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16日

将军 by 安能如风+豆蔻(19 – 27)

第十九章  谁救了我 我就以身相许

“小天真是不是快醒了?”

“应该不是吧,他都两天没动过了,虽然高烧退了,被搞得这么虚弱,老板平时又不怎么锻炼……”

“再睡下去,小天真都要变睡美人了。要不你牺牲牺牲,吻一个看看?说不定啾一声就醒了,回头吴家还给你加工资。”

“不不不这种好事还是胖爷您上吧,以胖爷您的分量,压一压睡神也得醒啊。”

“胖爷这么英俊潇洒可不是便宜小天真同志的!你说咱能说服那个护士妹妹试试看不?”

“我看悬,刚那个护士长得又漂亮又温柔,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老板这个睡美人呢。倒是那个护士长大婶——”

“你未来一年的工资都扣光了。”

“咦怎么好像听见老板说要扣工资?肯定是幻听了吧哈哈哈胖爷你这是什么表情眼睛都抽筋了你是想让我看背后吗难不成老板已经醒了就在我背后看着我还听见了一切这不可能吧哈哈。”王盟吞下了最后一个哈字,下一秒说话速度变得飞快,脚下生飞往门外奔:“胖爷我突然想起家里有急事先走了老板就交给你照顾了啊拜拜!”

说到拜拜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病房外。

“王盟你个死小子有本事就别回来!”吴邪倒是挺想这么吼一嗓子的,但是刚张开嘴,声音还没出来就咳嗽起来。吴邪嘴巴干得很,刚才那一句话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现在想怒吼是绝对不可能了。

胖子笑了一声,细心地给吴邪倒了杯水:“小天真,刚醒来就不要发火啦,先喝杯水。”

吴邪抢过水杯几口就吞咽下去,喝完水才想起另一个倒霉鬼,连忙问胖子:“胖子,楠素呢?”

“他在另一个病房呢。”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可怜的椅子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呻吟,“跟你一样这些天被折腾狠了,还比你多断了几根骨头,到现在还没醒。哭丧着脸干啥,人家有钱着呢,好几个专业看护守着,养好了又是一条活龙。唉,我说你小子,啥时候认识《倒斗笔记》的作者了,竟然还不跟胖爷我说一声,好让我拿个签名去哄哄妹子啊。”

吴邪尴尬地笑笑。

胖子同样的是楠素的书迷,可是他和楠素相遇相识的情况,说出去大概会给楠素惹麻烦,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就是前段时间……恩……在和朋友讨论《倒斗笔记》里的谜题的时候遇见,就聊开了,成了朋友。”

胖子瞅着一双眯眯眼看过来,摆明了不信。吴邪一瞪眼,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得得得,胖爷我不跟你说这个。”胖子摆摆手,拿过一个保温瓶,倒出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粥,递给吴邪道,“这是你妈给你做的。听说你们几天没吃饭了,打的点滴管屁用,吃点实在的才好得快。你妈整天提着刚做的粥过来,就等着你醒来立马能吃上。赶紧吃吧,免得饿出胃病。”吴邪早就盯着白粥了,毫不客气地夺过碗狼吞虎咽起来。吴妈妈爱子之心心切,白粥里面加了蛋黄、瑶柱等物,入口香软,甚是滋补。

等吴邪吃完了,胖子才拿过了一个文件袋,“既然你醒了,就跟胖爷我交代一下你这次绑架案的情况。我说小天真,你和楠素是怎么脱险的?”

怎么脱险的?吴邪楞了一下。被胖子一提,他才想起这个问题。嘴巴一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吴邪困惑地皱起眉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是哪里不对呢?

“小天真?”胖子见吴邪半天没回话,肥手在吴邪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吴邪不客气地拍下那只手,瞪了胖子一眼:“还能怎么脱险,不就是趁着绑匪不注意偷偷溜了吗?”

“嘿,你这话说的,”胖子顿时不满了,故意吓唬道,“小天真,你可给胖爷我老实交代了,不然胖爷我就不讲情面,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逮捕了。”

吴邪简直想翻白眼。他整理了一下头绪,才皱着眉迟疑地开了口:“我记得那天,绑匪们都走了,我和楠素互相帮忙解了绳子,然后把绳子打结,绑在窗户上,慢慢地从楼上爬下去逃走了。”吴邪停顿了一下,他觉得事情并不是这样,可是脑中的记忆的确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楠素互相扶持,跑了好长一段路,看到公共电话亭,报警之后就昏迷了。就这样了。”

“就这样?”胖子不信地瞪大眼,“胖爷我咋觉得你说得如此轻松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获救时是什么样的?”吴邪反问道。

胖子挠挠头说道:“警方的确是在电话亭找到你和楠素的。那时候你俩的状态很差,身上有不少伤口,体力严重透支,感觉好像走两步就要晕倒一样。你们竟然还能跑路,真是潜力爆发啊。”他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绑架你的人是谁,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吗?”

其实警方早在收到求救电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封锁那一带范围 ,挨家挨户作地毯式搜寻。如此高调自然是因为案情重大,当中甚至有一个是全国著名的作者,如果不尽快破案实在有损脸面。以两名受害者的体力推算,他们应该不可能逃出太远,绑架地点应在电话亭附近。两人逃生的路上也会留下很多线索。

然而,在一再扩大搜索范围的情况下,警方依然一无所获。楠素和吴邪的病房外都有警员全天候驻守着,一等他们醒来就要向他们取口供。而巨大的破案压力下,不少人员怨声四起,胖子甚至听到内部流言,说楠素患上精神病,整个绑架事件是他在自编自导自演。胖子清楚吴邪为人,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他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比方说,为什么绑匪抓了两个人,却只勒索吴家,吴家又有何秘密值得他花这么大功夫。

于是他特意支走当值警员,抢先亲自询问吴邪。

“那是个德国商人,叫做裘德考,七十多岁的疯老头。”吴邪眉头紧锁,努力回想逃生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地方很偏远,应该在郊区,我猜是裘德考的别墅,周围并没有什么大型建筑。我还看见别墅外有一排矮树……”他将想到的细节一一道来,越想越相信自己是爬出窗户一路跑走的,甚至还记得当时的月色很暗淡,照在皮肤上显得十分阴森。

胖子潦草记下,事毕一合笔记本,拍了拍吴邪肩膀。“你好好休息,争取早日恢复原先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天真,等胖爷的好消息。”

吴邪勉强笑了笑,心里明白但凡裘德考有一点脑子,发现绑匪失踪的一刻就逃之夭夭了。

十多个小时后,胖子带回了调查结果。

吴邪再度从睡眠中转醒,睡眼惺忪地望着来人。胖子眼底是厚重的暗黑,脸色铁青,明显心情恶劣。

和吴邪猜想的一样,警方并没有将裘德考当场逮捕。和吴邪想象有出入的是,警方带回了他的尸体。

原来王胖子根据吴邪给的线索,带领众警察闯进裘德考的别墅,发现里面的十三个人包括裘德考全部已经死亡超过七十二小时,没有一处伤口,也没有一个活口。看似自然死亡,却又绝不可能是自然死亡,尤其是裘德考,他没有受创,却面色惊恐,好像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竟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十三个人分处别墅不同位置,难以相信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同时暴毙。警方倾向相信有人对他们下毒,具体还得等待验尸报告才能下判断。

大量腐烂的尸身发出恶臭,率先闯入的几个警员差点没当场吐出来。胖子胆子挺大,也被吓了一跳。吴邪听了自然也是心惊胆颤,说不出话来。

尸体数目不少,有关方面加班加点,过了两天才完成详细化验报告。结果令人失望,没有检验出任何致命毒物,但现代的化验技术也只能做出“99%已知致命毒物测试呈阴性”这种泛泛的结论,不能说他们肯定就不是被毒死的。

也只能当作被毒死了。

虽然案情严重,但绑架案主谋、帮凶全部死亡,绑架动机和死亡原因不明,楠素和吴邪的供词又无出入之处,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很快就被社会大众遗忘。

吴邪和楠素安心在医院养伤,吴邪本来想和楠素聊聊天,但是戚霖和楠素整天腻在一起,他也不想做一个电灯泡,日子过得那一个叫无聊。在一个星期后,吴邪在家人的陪同下出院,回父母家住了大半个月,直到吴妈妈确定吴邪已经被补得肥肥白白了,才肯让他搬回自己的公寓独居。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吴邪辗转至深宵不能眠,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些已经思考千百遍的事。

那时候,真的是自己和楠素独力逃出来的吗?明明记忆很清晰,他总觉得不对劲。而且,当时自己早就被裘德考搜身过,哪来的钱到电话亭打电话?

裘德考又是怎么死的?

裘德考不择手段想要知道的吴家秘密,又到底是什么?吴家众人无一知道,是有谁在撒谎?

第二十章  不能放弃治疗

脑子里的念头太多,吴邪快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睡到中午方醒来。他睡眼朦胧地打开衣柜拿了一套休闲服,要关门的时候看见了熨帖地整整齐齐的另一套衣服。这是属于张起灵的衣服,他本打算过两天就还给他,却因为裘德考的事情,竟然给忘了。

……绑架案?张起灵?

吴邪突然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不由呆愣在场。

原本清晰的记忆变得模糊,反而是张起灵的脸庞变得清晰起来。在黑暗之中,半抱着受伤的他。

他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吴邪有点不知所措,是张起灵救了他和楠素?可是,为什么张起灵会比警方先找到他们,而他之前根本没想起来?为什么呢?

吴邪越想越不对劲。

他真的是和楠素一起逃出来的吗?

