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1月20日

局 by 冰雪双鱼(一部16 – 18)

第十六章 吴邪的发现

吴邪把去北京的机票订在中午十二点,在前一天的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小客厅里,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将从收到那封莫名其妙的请柬开始,一直到遇到张起灵后回到杭州所有的事情,都向胖子和盘托出。讲完后,两人眼前的烟灰缸里,都已经堆满了烟头。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吴邪揉了揉被烟熏得酸涩无比的眼皮,“很诡异,至今一点线索也没有。”

胖子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仅仅只是从一开始插了几句,之后一直抽着闷烟。

吴邪看他沉着脸似乎很不高兴,只好说:“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但你当时正在性急头上,我怕万一冲动……”

“那个人,就是小哥吗?”胖子突然打断他。

吴邪一愣,但马上点了点头:“我认为是。”

“他去巴乃干什么?难道是想念家乡重新故地?”胖子有点讽刺地问。

吴邪无奈地说:“你别这样,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让我来告诉你他去干什么?”胖子转头冷冷地说,“他去接张鬼影出山。”

吴邪无语,他想反驳胖子,但是他想不出理由。

“我也知道阿贵全家为什么会死?在整个巴乃,只有阿贵和我知道有张鬼影存在。他要出山,必然先灭口,不然指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出来指证他。你说是不是这个原因?”

吴邪摇了摇头:“还有我呢,我也知道他的存在。”

“你自然也是他的目标之内,你刚才不是说,在酒店里,他亲口向你说,他恨老九门那群人将他害成这样吗?”

吴邪皱了皱眉:“这么说,他应该最恨小花,当年是解九爷施行调包计划。”

胖子盯着他,“天真,我不是你们圈中的人,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到底是谁对谁错。但阿贵只是个普通人,他不该死!这件事,小哥做错了!”

“不是他做的!”吴邪激动地喊,“你也说了,是他把你救出来的,他心里有我们!”

“可是他只救了我一个!凭他的身手,何必去任由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胡作非为?阿贵一家四口人,他张大爷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保住那四条人命!可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我也不会感激他!”

“胖子,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们要相信小哥!”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疲倦地摆了摆手:“天真你何必自欺欺人?不论是我遇到的事,还是你遇到的事,都证明小哥已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我知道你感情上受不了,但是阿贵全家不能白死,我胖子在他们四具尸体前发过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吴邪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是小哥不得已为之,你也要报仇吗?”

“我王胖子不会讲大道理。我只知道,人命就是人命,人不是粽子,说杀就杀,再大的理由也不是理由!如果真的是小哥做的,我也会给阿贵一个交待。”

吴邪见他一脸的坚决,黝黑沧桑的脸上丝毫无所动摇,知道无法劝解他,而这情况也的确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于是只好息事宁人地把语气和缓下来:“在事情没有弄清楚起来,我们先不要计论这个问题好吗?明天,我陪你去北京,我们把小哥找出来,当面问清楚,你也平心静气地当面问他……即使他不说,他可能不会说,但是他是我们的朋友,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冷静。”

胖子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可以。”

吴邪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把事情全部都安排好,中午就飞北京。”

胖子突然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把大姐头扔在这里了?”

“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和看护,何况她并不会伤人。”

“那她的香味呢?她整日整夜长的头发呢?”

“香味就说是她天生的,虽然怪异了一点,但是历史上有特殊体香的人也不是没有。至于头发,我和王盟说了,隔段时间就偷偷给她剪掉。何况,我们又不去很久,我想不会穿邦。”

“你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

“那种地方……她受太多苦了,我想让她过得舒服一点。”

胖子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一口气又灌下一瓶啤酒,抹着嘴角的酒渍:“天真,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太巧了。小哥突然从青铜门里提前出来,阿贵全家都死了,老九门后代收到了死亡牌,偏偏这个时候,大姐头又出现了……这事情不简单,他娘的这个幕后人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怎么会没想过?”吴邪苦笑,“可现在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我们只能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一步了。”

胖子突然笑了起来:“小哥他娘的不是做无间道吧?他这个无间道粽子,终于也到人间玩一把了。好吧,胖爷就陪他玩玩,看看到了地面上,他是不是还是天下第一?”

