去意识仍是眉头紧皱,但是,的的确确,楠素身上没有一个伤口。他连忙看了看自己,吃惊地发现自己也是毫发无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清楚地记得,昏迷前杭州诡异地发生了地震,他是被树砸晕过去的,当时树干砸在他身上时,那种快被砸成两半的痛楚还犹记在心,怎么醒来,身上一点事都没有呢?
这事实在太诡异,连带着这地方一样变得诡异非常。吴邪都怀疑自己已经不是在那个公园了,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想起昏迷前,天地都崩塌一样的场景,吴邪心里发怵,暗想自己难道掉到了异世界?这也太坑爹了吧!
“楠素!楠素!喂,楠素,你快醒醒啊!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吴邪火烧眉毛般推着楠素,试图把他推醒。他总觉得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跟楠素脱不了干系,楠素昏迷不醒,谁能为他解惑?
推了几下,楠素呻吟了一声,皱着眉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眼神迷茫地看着吴邪。吴邪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楠素,楠素先生?喂,你清醒了没有?”
楠素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瞪大双眼坐了起来:“这、这是哪里?”楠素环顾着四周,惊慌地抓着吴邪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呢。”吴邪没好气道。手里的打火机攥得久了,已是一片火烫。他禁不住松了手,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精神衰弱的楠素惊叫一声,紧紧地捏住了吴邪的手臂,身体也挨了过来,仿佛把吴邪当做了惊涛骇浪中的浮木。吴邪推了推,反倒被抓得更紧,也懒得挣扎了,尽量心平气和地跟楠素说明了眼下的情况。
“——很有可能是我们都昏迷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醒来都天黑了。杭州市人口密度这么高,又没有防震建筑,现在肯定一片混乱,所以才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得靠自己走出去求救。”吴邪隐瞒了两人奇迹的伤愈,以楠素的神经质指不定又被吓出个好歹。
“地…震……?是、是不是他……”楠素呆呆反问,抓住吴邪的手颤抖得厉害。
漆黑中吴邪没法看清楠素的表情,自己不由皱眉。“他是谁?”
“他…他……”楠素语带咽哽,吞吞吐吐了半天都说不出来。自认脾气还算不错的吴邪被他不合时宜的软弱搞得不耐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倒是说啊!”
兴许是吴邪的发怒起了作用,楠素冲口而出:“他生气了,气我没有找到那个人。才用地震惩罚我……”
“……”
这下什么都懂了。
吴邪心里千头万绪,如果要用两个字总结他的心情,那大概就是“呵呵”二字。自己蠢啊,居然跟一个写书写出神经病的疯子较真,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还傻不拉几地去追问。
更蠢的是,跟着他跑了一天,被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吴邪捏了捏鼻梁,不再理会哭泣的楠素,重新捡起打火机打量周围的环境。
丁点的火光太微弱了,只能照亮身旁咫尺之地,稍远处依然一片漆黑。吴邪摸了摸地面,触感坚硬,似乎是石面。如果自己仍然身处公园里,就算看不清树木,为什么会闻不到一点植物的气息呢?
机油有限,不能一直用打火机,只能靠自己双手摸索前进。吴邪想找根长树枝之类的充当拐杖,张望半天,唯一能权当拐杖的大概只有楠素……
楠素似乎是哭得没有力气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是抓住吴邪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吴邪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让他留在这里,自己出去求救。但周围的环境太诡异,楠素又是这么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傻样,丢下他好像有些残忍,吴邪也没有把握走开后还能找回原路。
“别哭了。不用怕,关根不会抓到我们的。”吴邪放软语气道,心想如果有一个史上最伟大的读者排行榜,自己肯定能榜上有名。“我们会没事的,你起来,我带你去找戚先生,好吗?”
“戚……戚霖……”提及好友,楠素似乎清醒了一点,吴邪扶他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反抗,吴邪稍微郁闷了一下,早知道戚先生的名号这么好用,他应该早就提出来。话说,这两人的感情真好啊,能有戚先生这么仗义的朋友,楠素的运气还真好。
想到这里,吴邪突然好奇心起,问道:“楠素先生,你和戚先生感情真好啊?”
