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张坤
他蜷缩在角落,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埋藏起自己。
剥开意气风发的表面,打破重重的防卫,此时的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要我再进一步,小小的一步,便能使这个人失去一切。
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吴邪清楚地记得,在《倒斗笔记》这一书中主角的好友、同时也是间接让楠素几乎崩溃的元凶——张坤,便是为了拯救主角关根,消失在青铜门后。临去之前,他曾与关根定下十年之约。但随着剧情推展,重重线索都暗示着张坤已经不可能再活着走出青铜门,所谓的约定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关根,或者说楠素,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精神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在吴邪看来,楠素之所以会疯了,便是因为他太投入笔下主角的情绪,接受不了自己写的结局。
吴邪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地看着前方的男人:“你、你到底是谁?”他心里隐隐有着一个想法,但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十分不想承认。
男人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指了指青铜门,说道:“出去就是生路。”然后他又不说话了,垂目立在一边充当着完美的雕像。
“你该不会……是张坤吧?”吴邪试探地问道。男人不回答也不否认,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他们。
吴邪终于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眼熟了,他的眉目像一个人,不是冷冰冰的张起灵,而是那个脸色苍白和楠素是至交的戚先生!
吴邪记得曾经有个访谈,楠素曾经说过,关根的原型是他本人,而张坤的原型,则是他的朋友——戚先生戚霖!
戚霖也不是多话之人,这两个人沉静的脸容,犹如亲生兄弟般起码有七八分相似。但吴邪并未能立刻联想到戚霖,全因眼前这个男人的气质神态实在太异于常人。如果说戚霖是胸怀广阔的青山,这个男人便是野火燎原后的荒山,消磨殆尽,寂静辽阔,没有半点生气。
“离开,你们不属于这里。”在吴邪又追问半天后,男人才又说了一句话。
“这里是哪里?”吴邪扫了一眼青铜门,又定定地注视着男人,一时之间竟犹豫起来。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张坤,如果这里真的是青铜门后,那他是穿越了还是在做梦?这又是真的出路吗?
张坤不语。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时候,散发的存在感更是微弱,漠然的脸容在冷光下仿佛天然的剔透玉石。吴邪甚至觉得,如果不特意去关注他,恐怕只会把他当做松树巨石之类的背景!
《倒斗笔记》里面可从没提过张坤竟是如此古怪!
吴邪沉醉在自己的惊讶中,没注意到身边的楠素脸上已经百感交集,又是惊讶又是感概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甚至还有几分不明显的嫉妒。他颤抖着抬起一只手,似乎想去拉住张坤,却迟迟不敢伸过去,害怕着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
纵然过多的想象,早已将他分辨真实的能力消磨得干干净净。
“关根……关根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楠素的声线虚弱,一字一句却是咬得清清楚楚,不容错辨。
吴邪被他的小伙伴惊呆了。
一路以来都含着眼泪和恐惧的眼睛,此刻分明有着久违的澄净通透,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坤。嘴里吐出的也不再是吴邪熟悉的哀求和示弱,而是清晰而强硬的语句:“张坤,你能骗他十年,却不能骗他一辈子。他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千倍万倍,他会一直找你,生也好,死也好,他都会达成目标。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张坤一震——这是吴邪见他做过最人性化的表现——然后便对上了楠素的目光:“我已经死了。”
吴邪为这话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就有了其实这里是阴曹地府,他和楠素已经在地震中身亡,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是新上任的勾魂使者,他刚才的想法都是错的,楠素其实神志不清在胡说八道等等几个想法。
“你没死!”不同于吴邪的满脑火车跑,楠素看上去很激动,他指着青铜门,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还没发表结局,一切都来得及!只要你……只要你跟我们一起出去,一切都可以改变!”
张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还是之前那副没有感情的模样。他摇摇头:“结局改变不了。”
“可以的!”楠素激动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张坤的手臂,“你不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改变不了结局?其实你是不敢吧!你害怕!你怕出去之后,关根已经把你遗忘,过上了新的生活对不对?你怕面对,你怕失去,你是个懦夫!你知不知道关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楠素改为揪着张坤破烂不堪的衣领,身高不够但气势不减地冲他吼道,“你真的以为你代替他死在青铜门后,他就会忘了你吗!你已经成为他的心魔了!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会要把你找出来,就算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也要把你找出来!”
最后几个字成功让张坤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和沉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完全搭配不上,似乎他的面部肌肉和神经完全坏死了一样,只能靠眼神来传递他的喜怒哀乐。楠素没有看见张坤眼中的情绪,以为他真的对关根无动于衷,激动到最后转变成了愤怒,他细瘦的胳膊抬起来,握紧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去。吴邪起先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到最后念头又转回了最初——眼前这个男人是张坤。现在见楠素要暴打张坤,连忙上去阻拦——开玩笑,张坤的战斗力可是逆天的,就楠素这小身板,能被他一只手撂倒:“楠素先生,你冷静点!”他抓着楠素举起的胳膊,死不放手,并试图把抓着张坤衣领的那只手也拽下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楠素先生!”
楠素看上去瘦弱地不健康,可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就像之前他突然爆发出来的奔跑速度一样,吴邪竟然拽不下来那只手,只能无助地看了张坤一眼。张坤眼中的情绪已经消退,又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了。
吴邪有点不理解,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张坤,他明明就担心关根,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在书中,他可是非常关心关根,救了他很多次。甚至身受重伤,他也只是罕见地笑了笑,对关根说还好我没害死你。关根对他也是非比寻常,甚至为了他去威胁作者。难道张坤并不知道关根的现状?而楠素又为什么说他改不了结局呢?
“那个……张坤,”吴邪努力压制激动的楠素,试图和张坤对话,“你知道关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
张坤眼中又泛起几分涟漪,这回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半晌,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怎么样了?”
“他为了你设了一个局。他先后找过十八个人入那个局,前十七个都失败了。每失败一次,他就在自己手臂上划一刀,现在整整十七刀。第十八个成功了,但是他一时大意,被人割断了喉咙,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吴邪回答道,故意隐瞒了关根已经获救的事情。
如果楠素、张坤甚至眼前的青铜门只是一场天大的游戏,那么这一刻的吴邪在两人的对峙和强烈情绪的牵引暗示下,也不由得身陷局中,把这一切当成了真实,出言争辩。
毕竟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令人发疯。
张坤的视线投向楠素,隐隐期待着他会澄清吴邪的胡说八道,澄清关根其实在遍寻不获下已经回家去了。
楠素怒极而笑:“关根是主角,他怎么会死?死了他可没办法继续折磨自己,也折磨全世界了!只要你一天还呆在这鬼地方发呆,他就算变成老九门那样的怪物,也不会死!他会痛苦地活着,疯子一样活下去,就为了找到你!”
吴邪还来不及为楠素的‘唱反调’说什么,便被张坤的变化狠狠吓了一跳!楠素的‘直言安慰’太有效了,张坤的瞳孔收缩,犹如一颗小石子被投入了表面平静的黑海里,惊破海面,一瞬间竟翻腾出滔天巨浪!他的身躯依然冷得好像死物,一双眼里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即便是痛,那也是活生生的痛!
如果说,带领吴邪他们走出来的张坤是一具没有人性的机器人,那么现在的他,从机器人的身躯里醒过来的灵魂,才像是真正的张坤,那个与关根出生入死的张坤!
他的变化太大了,即使是极度激动的楠素也没办法忽略。楠素喘着粗气,眉头紧紧地打成了两个结,眼神晃动,在快速地思考当中。疯子都是不可理喻的,吴邪哪里能猜到他又联想到了什么,只好继续去面对怪异的张坤。
“张坤,你也听见了楠素先生刚刚的话了,为了你这个兄弟,关根已经不可能抽身离开,只会越陷越深。他能为了你而生不如死,你就不能为了他而努力求生吗?你还记得当初……”吴邪想了想,举出几个书里重点描写过两人为对方出生入死的情节,又着力给他描绘关根此刻的惨状。作为一个忠实书迷,吴邪把《倒斗笔记》看得滚瓜烂熟,分析起经典剧情来简直如数家珍;加上他那卖假货给游客练出来的满舌生花技能,几分渲染几分夸张,说得感天动地催人泪下,自己都不由得为自己点一百个赞。
张坤也不知有没有真的在听,一直没有反应。反而是楠素率先回过神来,打断吴邪的话头,张嘴就是一句:“呆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吴邪一呆,然后又有点失笑。楠素就是作者啊,有什么副作用他会不知道?
可楠素,还真的不知道。他写的时候压根儿没仔细想过这一点。
第十一章 劝说
他消失了。就在我即将成功控制他的前一刻,他消失在这个世界。再一次功亏一篑。
说出去,其实都没有人会相信,楠素对于自己笔下的这个故事,并不是像上帝那样的存在。
《倒斗笔记》他写了几年,然而,故事写了一年后,发展就超出了楠素的预料——这个故事,会自行发展,而不是由他,从他笔下,按照他的意愿来发展。当楠素第一次打开文档发现故事出现了自己不曾写过的后续时,他以为是戚霖在恶作剧,还跟他闹过一阵子。然而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越来越多的次数,让楠素越发反驳不了事实——这个故事,似乎真的有了生命,发展成了另一个世界。他不再是创作这个世界的上帝,而是一个记录张坤和关根故事的笔者。
楠素惶恐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生病了,得了幻想症之类的精神病,但戚霖作证这个故事是自行发展的。一个人可能是生病了,两个人也能一起生病?楠素还想过梦游,戚霖陪他做过实验——一整晚盯着熟睡的楠素。然而第二天,昨晚从未起身的楠素在打开文档后,依旧看见了后续。
这个世界真的活了。
楠素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决定把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继续记录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楠素竟然可以和书中的主角关根交流。他们聊得很愉快,成为了朋友,直到张坤代替关根进了青铜门。
那个世界一一记录下了两人订下的十年之约,以及这十年各自所发生的事情。张坤死了,关根疯魔了。关根不肯接受这个结局,逼着楠素修改。楠素解释了千千万万次,他试图修改,可是每次修改过后的文档,第二次打开,又变回了最初的结局。不是楠素不肯改变他们的悲剧,而是那个世界不肯放过这两个主角。
关根并不相信,步步紧逼,差点没把楠素给逼疯了。而现在,另一个主角就在眼前,楠素依稀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张坤,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好歹还有点人味,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这个我无法掌控的世界,这个青铜门,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设定?难道你又失忆了?”