吴邪听他的语气仍有忿忿之意,知道他始终不能释怀。现在这个情况,即使闷油瓶没有杀阿贵全家,这个“帮凶”也是做定了。想着当年的铁三角,在墓道里,生死与共,肝胆相照,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样互相猜忌的地步。

他心中酸楚,但说太多劝慰的话也没有,原本以为胖子回来,说不定恰好也是闷油瓶从门里出来的日子,三人重聚,可以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并且可以一辈子都能你来我往,过上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原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他站了起来:“快天亮了,去休息吧,中午还要赶飞机。”

胖子点头:“你进去睡吧,我就睡在沙发里,这里,比巴乃好太多了,那儿又潮又湿,全是蚊子,胖爷的脚没有一天不是肿的。”

“这儿没蚊子,你放心睡吧。”

胖子说:“你的血现在也这么灵了?”

“我没试过其他的功能,不过家里的虫子的确是少了许多。你当年还用卫生巾偷了小哥的血呢,在我这里可别用这一招。”吴邪稍许轻松地说。

胖子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疏远。

吴邪这一晚睡得不是很安稳,睡睡醒醒,但是意外的,他听到门外寂静无声。胖子的呼噜声那可是大有名气的,在墓道里,可以搅得人和粽子都不安宁。

可见,他在外间,根本没有睡吧。

吴邪心情沉重,翻来翻去,仅仅是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天就大亮了,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他忙翻身从床上起来,打开客厅门,刚想喊胖子,但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

客厅里一片凌乱,但是却并没有胖子肥硕的身影。

吴邪下意识地下去看洗手间和厨房,一目了然,没有。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慢慢走到了沙发边,只见烟灰缸下压着一张纸条:“天真,胖爷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不麻烦你了。”

吴邪懊恼得一把把纸条甩开,立刻明白了胖子话中的意思。一定是自己昨天的话中,对闷油瓶偏袒太多,让胖子觉得不舒服了。

这一刻他心里也充满了戾气,不管自己会不会收到那张该死的红桃A,就冲着至今为止,对方一面未露,就轻易使铁三角之间心生嫌隙,各奔东西,就已经激起了他满腔的怒火。

“砰”地一声,他用力一拳击在茶几上,震得茶几哐哐直响。好吧,既然如此,就让我吴邪来会会你!陪你玩到底吧!

吴邪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北京机场,来接机的是小花和黑瞎子,吴邪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们何必亲自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小花却说:“我反正没什么事,何况,我也急于想见你……来,跟我上车,我们边走边说。”

吴邪却摇头:“去你家吗?”

“当然,暂住在我那儿,你不是还想住酒店吧?”

黑瞎子在一边笑着说:“小三爷一定是想住北京城的四合院了,花爷,你给弄一间呗。”

吴邪仍然摇头:“不是,我就住小花那儿,不过我现在不过去。我想去国际饭店。”

“你去那儿干什么?那儿都炸得一干二净,我早派人去看过,什么都没了。”

“我不是去查录影,我是去查张鬼影的房间。”

小花一愣:“你的意思是……”

吴邪还没有说话,黑瞎子就说:“好几天了,肯定都打扫过了,会剩下什么?”

“如果不退房,就不可能打扫。”吴邪却有自己的想法,“那天他走得很匆忙,之后又发生了爆炸事件。以他谨慎的性格,是绝不能回来的。只要他的押金足够多,酒店就必须为他保留着房间,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小花赞同:“吴邪说得对,不过不用这么急,我打个电话去问问,让他们留着房间,明天再去看。”

“不行。我要比胖子赶在前面。”

“对了,胖子呢,你不是说和他一起来吗?”小花问。

“这事稍后再说,我们先上车吧。”

小花点头,黑瞎子拿过了吴邪的行李,带着领着他们来到了小花的车边。

吴邪刚黑瞎子坐进了驾驶室,小花拉着他坐到了车后座,“这儿离酒店有一个多小时距离,我们边开边谈。”

“二位爷尽管谈吧,我保证做个称职的司机,把你们尽快送到目的地。”

“讲什么废话,快开车!”小花说,但神情并没有不耐烦。

“尊命!”