“啊……”楠素有点浑浑噩噩地回答,“认识很久了。”
“难道是从小就认识的?”吴邪顺口问了一句。他想起了自己的发小,几人已经好几年没在一起聚过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啊,对,有一个完全不用担心,现在电视上整天能看见呢。
这一回楠素并没有出声,回应吴邪的是楠素的重量——他似乎很累,大半个身体都瘫在了吴邪身上。吴邪也没办法,心想一个病人先是折腾了一天又遇上了地震,累了也正常。他吴邪好歹是个健康小伙子,多担待点吧。吴邪心里为自己的善良点了个赞,几乎是半抱着楠素前进。
走了一大段路,吴邪心里是越来越迷惑不安。
他原以为是突如其来的地震让杭州市陷入了恐慌,而楠素跑来的公园太安静,才会那么安静没有一点人声。但是他走了起码一个多小时了,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在唯一的光源打火机的照射下,他也没看见任何一点东西,理应出现的东西——树木,草地,地砖等等一切东西。他们好像就是被一团黑暗包围着,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楠素,”吴邪吞吞口水,有点打哆嗦,“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在转圈圈?”
这太诡异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地震,再来是在地震中毫发无伤的两人。而现在,他们似乎鬼打墙一样,一直走不出这个该死的漆黑的鬼地方。
楠素并没有回答,吴邪担心地推了推他,楠素含糊地回了一声。吴邪听着奇怪,这好像不像是在回答他啊。吴邪又推了楠素一下,后者又回了一句,这回吴邪听清楚了,楠素说的是——戚霖,别闹。
……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感觉是怎么回事?
吴邪拿着打火机的手靠近楠素,发现他根本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这下吴邪慌了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呢,这楠素昏迷了,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都没办法把人送医院就医去:“楠素,楠素!”吴邪把人放地上,一手拍着楠素的脸。“楠素你快醒醒,你别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啊!”楠素被拍得直皱眉,突然冒出一句:“我不会改结局的!”
吴邪无言,暗想楠素不会这个时候发病了吧?紧接着楠素又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放过我吧……我改不了……别再缠着我了……”
吴邪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楠素你醒醒!张医生是不是给你开了药?药呢?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药?”楠素重复了一个字,嘿嘿傻笑了几声,“我、我没病!吃什么药!”
“你要是没病,全世界都是神经病了。”吴邪喃喃道,直接伸手去掏楠素衣服的口袋,翻出了半只秃头的铅笔、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手帕和数张楠素的卡片。他把打火机的火苗往铅笔上凑了凑,估量在燃着的同时会不会已经烧到自己的手指。
打火机的机油只剩下一点点了,他们依然被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吴邪正要把几样小东西塞回楠素的口袋,突然顿住了,又看了看打火机。
他不是已经松开打火机的按掣了吗,火光灭了,他怎么还能看清楠素的口袋?
吴邪一瞬间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虽然并不亮堂,的确能隐隐约约看清楚自己和楠素的身躯,有效距离大概是以自身为中心两三米直径,稍远一点就是一团黑。
发出亮光的是什么?
吴邪让半昏迷的楠素躺倒在地上,自己也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仰头望了望天空,不见丁点星光月明,又低头查看地上的石头。说是石头,其实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硬物,摸上去的手感很像沙子,手指成爪却捞不起一点粉末,敲上去无声。静距离观察,还有点通透,隐隐透着暗光。
什么时候,地面竟然会发光了?
吴邪清楚地记得,他刚醒来的时候绝对是处于一片黑暗,一点亮光都没有。后来他靠着打火机的灯光照明一直毫无头绪地往前走,而地面的光源因为亮度很低,又照不远,困得头晕眼花的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吴邪想为自己的迟钝给自己一巴掌,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然而一抬手,他却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他不该坐下来的,坚持前进的时候还有一股意志在死撑,一放松下来,东奔西跑加上遽逢巨变的劳累便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犹如平静而深沉的海水,将他压向了无底的海底深渊……
第九章 小说
这个人,便是所有人和命运的创造者?我看着仿佛惊弓之鸟的他,不由冷笑。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最近作息规律?”一把年轻男声问道,平静低沉的话语给予人安定之感,分外熟悉。
“挺不错的,吃得好睡得香,连噩梦都没做过。”吴邪还在思索着那个男声,自己的嘴巴已经自动张合回答。
“身体怎么样?”