张坤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了口:“青铜门后的世界,会吞噬人类的情感。”他抬眸,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我没有失忆。我记得所有,但只记得事情的发生,并不记得当时的情感。”
吴邪听得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带得越久,就越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你记得一切,却失去了对这一切应该拥有的心情感想?”
张坤沉默着点点头。
“那、那关根呢?”楠素问他,“你对他的感情,也被这青铜门后的世界吞噬的一干二净了吗?就算他在外面为你疯魔为你受苦为你往死里折腾自己,你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张坤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在这里,我不知道他所发生的一切。”
“那吴邪都已经告诉你了!”楠素提高声音,“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张坤还是沉默了。
楠素闭上眼,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艰涩道:“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改不了结局了。”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张坤,“因为现在的张坤,早就不是那个可以为了关根付出一切的张坤了。即使他死在青铜门前,现在的张坤也不会眨一下眼皮,只会看着关根的尸体腐烂枯朽,直至变成一堆白骨。”
“不。”吴邪道,尽管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反驳的语气依然十分坚定。
“什么?”楠素不明所以。
吴邪深深地看了张坤一眼,回头对楠素说道:“你看错张坤了。”
楠素摇头。
“楠素先生你是作者,也许你比我更清楚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看见张坤因为提及关根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将他所有的情感都吞噬了,他为什么会因为关根的遭遇而痛苦?你放心,他肯定是仍然非常在意关根的。”
楠素没有动摇。“吴邪,我之前被关根逼得神智不清,我很感激你一路的帮助。但这件事你只是个局外人,你所以为的一切并不是真相。让我告诉你吧,张坤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我没办法改写结局,关根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会占有我的身躯,他会让我灰飞烟灭,你没办法想象那是多么残忍的命运……”楠素脸上再次浮现绝望的恐惧,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楠素你冷静一点!”吴邪双手按住楠素的肩膀,制止他的颤抖。
一旁的张坤突然开口说话;“门马上要开了,你们不离开,就要死在这里。”
“我们走,一定走!”吴邪忙不慌保证,又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说不定关根此时就在门外等着你呢?”
张坤却淡淡道:“十年之期未满,我不能走。”
“我也不走。”楠素低声道。“关根不会放过我的,死在这里也好过出去当个疯掉的作家。”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吴邪气急。“张坤,张爷,张大哥,你都被这鬼地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再待下去你还会记得自己是人还会记得自己的感情吗?你就能放心你的好朋友在外面糟蹋自己吗?”转头又去劝楠素:“楠素先生,作者大大,你就别添乱了,咱们一起出去好吗?你忍心让戚先生一直在外面等你吗?”
提到戚霖,楠素不由动容。可他想了想,却说自己出去又改不了结局,反而会让关根对戚霖出手,他不能连累戚霖。
“这?!”吴邪被这神逻辑惊得瞠目结舌,楠素到底是有多害怕关根啊?“关根……关根他又不是不讲道理,你把这青铜门的副作用跟他讲讲,说不定他就自发拎着机关炮进来救人了,这结局不就改了嘛?”其实把张坤打晕带出去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可吴邪瞧着楠素跟自己的体格,再想想书里描写的张坤的武力值,决定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你以为青铜门想开就开?”楠素没好气道:“关根就算拎着机关炮也进不来!”
吴邪将整件事在脑海里理了一遍。
关根在外面要求改写张坤结局,办法是威胁楠素。
张坤不肯现在出去,因为十年之期未到。但留得越久,感情便越薄弱,更失去离开的动力。
楠素因为张坤不肯出去,也不敢出去面对关根的报复。
该怎么办呢?吴邪急得头发都快掉了。
这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出乎吴邪的意料,而张坤的状况更是棘手。他偷瞄着张坤面无表情的脸,想了想,还是决定从他的性格着手。
就算情感被吞噬得差不多了,那一个人的性格和原则总不会变吧?
“张坤先生。”吴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道,“你不想杀人吧?”
张坤和楠素都看了吴邪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句。
吴邪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生。张坤先生,你今天要是不出青铜门,楠素先生因为救不了你而怕被关根纠缠报复,决定就在这一死百了了。而我,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三好市民,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决不能见死不救,想必也会跟着楠素先生一起葬身此地。而一直寻找你的关根先生,”
吴邪故意停顿了一下,偷看着张坤的表情,“你已经成为他的心魔,找不到你他誓不罢休。他现在已经把自己折腾到手臂上十七道刀疤,鼻子废了,头发没了,还被割喉掉落悬崖,和汪家死磕。你想,他会不会真的——”吴邪拉长了声音,顿了顿,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把自己给玩死了?如果我们三人死了,这都是你不肯走出这道门造成的,张坤先生,你真不怕连累我们三个一起死?”
原著中,张坤的性格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于想活下去的人,他从不吝啬伸出的援手,吴邪就在赌张坤的这个性格。
张坤沉默地转移了视线,不与吴邪对视。
“张坤,关根的死活,你真的不关心了吗?”楠素紧接着问道,“你真的放心他一个人,在你触摸不到的地方这样折腾自己吗?”
“我……”张坤眼中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吴邪觉得这是个机会,趁胜追击道:“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了,麻烦你给我们一个信物,让我们带去给关根。告诉他,你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了路人,让他不要再这样折腾自己折腾楠素先生,让他像普通人那样好好地过完下半辈……”
“让他的下半辈子,都没有你的存在。”楠素打断吴邪的话接口道,“让他娶妻生子,让他平平凡凡,让他走上没有遇见你之前的人生道路,让他彻底忘了你以及你们之间的感情。”
吴邪看了楠素一眼,觉得他这几句话怪怪的,好像在暗指张坤关根间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一样。
“张坤,你真的甘心吗?看着关根和别人组成一个家庭,”楠素并没有在意吴邪的眼神,而是继续认真地问道,“一个没有你的家庭。你要把关根让给别人吗?”
“……不!”张坤的神色变了,不再仅仅是眼神有了波澜,而是整张脸都出现了表情,“我跟你们走。”
吴邪欣喜地和楠素对望一眼,连忙一左一右站在张坤身边,就怕他反悔一样:“那我们快走吧!”
张坤轻微地点了点头,青铜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打开,似乎开启了新的世界。
第十二章 是真是幻?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股汹涌而无言名状的感情充斥着胸腔,再流向四肢百骸,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生气。
他居然,活着出来了。我给了他重重的一拳,然后抱住了他。用尽我毕生的力气。
吴邪的神智醒得比肉体要早。虽然尚未有力气睁眼,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动起来。地震、楠素、青铜门、张坤、关根……他把这一切串联起来,终于想起自己是在步出青铜门的一刻俗套地眼前一黑,第N次晕了过去。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天主耶稣……天啊,谁都好,求让我从这个噩梦里醒过来吧!
从没有宗教信仰的吴邪向记忆中所有的满天神佛祈祷了一遍,才敢用缓缓积累的气力,勉力睁开了眼睛。
这一回,映入眼帘的人,又是张大医生张起灵。
“我又在复诊了?”吴邪反射性问道,这个情景太熟悉了。
“你晕倒了。”张起灵本来是单膝跪在地上扶着他的,见他似乎没什么大碍,便协助他站了起来。
吴邪甩了甩手脚,发现四肢没有想象中那么疲软,周围也是久违的亮堂。这是又一个梦?还是青铜门外面的世界?可是,张起灵怎么会在青铜门外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起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你发短信让我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吴邪顺着方向望过去,发现一头雾水的楠素坐在地上,旁边抱着他细声说话的是满脸忧色的戚霖。
而这个地方,正是地震发生时候他们身处的公园。
吴邪啊了一声,想起来自己在地震前的确给张起灵和戚霖发了短信,之后大树倒塌砸了下来,自己才昏迷过去。然而周围的植物园景一切完好,这倒塌的大树怎么不见了?