吴邪看了看他们笑:“几天不见,怎么黑爷好像服贴了许多。”

“他敢不服贴吗?”小花哼着,“我给他的钱是你后面加了个零。”

吴邪恍然:“原来看在钱的份上,你真是财大气粗,他值这个价吗?”

“小三爷你这话说差了,要是不值花爷也不会如此破费,花爷对我的服务还是很满意的,是吗?”

“开你的车,少废话!”

几句寒喧下来,吴邪就进入了正题,正色问:“你真确定死的那个黑老六?不是冒牌货?”

小花慢慢点了点头,他先将发现尸体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我托人去警局打听过,八成是真的。因为我那个朋友告诉我,经过警方查证,此人来自八十年代的一个考古队队员,也是老长沙旧盗墓世家的后人,既然能查出这些,八九不离十。”

吴邪点头,又问:“这么说,官方会这件事?”

小花却否定:“不会。”

“都查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不会?”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应该是这段时间官方好像在查另一个大案子,人手挺紧的。另一方面,则是黑老六无亲无故,虽然背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说到底,孤家寡人一个。警方不会花大力去查这么一个人的死因,就算查到了凶手,无功无誉,谁会去花大力气。”

吴邪点头不语,片刻后又问:“就这么算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小花却反问:“要负什么责任?他又不是谋杀,只是溺水而已。”

“他真的是溺死的吗?”吴邪不信,“身上没伤口。”

“一点伤口也没有,表面迹象看,就是溺死的。所以警方很快就结了案,说他不慎落水溺水身亡。”

吴邪说不出话来,却听小花又压低了声音道:“喂,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据说根据黑老六尸体胃液里的水和食物残渣分析,与环城河的水质完全不同,而且死亡时间也提早了半天。”

吴邪吃惊地瞪着他:“那……那这还不是谋杀?”

“谁知道是谋杀?群众都是证人,眼见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有什么好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了又没锦旗拿,大不了增了百分之零点几的破案率。”

吴邪苦笑:“这位‘老爷子’做事可真是干净。”

“所以,我们有的斗斗了。”小花的双手环胸,冷笑,“我倒要看看,我轮到第几个,他又怎么能够让我‘意外身亡’。”

吴邪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花,这事不简单,我觉得不可能是因为想报仇才这么做的,太麻烦了。简直就是在玩我们,你知道吗?胖子也出事了,在巴乃,阿贵全家都被烧死了,起火那天,是小哥救了胖子,他是去接张鬼影出山的。”

小花微微一惊,在前座开车的黑瞎子也把车速放缓了一些:“小三爷,那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我现在乱得很。”吴邪叹气,“小哥站在那一边,胖子又听不进劝,我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孤立。小花,我还是那句话,前面死的人,可能都是幌子,那个‘老爷子’,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应该说,是冲着我们来的。你,我,秀秀,我们三个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要灭我们其中哪一方,都得把另两方消灭了才成。而且如果张鬼影也是那边的人,那么我应该比你的仇恨值要大。至少我爷爷,我爹当年可是考古队调包计划的主要策划人。”

“你说得有道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了,对小哥和胖子的做法,就是在孤立我。”

“也可能他们是各个击破,同时进行的。”

吴邪一惊:“你和秀秀也遇到麻烦了吗?”

小花摇摇头:“秀秀一直都有麻烦,她的两个哥哥,和家里的人,一直在逼她让出董事长的位置。而我……暂时不算有吧。”

反光镜中黑瞎子听了他的话,墨镜上的光闪了闪,但并没有说话。

“对了,吴邪,最近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职员,你一定会有兴趣认识他。”

“谁啊?”