“棒得不得了!一口气跑上十公里不带喘气的!”吴邪很想吐槽自己夸张的回话,可是他仿佛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只能当一个安静的旁听者。
与那个男声几番对答后,吴邪终于认出了对方,也想起了眼下的情景。
这不就是自己在张氏诊所复诊时候发生的事情嘛,自己躺在躺椅上当乖宝宝,旁边发问的正是张大医生张起灵。接下来他就要问是不是还会看见奇怪的黑影了。
“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过吗?”
“咦?”听见出乎意料的问题,吴邪第一次发出了超出剧本内容的声音。
张起灵为什么会这么问?
吴邪还在思索,张起灵又飞快地抛出了下一条问题。
“楠素的新书看完了吗?”
什么楠素……楠素!疯了的楠素!杭州地震了,他跟楠素在一起!
吴邪心脏一紧,反射性地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人不是想象中的张起灵,而是楠素痴痴呆呆的脸庞。
吴邪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宁愿对着张起灵那张冰山脸,也不想和楠素待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这他妈的到底是哪里?
吴邪正愤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吴邪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倾听,发现黑暗中有个声音在喊吴公子。
吴邪揪着头发的手顿时停住了,就像是被定身了一样。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绝不是他或楠素发出来的。
“吴公子……吴公子……”断断续续的三个字幽幽地飘散在耳际,声音听上去虚弱地随时要挂掉一样,让吴邪脊背发凉。
“谁!”他做出防备的姿势,却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反而因为一直飘荡在耳际的吴公子这三个字倍感害怕。
“到底是谁!”吴邪给自己壮胆,故意粗声粗气地喝道,“有本事就别躲躲藏藏的!出来!”
“救救我……救救我……吴公子……救救我……”
“……你是谁啊?”吴邪心里大骂,就算要他救人,也别在这种地方用这么诡异的称呼诡异的声音啊,这不是故意想吓死人吗?
“救救我……吴公子……救我……”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你在哪里?说话啊?喂!”吴邪喊了几声,女人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吴邪傻傻地站在黑暗中,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先不提之前没有半个人影,就是有人,那女人又怎么知道自己姓吴呢?还用什么吴公子这样的称呼。他大概是神经太紧张出现幻听了吧。
吴邪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他不想深究,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他怕自己深究下去会崩溃,迷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吴邪揉着太阳穴,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楠素的脸颊:“楠素先生,你还好么?”意料之中,楠素还是那副痴呆的模样,并没有回答他。吴邪收回手,也不再搭理楠素。他又站起身来,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外加两三米微弱的光源,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吴邪深感挫败,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都怀疑自己和楠素掉进了某个时空缝隙了,不然怎么大半天都没个活人且地面发光?
“我不接受……”楠素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惹得吴邪又蹲下身去看他怎么样了。楠素的五官在微弱的光亮中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垂着眼,低低的声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接受……他没死。他一定没死……他在我身边……”
吴邪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直以为楠素是得了幻想症之类的疾病,不然也不会整天说他自己笔下的关根在逼着他改结局,现在看来……好像更像是精神分裂之类的啊。
“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楠素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在这寂静且黑暗的环境中,让这句话有着一种诡异的恐怖感。吴邪打心里发毛,他伸出手,推了推楠素的肩膀,“楠素先生?你真的没事吗?药到底在哪里?你出门没带药吗?”楠素这回有了反应,他抬眼看了看吴邪,两行清泪蓦地涌出眼眶。他双眼无神,一边流泪一边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他没死。他没死。”
吴邪整个人都要毛了,要不是心有不忍,他早就怕得跑了:“楠素先生,你说的他是谁?谁没死?喂,你别哭啊!”吴邪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楠素脸上的眼泪,“你说的他没死,一定没死。你先起来好不好?我们还要走出这里去求救呢。”虽然他对能不能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一点信心都没有。
吴邪驾着楠素的胳肢窝把人架了起来,试图扶着他再往前走试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不是楠素一直重复的话,也不是他们俩的呼吸声,而是脚步声。从远到近,一步一声,沉稳地,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走来。
吴邪吞吞口水,提高了声音喊道:“是谁?”