吴邪眉头深锁,用力去回想脱险的过程。张起灵的脸和自己脱险的两个记忆相互交叉,让吴邪头疼地捂住了脑袋。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为什么会出现张起灵,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吴邪抿抿唇,干净利落地穿好衣服出了门。他要去找张起灵问个清楚!

等到吴邪站在心理诊所的门前,他却退缩了。

吴邪觉得自己就是个蛇精病,就因为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记忆就上门找张起灵对质。或许一个人有可能弄错,可是楠素的口供跟他是一致的,总不能两个人一起发晕吧。

“我真是昏了头了。”吴邪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心烦意乱地打算回去时,大门却开了:“吴邪?”

吴邪一时无语,只好转身干笑道:“呵呵,小哥,好久不见啊。”

张起灵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视线落在吴邪手上的塑料袋。吴邪心领神会,连忙举起了袋子:“小哥,我是来还你衣服的。本来早该还你了,出了点事,耽搁了,实在不好意思。”

“是绑架的事?”张起灵接过袋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让吴邪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你店里。”张起灵淡淡地说道,“你伙计说的。”

王盟你个多嘴的!

吴邪心里骂道,面对张起灵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是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倒霉会挑上我,我那个小古董店也没啥贵重的物品嘛。”

“人没事就好。”张起灵淡淡道,似乎压根儿不在意吴邪身上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然而想到上次他主动警告吴邪小心安全,态度的转变又有点太刻意了。

吴邪沉吟,张起灵的形象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好好先生,是自己太疑神疑鬼吗?

“进来坐?”见吴邪不语,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吴邪下意识想拒绝,又想起那些可疑的画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张起灵并没有带他去之前的那个房间,反而是带到了休息室。他给吴邪倒了杯水,吴邪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打量着休息室,一边问道:“小哥,你这装潢的不错啊,挺雅致的啊。”

张起灵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吴邪顿时觉得接不了话。看张起灵悠哉悠哉的模样,心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喝了一口水说道:“小哥,我有点事想问你。”

张起灵放下水杯,下巴一抬,示意他问。

吴邪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我……今天早上,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那些画面,都是关于你的。”

张起灵听到这里,黑漆漆的眼睛直接看了过来,吓了吴邪一跳。

那双向来平淡的眼眸中,怎么会出现那么复杂的情绪?也就一瞬间,张起灵已经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问道:“你看见什么?”

吴邪疑惑地看了两眼张起灵,对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见他没回答,又把视线落在了他脸上,和往常一样的平淡。大概,刚才真的是看错了吧。

吴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说道:“我不太确定,但是那些画面告诉我,把我从绑匪手中救出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自己脱险的。”

“……你弄错了。”张起灵闻言没有任何表情,“我一直在诊所,也不知道你被关在哪里,更不可能去救你。”

“可是,”吴邪不死心地问道,“我脑海中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难道张起灵救他这事,只是他的臆想?

“你被绑架毒打,可能潜意识中渴求获救,并幻想获救的画面,恰好想到了我。”张起灵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你在疼痛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才误以为我救了你。我只是个心理医生,没有那种能耐。那是警察该干的事。”

“是这样吗?”吴邪皱起了眉头。

张起灵站起身,对吴邪说道,“看来绑架案对你心理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我想,你大概需要治疗。”

“能打折吗?”吴邪冲口而出,话语落下数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双颊微热,赶紧又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开始?”

张起灵凝视了他片刻,脸上的表情严肃得让吴邪不敢吭声——难道张医生发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这周的预约满了。你的情况特殊,今晚过来。”张起灵道,吴邪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来,心里一边感动张医生果然有义气啊还特别为自己晚上加班了,一边又感慨这话怎么说得跟约炮似的。

“免费。”张起灵又添上两个字。吴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哎哟!”吴邪揉着被撞痛的肩膀,抬头就看见一个青年也在捂着自己的上臂,吃惊地望着自己。吴邪赶紧让开两步,说了句抱歉。迎头撞上肯定不是一个人的责任,青年微微笑了笑,一双狭长桃花眼说不尽的风流之意,也说了句对不起。

吴邪心里一跳,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身后便是张氏诊所,来人的身分可想而知,吴邪说:“您是来找张医生的吧?我不妨碍您了,请进请进。”

青年没说话,又朝吴邪笑了一笑,便径直进去了。

吴邪也抬腿就走,脑子里却禁不住回忆青年带笑的脸。看起来挺正常的啊,也不知是哪里有毛病才来找张起灵治病。

不过,自己应该也是常人眼里的大好青年吧,还不是三番四次看心理医生。医学越发昌明,心理病却泛滥成都市病也无药可救。

手机轻快的音乐铃声打断了吴邪的胡思乱想。屏幕显示是胖子来电,吴邪手指轻轻一划便接通了。

“小天真,刚出院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又跑哪去了?”

“出来走走,再躺着我都要变僵尸了。”吴邪笑道,事情尚未明了,他并不太想跟别人讨论自己关于张起灵救人的记忆,“胖子你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胖子爽朗的笑声透过手机传过来,“就是胖爷我忙完了想起遭罪的小天真特地打电话来再慰问慰问,看看咱们的小官人有没有落下后遗症。”

吴邪笑骂了一句,拿着手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完全没注意从背后的张氏诊所所投射来的目光。

“看够没?”刚刚进门的青年正看得有滋有味时,张起灵冷不防出现在他身边,冷冰冰地问道。

青年咳了一声:“族长,”桃花眼促狭地眨巴眨巴着,“您确定就是这个人?长相相似也不是没有的哦?”

张起灵看都不看青年一眼,反而是注视着已经看不见吴邪的街头,最后收回目光,转身回屋。青年摸摸鼻子,跟在后头:“族长,那个人依旧没有下落,您确定是在这个时间吗?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张起灵摇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不会错。他一定藏在暗处。”

“那族长,您什么时候回族里?”青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妹,她本来就不赞成这事,要是……”青年把话吞了下去,只因张起灵看来的眼神。

“你回去告诉她,”张起灵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不准动他一根毫毛。”

“是。”青年不敢推脱,张起灵的眼神充满了警告和杀气,他敢保证,他要是再敢提一个字,他这位六亲不认的族长一定要他好看。回去要好好劝劝妹子了,再打着那样的念头,一定会被族长暴打的。正想着,张起灵把一本书扔到了青年怀里。青年拿过一看,上面印着《倒斗笔记》四个大字:“族长你什么时候看起小说来了?”青年随便翻了翻,笑嘻嘻的面上突然神色一正,抬头看着张起灵,“这是?”

“去查。”张起灵淡淡地说道,“等事情完结了,我自然会回去。”

青年把书收好,点点头就离开了。青年走后,张起灵独自坐在窗边,并不像他对吴邪所说的那样有预约的病人,反而一直没有人来过。张起灵神色不明地看着窗外,双眼并没有焦距,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沉思。日光渐渐消散,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撒在他周身,不觉得温暖,反而因为夕阳所投在地上的影子显出孤寂的味道来。等到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时针指向了六,在这寂静且漆黑的房间了终于传来了声响。是张起灵的手机响了。

干坐了一个下午的张起灵回魂了般,双眼发亮,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字:吴邪。

第二十一章  月上柳梢头

嘴角微微挑起,张起灵接听了电话,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吴邪?”

“小哥你不在诊所吗?”吴邪的声音传了过来,“诊所黑漆漆的都没点灯,你已经回家了?”

“我在诊所。”张起灵开了灯,面不改色地扯谎,“太累睡了会。”

“啊,那我岂不是吵醒你了?”

张起灵可以想象,现在的吴邪一定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想到那张脸他就觉得有趣想笑。他还没回话呢,吴邪又开口了:“既然刚醒,那小哥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呗?我好像还欠着你一顿饭。”

医院的饮食出了名的寡淡,吴妈妈的爱心进补餐也是以汤水为主,把吴邪的口味补得淡出鸟来,一朝解放来,不假思索就把张大医生拉去了相熟的一家麻辣火锅小店。直到坐下点餐完毕,吴邪才发现这周围环境乱糟糟的,桌椅破烂,实在不像是很有诚意请大餐的样子。

当医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洁癖吧?在这种地方进餐,不太符合张大医生形象啊。

看着张起灵一脸淡定地烫净着筷子,吴邪心里有点纳闷,又干蠢事了。是不是因为面对心理医生不需要掩饰秘密,自己总没法在他面前表现出八面玲珑之类的正面形象呢?

似乎是察觉了吴邪的眼神,张起灵也抬眼望了过来,犹如患了肌肉瘫痪症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吴邪立刻笑着说小哥你想喝点什么吗,啤酒会不会影响待会的治疗,心里却暗暗腹诽着这人面瘫得跟闷油瓶似的,露多点表情会死吗?

不过,脑补一下张起灵表情丰富的样子,有点被雷劈中的感觉,还是算了吧。

就在两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脉脉不得语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很快地把一碟碟丰盛的肉菜送了上来。吴邪早就馋了,自然吃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滚烫的牛肉也敢直接上嘴就咬。

张起灵看似咀嚼不慌不忙,下筷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吴邪慢。肚子填了七八分以后,进食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吴邪心情愉快地扯着闲话,张起灵虽然不多话,也经常点头回应、一语中的。

跟张医生认识成为朋友也有大半年了,他学识渊博吴邪是早就猜到的,但逐渐相熟后,吴邪才发现这个人在很多吴邪尤其感兴趣的课题上也有很深的造诣,比方说建筑、考古、历史乃至于商业、电影、电子产品等等,他甚至曾经在吴邪就读的大学考过两个博士学位!两人兴趣如此相投,令吴邪不由好感大增,悔恨没有早日认识这位帅哥师兄。

“——所以小哥你也觉得……”吴邪突然顿住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起灵黑色鬓角下泛着一抹薄红的耳垂。他们不是在讨论历史上有名的将军而已吗?这个话题哪里值得闷油瓶红脸了?