“等过几天给你介绍,是你的老同学。”

吴邪也不置可否,哪有心思去管什么同学:“你多照顾他点,我同学都不错的。”

小花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二位爷,到了。”车了一震,停了下来。

虽然爆炸发生的时间,仅仅是在三四天前,但国际饭店仍然一如以往的气派豪华,从外面仰头望上去,八楼外面搭起来了防护架,十几名工人正在做着修憩工作,丝毫没有违和感。

三人下了车,小花拉着吴邪在大堂里坐下喝咖啡,微笑着对黑瞎子说:“黑爷,该你出场了。”

“好勤,花爷,看我的!”黑瞎子邪魅地一笑,竖了竖黑茄夹的领子,双手插在裤袋里,然后慢悠悠地走向了总台。

总台上一共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女服生,黑瞎子趁最后一个客人走开后,就走了过去,倚在柜台边上,几句下来,就和她们攀谈了起来。

吴邪好笑地喝着咖啡:“这,会不会太夸张……”

“不这么做,根本没法弄到房门钥匙,这儿毕竟是大饭店,我不想撬房门硬闯。何况,这不正是他擅长的吗?”

“你倒会知人善用。”

两人没聊几句,就见几个客人从大门口进来走向了柜台,而同时,黑瞎子又微笑地向三个闪着星星眼的女服务生做了个帅气的“拜拜”手势,转身就向他们走了回来。

一直到走到桌边,吴邪刚想糗他几句,却见他充满自信地从手掌处摊开一张电子房卡:“他没有退房,而且幸运的是,没有打扫过,因为他特意叮嘱过不用打扫,所以房间保持原样。但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时间,要尽快。”

“你怎么做到的?”吴邪大奇,“她们不是绝不能泄露客人资料的吗?”

黑瞎子还没回答,小花就瞟了他一眼:“你干脆问他,牺牲了多少色相更好。”

“花爷,我可都是为了你!要不然,爷的魅力是随便可以释放的吗?你知道是要损伤多少元气?”

小花笑着凑上去:“是损耗精气吧?辛苦了,回头给你炖只王八补补。”

“冤枉啊,我一秒钟都没离开你的视线,我能干出什么来?”黑瞎子做投降状,“我还是清白之身,您要不要验验?”

“你们玩够了没有?快走。”吴邪起身快步地走向电梯。

他知道小花和黑瞎子陪自己来,不过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就算张鬼影没退房,以他的谨慎性格,又能留下多少线索?几乎是不会有的,要找到张鬼影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但吴邪一想又安心下来,如果自己没线索,胖子更加没有了,无论如何,胖子也不会比自己更快找到张鬼影。除非他能找到另一些线索,但也不是不可能的,胖子和张鬼影毕竟一起在巴乃共住了五年,虽然从不碰面,但许多细节,他们更有共通之处。说不定自己想不到的,胖子却能想到。

吴邪就又心焦起来,他对张鬼影的生死自然没兴趣,可是胖子是他的好兄弟,现在单枪匹马的,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胖子吃亏。

他们很快来到了三十层,吴邪前几天就跟着张鬼影来过一次,黑瞎子很快就开了房门,三人迅速地走进屋子,黑瞎子又将门关好,看了看表,让他们快点。

吴邪也不多废话,大步走进这间几乎根本动也没动的大套房,他首先来到沙发旁的柜子边,当初张鬼影是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了请贴来的。

柜子一共三个抽屉,打开第一个时,吴邪心里一颤,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因为抽屉几乎全是空的,就留着那封请贴,很普通,没什么了不起,所以张鬼影大概也懒得拿走吧。

吴邪还是不死心,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最后只好失望地给了小花。

小花只看了一眼,就塞到了怀里:“这房子很大,我们要快点,东西能带回去的就带回去研究!”