他跟张起灵诚心道了个谢,然后就问起杭州地震的事情。张起灵越听越听不懂,摇头说自己没有感觉到丝毫震动。
“难不成,连地震也是在做梦吗?”吴邪喃喃道,回忆当时那突然之间风云色变天昏地暗的情景,的确很像在做梦。那之后自己跟楠素在青铜门后的经历,大概也是最近太关注《倒斗笔记》和楠素的病情,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另一边戚霖已经扶着楠素走了过来。
“吴邪,我们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谢谢你说服了张坤,真的谢谢你,我都没想过张坤真的能答应出来。他提早出来了,没有死在里面,结局就不一样了。关根对这个结局肯定会满意的。”楠素猛摇他的手臂,咧嘴笑着,眼睛发亮,整个人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开心。
吴邪呆了。
旁边的戚霖也很高兴,估计更多是为了楠素的好转而不是所谓的结局。他上前一步,微笑着冲吴邪点点头:“听楠素说,这一次能够转危为安,”说到这里,戚霖面上还是闪过一丝不自然,又立刻换上了笑容,“全靠吴先生的帮忙,真是多谢。”
吴邪呵呵笑了两声,他到现在都觉得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都分不清,说不准只是受到了楠素发神经的影响才会做了那么奇怪的一个梦。但这事也不好说,他总不能对戚霖说楠素的病越发严重了张医生就在旁边你快让他看看吧?只好扯出一个商业化笑容,僵硬地点点头:“戚先生客气了。”说话间试图把楠素的爪子扯下来无果,吴邪笑容都快僵了。
楠素并没有发现吴邪的僵硬,反而兴奋地继续扯着他的手臂笑着说:“吴邪,我很快就能把这本小说写完了。张坤改变了最后的结局,我只要对结局做一点修改,就可以交给编辑出版了。这么多年了,《倒斗笔记》终于可以有个结局了,我不会再被人喊做坑王了。”
吴邪呵呵笑两声,实在很想把那爪子扯下来指着楠素的鼻子说你还知道你有个外号叫坑王你个挖坑不填的坑货。
这时,一直站在吴邪旁边的张起灵突然伸手,把楠素的手扯了下来。其他三人都楞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他。张起灵面无表情,淡淡地看了楠素一眼,后者莫名打了个抖。再看看吴邪,见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但之前被他抓着的手臂,竟然出现了淡淡的淤青,但是不好意思地扰了扰头:“对不起啊,我太激动,把你手都抓青了。”
吴邪这才注意自己的手臂,他耸耸肩,没放在心上,反而对楠素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没事。楠素先生,作为你的忠实粉丝,被你掐一把是我的荣幸。如果真觉得抱歉,”吴邪眨眨眼,笑道,“那就用《倒斗笔记》的结局来赔礼吧。”
虽然那段记忆到底是真是幻搞不清楚,但楠素看似恢复正常的状态还是让吴邪挺高兴的。毕竟是喜欢了几年的作者,要真得了什么神经病,那会是一件憾事。
楠素也笑了,他说道:“结局几个月后你就能看到了,希望你能喜欢。”
“结局的事等几天再说。”戚霖开口道,语气中带点责备和关切,“现在,你要做的事是跟我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楠素吐吐舌头,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吴邪还是第一次见他做,心里放心不少,觉得楠素好像真的正常不少。
楠素笑着跟张吴二人告别,并肩和戚霖走在一起,回家。吴邪看着他俩的背影,还能听见他们交流的声音:“戚霖,我想吃你做的菜。我们今晚吃虾怎么样?”
“今晚只有苦瓜。”戚霖淡淡地回应道,换来楠素的哀嚎,“我最讨厌苦瓜了!”
“所以今晚吃苦瓜。”戚霖的声音含着一丝笑意,“让你下次偷溜出门。”
“戚霖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我们还是吃虾吧,走,去买虾。”
两人越走越远,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把他们身后溶成一团的的影子拉得又窄又长。吴邪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总觉得这一对朋友好像哪里不对劲,是他的错觉吗?
吴邪梦游青铜门的经历太不可思议,反而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就当作南柯一梦呗。他模糊了部分细节,把梦境告诉了张起灵,张医生反应也冷静得很,只淡淡说楠素的精神力出众,在特定的磁场共鸣下会影响他人的脑电波。而他笔下的人物执念太深,由此衍生幻境。
吴邪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好歹也算有个科学解释。其他的后遗症倒是有两。
其一是吴邪的手机黑屏了。
地震虽是子虚乌有,新购的手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的事情却是实打实的。把摔飞的电池和手机盖装回去后,手机就黑屏了。个体户小老板不服气,自个儿捣弄了半天,好不容易重新启动,戳开却是失去意识前敲的短信的编辑画面。
吴邪怒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渣,短信明明发了出去还安安静静地待在草稿箱里面,其他程式也打不开了。最后还是送厂把系统重灌了。
其二是过了几个月才浮现的好消息——大作家楠素悄然复出,并完成了《倒斗笔记》的大结局。
此前种种不祥的伏笔一直让粉丝们很不安,尤其是张坤的粉丝,早就准备好了为他点的蜡烛。楠素出人意表,一边细细解密一边催人泪下,最终给了个让众人大呼此生无憾的大团圆结局。
最后一幕,关根退出江湖,把失忆的张坤带到了四季如春的海南岛定居。悠闲绵长的岁月里,张坤逐渐想起了往昔的一切,曾经的惊心动魄不过是两人饭后谈资。其后这两个好朋友终生未婚,在海南岛一起终老。
吴邪和楠素算是同患难的好友,理所当然吴邪从他手里拿到了限量精装签名本,高兴得很。至于为什么关根张坤一生都没有找到媳妇儿还能算是大团圆结局,吴邪也想不明白,只知道网上一堆狂热粉大喊官逼同死。
心满意足看完大结局后,吴邪畅快淋漓地写了一篇长评,并在网上发表,得到了很多同好的唱和赞好。唯一令吴邪不爽的是一个署名“世间唯我真相帝”的黑粉,大放厥词说什么楠素封笔又复出师一场计划好的炒作show,硬把结局扭成不伦不类的喜剧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个人的遗憾而已。
吴邪不忿,骂他胡说八道,“世间唯我真相帝”偏偏是个喜欢根人对着干的个性,立马爆了更多的“猛料”,什么楠素性格幼稚文笔拙劣啊,故事情节抄袭啊,中学的时候被学校赶出校啊,曾经在荷兰结婚啊,张坤的原型是他因车祸死了好几年的好朋友之类的,还演绎出楠素坚持张坤不死是因为他现实中失去了好朋友这种荒谬的结论。
吴邪不敢断言楠素是不是曾经结婚,但其他指控一听就不尽不实,吴邪懒得跟这种造谣的人吵下去,干脆把他的留言全删了。
吴邪心里头气不过,又翻开了《倒斗笔记》的完结本,正好翻到张坤出了青铜门的那一幕,完结本中他最喜欢的一幕。
【张坤眼神茫然,机械性地依靠本能走向光源——走向关根和胖子。
拿着手电的关根和胖子,看着十年不见的好友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神情激动。关根忍不住跑向张坤,张开手臂,死死地抱住了张坤。
张坤再一次接触到人的体温,一向没有表情的脸庞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眼中的茫然消散,流露出真正的笑意以及怀念。然后疲惫至极达到极限的他闭上眼,放心地在至交的怀中昏迷过去,最后一个画面是关根的耳朵和向他们跑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胖子。
他这一生中,最在乎,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来接他了,真好。】
吴邪闭上眼,似乎能想象出神情冷漠的张坤被关根抱在怀里,不着调却靠谱的胖子搭着关根的肩膀,连同他们两人一起死死抱住。
这真是一个好结局,是每一个喜欢《倒斗笔记》喜欢铁三角的粉丝们最想看见的一幕。
因为黑粉的不快尽数消去,吴邪打开QQ私戳了楠素,告诉他自己已经看完了完结本并再一次重温了整套《倒斗笔记》。
楠素很快就回了一个笑脸,并且传了一张照片。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和一望无际的海洋,没占据多少画面的沙滩上并肩站着两个人,笑得非常灿烂。
吴邪也笑了,任谁都想不到,照片上笑得那样开心的楠素,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个瘦得皮包骨的神经病。不管那件事是真是假,解决了心结的楠素在戚霖的悉心照顾下能恢复健康,都是一件好事。
吴邪笑着看照片中的两人,觉得向来脸色奇差的戚先生戚霖,在红艳艳的火烧云衬托下,也或许是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生气勃勃。
吴邪假装生气地回了一句:大作家什么时候和戚先生跑去玩耍了竟然不带我,差评。
楠素很快回了一句:二人世界不需要电灯泡。
吴邪呆了一下,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眼睛越瞪越大。
难怪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好得过分,原来是这种关系!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转念一想,楠素之前的状态那么差,戚霖一直对他不离不弃,两人之间也容不得第三人的介入。
吴邪又笑了,真心地回复一句:祝你们幸福。
最喜欢的作者大大。
第十三章 裘德考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续一周的秋雨让杭州彻底摆脱了秋老虎的尾巴,进入了寒冷的季节。
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已经结束了旅游旺季,小古董店的生意惨淡,下雨天没有一个人前来,让吴邪坐在小古董店里昏昏欲睡。他扛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把躺椅上一躺,再把毛毯一卷,吩咐王盟好好看店,准备好好睡个觉。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吴邪就被王盟摇醒了。
吴邪不耐烦地挥挥手,嘟嘟囔囔地问道:“什么事?”
“老板,生意上门了。”吴邪这才睁开眼,在店里环视一圈,看见了正在观察一个香炉的洋鬼子。
洋鬼子满头银丝,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丘壑,双目却仍是炯炯有神,看完香炉后又不住打量展柜里的小型假山盆景,十分感兴趣。他的衣着休闲光鲜,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名贵,但也没经过几次浆洗,新净得很。
凭经验,吴邪断定这是一个家境富裕的退休洋老头儿,对东方悠长神秘的历史文化怀有深深的好奇和向往。下一步要判断的,便是他到底是素有研究胸有成竹,抑或虚有其表不懂装懂了。
吴邪笑容可掬,迎了上去,”Good afternoon. May I help you?”
老头儿笑眯眯道:“午安,我搬来杭州最近,所以想买些摆设有历史背景的。”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文法却不太对劲。
吴邪惊喜,这妥妥是个中国迷没错了,还是个对文化和古董一知半解的中国迷。为了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更为了开张吃三年,小老板当然是责无旁贷!