张起灵目无表情地从锅里夹了一块红椒,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吴邪的目光从火锅和闷油瓶的脸上来回游移,如果话题很普通,那就是吃的有问题了?

“小哥,你喜欢吃辣?”吴邪突然问。

张起灵点头,把最后一点红色都吞了下去,耳朵似乎又红了一点。

吴邪眨眨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差点连筷子都拿不住。

爱吃辣却吃不了辣,耳朵还会红,男神一样的张大医生居然有这么萌的属性!

张起灵仿佛没有听见他失态的大笑,又夹了一块沾满红油的肥牛片入口。

自从发现裘德考有不轨企图起,吴邪一直绷着神经,好久没有过这么放松的感觉了。

这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结账的时候两人都快饱得要吐了。本来是打算一起回张氏诊所的,不过张起灵说家中熟悉的环境给予的安全感也能帮助舒缓情绪,吴邪没多想,便邀请张起灵去了自己家。

所谓治疗的过程,其实就是两个人在能让吴邪放松的环境里面聊聊天而已。涉及到工作,张医生虽然依旧少言,不过比闲聊时要好得多。人又有耐心,听着吴邪絮絮叨叨的话也不会觉得烦,吴邪从裘德考出现开始一直讲到脱险,末了想起那次醉酒,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那次小哥你即使把我领回家,不然说不定那天我就被糟老头给绑走了。”

“凑巧。”张起灵淡淡地回了一句,又问道,“你知道吴家的秘密?”

“哪有什么秘密啊?”吴邪吐槽道,“长生不老这事哪个皇帝不想,结果又有哪个皇帝实现了?这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楠素也够倒霉,不就是在长白山那选了个传说做题材吗,结果也被绑来了。我看那裘德考是人老快死了,心里慌,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也问过我家里人,我爸说,当年裘德考的确是认识我家老太爷的,不过是泛泛之交,后来合作做生意的时候坑了爷爷一把,爷爷亏了一大笔钱,裘德考逃回国去,打那后就没消息了。他要不是脑袋有问题,怎么会在这时候又出现找我麻烦呢?”

“你不信长生?”

“当然不信。”吴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这世上哪有活得那么久的人?那裘德考也不想想,如果真有长生,而那长生的秘密又在我家,我爷爷和先祖们又怎么会去世?他就是怕死怕傻了。”

张起灵没再说话,看上去有点在发呆。吴邪暗想难道张医生相信长生不老这个无稽之谈?还是……他对这事动心了?

想到疯狂的裘德考,吴邪心中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小哥,我吴家真的没什么秘密,长生更不可能,看我家年纪最大的奶奶才七十多呢,怎么可能掌握长生的秘密?我也问过我家里人,我家根本没有鬼玺这东西,我奶奶还跟我说呢,如果有啊,她早在几年前就拿给我当镇店之宝了,哪还会藏着。至于什么鬼玺能让人长生,更是闻所未闻啊。”

吴邪说着,又想起了那个失窃的玉玺,声音不由弱了几分,“不过那玩意还真有点邪门……诶,楠素是在长白山听到关于鬼玺和青铜门的传说,和鬼玺出土的地点相差很远啊……真是奇怪。小哥,你说这鬼玺真的能让人长生?也不对啊,要是能,那个阴兵将军怎么就躺了。果然,这些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的,并不能相信。”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并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继而提起吴邪逃脱时的记忆。一说到这个吴邪就不禁皱眉,坐姿也僵硬起来。

两人坐得很近,张起灵能清楚辨识吴邪呼吸的变化,更遑论他表现得这么明显的焦虑。被绑架的时候虽然遭遇了不少肉体的折磨,但吴邪一直很坚信绑匪只不过是个神经病老头,之后自己也顺利获救了,在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下逐渐走出阴影。另一方面,两段矛盾的记忆却对吴邪造成了困扰,他相信楠素的口供和张起灵的否认,但也相信自己的回忆。这令他感到迷茫,才会主动来找张医生。

“你愿意接受催眠治疗吗?”张起灵问。

把自己的意识全然放松,敞开心胸,把所有的秘密都交托到另一个人手上——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做。吴邪犹豫片刻,出于对医生及好友的信任,点头了。

张起灵没有拿出什么摇摆的袋表,只是让吴邪舒服地躺下来,调低了灯光,平静地以声音引导他进入状态。整个过程大概历时二十分钟,吴邪醒过来后完全不记得其间发生过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困扰的情绪减轻了很多,心境舒畅。大概说跟张医生说过不少话吧,嘴唇还有点发热。

张起灵对吴邪双重记忆的解释跟之前差不多,无非是绝境时幻想得到拯救而已,出现的对象是张起灵,则是源于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和依赖。之后,张起灵对他的日常进行了询问。无非就是些有没有心绪不宁有没有出现幻觉有没有做恶梦之类的问题,吴邪一一解答,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心态好得不得了,这回绑架就像没留下什么阴影似的。

显然张起灵也这么认为,所以他并没有开药,只是嘱咐吴邪伤刚好多休息,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尽管找他,让吴邪感动地又送了他一张好人卡。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收到几张好人卡的张起灵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反而时常去吴邪的小古董店转悠,据他说,他只是在散步。吴邪发现这张医生散步的时间并不固定,时早时晚,张医生解释这是看当天的工作结束时间来决定。他以前也就是沿着西湖走一段路而已,认识吴邪后才顺路来看看。

吴邪受宠若惊,觉得这冷冰冰的张医生每天散步还记得他这小店,简直是不可思议。张医生偶尔是来打个招呼就继续散步去,偶尔也会留下来喝杯茶和吴邪闲聊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吴邪在说张医生只是在听。如果张医生来得早了,正值饭点,吴邪也会大方地邀请张医生一起用餐。每到这时候王盟就特欢迎张起灵,只要他在饭点的时候来,他就有口福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眨眼就进入了冬季。这天,难得下午就来了的张起灵正和吴邪喝茶,有个人来到了小古董店。

第二十二章  来意不明的访客

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一脸富态,一看就知道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吴邪朝张起灵笑笑,便迎了上去招呼来客。

张起灵早就熟悉了吴邪忽悠客人的流程,当然不会在意他怠慢自己,垂目慢悠悠地品着手中的香茶。

中年男人自称姓吴,叫吴良,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吴邪心里腹诽原来还有比他‘无邪’更不靠谱的名字,还无良呢,咋不直接叫黑心肝呢?有个无良的孤儿院院长,那家孤儿院也够倒霉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却丝毫不流露出来,吴邪堆起笑脸说道:“哎呦,缘分缘分,我叫吴邪,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说着,忍痛给吴良倒了一杯茶,又百般赞扬男人投身慈善事业的奉献精神。

好话谁不爱听,吴良哈哈笑了两声,接过茶杯一口闷了,看得吴邪一阵肉疼。吴良搁下茶杯后就左看右看,东瞧西瞧的,吴邪充分发挥了他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嘴炮本事,把一样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夸得天花乱坠。张起灵捧着茶杯偶尔抬眸看他一眼,黑漆漆的眼中就闪过一丝笑意。

最后吴良被吴邪忽悠着买下了一幅据说是吴道子的古画,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吴邪笑意连连地把人送到门口,吴良拿着古画,前后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说吴老板,你这店里……有没有什么开过光的古玉或是高僧用过的东西?”

“啊?”吴邪一时没明白过来,吴良却像受惊一般连连摆手,打着哈哈说道:“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吴老板我走了啊,以后有需要一定要找你。”说完就离开了。

吴邪看着吴良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后转身就陪张起灵喝茶去了。

茶是西湖龙井,是张起灵带来的,说是他一个康复的病人送的。上等的西湖龙井,价格可不便宜,张起灵原本没打算收下,结果那人直接把茶叶搁桌上跑了个没影,张起灵也只能是收下了。但是张起灵想想一个人喝茶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拿了一套茶具来找吴邪品茶。吴邪本就喜欢西湖龙井,看了张起灵一手行云流水的泡茶功夫后更是两眼发光,就想直接拜人家张起灵为师学艺了。

等吴邪送走吴良再坐下,张起灵提起茶壶又给吴邪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说了那么久,口干了吧?”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都难得地带了一丝揶揄,吴邪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极了,端起茶杯就喝,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舌头,疼得他五官都皱起来了,嫣红的舌头伸出嘴巴,不住地哈着气。

张起灵反应也迅速,连忙去饮水机那倒了杯冷水过来。吴邪咕噜咕噜地喝完,五官还是疼得皱成一团。张起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手指掐着吴邪的下巴,凑过去说道:“张嘴别动,我看看。”

张起灵还是第一次离吴邪这么近,吴邪看着他好看的脸,突然就呆住了。舌头好像一点都不疼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张起灵的眉目。

一直都知道张起灵长得好看,怎么突然觉得他现在更好看了呢?睫毛好像更长了,眼睛好像更深邃了,鼻子好像更挺直了,就连那双经常紧抿的薄唇,看上去好像也更红润了。难道是喝了茶的原因?

“吴邪?”似乎看出吴邪在发呆,张起灵开口喊了一声,见他没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头突然就想笑,面上还是纹丝不动地用最平淡的语气又喊了一声:“吴邪?”