吴邪忙点头,振了振精神,迅速地打开另外两个抽屉,都是空的。

他们三个在大客厅里仔细地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搜不到,连盒饭垃圾都没有,都不知道这个张鬼影住的这几天里,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这儿什么也没有,我们进房间!”吴邪指了指紧着着的三间房门。

小花伸手要去开门,黑瞎子比他快了一步,打开了最右边的一间,朝里看了一眼,略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没什么危险。吴邪朝他感激地笑笑,首先走了进去。

房间一尘不染,却有一股怪味,小花立刻捂着鼻子:“这是什么?会不会有毒。”

“没有毒。”黑瞎子却说,“好像是一种药膏的味道。”

吴邪听他的话,心里一动,朝垃圾筒望过去,果然那气味显然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他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就发现垃圾筒底里有几张卫生纸,纸上有一些黄中带白的粘稠物,还有许多黑色的皮屑。

“应该是他用来擦皮肤的药膏。他的皮肤,如果不用药物维持,很容易溃烂。”吴邪说。

小花恶心地转过脸:“看过就走吧,这味道真难受。”

吴邪不说话,却从床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然后弯腰从垃圾筒里小心地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小花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看向他手上,“你发现什么了?”

“一张发票。”吴邪仔细地看了看,“一张从药店里购买的消炎药膏发票。”

黑瞎子问:“有用吗?”

“不知道,暂时拿着吧。”吴邪看看他们,却见两人没有一个想要“拿”的意思,他只好无奈地再拿了几张纸巾,把发票包了起来,尽管也恶心得要命,但一想到要比胖子尽快找到张鬼影,还是忍着反胃的心情把发票细细地包起来放到了口袋里。

出了房间,他们又打开了中间那间房,这间房间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看样子是打都没打开过。

“另一间肯定也没人住,我想他那种人,谁也不相信,不可能和别人一起住的。”小花猜测道。

吴邪不答,却还是打开了第三间房门。房门一打开,三人都一愣,因为他们发现床上的被褥虽然叠着,但是叠得和酒店里完全不一样,是人工叠的。

“有人住过!”小花惊道,“会是谁啊?难道是——”

吴邪看了他一眼,自然猜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明显也变了脸色,所不同是,他有更多激动的表情,他定了定心神,就走进了房间。

黑瞎子站在门口看了看表:“小三爷,我们只有十分钟了,要快!”

“恩,我知道。”吴邪仔细而迅速先在房间地面扫了一遍,幸好房间面积不大,地上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床上虽然有躺过的瘦迹,但除了被子毯子,什么也没有。

吴邪有些失望,他茫然地站在房子中间四望了一圈,然后走到了衣柜边,一把就拉开了衣柜门。

“小三爷,只有三分钟了,我们必须走了!”瞎子催促。

小花刚想也说,却见吴邪低低惊呼了一声,他忙走过去,只见衣柜里竟然胡乱地放着一件蓝色的带帽衫,那正是张起灵标志性的衣服。

吴邪立刻伸手将衣服一把就扯了过来,用力地握在掌心里,看向小花,充满了喜悦:“果然小哥在这里住过!”

小花很想说这不是刚才就已经猜到了吗?就算住在这里,又能代表什么呢,光凭一件旧衣服,也不可能找到那两人的下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催道:“时间差不多了,回车上去说。”

吴邪点头,一边走出房门一边迅速地将衣服折成很小的一块,幸好他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风衣,所以把衣服藏进风衣里面,虽然有些臃肿,但并不是很明显。

黑瞎子先出了房门,四处看了看没人,才让他们出来。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里,这才互相舒了口气。

吴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监控——”

“放心。”黑瞎子说,“我刚上来的时候,已经遮起来了。”

“谢谢你。”

“我拿了你的钱,小三爷。”

“我拿钱是让你保护小花的。”

“我也拿花爷的钱,我稳赚不赔。”

吴邪笑笑不说话,虽然此行没有任何收获,但意外地得知张起灵也在房里住过,并且拿到一件衣服,让他很是高兴。胖子的事情,也没有那么让他纠心了。

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堂,黑瞎子又去总台那儿转了一圈,把房卡还给了那三位女孩子,很快就跟了上来。

到了车上,吴邪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其实很简单,我什么都没有说,就随便聊了聊,向她们借了房卡。”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三爷不看新闻的吗?经常有一些骗子,经常随意地从大街上找几个陌生人,就聊几句,对方会把金戒指,金项琏都拿出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事后清醒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黑瞎子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将车子开出了酒店。

吴邪张口结舌,小花鄙夷地道:“下三流的致幻术。”

“花爷你自己不是说吗,只要结果达到,过程怎么都无所谓。”

小花朝吴邪做了个鬼脸:“你现在总该知道你找了个什么人,就一江湖骗子!”