吴邪的笑容更灿烂,他脑里飞快地盘点着店里能引起老头儿兴趣的好货,眼睛都发亮了。
旁边的王盟低下头,免得让老头儿看见自己脸上的同情——能让老板露出这种表情的客人,无一不被狠狠砍了一把,事后还感恩戴德。
这一行的果然都是奸商!
“来,吴老板,我们再干一杯!”老头儿第一千零一次举起酒杯,笑得跟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再……再干一杯!”吴邪颤巍巍地跟他碰杯,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经过一下午的交流,他成了老头儿嘴里的“忘年交”,还做成了价值六位数字的生意。他高兴过头,想着打好关系以后还能打交道,便做东请老头儿去楼外楼品尝中华美食。没想到这老货不爱西湖醋鱼,偏爱烈酒,自个儿喝还不够,还喜欢与人分享。酒过三巡,小老板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
“吴老板让人佩服啊,年纪这么小就开店,还有那么多好的古董。”老头儿文法用词依然不伦不类,自己却浑然不觉。半醉的吴邪听得笑了,还记得要客套回去:“好古董也得有人识货啊,普通人哪有裘先生的眼光呢?”
这裘先生,自然指的是同桌的老头儿。他名字叫做裘德考,是一个德国企业家,多年前妻子就去世了。他年少时曾经来过中国,对这里的风土文情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最近,他的儿子全面接管了他的生意,而他退休以后便独个儿搬来中国,刚刚才在杭州住下一个多星期。房子是早几个月就开始装修的,裘德考来到杭州后,自己去新房看过,突发奇想地想要几件中国古董做摆设,这才来到了吴邪的小古董店。
吴邪对裘德考的印象不错,大概外国人都比较开放热情,这裘德考的性格也爽朗的很,很对吴邪的胃口。当然,裘德考的大方多金也是吴邪看顺眼的一个原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邪已经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举杯嚷着继续喝,事实上他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酒杯早就被他推翻到一旁了。吴邪嚷了几声,就咕隆一声趴桌上醉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吴邪觉得好像有人在喊他,并推着他的肩膀试图叫醒他。他不耐烦地砸吧嘴巴,抬手跟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嘟囔了一句闭嘴,继续梦周公去。
推是没人推了,但是耳边的声音却是没停过,叽叽喳喳的,还时不时问他两句。吴邪眉头紧皱,感觉特烦特不耐烦,吼了一嗓子老子要睡觉,双手往脑门一搭,遮住耳朵睡觉,以求个安静。
大概是被这一嗓子给唬住了。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吴邪满意地打起了呼噜。
睡得迷迷糊糊,吴邪听见有人说了什么,就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耳边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吴邪这回连哼都懒得哼了,只是不耐烦地想甩开架着自己的手臂。奈何他醉得一塌糊涂,根本就没力气甩得开。迷蒙间感觉自己被另一个人拉了过去,那人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只觉得声音耳熟。然后他就被人背了起来,再然后,彻底睡死过去。等到吴邪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睁开眼,入眼的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一间陌生的,相当简单,简单到只有衣柜床和一副桌椅的房间。这房间比旅店的摆设还要简陋,起码现在的旅店都会摆个电视机和床头柜呢。黑色的窗帘遮挡着窗户,杜绝了光线的进入。
吴邪傻眼了,呆呆地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深蓝色棉被,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我这是睡在哪里啊?”
吴邪拉开棉被想起身,一下子又呆住了。棉被下的身体是光溜溜的,连条内裤都没穿。
吴邪瞬间就惊悚了:“昨天晚上我……我……”难道他昨晚酒后乱性和谁开房来了个一夜情?
吴邪连忙在床上寻找证据,既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痕迹,也没看见自己的衣物。深蓝色的床单上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睡过的痕迹。
吴邪想不明白了,感觉这不对啊,就算是酒后乱性对方先走了,也不该把他的衣服一起顺走啊?
吴邪抱着宿醉的脑袋使劲地想,试图想起他昨晚究竟干了什么。想了半天,屁事都没想起一件,看来他昨晚是醉得彻底,啥印象都没了。一直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吴邪用床单包住身体,往房间门走去。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颀长身材,白俊脸孔,一双沉谭似的深邃眼睛。还算是半个熟人呢。
“啊,是张医生。”吴邪有些吃惊,楠素病情好转以后,张吴二人就没再见过面了,骤然一见还真有点朋友久别重逢的感觉。不过,看见是张医生,他也松了一口气,好歹证实自己不是给什么歹徒给绑架,也没有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麻烦。
不过,张起灵和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吴邪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的目光在吴邪半遮半掩的胸口上一扫,又上移到他写满好奇和信赖的脸庞,沉默了几秒,才淡淡说了事由。话语很简略,大意便是他昨晚饭后在西湖散步,遇上醉得差点掉进西湖的吴邪,就顺手捡了回来。
虽然没有细说,可吴邪闻弦歌而知雅意,再一回想,便知道醉后的自己给对方制造了不少麻烦。他又尴尬又感激,连声道谢,然后嗫嚅地问:“我怎么没穿衣服?”
“洗了,还没干。”
吴邪一愣,马上想到肯定是自己昨晚吐在衣服上,张医生才不得不帮自己脱下来拿去洗——天啊这么一想就更尴尬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出去了。没多久,他就拿着一包东西进来,抬手甩给了吴邪。
吴邪接过一看,是一包没拆封的内裤。紧接着张起灵又走到了床边的衣柜,翻出了一件黑色的T-shirt和一条休闲裤,放在床上转身就退了出去。
张吴二人身高相若,都是偏瘦的类型,衣服倒也合身。吴邪尴尬地换上,总算是避免了风吹屁股凉的命运。
一边穿一边胡思乱想,突然觉得张医生虽然诊费太贵,人倒是挺好的。年前不是有个神棍大金牙给自己算命,说吴家小少爷今年命犯桃花,得遇贵人么?桃花是没看见,贵人说不定就是指的张起灵了,医治好了他的幻觉,去公园救回他和楠素,又在湖边捡回醉酒的他。
吴邪也就随便想想而已,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一新社会大好青年才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当吴邪终于穿着张起灵的衣服到了客厅,屋主已经坐在饭桌旁等他了。套房本来就很宽敞,加上根本没放几件家具,更显得空落落。桌上热腾腾的一碗清汤牛肉粗面和一杯水,吴邪才瞄了一眼,肚子即时响了起来。吴邪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张起灵不会笑话他,只是示意他去卫生间洗漱后坐下吃面条。吴邪本想推却一番,被他一看,莫名地就乖乖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套新的洗漱工具,整齐地摆在台上。
吴邪再次感叹,虽然这张医生看上去冷冷清清没个人情味,其实骨子里还是热情又体贴的。不但照顾他这个醉鬼,连洗漱和伙食都为他准备好了。
真是个好人啊。
第十四章 警告
浑然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张起灵见吴邪出来就要吃面,出声道:“先把蜂蜜喝了。”
已经要送到嘴边的面条停住了,吴邪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张起灵。后者淡淡地指了指水杯:“蜂蜜,你头不疼?”
“哦……”吴邪乖乖地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尝了一口。入口不凉不烫,是最适合下肚的温度,甜甜的蜂蜜水进入口中,缓解了吴邪口干的痛苦。
知道他昨晚上喝多了会宿醉头疼,就准备了蜂蜜水给他,张医生实在是个贴心的好人啊。
几口把蜂蜜水喝完,吴邪这才开始吃面。
牛肉面很明显是张医生自己煮的,味道算不上很好,也算不上难吃。况且吴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在饥饿的前提下,这碗普通的牛肉面味道也提升了几个档次。
吴邪几下就把面吃完,呼噜呼噜地连带把汤一起喝完,这才不好意思地抬头对张起灵笑笑:“张医生,昨晚真是不好意思了。”
张起灵淡淡地摇摇头:“没事。”
吴邪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嗯了几声,干脆拿起碗要去厨房把碗筷洗了,却被张起灵拦了下来:“放着吧。”
“这多不好意思……”吴邪拿着碗筷,“张医生已经收留我一晚上了,还帮我洗了衣服做了饭,洗个碗而已嘛,我来就好了。”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这话吴邪听着都不好意思。
他这算哪门子的客人,完全是个麻烦精。
吴邪还想争辩几句,被张起灵一看就怂了,乖乖地把碗筷放进水槽,跟着张起灵出了厨房。张起灵去阳台把吴邪的衣裤收了进来,吴邪看他叠着自己的衣服尴尬地不得了,连忙一把抢过:“不用叠了不用叠了,我就这样拿回去就好!”