“啊?啊啊?”吴邪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舌头还大刺刺地露在外面,连忙收回来,尴尬地说道,“小哥你放开我。”

张起灵松了手,又给他倒了杯冷水,淡淡地说道:“没有烫伤,最好还是用白糖或是蜂蜜敷敷。”

吴邪胡乱地点着头,偷偷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会看着张起灵看呆了。

人长得帅就是好,就算目无表情也能无条件男女通杀,再跟时下流行明星的颜值一比较,这人去当个大明星肯定赚翻了。

说起赚钱,最近张医生似乎今天生意不太好?

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吴邪随口就问了:“小哥,看你今天这么早过来喝茶,整天都没有病人要复诊吗?”

张起灵停滞了两秒才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周一人比较少。”

“看病还分星期几啊?你医术那么好,我还以为你的预约天天爆满,原来心理医生也不是那么好赚钱呢。”吴邪语带同情地说。

张起灵:“……”

刚刚宰完肥羊就来跟没有生意的人得瑟真的好吗吴大老板?

天黑了,外头的雨淅沥沥地下着。过了秋分,这黑夜就来得早了,尤其是这种下雨天,还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了。秋风带着水汽灌到走廊,吹到人身上能感到一阵寒意。

肥胖的男人冷得打了个哆嗦,不由咒骂了一声,走路的速度加快了几分。走着走着,他突然舔舔唇,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他来到一扇门前,这里是孩子们的宿舍,他知道因为昨天的事,那孩子现在还下不了床。其他的孩子都去食堂了,现在只有那孩子还在宿舍。

男人胖嘟嘟的圆脸又露出了笑容,他拧开门把,推门就想进去,然而两脚刚踏进房间,地面倏地消失不见,他惊叫一声,直直的掉了下去。男人骇得连连大叫,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他着地了,以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的姿势。男人莫名其妙地揉着摔疼的膝盖手肘爬起来,发现自己是在走廊里。这条走廊他很熟悉,他每天都要走几次,往前走几步,拐个弯,再走几步路,走廊的尽头就是他的办公室。

真是邪门了,他明明是去宿舍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外头的雨一直在下,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冷得男人打了个喷嚏。男人一向讨厌雨天,他骂骂咧咧,想紧紧衣服,蓦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不是价值不菲的西装,而是一套洗得发白的休闲装。男人楞了一下,先不提他是个有钱人,不可能穿这么破旧的衣服,而他之前明明穿的是西装,怎么变成休闲装了?而且,他的啤酒肚呢?

男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他的个子变矮了,啤酒肚没有了,手变小了,这身上的衣服也很眼熟。

头顶的灯突然变得一闪一闪的,就跟鬼片似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走得不缓不慢,好像在悠闲地散步。雨下得似乎更大了,薄薄的旧衣挡不住一阵阵的秋风,男人冷得打哆嗦。不止身体冷,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男人在害怕,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不然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在拐角处了。男人攥着衣服,死死地瞪着拐角处。出来的,会是什么?

纵使男人做了很多准备,也没想过会见到自己的脸。

他看见那张脸露出一个笑容,很可怕的笑容:“怎么不跑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男人惊恐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被吓醒的妻子开了床头灯,睡眼朦胧地骂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男人颤抖着擦着满脸的冷汗,哆哆嗦嗦地下决心,明天,明天一定要再去那家古董店!

因为冬季寒冷外加下雨,旅客减少,除了吴良就没有进账的小古董店很是悠闲,伙计悠闲,小老板更悠闲。吴邪拿了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连一旁的伙计王盟在偷懒玩扫雷都懒得管。店里的气氛很是宁静,搭配着屋外的雨声,还真有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吴老板,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还没走进店里就呼天抢地的男人,是被吴邪偷偷冠以肥羊称号的吴良。只不过三天不见,吴良胖嘟嘟的脸庞已经明显消瘦许多,厚重紫黑的眼袋、憔悴的面容、颤抖的嘴唇、惊慌失措的表情无一不反映着这个孤儿院院长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吴先生,你冷静一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你的。”吴邪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头的书给扔出去。还没说话呢,吴良就已经跑到他跟前。吴良显然是心急如焚,连伞都没打,浑身带着水汽,价值不菲的西装都已经湿了。然而他没心思管这些,一个劲求吴邪帮忙。

吴邪完全一头雾水,突然就想到了裘德考。有着裘德考这个前车之鉴,吴邪对这些貌似心怀不轨的家伙警惕非常,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劝告着,实际上已经偷偷伸手去摸柜边的特制长伞——实心硬木做的伞柄,敲谁谁晕!

“不不不……”吴院长猛摇头,额头急得直冒冷汗,一双胖手来回挥动着,想抓住吴邪求救又怕冒犯得罪了他。“您不知道不要紧,您家里——”

“你滚!”吴良话还没说完,吴邪就几乎气得七窍生烟,这帮王八蛋还有完没完了?什么我家里我家里的,我家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吴邪想都没想就举起了长伞狠狠往男人手臂敲去。“我家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来打扰我家!”

吴良没有防备被打了好几下,惨叫得跟杀猪似的,居然还不愿意跑,只是退后了几步,哭丧着求道“吴老板您别生气,求求您做做好心,告诉我吴三爷在哪吧!”

“说了我不知道什么长生的,你们——”吴邪愣住。“吴三爷?什么吴三爷?你想找我三叔?”

“是的是的!我找了他好久了,只有他才能救我一命!求求您!”

第二十三章  见鬼

看着就要哭出来的吴良,还举着伞的吴邪顿时就尴尬了。

他还以为吴良也是冲着鬼玺长生来的,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来找他三叔的。来找他三叔,难道眼前这家伙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吴邪上下打量了一下吴良,发现比起上次见面,对方身上挂了好些的辟邪的玩意,比如手腕上戴着的佛珠,脖子上掉出衣领的玉菩萨挂坠,心里也就信了几分。但是这人,怎么知道他三叔就是吴三省的?

“你是怎么认识我三叔的?”吴邪弄了个心眼,没直接问。

“我没见过吴三爷,可是吴三爷在道上的名气大,大家都说谁都没办法的事情在三爷手里都能轻易解决。三爷好久没有出现,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三爷一个外门弟子,说您是三爷的侄子,您肯定有他的消息,求求您帮帮我吧!”

吴三省虽然对这个唯一的大侄子不错,也时不时给他讲些神怪的荒谬怪诞故事,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施展什么天师本事——这也是为什么吴邪一直认定自家三叔就是个败絮其中的神棍。

跟着吴三省装神弄鬼混饭吃的弟子不少,但除了一个心腹潘子,几乎都没有跟吴邪接触过。吴邪问清楚那个外门弟子的名字,隐约记得的确有这么一个叫大奎的存在,心想三叔长期不在,震慑力下降,这家伙肯定也收了吴良不少好处,才敢跟人说三叔的家事。

等三叔回来,他铁定要倒大霉。

可眼下首先要解决的,是苦苦哀求的吴良。看他一大把年纪了低声下气地哀求一个小辈,吴邪心里也有几分同情。然而,自家三叔的神棍技术靠不靠谱且两说,目前三叔早跑没影了,吴家上至吴二叔下至吴邪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鬼混,就算想帮吴良一把也无能为力。

“抱歉,吴先生,我们家并不清楚三叔的下落,我们也一直在找他呢。”

吴邪表情真恳,吴良晴天霹雳的样子则仿佛被判了死刑。

“如果找到三叔,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吴先生你的!”吴邪连忙说,又好言安慰吴良许久。

吴良失魂落魄地离开小铺子的时候,正好与迎面走来的张起灵擦肩而过。

张起灵没有停步,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吴良,信步进了铺子。

“小哥,你来了。”吴邪提起精神打了个招呼。体察老板心意的小盟子连忙放下玩到一半的地雷,去给这两人泡茶。

“刚才那个人——”

吴邪心想张起灵居然对路人感兴趣,真是奇闻啊,嘴里答道:“就是前几天那个买了《寒江春夜图》的孤儿院院长,来找我三叔的,听见三叔不在就走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离他远点。”

“啊?”吴邪一下子呆了。

上次张起灵说离裘德考远点,他听了却没太当回事,结果就被人抓着去折磨了几天,这回竟然又从张起灵口中听见了这句话?吴邪瞬间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小哥,”他靠近了张起灵,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人又是个心怀不轨的?”

他喵喵的,自从那玉玺出土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更有洋鬼子跑来绑架威胁要长生。这吴良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找他三叔难道只是个借口吗?早知道应该多揍他几下!

吴邪这样看在张起灵眼里,就像是炸毛的猫儿,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门口,手里又攥着那把长伞,似乎一有不对劲就会亮出爪子狠狠挠向敌人。真的是……非常可爱。

张起灵黑漆漆的眸子深沉了几分,看着吴邪的模样出了神,直到吴邪把视线落在他身上,才下意识地开口道:“他被鬼缠身。”

话一出口张起灵就知道不妙,果然,吴邪瞪大了眼看着他:“小哥,难道你也是天师吗?”

“不是。”张起灵移开视线,淡淡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吴良被鬼缠身呢?”吴邪放下长伞,耸耸肩道,“小哥,你别跟我开玩笑,这世上哪有鬼啊?”虽然那吴良的确是一副被鬼缠身的模样,可这光怪陆离的事情,吴邪还是不相信。

“你不信?”

“我又没见过,当然不信。”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才缓慢地开了口:“没见过的,未必不存在。”

吴邪敏锐地感觉到张起灵有点不大对劲,又不知道是什么,只能转移了话题:“啊,小哥,你刚才说吴良被鬼缠身,是什么鬼啊?”