吴邪心情好了些,也会开玩笑了,学黑瞎子的语气道:“管他什么人呢,你不是挺满意的吗?花爷,我要再给你换个,你还不肯换呢!”

小花有丝尴尬,讪笑着指了指他怀里:“你少寒碜我,还不快看看你家张大爷的宝贝衣服,里面说不定藏着绝世明器呢。”

“绝不可能,有几个破硬币说不定倒有真的。”吴邪低头拿出衣服,他对这衣服太熟悉了,典型的张起灵式的衣服,款式并不旧,还是一家国际知名的运动服饰品牌,但是磨损得很厉害,尤其是手肘和胸前,都起毛球了,应该是穿了不下百次。吴邪想起他说过,才从青铜门出来不过半年,这半年来,他大概就和身上那件黑色的卫衣轮着换吧。

小花见他呆呆地盯着衣服的标签发呆,不由地推了一下:“喂,你怎么了?这品牌可是美国的,国内还没有代理,你不会想要去扭约专卖店打听他买衣服时间的线索吧?”

“你胡说什么?我有这么不靠谱吗?”吴邪没好气地说,将衣服从衣领处拎了起来,抖了几下,并没有掉什么东西来,但的确有几声哐啷的硬币碰击声。

“我就说吧。”吴邪无奈地笑笑,“他身上很少带大钞,以前吃饭都是我请的。”

“你真小气,这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还钱,我的饭可不是白请的!”

嘴里说着,吴邪就将手伸向衣服的右口袋里,没有掏到东西,又转向左口袋,手臂一顿,然后慢慢地拿出一样东西来。这是一包黄鹤楼的烟,只抽了小半包,还很新。

小花见他又发呆:“这烟又有什么特别的?这牌子有问题吗?”

“没问题。”吴邪勉强笑了笑,“我只不过记起,之前在长白山送他走的时候,我们有一个晚上,坐在篝火边,他向我要了一根烟,就是这个牌子。”

“这么小的事情你都记得。”

“那是小哥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抽烟,所以记得。”吴邪将烟放在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来。

这一回,的确是几个零碎的硬币,另外还有一张极小的售货发票。

吴邪仔细地看了看,眼睛一亮,把发票递给小花:“你看这个!”

“又是发票!”小花接过一看,“是家小超市发票,买烟的,没什么特别。”

“不,你看地址。”吴邪急忙又从自己身上拿出刚才张鬼影所购的药膏发票,“我对北京地名不熟,不过我看到街道名是一样的,都是长春路。”

小花皱眉看了一眼,点头:“是两家相邻的店铺,那又怎么样?他们一起行动,买东西当然也在一处,这能说明什么。”

可吴邪摇头,脸上却越来越兴奋:“不对!你看时间,两人买烟的时间都是在张鬼影入住酒店之前,说明他们早几天就到了北京。但小哥买烟的时间,却要比张鬼影买的还要早一天!按胖子的时间推算,他们当时来北京也不过一二天的功夫,他们绝不可能出去闲逛,除非是特别的地方,不然的话,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机率太小了!”

“特别的地方?”

“瞎子,”吴邪抬头喊,“你马上开车去这个地址!”

小花惊呼:“你干什么?这地方很远,快到郊区了,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到那里都半夜了!”

“小花,我猜这里,可能是他们来北京的隐敝住处,至少,也是最初的住处。”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那里,但我相信线索一定会比酒店的房间更多!”吴邪充满了自信。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家超市一家药店,难道他们会住在店里吗?”