张起灵看了看他手里的内裤,扬了扬眉毛,还是拿了一个塑料袋给他。吴邪讪讪地放进去,张起灵又把手机手表之类的东西还给他。
吴邪捉摸着张起灵是在叫他赶紧走人了。说不定人家本来有事,只是为了照顾他才留在家里,顿时心里很过意不去,拿着自己的东西,吴邪站在门口很不好意思地笑:“张医生,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请。”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再说。”
吴邪干笑两声,连声说改日再见,尴尬地匆忙走了。
张起灵见吴邪的身影不见了才关上门,走回客厅,张起灵的神色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眉宇间夹杂着一抹戾气。
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样小小的东西。如果吴邪还在,一定会惊讶,因为张医生拿出的,分明是个小小的器。张起灵两指夹着那个器,眼神森冷。看了一会儿,张起灵冷冷说道:“离他远点。”说完,两指用力,直接把这器给报销了。
十多天后的傍晚,西泠印社里的小老板吴邪一手把玩着一个翡翠玉珠(假的),一手捏着手机,呆呆地坐在柜台后面。
王盟放假相亲去了,铺子里只有吴邪一个主持大局。
吴邪在琢磨着要不要约张大医生张起灵吃个饭道谢。
按理说张医生人虽冷了点话虽少了点,却是个面冷心热的,诊症时听吴邪讲过隐私,还救过吴邪,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请他吃顿饭没什么不对。可吴邪一想到自己又是跳湖又是撒泼,还赤条条躺在张起灵家的床上发酒疯,活了二十年没干过这么蠢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带着也暂时不太想见到当事人。
换了是在胖子或者哪个竹马面前失态还没什么,在张起灵面前做蠢事感觉特别不爽。说白了就是张起灵这人特别有装逼范儿,一副风轻云淡出尘模样,还职业性看穿人的心事,衬托得某人越发幼稚。
越想越郁闷,推门声适时响起,吴邪抬头一看,得,罪魁祸首来了。
来人正是灌醉吴邪又扬长而去的洋老头裘德考。
吴邪本想拍案而起,奈何及时想到了账本的大笔进项,再一联想眼前老头的“肥羊”身份,语气顿时转了个调,内容更是跟内心想法截然不同:“Good evening Mr. Kau! How are you doing today?”
“Very nice!”裘德考笑容比吴邪更灿烂。“吴邪你也好吗?”
“裘老板大驾光临,当然是好得很呐!”吴邪又跟他客套了几句,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清楚上次醉酒以后的事,裘德考倒主动提起后续:“你卖我很棒的中国古董!吴邪你是我最好的中国朋友!上回还没喝完就走了很坚持,坚持要走,留下我一个人,喝酒太没劲了!这样不好,不好!”
吴邪打个哈哈,不答。
“所以得再喝一回!你们中国人怎么说的话?不醉了不能回家!我们这回不醉了不能回家!”
吴邪对跟个老头子不醉无归一点兴趣都没有,张嘴就要拒绝,裘德考搭住他肩膀将他往外拉。老头子力气不大,吴邪踉跄了两步便站稳了,笑容也消失了。“裘老板,我酒量浅,待会儿要回父母家。您喝多了也伤身,这回便算了吧。”
裘德考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不停地说什么要跟吴邪不醉了不能回家,让吴邪给他介绍中国古董什么的。吴邪听得不耐烦,说到喝酒更窝火,也顾不得影响生意,拒绝的言辞严厉了起来。也许是见吴邪真的有了火气,裘德考也不再坚持,反而是在小古董店里落了座和他说起家常来。
一会儿说说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又吵架了,一会儿说说自己的孙子有多可爱,说了半天又说回了中国古董上。
“诶,吴邪,你知道鬼钮龙鱼玉玺吗?”裘德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摊开来指给吴邪看,“看,就是这个,你知道吗?”
听到玉玺吴邪条件反射就想到了几个月前莫名其妙飞回来的玉玺,又凑过去一看裘德考的纸片,还真是那枚玉玺。
裘德考这张纸很明显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纸的纸质很好,很软,现在已经皱巴巴的,但上面的图片还是能看得清的。
“裘老板你问这个干嘛?”吴邪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裘德考。
这裘德考怎么挑了玉玺来问他。他算是少数知道一点内幕的人,还是胖子为了让他找三叔帮忙才泄的底。他的嘴巴也很严,从未把玉玺的事告诉过别人。这外国佬找上他,是巧合还是蓄意?
“我是觉得这玩意精致。”裘德考笑眯眯地问道,“吴老板啊,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弄一个啊?”
吴邪连连摆手:“裘老板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国宝,都是要上交国家的,我哪里弄得到啊?”
裘德考啧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邪心里起了点迷惑,摇摇头道:“没有。我可不敢弄这玩意。我是个小本生意的老实人,这种国宝哪敢动啊?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那……”裘德考还想说些什么,就有一个人走进了小古董店。
吴邪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哟,熟人啊,竟然是那个闷油瓶子。
“小哥!”吴邪扬起过分热情的笑容,起身招呼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店铺在这里?”
“随便走走。”张起灵淡淡回答道,让吴邪有点不好意思。
感情人家就是随便逛逛西湖才来到了自己店里,还以为是……吴邪瞄了眼张起灵,后者打量了一会小古董店的摆设,又看了一眼裘德考,问道,“有客?”
“没,就是陪老人家聊会天,促进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吴邪陪笑道。
其实他心里早就对裘德考不耐烦了,也疑心他对玉玺的执着,巴不得有人能来搅局一下。
裘德考收起报纸,笑呵呵地起身:“吴老板这是你朋友吧?既然你朋友来了,老头子就不打扰了。我们改日再聊啊。”
“当然当然。”吴邪陪着笑目送裘德考离开,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是谁?”张起灵突然问道。
吴邪意外地眨眨眼,回答道:“就是一个客人,说是喜欢中国文化来中国养老的。前几天在我这里买了不少古董。那天我还跟他一起吃过饭,那老头可会喝酒了。”吴邪给张起灵倒了杯茶,“怎么了,你认识他?”
难道他也是张医生的病人?
张起灵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转头看向门口。吴邪见气氛冷下来,想起前些天那么麻烦对方,又尴尬起来,“那个小哥,你看上什么没有?看上什么直接说,我给你打折。”
张起灵闻言,转过头,黑漆漆的眸子看了吴邪一眼。
吴邪突然打了个抖。
奇怪,怎么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你喝醉那天,是跟他一起?”就在吴邪迷惑的时候,张起灵出声问道。
“啊?”吴邪呆了一下才回道,“是啊。他买了不少东西,我一时高兴就请他吃饭。但是没想到他那么能喝,把我都喝醉了。”吴邪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那天还那么麻烦你……”
“离他远点。”张起灵冷不防出声道,“他不简单。”
“啊?”吴邪为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起灵看着他:“他眼里尽是贪婪。”
吴邪顿时笑了:“小哥,你是怎么看出他眼里全是贪婪的?”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我是心理医生。”
吴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想难道心理医生这么叼光看别人的眼睛就能看穿对方的本质?还没腹诽完呢,就听见张起灵继续说道:“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什么事小哥?”吴邪疑惑地问道,“难道我又要复诊了?”
张起灵摇摇头说道:“那天带你回家,我发现你身上有窃 听 器和追踪器。”他顿了顿,“我怀疑是他放的。”
第十五章 黑暗中的目光
窃听器和追踪器?吴邪目瞪口呆,还以为张起灵在讲述特务片剧情,可是张起灵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心理医生薪水不够吗?你兼职特工?”吴邪冲口而出。
“不是。”数年前张起灵曾经担任A国情报机关反恐行动小组的心理顾问,这些间谍器材在他眼里比幼儿玩具强不了多少。卸任后,他来到杭州开了间小诊所混日子。这段往事的知情人没几个,张起灵却无意对吴邪撒谎,轻描淡写道:“曾经有这一类的病人。”
吴邪无语了数秒,但也没有再质疑张起灵的判断。如果说良好的医护关系是建立在信任之上,那张医生在吴邪心里的优势就很明显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吴邪就觉得他很可靠很值得信赖。
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小古董店老板,吴邪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东西用在他身上。
他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他就是一个小市民,裘德考有什么目的?觉得被吴邪坑了钱,想偷听他的商业秘密?几件破古董而已,值得他费这么大功夫吗?
吴邪猛摇头。自己的思路不对,裘德考不可能是为了买到赝品报复,如果他准备了器和追踪器来跟吴邪谈生意,那肯定是早有预谋要对吴邪下手。吴邪喝得酩酊大醉,要往他鞋底板做手脚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呢?
回想裘德考今天的言行,他特意带了张旧报纸来问鬼玺的事情,莫非是跟鬼玺有关?然而鬼玺的失踪与寻回一事上,吴邪不过是听胖子转述过的局外人而已,偷听吴邪的生活根本没意思啊。
吴邪实在想不通,询问张起灵,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告诫他最近小心些,别跟裘德考来往。吴邪正寻思着要找胖子讲讲这事儿,没多想就答应了。
张起灵离开后,吴邪马上拨了胖子的电话,可惜胖警官最近正在忙着调查一单连环杀人大案,没空详谈,吴邪还没来得及说出器和追踪器的事,胖子就被同僚连声喊走了。
吴邪无奈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心想这段日子还是别让王盟放假了,万一裘德考再找上门来也好应付。
其后几天却是风平浪静。吴邪却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不敢放松。
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裘德考竟然真的再次上门了。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冲着吴邪打招呼,如果是搁在前些天,吴邪会认为裘德考是个热情的老人,但是被张起灵提醒过,又怀疑他对鬼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吴邪现在是觉得裘德考怎么看都可疑。
怀疑只能放在内心,吴邪表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高兴的模样:“裘先生,几天不见更有精神了啊。”
裘德考哈哈大笑,热情四溢地拿手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吴老板真会说话。我今天来,是想让吴老板参加我的宴会。”
“啊?”吴邪眨眨眼,继续听裘德考说,“我想举办一个宴会,来展示我收藏的古董,还邀请了一些同好。吴老板肯不肯赏脸一起去玩玩?”