“不知道。”张起灵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怨气很大。你最好离他们远点。”

吴邪瞪大眼,惊讶地说道:“怨气很大?那吴良岂不是很危险?”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怨气大的鬼跟着一个人,一般都是为了报仇。基本上都会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再给予致命一击,看吴良那样,说不定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诶,不对啊,我怎么考虑起这个了?惊觉自己脑回路错误的吴邪连忙拉回了思绪。这世界根本没有鬼,那吴良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吧。

“吴邪。”张起灵喝完茶,把茶杯搁在桌面上,淡淡地说道,“你别管闲事。”

“……”吴邪顿时沉默了,其实他刚才还想给吴良介绍张起灵来着。他觉得吴良说不定是病了,出现了幻觉之类的,就像楠素一样。张起灵医术高超,给他看看还有得救。

似乎看出了吴邪的想法,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他没病。吴邪,相信我。离他远点。”

“呃……”看张起灵信誓旦旦的模样,吴邪心里把张起灵莫非也是个神棍的想法给压了下去。看张起灵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他三叔那么不靠谱。莫非,张起灵和三叔说的都是真的?这世上真有鬼不成?

吴邪想了想,又问道:“小哥,你说你不是天师,那你是怎么看见有鬼的?”

张起灵静默三秒,回答道:“阴阳眼。”

“……”还真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吴邪嘴角一抽又问道:“小哥你看见的鬼是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呗?”

张起灵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词,半晌后才开口:“中年男人,身体支离破碎,应该是死于车祸。”

“吴良开车撞死人,事后不顾而去?”吴邪不假思索道,这种事情前几年并不罕见,随着道路监控系统日益完善,成功找回涉事司机的几率大大提高。

张起灵没有回答,看样子也不明真相。

说实话吴邪对于鬼魂的存在还是不信居多的,不过张起灵言之凿凿,倒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三言两语把玩地雷的王盟赶去打扫后,占了电脑前的座位就去搜最近本地新闻。

本市是个人口密集的城市,交通意外屡见不鲜,但严重到葬送人命的毕竟属少数,最近半年的个案只有六宗。吴邪认真阅读内文,试图排除那些受害者明显不符合“中年男人”描述的和那些犯案司机证据确凿的。

张起灵就在旁边看着他,神色隐隐有些无可奈何——或者他保持沉默,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现在他这么一提,勾动了吴邪的好奇心,反倒生事。

他不怕麻烦,只是希望不会有任何事情破坏吴邪的契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小哥,你想到什么了吗?”新闻里找不到线索令吴邪有些失望,见张起灵若有所思,便问他。

张起灵摇摇头,淡淡地又说了一遍着这句话,“你别管闲事。”

吴邪眉头一皱,说:“不是你说的吴良被恶鬼缠身吗?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可能的话帮一帮吴良而已。”

好奇心固然有之,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奇怪事情,还有张起灵逃避的态度,让他更想弄明白眼前这件事。很多可疑的迹象他并不是神经粗得丝毫不觉,心里的疑惑一直在积累。

而站在身旁的这个神秘医生,好像很有正义感,频频对吴邪施与援手,却又好像很冷淡,对吴良的遭遇视若无睹。

两人的交情已经很不错了,吴邪还是想不明白他的性格。

张起灵没有跟吴邪争辩,喝完了一杯茶便离去了。吴邪去翻了卡片盒,找到吴良第一次来的时候给他的名片,上面写着吴良的职衔,联络办法和孤儿院的地址。孤儿院地处偏僻,驾车要一个多小时才到,吴邪查明了路线后,径直开着他的小金杯就去了。

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这所孤儿院规模挺大,看上去还不错。吴邪不太清楚国内孤儿院的情况,听吴良提过,他这所孤儿院有老师来教课,不用去附近的学校走读,再看到这崭新的教学楼,心里已经觉得不错。

他向门口询问了一下吴良是否在这,门口打量他几眼后直接报了院长办公室的位置。吴邪依言去找,吴良的办公室在顶楼,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吴邪经过走廊的时候,因为楼层略高,从外面吹来的风冷得要命,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总觉得这走廊阴冷的很,大概是因为窗台朝西,缺乏日照的关系吧。

到了办公室,吴良的确在,他看见吴邪的时候眼睛很明显地变亮了,充满了希望。第一次被人用这么希冀的眼神看着,吴邪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吴老板,快请坐快请坐!”吴良激动地亲自把吴邪迎进屋关上门,还亲自泡了杯茶递给吴邪,坐到吴邪对面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搓着手,充满希望地问道,“吴老板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直接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啊。啊,是不是吴老板的三叔回来了?他在哪啊?”

第二十四章  狐疑

吴邪尴尬地端着茶杯,被一个中年胖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实在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经历,只能假咳了一声说道:“很抱歉,吴先生,我三叔还没有消息。”

对面的男人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吴邪又忍不住说道,“但是我和三叔还是学过一点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异样?”

吴良欣喜若狂,点头哈腰地把吴邪送出了办公室。

其实吴三省一点都没教过吴邪东西,甚至有一次喝醉酒,吴邪扶他回家的时候还嚷嚷着说自己是多么的厉害,说吴邪不曾见过他的英姿。吴邪当时怎么回他来着?

吴邪记得,那时候他顺口回他说那你下次有工作的时候带上他,好让他开开眼界。吴三省哪怕是喝醉了,还是第一反应拒绝了。吴邪不以为然,吴家的人各个都不让他接触这些东西,他对吴家法术的态度也从好奇变成了不信。

吴三省嘟嘟囔囔说了一会儿酒话后又说吴邪命好,谁都想护着他,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这是所有人的心愿,上到他爷爷,下到他吴三省,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一辈子都不用接触到神鬼牛蛇。

吴邪当时只觉得平安是每一个长辈对后辈最平常也最真诚的祝福,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三叔的话似乎另有含义?他现在到底去哪里了?

吴邪一边思考吴三省的问题,一边在孤儿院里观察。

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是冬日的寒意,加上水汽,风吹过来就冷得受不了。大概今年会下雨吧?吴邪打了个喷嚏这样想到。

这个孤儿院他已经快逛完了,实话实话,他半点异样都没发现。在他眼里,这所孤儿院正常的很,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处楼房。难道问题不是这所孤儿院,而是吴良的家吗?

正想着,吴邪看见前面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男孩。吴邪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家孤儿院太安静了,一点都没有孩子们的声音,哪怕是下课的时候。

这所孤儿院,显得死气沉沉,一点人气都没有。收养的孤儿并不少,却都很怕生,看见吴邪走过来都躲得远远的,导致他走到哪冷清到哪。

吴邪还颇为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他自问自己长得挺可亲,应该不属于会吓坏小孩子的那一类,他不懂为什么这些孩子会那么怕他。

三楼课室外走廊的转角处挂着不少用玻璃裱起来的感谢状,吴邪路过的时候还对着模糊的倒影弯起嘴角,试图做出亲切的微笑。然并卵。

吴邪不由叹气,看来这所孤儿院很少有外人来,孩子们非常排斥陌生人。一路上遇见的成年人都是老师,他不好打搅人家上课,他应该去教职员休息室看看有没有有空的职员可以问问情况。

教职员休息室在隔壁的职员宿舍楼里。吴邪走过去的时候经过花圃,才会发现眼前的小男孩。

他背对吴邪,低头似乎在捣弄着什么。吴邪本不想吓倒他,放轻脚步离开,眼角却瞥见男孩那边亮光一闪。

吴邪定睛一看,空气中轻薄的烟雾袅袅上升,是燃烧的痕迹。男孩一个人在玩火?

“你在干什么?这样很危险——”吴邪还没讲完,男孩仿佛受惊的小鹿般跃起,一溜烟就跑走了,速度快得让吴邪惊讶,连男孩的面容都没来得及看清。被丢下的小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燃烧着,残余的纸碎随着轻烟飞舞。

吴邪左右张望,在花圃附近找到了浇花用的水龙头,装了一桶水回去扑火。作为燃烧物的纸张大部分已经烧成焦黑,火苗正在渐渐减弱,一桶水哗啦下去便安静了。吴邪松了口气,想着待会儿要跟吴良说说注意教育孩子们的安全意识。

幸好最近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大雨,地面潮湿,烧不起来,不然这片草地可要出事了不过……

吴邪眯了眯眼,随便扯了根小枝丫去翻火烬。冥府通宝?地藏发行?

那小男孩不是顽皮在烧废纸玩儿。他烧的是纸钱。

宿舍楼里果然有空闲的工作人员,一个看守的老头子跟两个打扫地方的大婶正坐在一起看电视,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男人坐在后面翻书,据说姓林,是孩子们的数学老师。

这几个人对吴邪的到来不冷不热的,老头子给他倒了一杯冷茶,苦涩得吴邪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友善的表情。

“这里的孩子,从刚出生到18岁的都有,男女的比例是3:7。由于营运经费都是收到的捐款,资金有限,成年以后,他们就不能留下了。”林老师慢吞吞道。

孤儿院的孩子要么父母双亡,要么被亲人遗弃,男女悬殊的比例血淋淋地反映了某些古老的歧视观念在现今社会仍然盘踞。

吴邪唏嘘了一番,又问了一些关于孩子们上学和生活的情况。林老师倒也不隐瞒,给他讲了孤儿院日常的作息,孤儿们就读的科目等等。

吴邪发现他们生活得非常规律而平静——但凡被规范的集体生活多半都是这样的——算不上诚心如意,至少衣食无缺。

吴邪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想了想,问道:“这里的孩子……嗯,好像特别怕生?林老师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就被掩饰下去,并没有让吴邪发现。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孤儿嘛,心里总是有些阴暗不喜近人的。”

“是吗?”吴邪随口反问了一句,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一个两个孤儿不喜近人也就罢了,怎么全都怕生人呢?