并没有回答的声音传来,那个脚步声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步步逼近。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吴邪怕得腿都在打哆嗦。如果在刚醒来的时候听见这脚步声,他会以为是救援队,但是现在,他更担心来的是什么危险的未知生物。
吴邪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出声是个很冒失的举动,万一之前脚步声的主人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呢,自己贸贸然出声不等于给对方指明了方向?不过……吴邪看了看楠素,他还在重复着那句话,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吴邪微微叹了口气,有楠素在,估计早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吧?也不知道来得到底是人还是奇怪的生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前进的步伐听起来不慌不忙,靠近的速度却快得很,几个呼吸间已经近了很多。吴邪忍不住架着楠素往后退了几步。他很害怕,他想逃走,但他现在怕得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渐渐的,在微弱的光线中,一个男人的轮廓出现在吴邪眼前。当那人走到他们跟前时,吴邪愣了愣。
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曾相识。
男人身材高大,一头黑发长及腰,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破旧的冲锋衣长靴等现代衣物,吴邪还以为他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古人。他在吴邪和楠素跟前停步,深目薄唇,剑眉入鬓,年轻的五官犹如精心雕琢而成,却徒有英俊的表面而没有真实的底蕴。
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而是自带冰山气场的怪物。
吴邪第一反应这是一个机器人,然而这明显是一个生物。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又令人心寒的家伙。
男人深不见底的墨眸望向了吴邪,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善意恶意,缺乏任何感情或情绪。
吴邪打了个冷颤,强忍住后退的冲动,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
男人不语,目光移到了楠素身上。
令人意外的是,楠素并不害怕——至少不比吴邪更害怕——反而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男人。
神经质越来越严重的他,第一次在吴邪面前表现出冷静和镇定,有了以往那个天才作家的风采。
吴邪瞥了一眼莫名出现的男人,又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楠素,心里的恐惧一下子退了大半。虽然气氛有点怪怪的,但这两个人是认识的吧?吴邪沉默半响,终于忍不住打破他们的凝视问道:“先生,您认识楠素?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男人注视着楠素,慢慢地点了点头。
吴邪大喜,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出路?”
男人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吴邪怔了怔,立马拉着楠素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之前几乎是靠着吴邪半扶半拖前进的楠素,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后,神奇地恢复了大半体力,已经能自行行走了,眼中似乎也有了光彩。但是欣喜若狂的吴邪并没有发现楠素的异常,而是非常高兴终于遇见过活人能带他们离开这里。
男人走得不快,这让吴邪松了口气。他和楠素已经走了半天,体力快透支了,如果男人走得太快,他还真怕跟不上。走了一段路后,吴邪又有些忍不住了。
他觉得这个氛围十分诡异,之前一直神神叨叨的楠素现在突然不说话了,前面带路的男人又是沉默到底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别跟我说话’这几个字。他们三个人走路除了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吴邪干涩的嘴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小哥,这里是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依旧走在最前方带路。
吴邪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哼了一声。
他觉得这个男人和张起灵有点像,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点都不友好。吴邪突然想到,难道是这个和张起灵同出一辙的气质,才让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吗?吴邪忍不住就着昏暗的光线去打量那个男人,结果只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背影。
看身形看长相,说实在话,这男人长得很不错,可是和张起灵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气质虽然都是冷冰冰的,但张起灵还是多了一点人情味,眼前的男人更像是一个冰雕。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熟悉呢?
吴邪想不出来,干脆也就不去想了,扶着楠素跟在男人后面,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不管这个男人是谁了,只要他能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就是个好人!
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吴邪看见前面有微弱的亮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小哥,是不是快到了?”得不到男人的回应,吴邪也不去自讨没趣,转头问楠素:“楠素先生,你还好吗?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你再坚持一下。”
吴邪满心欢喜,他幻想着获救后能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面包,再找机会给戚先生打个电话把楠素送回去,他就立刻马上回家睡觉,睡他个天昏地暗。然而,当前方的亮光以完整的容貌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眼前的大门高三十米左右,宽近六十米,门面上装饰着的花纹复杂到让人抓狂,更别提上面贴着类似于人皮的东西,一下子让吴邪想到了《倒斗笔记》。
作为《倒斗笔记》的忠实书迷,原著已经前前后后被吴邪读了数次,他很清楚眼前出现的这个东西绝对和书中所描写的青铜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