说实话吴邪并不想和裘德考做太多的接触,正想推脱自己有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店里涌进了好几个人。
孔武有力,眼神凶恶,一脸‘我是坏人’的模样。
“吴老板。”裘德考还是笑眯眯的,搭在吴邪肩膀上手微微使力,“你还是去参加宴会吧。不然,被人抬进去就不太好看了。”
“你想干什么?”吴邪迅速挥开裘德考的手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请你们出去,我要关门了。”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发现那几人根本堵死了他的出口。
这种关键时刻,王盟偏偏去了给一个老主顾送拓本。以吴邪的小身板儿,想撂倒这几个家伙无疑做梦。
吴邪尽量不着痕迹地后退,身后柜台上有个电话,里柜还有个暗格,伸手进去按下警钟,五分钟内就会有警察到场。这是当年开铺子时二叔给添置的保安设备,当时还觉得多此一举。现在吴邪只恨没多装一打。
“看来吴先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了。”裘德考笑道,之前狗屁不通的小学语文一下子跳级有了大学水平。“提醒你一下,吴先生最好别碰那个电话,毕竟和气生财,场面弄得太粗暴了以后就不好谈生意了。”
两个手下一左一右上去抓住了吴邪双臂,吴邪刚想发力,腰间被圆管状的硬东西顶了顶,打手露出了威胁的狞笑。
吴邪立马不敢反抗,在两人的簇拥下往外走去,上了裘德考的黑色奔驰。天色已黑,街上行人只有寥寥数个,谁也没往吴邪身上看一眼。
吴邪心里火燎似的着急,裘德考没在背人处下手,反而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把他绑架了,要么是势力庞大得超乎想象,要么就是被逼疯了不择手段。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吴邪的麻烦大了。
脖子忽然一阵麻痹,吴邪瞪着裘德考手下手里的注射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神志一懵,就瘫软在后座上。
小铺子还大门敞开,小老板已不知去向。
吴邪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嘴里还被塞着一块布,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也许是这几个月昏迷的经验太丰富,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惊慌,尽力打量周围。从喉咙的干涸程度和空空如也的肚子来看,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肯定不短。
裘德考这洋老头,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纵然有张起灵的警告,吴邪没有想到裘德考的手段居然这么狠,还是轻易被人绑了去。如今惟有寄望铺子的邻居和王盟尽快察觉自己的失踪,找人帮忙。
吴邪的思绪突然顿住了,他仿佛听见了呼吸的声音。黑暗里还有一个人!
吴邪心脏紧缩,耳畔只能听见血液流通的噗通声响。他被绑成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被一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待在一旁默默看在眼里,伺机而动!
吴邪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手心全是汗。他尽量缩成一团,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免得让黑暗中的人察觉自己已经苏醒的事情。
吴邪闭上眼冷静了一下,又开始思考眼前的局面。
他身处黑暗之中,如果黑暗中的人是裘德考派来看守自己的,不应该这么黑灯瞎火,难不成看守者看着看着困了关灯睡觉?这也太坑爹了,肯定会被炒鱿鱼。
如果不是敌人,难道会是和自己一样,是被裘德考绑架过来的?吴邪一下子就想到了胖子。
裘德考很明显对鬼玺有意思,接近他似乎也是为了探知鬼玺的秘密。而他对鬼玺的认识,除了考古方面的知识,全是胖子提供的。裘德考一个洋老头光天化日之下敢来绑人,肯定有不小的势力,能查出他和胖子的关系也不难。但是胖子是警察,别看他胖的要命,身手可好着呢,他会被裘德考抓住吗?
吴邪还在思考,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吴邪侧耳倾听,应该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具体多少人不清楚,其中夹杂着拐杖敲击的声音,八成裘德考来了。吴邪猜得没错,没多久他就沐浴在灯光下。
吴邪闭着眼,假装自己没有清醒。
“吴老板还没醒吗?”吴邪听见裘德考的声音,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假惺惺地说道,“你们下的药剂分量怎么这么重?有没有一点对待贵客的自觉?”
吴邪听了心里大骂,你个洋鬼子,让他们下手的分明是你,现在装什么好人。
裘德考似乎坐下了,继续用拐杖敲着地面:“这好戏就要上演了,主角还昏着可不行。去,把人叫醒。”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有人走向他,然后一个大耳刮子就甩了过来。瞬间左脸就麻了,吴邪用舌尖顶了顶左脸颊,也不装晕了,睁开眼狠狠瞪着裘德考。
“吴老板可真爱睡懒觉。”裘德考坐得笔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年轻人,应该多活动。老是睡觉,对身体不好。”
吴邪对他怒目而视,要不是嘴巴里还塞着布,他早就开骂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比较容易冲动。”裘德考并不在意吴邪充满怒气的眼神,反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凡是有点脑子的,也应该想想现在的处境。吴老板,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看你还是乖一点,收起你这不客气的眼神。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对你做些什么。”
吴邪心中一凛,生出几分胆怯,但不想在洋鬼子面前示弱,只能强迫自己继续瞪着裘德考。裘德考哼了一声,倒也没在说什么威胁的话,而是用拐杖指了指房间的另一头:“吴老板,你不看看那个人是谁吗?”
吴邪眨了下眼,忍不住顺着裘德考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见同他一样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楠素!
第十六章 谎言与真相
楠素不是跟戚先生旅行去了吗,怎么会也被这老不死绑了来?
“吴老板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个前提下进行有建设性的对话,不然的话吴老板跟你的作家朋友恐怕要遭遇一些不幸的事情了。”
裘德考朝吴邪微抬下颚示意,一个机灵的手下便冲过来替吴邪松了嘴缚。
“你想干什么?”吴邪马上哑声问道。
“吴老板,你这时候还装无知就太不识趣了。”裘德考嘴上和气盈盈,却站起身来走到吴邪跟前,一脚狠狠踹在他腰间。吴邪促不及防,闷吭一声,要不是被绑得死死的,几乎疼得满地打滚。
“还不说吗?”裘德考纯黑色的真皮皮鞋威胁性地踩住了吴邪小腿胫骨。
“我…我真不知道你要什么。”吴邪咬牙答,腰部疼得眼前发黑,这老头子看着瘦弱脚劲居然这么狠。
裘德考冷笑:“你们吴家的秘密再值钱,难道还值得你用命去保守?”
“什么…秘密?”吴邪不傻,这时候卖一点消息保住自己性命才是上策,半真半假哄住对方就行,日后胖子二叔三叔怎么也会帮自己讨回来——可首先他得搞明白这丧心病狂的老头在说什么啊。虽然他是吴家第三代独苗儿,但是吴家老大老二都是平凡人,唯一说得上是不平凡的也就是吴邪那不靠谱的三叔天师,顶天了也就一个神棍。吴邪从来不知道吴家究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值得裘德考这样算计自己。
这洋老头又是绑架又是威胁的,搞了半天绑架对象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十分可笑。可惜吴邪笑不出来,他担心自己会把小命交待在这里,那也太坑爹了。
“本来想着吴老板是聪明人,咱们还能爽快地合作。既然吴老板不愿意配合,只好让他们再劝劝你了。”裘德考脚后跟用力,踩得吴邪惨叫出声,才慢悠悠收腿,转手离开。他的三个手下没有跟着出去,摩拳擦掌,对着吴邪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狞笑。
要倒大霉的强烈预感刺激了吴邪,他连忙开口:“别走!我说了我说了!”
裘德考离开的脚步停止了,他转过身,笑得和蔼又可亲,吴邪看在眼里,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吴老板果然是聪明人。”裘德考拄着拐杖又坐回沙发,眼中流露出贪婪,“识时务者为俊杰,吴老板只要乖乖地说出秘密,老头子绝对不会为难你。”
吴邪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恃无恐:“裘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知道哪部分,你就直说吧。只要我知道,我都告诉你。不过,在我说出秘密之前,你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吴家有个秘密?”
“吴老狗没告诉你?”裘德考阴森一笑。
吴邪听到裘德考提到吴老狗的时候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强装镇定道:“那个,爷爷说,只有我们吴家的人才会知道那个,我没想到还会有人……”
“也是,那只老狗,当初被我骗惨了,你们中国人都爱面子,尤其是在晚辈跟前,这么丢脸的事不提也不奇怪。”
吴家爷爷虽然去世多年,但吴邪小时候跟他亲近,两爷孙感情很好,听得裘德考这么说不由心头火气:“不准你这么说我爷爷!”
裘德考冷笑一声,不理会吴邪的怒视,而是开口说起了往事——也许正是吴邪的这种愤怒,使他更迫不及待贬低吴老狗:“当年我来中国传教,遇见那吴老狗,成为了朋友。我在你家老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裘德考说到这里,竟然柔和了眼神,带了一丝真心的笑意,“我不能不承认,吴老狗是个很好的朋友,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直到我发现了你们有个秘密。”
裘德考抿紧了嘴唇,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贪婪和愤怒,“吴老狗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兄弟,却不肯把鬼玺给我!不肯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不肯把长生的秘密与我分享!”
长生!
吴邪当然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中华上下五千年,各朝各位的皇帝哪个不追求长生,哪个不渴望长久地坐在龙椅上,可是这长生怎么会跟吴家扯上关系?吴家又怎么可能知道鬼玺?如果吴家真有鬼玺,他早就拿去做镇店之宝了!
裘德考气愤地用拐杖狠狠地敲了几次地面,毕竟年纪大了,激动了一下有点气喘,做了几次呼吸才继续说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他不肯与我分享,我就自己想办法。”
吴邪心中一凛,明知吴老狗早已渡过难关,仍是厉声问道:“你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裘德考冷哼一声,慢慢道:“做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嘴角扯出一个阴狠的弧度,“重要的是我给了吴老狗一次重击,可惜,还是没能知道长生的秘密。”
裘德考站起身,走到吴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吴邪,“后来吴老狗知道是我在背后捅他刀子,竟然联合几家的势力把我逼出中国,几十年来都没办法再次来到中国。不过,老头子们的气数已尽,对我早就构不成威胁。我一直在暗中监视吴家,我知道几个月前,中国又出土了一个鬼玺,跟当年吴老狗毁掉那个一模一样,我也知道你还特意去观察过。”
裘德考眼中浮现出疯狂的神情,“你快告诉我,那个鬼玺有什么秘密?鬼玺被盗又送回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快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吴邪本身听得云里雾里,裘德考又步步紧逼,心中暗暗叫苦。
他哪知道什么鬼玺的秘密,鬼玺这个词最开始还是在楠素的《倒斗笔记》中知道的,要不是胖子透露,他都不晓得公开展览的鬼钮龙鱼玉玺还有这么一个外号。况且他去参观展览,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职业相关,哪里是为了什么特意观察鬼玺。鬼玺被盗又送回的事他听胖子讲过大致过程,所知的也不比传媒报导的多,根本一点内情都不晓得,还他做的咧,就他这样,还没走到鬼玺跟前就被抓了好么!