“这也是孤儿院的规矩。”林老师又说道,“我们禁止孩子们见人就围上去,免得让那些想要领养孩子的人产生厌恶。”

这规矩也真是奇怪。吴邪心里这么评价道。

谈到这里,旁边的电视剧终于在一群演员的哭哭啼啼中落幕,两个大婶苦着脸站了起来,说要去打扫宿舍了。吴邪刚想提议自己也跟着去宿舍看看,那老头子就瞪着眼说他得出去巡视,外人不要到处乱跑,免得给他找麻烦。

吴邪一想,这三人走了,自己还能单独跟林老师多说几句,他虽然态度不怎么好,至少也是有问必答。

“抱歉这可能有点冒昧,能给我讲讲吴院长的事情吗?”吴邪问。

林老师奇怪地瞧着他。“吴院长怎么了?”

“他……似乎状态不太好。”吴邪用了个保守的陈述。

“吴院长很重视这所孤儿院,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这里。他可能是太忙了吧。”

吴邪又旁敲侧击了好几遍,还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过,林老师也没说出什么新鲜的答案。

见问不出什么,吴邪有点失望,也就不再干耗着,和林老师客套了几句就回去找吴良。吴良满怀希冀地迎回吴邪,让他都不好意思极了。

“吴老板,那个,你有什么发现吗?”

吴邪暗暗叫苦,早知道他就不扯这个慌了。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自己胡编乱造了几句,最后以自己学艺不精为由,表示自己对这事并无办法,并答应一定帮吴良找吴三省来解决麻烦。

临走前,吴邪想到了院子里烧纸钱的小男孩,就对吴良提了这件事:“吴院长,你也知道小孩子玩火很危险的。诶,他还烧的是纸钱呢,烧给谁啊?”

吴良的脸顿时白了,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吴邪相当没看见都不行:“吴院长,你这是怎么了?”

“那、那个,那个孩子有跟你说什么了吗?”

吴邪心下迷惑,还是实话实话道:“没有,他一看见我,就跑掉了。”

“那他穿什么衣服?”吴良的脸色明显好了一点,似乎松了一口气。

吴邪心想,难道那男孩子知道什么事情,而这事是吴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吴邪留了个心眼,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有点近视,恰好今天没戴眼镜,所以没看清那孩子穿着什么衣服。”

“哦哦,没关系啦。”吴良抽出一张纸巾擦擦脸上的冷汗,一边说道,“我觉得那孩子大概是烧纸钱给自己的父母吧。你也知道这是孤儿院,有些孩子就是因为父母意外死亡才被送进来的。也可能是那孩子调皮,毕竟年纪还小,正好是最调皮的时候。吴老板你放心,我等下一定会让老师们给孩子们好好讲讲玩火的坏处。”

吴邪笑着应道,又说了不痛不痒的东西后就回去了。一到家,吴邪就直接开了电脑,调查起那家孤儿院和吴良。不查不知道,原来那吴良还真是个著名的慈善家,参与了很多慈善项目,每年还都给贫困山区捐款。吴邪觉得更奇怪了。

吴邪记得吴三省说过,这种多种善因的人应该是福寿连年才对,为什么吴良带着护身符,还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吴邪又想到了张起灵所说的,吴良被一只看似死于车祸的中年男人鬼魂缠上了,难道真的和这个鬼有关吗?

死于车祸的鬼,死气沉沉的孤儿院,怕生的孩子们,烧纸钱的男孩,挂满护身符的吴良,这几者有什么联系吗?

就在吴邪沉吟的时候,随手点开的一则新闻,又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第二十五章  一个加一个等于不孤单

这则新闻发生了没多久,又提到了孤儿院的名字,吴邪搜索起来并不困难。内容主要是关于孤儿院的一件意外事故,说有一个男孩调皮,独个夜游,却失足摔下了楼,摔得脑浆并裂,几乎是即时死亡。

那个男孩叫做杨好,十三四岁的模样,浓眉大眼,精神奕奕,虽然只是一张普通的学生照,也能看出是一个偏活泼的孩子,因为一次意外而失去生命,令人惋惜。除了院长等人的沉痛声明外,报道上还访问了杨好最好的一个朋友。

那是一个同样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年岁相对要小一些,名字叫做黎簇。

黎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哭得死去活来,让见惯生离死别的记者也不由痛惜。

虽然没有黎簇的照片,但吴邪已经倾向相信下午碰见的那孩子就是黎簇。吴邪心生惋惜,不只是因为一个孩子的逝去,还因为黎簇失去了朋友。在孤儿院那种地方,能有一个贴心的朋友,才不会那么孤单难挨。

而令吴邪疑惑的是,这件意外发生了并不久,但从院长到职员却无人提及,难道,是怕影响了孤儿院的声誉吗?

吴邪左思右想,决定再去一趟孤儿院。

第二天,吴邪买了些衣服玩具,再次出发去了孤儿院。吴良笑意绵绵地夸了吴邪一顿,一个劲地说他心肠好,最后又满怀希望地问道:“吴老板,那个,吴三爷有消息了吗?”

吴邪无奈,只能说道:“没呢,我三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其实说实话,吴先生,我今天来,是想见一个人。”

“吴先生想见谁?”

“是一个叫黎簇的小男孩。”

吴邪的话音刚落,吴良的脸色就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吴先生为什么想见他?他只是个孩子,来这里也没多久。”

看着吴良抽搐的脸庞,吴邪心里更加迷惑。不过是见个孩子,吴良至于变脸吗?难道杨好的事故有内情,而黎簇知道内情。想到这,吴邪摆出了一副高深的表情,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往神棍方向靠拢:“吴院长,如果你想尽早重获安宁的话,还是快点待我去见黎簇吧。他,”吴邪看了吴良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也是个关键人物呢。”

黎簇究竟是不是关键人物吴邪可不知道,他不过是在试探一下,结果吴良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肥胖的身体竟然微微发抖。吴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吴良,他总觉得此刻吴良的表情,似乎是夹杂着心虚害怕和后悔。

“吴院长,不方便吗?”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拳,吴邪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我昨天回去,查到了一件事。原来,这里死过人啊。吴院长,”对面的吴良已经是冷汗涔涔,吴邪微微一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记得我三叔说过,如果有人死的时候带着怨气,可是会变成厉鬼的。”

吴良抖得更厉害了,额头都被冷汗打湿了。他又抽出纸巾擦拭着汗珠,含含糊糊地说道:“哈哈哈,还有这种说法啊?吴先生,不是我不肯说,我之前只是忘记了。毕竟那是件意外,我并没有想到那上面去。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怨气啊 ?来,吴先生不是想见黎簇吗,我现在带你去。”

吴邪在心里偷偷比了个V,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黎簇。那个小男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人,吴邪只有失望而归,而吴良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离开前,吴良神神秘秘地拉着吴邪问道:“吴先生,人带着怨气死了,真的会……?”

吴邪煞有其事地点头,看吴良又开始冒冷汗,心里偷偷骂了一句笨蛋。这种定律,在灵异小说影视中,不是最常有的情节吗?

晚上,吴邪洗完澡后坐到了桌前,把这几天知道的线索写了出来。

一,孤儿院发生过意外,死了一个叫杨好的孩子,黎簇和他是好朋友。

二,黎簇似乎知道些内幕,吴良很怕他告诉别人。

三,吴良带着很多护身符,又急着找他家的天师三叔,应该是被恶鬼缠身,而张起灵也说过他被一个中年男人的鬼混缠着。

写到这,吴邪又搞不清楚了,为什么缠着吴良的会是一个中年男人呢?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而杨好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那么缠着吴良的应该是杨好才对啊。那个中年男人是谁?杨好的意外和吴良到底有没有关系?

吴邪想来想去,想得头都大了,最后实在想不通,干脆往床上一扑,睡觉去了。

“不要再去。”

别吵了,好困……

“不要再去。”

不要吵了行不行啊?

“不要再去孤儿院。”

不折不挠了还有完没完了?凭什么不能再去?

“不要再去孤儿院。”

你是谁?

“不要再去孤儿院。”

“不要再去。”

反反复复都是同样一句话,魔音灌脑似的在耳边响起,被烦得受不了的吴邪猛喝一声,向着声音的方向一扑——

重重地扑到了床边的地上,一下子摔醒了。

拉开窗帘看了看天色,清晨时分,云雾还没消散,远处灰蒙蒙一片。他打了个呵欠,又擦了擦眼睛,凉意袭上外露的一点肌肤,激起了一点点的鸡皮疙瘩,已经没有多少睡意。

毕业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么早起床。洗漱的时候他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鬼脸,活动活动脸上的肌肉。光滑的镜面上映着一个头发乱糟糟、表情诡异的小青年,眼底的幽青透露出他的一夜难眠。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不曾熟睡过,稍稍合眼就会听见有人在自己耳畔反复重申让他别再去孤儿院。可如果要吴邪形容一下那把声音是男是女声调高低等等,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仿佛那句话并不是透过声波,而是直接印在了他脑海里。

吴邪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脑袋,心想以往从不信鬼魅邪祟的自己,似乎也被这阵子发生的种种搞得越来越神经质了。

上网看了两个多小时孤儿院的资料——其实内容跟昨晚上的找的也大同小异——吴邪坐得都快筋骨疼了,天色才算真正亮堂起来,市中心熙熙攘攘的一天也正式开始。

吴邪琢磨着难得早起,不如去那家远近驰名的安豆小铺吃个热烫小笼包,改善改善自己一夜难眠的恶劣心情,然后再回去孤儿院看看情况,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是的,在好奇心和同情心的驱使下,这小老板已经把折磨自己一晚上的那句话抛诸脑后了。

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小跑而来。

“小哥,早啊!在晨练吗?”吴邪打了个招呼。

一身运动服利索打扮的张医生今天依然很帅啊,吸引了往来多少小姑娘倾慕的目光。不过,张医生的表情似乎不太愉快?

虽然被自己的病人判断心情不好,张医生并没有表现得太冷漠,停下了脚步,向吴邪点了点头。

“小哥你吃过早餐了没?”吴邪热情地招呼道,“要是还没吃,就跟我一起吧。我知道一家店的小笼包味道很好呢。诶,你晨练结束了吧?”

张起灵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点点头表示愿意和吴邪共进早餐。吴邪挑的那家早餐店味道着实不错,不止小笼包美味,连豆腐脑都特别好吃。吴邪从小在杭州长大,豆腐脑喜欢吃甜的,他点了两碗甜的才想起问张起灵的口味:“小哥,甜的豆腐脑你不介意吧?”

张起灵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用行动表示自己不挑食。

用过早餐后,吴邪本来以为张起灵会回诊所,没想到他破天荒地开口问道:“你见过吴良?”

吴邪诧异地瞪大眼,下意识地否认道:“没啊,没见过。”

张起灵默默地看着吴邪一眼,后者心虚地扭开头:“真的没见过……”声音越来越低,吴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张起灵的注视下竟然会心虚,最后嗫嚅地坦白道,“我去过孤儿院两次……毕竟是条人命嘛,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危险,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说到最后好像又占了理字,吴邪抬头正视张起灵,一脸正气。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有点恍惚,好像见到眼前的人也是一脸愤愤的说道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心里暗叹一声,张起灵板着一张脸问道:“你还要去?”

“是。”吴邪老实地回答道。

半途而废绝不是他吴邪的作风,况且那家孤儿院疑点重重,说实话,吴邪坚持调查下去,一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二是为了揪出疑团下的真相。

张起灵面色微微一沉,沉默一下才开口说道:“我也去。”

第二十六章  无枝可依

吴邪大吃一惊,瞪着眼前这人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假扮的了。冷清冷面要他远离吴良的人竟然主动要求一起去?

“不方便?”张起灵瞥了吴邪一眼,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没……”吴邪缩了缩脖子。

他觉得张起灵的心情好像更不好了。但是他究竟生哪门子的气?就因为他调查吴良的事?

在吴邪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两人来到了孤儿院。吴良一见吴邪就扑了过来,拉着吴邪的手简直是声泪俱下地追问他吴三省的下落,着实把吴邪吓了一大跳:“吴老板,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找到吴三爷!现在只有吴三爷能救我了!只要吴三爷肯来,不管多少钱我都给!求求吴三爷救救我!”

“吴院长,吴院长你冷静点。”吴邪手忙脚乱地扶着吴良,苦恼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三叔去了哪里,我真找不到人啊。”

吴良听完一脸要昏过去的模样,脸色惨白惨白的,眼泪流个不停。吴邪尴尬地抽出纸巾要给他时,发现吴良的脖子上又挂上了好几个小玩意,十字架,观音坠,还有些他完全看不出来历的东西。吴邪环顾了一下吴良的办公室,发现一个释迦摩尼像。它摆在一边的书柜上,前面摆着的佛龛还插着三根燃尽的烟。

同时参拜满天神佛,真的不会因为信仰差异而打架吗?

吴邪嘴角抖了抖,看人家绝望成这样还是不要吐槽了,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张医生,依然是没啥表情。

“吴院长,我这次来是想见见黎簇。”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给吴良造成了极大的惊吓,瞪圆的双眼跟鱼眼泡似的凸出,脸色涨红,似乎想要大声咆哮,又因为什么原因不敢冒犯。

“我要见黎簇。”吴邪又重复了一遍。

“黎…黎簇,”吴良说的咬牙切齿:“又是他。又是他。吴老板,你为什么总是来找他?”

“我说过,他是关键人物——”

“是他干的吗?是他在害我对不对?他是怎么做到的?给我下诅咒?”

“什么?”思路跳太快,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他!原来是他!那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狗崽子,吃我的住我的,还想着要害我?他妈的X#&@%^@&@*”吴良一连串粗鄙之至的话倾泻而出,吴良挥动拳头,一脸的愤怒和痛恨。

发现自己查探的行为给黎簇惹来了麻烦,吴邪连忙道:“不!不是的,你冷静点。你身上的事跟黎簇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

吴良根本没听进去吴邪的解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吵大嚷,怒骂黎簇。

“我怎么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沟通无力的吴邪喃喃道,这年头怎么去到哪都能遇见疯子?先是楠素,后是裘德考,现在又来了个吴良。

简直有种自己是疯子磁石的感觉。

“走吧。”张起灵牵起他的手就把他往外带,走出办公室后还顺手锁了个门。

牵着吴邪的手也顺势放开了。

“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吗?”吴邪犹豫了一下,办公室里仍然传出吴良的怒吼。

“让他独处,冷静冷静。”张起灵淡淡道:“你不是要找人?走吧。”

就这样把病发的精神病人丢下了,有你这么随便的心理医生吗?

吴邪心里默默吐槽,想找个职员去照顾他们院长,从秘书到扫地大婶听了都只是点头,一脸麻木,似乎并不关心。吴邪再追问,秘书也只是摇头说老板经常情绪不好,不喜欢有人打扰。吴邪无奈,询问了一下黎簇所在地。秘书打开电脑查看了一下,告诉吴邪黎簇应该在三楼的教室上课。

“走吧小哥,我们去课室看看。”吴邪招呼张起灵,发现他正在看挂在墙上的照片,似乎有点在意,便也凑过去看。“这是…孩子们的大合照?”

大概3米X4米的墙上贴满了8R大照片,全都是孩子们跟职员、老师的合照,按照年份排列,最远的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每一张照片上,吴良都是站在最中央笑眯眯的样子,被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包围着,可见他对孤儿院的成立和发展贡献甚多。

捐钱、做义务工作这样的善事,很多好心人都愿意做,但是把一生都奉献给福利事业,能做到的人就寥寥可数了。吴邪不禁对吴良多了几分敬意,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边,吴良的怒吼依稀可闻。

孤儿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吴良才会被逼成这样呢?吴邪对于找到真相的决心又坚定了一点。

张起灵没有吴邪想得那么多,他主要在看最近两年的照片,若有所思。吴邪跟着看了一会儿,在照片上面找到了杨好和黎簇,比现在的模样更稚气一点,杨好满脸阴沉,黎簇则有点迷惘,甚至没有看往镜头方向。他们身边的好几个小孩,吴邪都有点眼熟,应该是曾经在孤儿院见过。

“这些孩子……”吴邪喃喃道,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仔细地打量照片,想找出问题的症结。张起灵反而对照片失去了兴趣,侧头凝视了吴邪片刻,又去拉他往外走。

“小哥!”吴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别急啊,你走慢点。”

尽管两人走得很快,但当两人找到秘书透露的课室的时候,还是发现黎簇并没有来上课,吴邪又询问了一下他的宿舍,黎簇依旧不在。吴邪这下没辙了,在孤儿院里四处寻找。吴邪兜兜转转地转了几圈,还没找到人,不由有点儿泄气。这么点大的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随性大发玩躲猫猫吗?

吴邪实在走不动了,刚想找个台阶坐下歇歇,就看见张起灵站在一棵树前,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吴邪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发现那不过是一棵非常普通的榕树,真要说有什么,只能说那棵树树干粗壮,盘根错节,应该有些历史了。吴邪上前想拍一下张起灵的肩膀,问他在看些什么,刚走到他身后,手还没伸出去,张起灵就回过头,用很平淡的眼神看着他。吴邪顿时有点尴尬,摸摸自己的鼻子问道:“小哥,你在看什么?”

“孩子。”张起灵淡淡地说道,指着离地起码三米的树枝说道,“那是你要找的黎簇吗?”

吴邪抬头一看,这才看见枝叶茂盛中有一个孩子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因为距离关系,吴邪并不能看出那究竟是不是黎簇,但这种举动实在太危险,吴邪来不及想这个孩子是怎么爬上去并躺在树枝上的,他现在心惊肉跳,刚想出声叫那个孩子下来,就看见那孩子一个翻身直接从树上滚了下来。吴邪吓得差点大叫,条件反射地上前几步伸出手想接住那孩子。

三米的距离,并不长,自由落体的速度应该会让孩子在眨眼间就落地,然而现实却是那孩子在半空中停留了。吴邪清楚地看见,那孩子的衣领就像被人拉住了一样,让他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下,确定吴邪能接到那孩子后,才松开了手,让孩子稳稳妥妥地落入吴邪怀里。

吴邪瞪大眼,看着怀里的孩子,的确是黎簇。黎簇之前大概是在树上睡觉,掉下树又被人接住,这一番折腾让他醒来。他用手揉着眼睛,揉了几下才发现自己被吴邪抱在怀里,连忙挣扎着要离开。

“等等,黎簇,别动。”吴邪努力想安抚黎簇,但是他的手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开,黎簇趁机跑掉了。

吴邪呆愣地看着黎簇跑远,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肘。

刚才,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只手,不像是成年人的手那样大,却力道不小地拽开了他抓着黎簇的手。刚才绝不是他的幻觉,也绝不是张起灵拉开了他。张起灵站在他左边,怎么可能拉开他的右手?

拉住黎簇的衣领,拽开他的手,他都没看什么,但真实地发生过。

“……”吴邪沉默了一下,摸摸地握紧拳头,转头看着平静的张起灵,迟疑地问道:“小哥,你刚才有看见什么吗?”