吴邪觉得冤枉透了,这裘老头为了长生不老走火入魔,居然把从头到尾事不关己的自己给抓来。他对鬼玺的认知,就是它似乎能短时间影响人的神志,传说中是驱鬼的道具,怎么又能长生不老了?这么万能,他以为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吗?
“这个嘛…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吴邪嘴上吞吞吐吐,脑子飞快运转着,琢磨着老头子话里透露的信息。“那个鬼玺,其实跟之前爷爷手里的那个年代和雕工相似,来自同一个地方。它们跟我们吴家的秘密,有点关系。”
裘德考脸上“果然如此”的表情让吴邪知道自己的方向没错,便硬者头皮继续胡扯:“爷爷虽然去世很多年了,不过嘛…他留下了不少手札,就藏在柜子里,谁都不让看。我小时候顽皮,偷偷翻出来读过,手札上面记载了他年轻时一些奇特的经历,里面就曾经提到关于长生的线索。”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可谓撒谎的最高境界,不由得裘德考不信。
然而真正容易被拆穿的还在后面。
“长生的线索?”裘德考眼睛顿时发亮,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拐杖,表情似笑似哭,扭曲得很。
“是的。爷爷下乡湖南的时候,在那里听到了一些非常古老的传说,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那里曾经住着一群不老不死的士兵,他们的首领手握鬼玺,昼伏夜行,统领他们战无不胜……”吴邪装出一副对凭空伪造的故事深信不疑的样子,越说越顺。可当他抽空一瞄裘德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好像扯太过分了。
“吴老板啊吴老板,真不愧是吴家的种,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敢骗我。”刚才的喜悦完全消失了,裘德考脸色铁青,又站了起来,一扬拐杖就重重地敲在吴邪手臂腰间大腿等处。拐杖是铸铁皮的,裘德考又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劲道,打起来虎虎生风。
吴邪被绑得动弹不得,自然也无处闪避,从没吃过这么大苦头的他忍不住眼冒金星,痛叫出声,连声喊自己说的是实话。
裘德考更是怒不可遏,嘴里骂着洋文,用重复性的暴力宣泄多年的怨愤。啪的一声,拐杖竟被硬生生打断成两截。他把拐杖一摔,低头一看。
吴邪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经陷入了昏迷,大量血迹渐渐渗透开来,触目惊心。
第十七章 不见
裘德考心中怒气更甚,骂骂咧咧地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经打,才几下就昏死过去。他让手下人去提桶水,准备把吴邪泼醒了继续拷问。没想到等水来了,竟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身影。
那个身影看上去很纤细,朦朦胧胧虽看不清脸,但身形像个女人,它就站在吴邪跟前,什么也没做就唬得裘德考一行人不敢上前。
裘德考一行人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现在心里都有点打鼓。裘德考强装镇定,厉声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让开!”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反而是蹲下身捂住了吴邪的伤口。
裘德考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头早已转了不少个念头。他是亲眼见过吴老狗的本事,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鬼魂之类的东西,他看那个身影并没有攻击的意识,以为它是吴家给吴邪弄的背后灵之类的,并且只是个很弱的背后灵,否则也不会任由他抓走了吴邪。
但是这种东西,看上去不足为惧,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也罢,先让它给吴邪止血,反正他还有另一个人能拷问。
裘德考顾忌吴家的本事,决定暂时放吴邪一马,先从楠素口中撬出他所知道的。他让人把楠素泼醒,开始逼问。
吴邪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其实并没有多少大碍,他也没有完全昏迷,而是半昏迷状态,对于外界的情况还是有一点知道的。他迷迷蒙蒙间好像看见了一个女人挡在他身前,后来又蹲在他前面帮他捂住伤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伤口好像没有那么疼了,血好像也止住了。
吴邪心里奇怪,觉得裘德考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正迷惑间,他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吴公子。”
吴邪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BOSS,吴邪醒了。”吴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听见裘德考阴森森的声音:“醒的倒是挺快,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吴邪还没做出反应,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吴邪。
吴邪忍着疼痛转头去看,果然见到楠素。楠素上半身湿漉漉的,身边还有一摊积水,看上去是被水给泼醒的。他眨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女性,只有人高马大的保镖和扔掉拐杖阴森森笑着的裘德考。
裘德考冷哼了一声:“吴老板是吴家的独苗,难怪会让那东西保护你。不过,我不能对付你,还对付不了这个普通人吗?”裘德考用脚踢了踢楠素,“不管我对他做什么,你的背后灵都不会管的。”
吴邪听得云里雾里,暗想他要是有什么背后灵,早让他冲上去揍人了。但他明智地没有反驳,既然裘德考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到底,这样他会安全一点。
裘德考也懒得理吴邪的,反而是逼问楠素为什么知道鬼玺和青铜门的事情。又说他和吴邪是朋友,是不是也知道吴家的秘密。
楠素觉得自己冤枉透了,他和戚霖旅游刚回来就被绑架了,绑匪还一个劲地逼问他鬼玺和青铜门的事。还什么吴家的秘密呢,他根本不姓吴好吗?
楠素的否认让裘德考怒火中烧,狠狠踹了楠素一脚:“你不知道的话,《倒斗笔记》中怎么会提到!”
这话一出,吴邪和楠素都是一脸卧槽的表情。你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分不清小说和现实吗?
说起来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分不清小说和现实是楠素,好不容易楠素好起来,入魔的换成一个洋老头。
裘德考人老成精,怎么会看不懂他们脸上的讥讽,更觉得这两个肉票惺惺作态,发红的眼球暴突,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恶狠狠的目光让两人瞬间僵住了。
“别激动!我说!我说了!”楠素连忙道,心想死老头疯了就算了,还强迫别人跟他一样入戏,不然就一顿胖楱,自己和吴邪可真够倒霉的。
裘德考喘着粗气,目眦尽裂。
楠素小说里面提到的鬼玺和青铜门,的而且确有故事原型,并不是完全凭空虚构的。然而,所谓的原型跟裘德考口中的吴家秘密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楠素和戚霖在东北旅行时听到的乡野传说,粗糙荒谬得很,经过楠素的润色演绎,才出现在《倒斗笔记》里面,成为推进剧情的道具之一。对于所谓吴家的秘密,楠素更没有丝毫概念。
这肯定不是这洋老头想要听见的答案。裘德考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
楠素在据实以告然后被气疯的裘德考宰掉和撒谎然后被裘德考揭穿宰掉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下,偷偷瞥了吴邪一眼。吴邪不久之前才因为肆无忌惮扯谎被毒打了一顿,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眼前还有点发黑,实在没有办法回应他。
楠素是半夜的时候在家里被绑架的,当时他正在看球赛,根本没发现有人潜入,突然就被人从后按住口鼻,一阵强烈的气味涌进鼻腔,他便失去了意识。不幸的是,跟他同居的戚霖那时正好出门去给他买夜宵了,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幸运的是,戚霖没有被殃及池鱼,他一回家就会发现异样,肯定会采取所有措施寻找楠素。楠素对戚霖很有信心,只要留住小命,戚霖一定会找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楠素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安抚洋老头的同时尽量拖延时间。他望着裘德考,说:“我把一切的告诉你……”
最受欢迎的作者大大发挥创作能力的时候到了。
吴家铺子的小伙计王盟在吴邪被绑走约半小时后便发现了老板的失踪。他没有太惊讶,几个月前,吴邪精神恍惚的时候也曾经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况且最近这几天吴邪也有点不太对劲,紧张兮兮的。王盟关了店,给老板拨了几次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只好发了个短信过去,吴邪也没有回复。
一个大男人,失联几个小时根本不是个事儿,王盟没想太多。
然而,第二天吴邪又没有出现。
王盟有点担心了,失踪得这么彻底,该不会是在家里病倒了无人照顾吧?他想了半天,终于决定提早打烊,找上吴邪家去。
家里当然是空空如也。与此同时,吴邪的爸爸吴老教授吴一穷收到了一封电邮,题目令人莫名其妙:用你的秘密换你的儿子。
利用老人家对子女的关心骗钱的诈骗案层出不穷,吴一穷反射性就想到了骗子,愣了愣,正好听见门外妻子在喊他吃饭。
“来了来了。”吴一穷一边应着一边走出饭厅,瞧见吴妈妈正在摆放筷子。他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不太安心,便问道:“孩子他妈,最近给小邪打电话了吗?”
“上周不是打过了吗?小邪还说周末回来吃饭,你忘了?”
吴一穷思考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自己儿子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难道真出事了?
“还愣着干啥?坐下吃饭啊。”吴妈妈疑惑地看着吴一穷。
做了一辈子的三好公民平凡教授的吴一穷皱起了眉头,回房打开了电邮。
电邮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行的字,无非就是说他的儿子现在在他们手上,要他拿吴家的秘密来换,否则就杀了他的儿子。电邮的最底下附送了一张照片,吴邪满身血迹被五花大绑着丢在角落里,下巴被迫抬起对着镜头,看上去糟透了。
同吴邪一样,吴一穷根本不知道吴家有什么秘密,突然被人这样要挟,他根本就是一头雾水,担忧恐惧得几乎晕过去。
老夫妻商量了一下,偷偷地报了警。
胖子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进屋汗都没擦,劈头就问:“电邮呢?”