张起灵点头。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有个小鬼。”张起灵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下雨了。

“小……小鬼?我没误解你的意思吧?有个小鬼在跟着黎簇?”吴邪想起来对方有阴阳眼,听说抹上牛眼泪就能看见鬼,吴邪现在有一试的冲动。“那个小鬼他……他似乎在保护黎簇,就好像他的守护天使。”

“不是天使。”张起灵否认了,语气仿佛在说昨天没下雨。

吴邪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一堆下不下雨的比喻排除掉,拿出手机找出了孤儿院意外的新闻报道,指着上面的遗照问张起灵:“你看到的小鬼,是不是长这样?”

张起灵沉默地点点头。

吴邪不寒而栗,按照三叔的说法,鬼魂滞留是因为心里的执念重于死亡,才能凝聚不散。一个孤儿院的小孩,平白无故的能有什么执念,强大得甚至能击败死亡?

那就剩下一个可能。那所谓的孤儿院夜游坠楼意外,并不是意外。而吴良和黎簇,都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吴良不愿意说,那就只能从黎簇下手。

“我们得跟黎簇好好谈谈。”吴邪边说边朝黎簇离开的方向疾步走了过去,人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然后是喧杂的声音,从主楼的方向传过来。

吴邪和张起灵连忙跑去看,途中遇见了曾经见过的保安老头也在往同一个方向跑。老头神情惊恐,吴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跑。

他们回到主楼楼下,几个职员正在争嚷着什么,秘书小姐呆呆地立于一旁。吴邪冲上去一看,一个胖子倒在地上,浑身浴血。

他面朝下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鲜血不断从身下涌出,仿佛蔓延的噩梦,终将将他吞噬。

虽然看不见正面,从身形衣着上也不难判断出身份。这个人,竟然是吴良。

第二十七章  四下流离

孤儿院位置偏僻,就算报警救护车也不可能太快来到,可是吴良伤得这么严重,大家心里惊恐,不敢贸然施救,怕反而要负上责任。院里的医生刚好出去购物,他们已经联络他尽快回来,但在他回来之前该怎么办呢?

职员们正是为了此事争吵,吴邪深感不耐,直接拿出手机拨了110,又拨了急救电话112。说明情况后续,吴邪让张起灵先给吴良做个急救止血,又提醒惊慌失措的人群离远点,尽量不要破坏现场。

吴邪说这些话时脸色都是白的,对一个普通人而言,之前还说过话的人现在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渲染开的鲜血把那块地都要染红了,实在是个不小的刺激。鼻尖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让吴邪的脸色越发苍白,险些吐出来。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样子,心里颇有些无奈。

他早知道吴良活不了,那个鬼不会放过吴良,奈何吴邪根本不听劝,执意要跟来。好在那鬼目前还只针对吴良,并没有把恶意扩散到要帮忙的吴邪身上。可他也没想到那鬼今天就会下手,让吴邪看见这样一幕。所以说,何必多管闲事呢?

张起灵微微皱下眉头,见吴邪一脸难受,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吴邪惨白着一张脸,惊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张起灵:“我还好……小哥,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样的惨状,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该说他心态好还是该说他冷血?

张起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场面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小意思,残酷百倍的也不过家常便饭,他还有什么没见过?半晌,他才说道:“我见多了。”

“见多了?”吴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扫过地上的吴良,说道:“起码,跟着吴良的那个鬼,死状比他恐怖得多。”

吴邪这才想起眼前人有着所谓的阴阳眼——他总是记不住这点,因为阴阳眼实在是玄幻得不太可信,跟作为医生的科学精神不太一致。张起灵怕是见过不少鬼,说不定他这孤僻少言的性格就是因为见多了恐怖东西才扭曲成这样的。

吴邪的心倏地疼了一下,然而还等不到他深究,他的思维已经拐到了比吴良恐怖多了的鬼身上,结合张起灵之前的话,脑补了一下,一个大西瓜啪啦一声四分五裂汁肉横飞,这回实在忍不住,直接吐了。

张起灵无奈地拍着吴邪的后背,这人就是太能脑补了。

吐过之后,吴邪觉得舒服多了。不想再见那猩红的画面,吴邪干脆决定去安抚一下孩子们。想到了这院里的孩子们,吴邪楞了一下,这才惊觉,看到吴良出事后,惊慌失措的都是这里的员工,而孩子们……

吴邪抬起头,发现走廊上挤满了孩子。他们一个个扒在走廊上,低着头看已经做过急救的吴良。孩子们安静无声,好像在看一场电影,而不是他们的院长生死不知。

吴邪蓦地打了个冷颤。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憎恨,来自这些孩子们的憎恨。

吴良最后还是没有死,急救车急吼吼地跑来,急吼吼地送回医院救治,总算是捡回了他的一条小命。但是人还没醒,在加护病房里,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警察也来了,负责案子的就是吴邪的老相识王胖子。

胖子一见到吴邪,就纳闷地摸着头发:“小天真,你最近是命犯煞星吗,怎么老是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

吴邪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啊,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而且,你们人手这么紧张吗,每次报警都是你来负责?”

胖子当然不会说吴家二叔跟某局长和自己关照过要特别照顾这位特会惹事的吴少爷,撇了撇嘴道:“同志你得把这个人力资源管理问题向中央汇报,及时纠正把警员不当人使的不良作风,轮班时间太长会严重影响同志的家庭生活。”

吴邪心情不好,不跟他闹,说:“这件事是人为还是意外?”

“你在现场,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吴良的人,你问我是人为还是意外?”胖子吃惊地看着他。

“……”吴邪沉默了,突然有一种被当成嫌疑犯的倒霉预感。

事实证明吴邪的预感并不太准确,也许是为了安抚人心吧,吴良坠楼事件很快就被警方定性为非谋杀。首先吴邪和张起灵全程结伴,互相当了个证人,看守老头还能证明吴良坠楼的时候两人根本不在主楼,所以胖子纯属恐吓,没他俩什么事。

在场的员工,也没有谋杀老板的诱因。

然而,吴邪和张起灵离开吴良的办公室后,秘书小姐溜去厕所跟亲亲男朋友聊电话——还有电话记录为证,并没有看见吴良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而离开办公室上了天台的。坠楼到底是自杀抑或意外,还得等吴良清醒过来才能下结论。

这宗事件因为涉及知名慈善家,孤儿院又连续发生坠楼意外,充满了话题性,故而被传媒广泛报道,尤其对吴良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不但把他的生平记事都引述了一遍,访问了他的家人,还搞出了一个为他祈祷的爱心网站。

吴良的妻子对着电视台摄影机哭着说吴良一辈子照顾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把他们当作亲生儿女爱护,如果最后却无法看着自己真正亲生的儿女长大成人,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孤儿院最早收养的一批孤儿早就已经在社会上打拼,有部分甚至已经名成利就,成为不同专业界别的成功人士。吴良的意外被广泛报道,他们听到了消息,纷纷前来探望,有些还激动得在镜头面前潸然泪下,悲痛自己的大恩人命途多舛。

吴邪看店的时候,一边啃着外卖饭盒一边百无聊赖地细读吴良的生平,然后去戳爱心网站上的留言,大多是痛惜一个善良的孤儿院院长很可能要成为植物人,感叹人道不公,所以为他祈祷。

对吴良的事迹了解得越多,越感慨他那暴发户脸皮下的慈善心肠。吴良早年是做生意的,家境富裕,妻子却不是什么名门大小姐,而是他公司的一个小员工,人性善良,工余时间喜欢做义务工作。结婚以后,吴良被妻子感染,加上公司业务走上轨道,工作重心逐渐转移到慈善事业后,更掏腰包成立了一所孤儿院,自己担任院长,十多年来,出钱出力地照顾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

这样的人,的确值得敬佩。胖子也感叹,这是难得一个不伪善的好人。

吴邪却总是想起孤儿院避人如蛇蝎的孩子们,还有那个在庭院里烧纸钱的黎簇。他们那充满憎恨的眼神,令他无法不动容。

吴良如果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孩子们怎么会对他如此冷漠?常听人说孩子们心灵纯洁清澄,最能看穿一个人是不是心怀恶意。吴良若真的对孩子们那么好,他们难道感受不到?

如今吴良昏迷不醒,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孤儿院里面的孩子。

啃掉外卖后,出去送货的王盟也回来了。吴邪把铺子交给他看管,自己又去了孤儿院。

因为又发生了一起意外,偏僻的孤儿院来了不少人,不是警察就是记者,前者想找线索,后者想挖第一手消息。

吴邪到达的时候正好见到记者采访看守老头,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不过基本没说到点子上。记者还试图采访几个孩子,孩子们一见话筒递过来就撒丫子跑了,留下傻眼的记者。

吴邪觉得有些腻歪,绕过这一群人打算去找黎簇。吴邪是院长的朋友,近来又经常出入,所以并没有人拦着他。黎簇还没找到,吴邪倒是发现了一群还在围在电视机前看新闻,新闻讲的正是吴良,还给了吴良一个插满管子的大镜头。

吴邪突然觉得有点冷,有种阴森可怕的东西好像顺着他的大腿往上爬,爬过腰际爬到脖颈,让他狠狠打了个冷颤,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碰到了一旁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孩子们齐齐回头,吴邪突然意识到那种冷意来自哪里。是这些孩子们,和上次一样,是冰冷的恶意,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们渴望,祈求,吴良快点死。

孩子们发现了吴邪,全部一拥而散,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电视机。上面已经没有吴良的画面,而是他的主治医生在谈论他的病情。

这个冬天,寒流似乎来得特别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