吴一穷连忙把电脑拿给他看,胖子看着照片上狼狈不堪的吴邪,气得差点捶桌子。他交代了吴一穷几句,又风风火火地赶回警局部署去了。
第一站就是吴邪的小古董店。
根据王盟的供词,他在送货前很确定吴邪就在店里,并没有说要出门,并且承诺过他晚上要请他吃饭。据他俩对吴邪的了解,如果他真有急事要离开,一般会先跟王盟交代一下,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胖子调出了吴邪店里的监视器,发现监视器在王盟离开店门去送货的时候就被黑掉了,根本提供不了线索。胖子猜测这应该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可是这动机又让人费解。
要说对吴家,胖子还是了解一些的。除了吴三省,吴家上至吴家老奶奶下至吴家独苗吴邪,都是普普通通的三好公民,随便抓一个进警局到最后都是平安无事离开找不到一点记录。至于什么吴家的秘密,问他们,结果是一问三不知。
胖子想了想,想到了吴三省。吴家唯一一个走上老路不平凡的除魔师。
或许吴家真的有什么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并不能让普通的吴家人知晓,只有继承祖业吴三省才有资格接触。想到这里,胖子连忙去问吴三省的下落,结果被告知吴三省几个月来根本没和他们见过面,也就是在中秋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证明他没有从人间蒸发。要说找到他,吴家还真是无从找起。胖子无言地静立三秒,又打起精神投入调查中。
第十八章 月下的人
吴家胖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吴邪和楠素还在裘德考的手里受苦受难。
虽然楠素的创作天分出色,吴邪也机灵,奈何两人掌握的线索太少,想出来忽悠裘德考的故事总是很容易被抓到破绽,然后便是一顿毒打(受苦的多是可怜的楠素,吴邪一昏迷他的“背后灵”就会出现,所以他们不敢太过分),再开始新一轮的拷问。为了让裘老头满意,他们的口供改了又改,又千方百计从裘德考口中套话,好让故事更为圆满。
裘德考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偶尔在他们忍着疼痛的引导下还会透露不少往事。吴邪除了发现裘德考曾经与吴老狗交手外,还旁敲侧击出裘德考以为鬼玺有长生不老的作用,但必须在他主人的手上才能发挥效果。
而所谓吴家的秘密,则跟鬼玺主人的身份有关。吴邪第一次撒谎之所以被揭穿,是因为这个秘密并不是吴老狗发现,而是吴家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吴邪鬼扯的什么爷爷的冒险故事自然不能取信于裘德考。
经过N场酷刑后,奄奄一息的两人交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吴家的祖先在长白山机缘巧合下救过一个受伤濒临的道士,原来道士修炼的是长生的功法,即将成功的时候走火入魔,差点就功亏一篑。所以道士非常感谢吴家人,并把他修炼的法器送了一件给吴家——那就是所谓的鬼玺。只要遇到有缘人,法器便能发挥效果,助人长生。
之后道士便独自离去,进了青铜门后。一来怕遭人夺宝,二来鬼玺有影响灵魂的作用,长期接近会让人出现幻觉,所以吴家不敢让人知道这个秘密,把鬼玺藏了起来,这个秘密也一代一代传承下来,静待吴家后人里面的有缘人。
然而鬼玺的秘密终于在吴老狗身上传了出去,鬼玺也遭人抢去。吴邪为了寻找鬼玺的下落,干脆把鬼玺和青铜门的事化繁为简告知楠素,让他以此为线索写成小说,发行全国,激出背后的知情人。
这方法的确有效,鬼玺在山东重现人间,吴邪特意去展览会仔细看过,那枚鬼钮龙鱼玉玺和昔日吴家手里的一模一样。吴家本想设法抢回鬼玺,却被人抢先一步出手,等到鬼玺再次回归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神力,再也不能助人长生。
故事听起来非常扯淡,却正好合了裘德考的口味,得意地冷笑一声,威胁地说,如果吴邪撒谎,他就把吴家全毁了。第四天开始他忙着调查真伪,暂时没有心情搭理他们,这让两人松了口气。
黑漆漆的房间里面,两个难兄难弟静静地躺着。被毒打了多次,他们全身上下疼得厉害,伤口只做了初步处理,免得他们失血过多死亡,现在都有点发炎了,只能有气无力的躺着。可能是伤口发炎的原因,吴邪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难受的很。
裘德考很明显是个很不人道的绑匪,不处理一下他的伤口也就罢了,竟然连个解渴果腹的食物都没有。自从他俩被囚禁在这里就没有进食过,受伤的他们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吴邪担心在救兵降临之前他们就会先去见了马克思,裘德考临走前的威胁更让他心急如焚。那个故事随便查查就很容易露出破绽,万一裘德考一怒之下向他家人出手,他不敢想象后果。
吴家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关于长生和鬼玺的秘密?他怕死,也怕连累自己的家人。自己还是太轻率愚蠢了。
忧虑、饥渴和疼痛加深了负面的情绪,吴邪气如游丝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子里晕晕沉沉的,试图去猜想二叔三叔胖子他们调查自己下落的进度,满脑子却尽是裘德考狰狞的脸孔。一旁的楠素受伤更重,已经昏迷了过去。
黑暗的环境里面不觉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吴邪迷迷糊糊中感到唇上一点湿意,然后是液体进入口腔的凉意。本能让他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喝下灌入口中的甘泉。
解决了口渴,吴邪稍微恢复了点神智,紧接着他又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脸颊。他皱起了眉头,很不想睁开眼睛。他不想醒来面对裘德考和穷凶极恶的保镖们,再遭受新一波的折磨。但是对方显然不肯放过他,反而继续拍打他的脸,并且轻声叫他的名字:“吴邪,吴邪。”
这轻声细语的,好像怕惊扰到他一样。
吴邪心下困惑,觉得这不像裘德考一伙人的态度,而这声音好像也很耳熟啊。
“吴邪,睁开眼睛。”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喊他,吴邪竟然觉得语调中带着慌张,心中顿时觉得不忍,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睛。
昏迷了一段时间,现在竟然已是夜晚,房间里是黑蒙蒙的一片。吴邪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抱在怀里,眉头一皱,感觉很不自在,不由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人一把按住肩头:“别动。”那人低声说道,恢复意识的吴邪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竟然是张起灵!
吴邪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耳中所听见的声音时真的。
他是希望能获救,但是只想过王胖子揣着枪一脚踹开门进来,扯着他的大嗓门喊小天真胖爷我来救你了,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又文弱的张起灵。
吴邪脸上那种混合着惊喜担忧等诸多情绪的表情似乎逗笑了张起灵,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放松下来。
张起灵给吴邪松了绑,小声问道:“还能走动吗?”
吴邪并不想拖累张起灵,但是他几天来米粒未进又遭受毒打,甚至还在发烧,实在是没什么体力,脑子也不太清楚,无力地摇摇头:“小哥,你别管我了,你自己先逃吧。”想了想,他又突发奇想,“楠素的状况比我好些,要不,你先救他?”
裘德考很大一部分是冲着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吴家所谓的秘密。他是吴家人,可楠素不是。如果自己是个倒霉鬼,那楠素可是冤枉大了,他跟吴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让他早点离开的好。他是吴家独苗,裘德考应该不会杀了他,否则他还拿什么去跟吴家交换秘密?
“我先替楠素谢谢你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吴邪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不过,如果楠素醒着,照他的脾气,肯定不愿意丢下你一个人逃跑,所以你还是跟张医生一起走吧。”
吴邪听得出来,这是戚霖的声音。
他不由有点迷惑,张起灵戚霖两人是有多大的能耐,警察都还没上门营救,他俩竟然先来了,似乎还没被裘德考他们发现。
像是发现吴邪的困惑,张起灵只是淡淡地说他以后会知道,就把吴邪小心翼翼地背到了背上,用绳子绑住,回头和后面的人点点头,然后一把拉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一脚踩在窗台上。
吴邪吃惊地张大嘴,他总觉得张起灵这架势好像是要跳窗啊,这里是几楼他就准备这么跳下去?
事实证明吴邪想对了,张起灵脚下使力,直接跃出了窗户。呼呼作响的风声和下坠的感觉让吴邪清楚地意识到张起灵背着他跳窗户了,并且这窗户在高楼上。
吴邪骇得差点放声惊叫,一只冰冷的手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的惊叫都烂在了嘴里。
张起灵就像是武侠小说中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背着吴邪轻轻巧巧地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而他背上的吴邪已经被吓得差点翻白眼。不止是张起灵的举动,还有他嘴巴上那只冰冷的手。他浑身打哆嗦,手紧紧地揪着张起灵的衣服,怕得不得了。
张起灵回过头,吴邪就感觉嘴巴上的手掌消失了。他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刚想松口气,就看见戚霖背着楠素落在他身后。
苍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清楚地让吴邪看见了戚霖的脸庞,眉目英挺,却是近乎透明的惨白,仿佛随时就会消散。这些天受的刺激太过,吴邪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张起灵的背上。
楠素一直没有醒来,静静地趴在好友的背上。也许是疼痛减轻了,也是是感应到已经获救,他梦呓了一声模糊的呼唤,蹭了蹭好友的后颈,脸上泛起了满足的笑意。
这黑夜再漫长,终将夜尽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