“到了那里再说,小花,你相信我,我有直觉,那片地方,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好吧。”小花也不再坚持,他突然从车后座里站了起来,一个灵俐的翻身,竟然一下子翻到了前驾副座上,“瞎子,你开吧,我来指路。”

“好。”黑瞎子笑笑。

“谢谢你们。”吴邪由衷地说。

“你再说谢谢,我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小花淡淡地说,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在后座休息会儿,保不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到了叫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

一直开到临近午夜,车子开到了目的地。黑瞎子熄了火,车还没有停稳,吴邪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但四处一看,不由得有些失望。

此时已近午夜,长春路不是在市区,马路很宽阔,但是四周的店铺却很小,而且大多数都已打烊,只有零星的几家便利店夜宵摊还亮着暗暗的灯光。

小花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手上还拿着三个小手电,一个给了吴邪,另一个递给黑瞎子。

黑瞎子接过后却放回了座位,说:“我不用这个。”

小花瞥了他一眼,似真非真地说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要看看你眼镜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火眼金睛。”

“花爷想看,随时都行。”

“得了,我和你又不是很熟。”

小花说着,嘴角却扬了起来,然后他看到吴邪已经拿着发票一边对照着街道,向前走去。

他摇了摇头:“你觉得这地方有可能找到线索吗?”

“跟着他吧。”黑瞎子并不回答,加快了脚步,“万一出个什么事,哑巴会打死我的。”

“你就这么怕他?你们俩谁厉害?”

“说不上。不过,能不和哑巴较真就不要和他较真,他那个人挺死心眼的,认定的事不会改变,要是睬了他的尾巴,就有苦头吃了。”

小花无奈地笑:“果然是物以类聚,前面那个也差不多,怪不得能凑在一起。”他说完后就快步地追上了吴邪。

吴邪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又用手电照了照发票,小花问:“找到了吗?我帮你找,那几家便利店呢?”

“找到了,不是那几家。”吴邪指了指对面那排黑暗的房子:“你看,那儿有家药店,可惜关门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当然关门了。”小花也指了一下旁边,“超市在那边,不是24小时的,也没灯光。”

吴邪点点头,有些失望。

小花拍拍他:“好了,死心了吧?现在也不好找,就算他们住在附近,难道一家一家去敲门?我们明天再来,或者我让伙计先查查?”

然而吴邪却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过去看看,就这么走了就太可惜了。”

小花也没办法,只好陪着他穿过了马路,走到了对面的街道。

这一带并非市区,店铺不多,大多数是民居,还都是平房,街道脏乱,满是垃圾。住的都是一些外地民工,有些零零碎碎的房子亮着灯光,里面都透着打牌的呦喝声和电视机声,但是整条街还是很暗沉的。

吴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算了。”他沮丧地说,“我们回去吧。”

小花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小花反而说:“再看看吧。”

吴邪一摊手:“总不能每一间屋子都去敲门,就算真有一间藏着那家伙,也一定能打草惊蛇。”

“小三爷说得对,不然的话,惊动了人反而不好。”黑瞎子扶了一下墨镜,“下次再来。”

小花点头,刚想答应,突然嘘了一声:“有人!”

不用他说,吴邪也早听到了,黑瞎子反应更是快,已辩别出声音来自身后,立刻做了一个靠墙的手势,小花会意,和吴邪两人一起灭了手电,与他迅速地走向右边的石墙,刚刚站定,就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的拐角处骑着一辆自行车走了出来。

此时虽然光线很黑,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个男人,大概是个上夜班的行人。吴邪并不在意,可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是奇怪,只见这男人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车笼头几乎都控制不住,不住地左右摇晃,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的两只脚似乎想踩着脚踏,却不住地滑下去,有一脚没一脚地踏着,那车子没摔下来真是奇迹。

可是这男人还是拼了命似的向前骑着,就像身后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在追着他一样,同时,他发着剧烈的粗重的喘息声,那是一种惊恐到了极点所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当他骑过吴邪他们身前时,吴邪特意嗅了嗅,没有一丝的酒气,这男人并没有喝酒。

就在吴邪疑惑至极时,突然,身边的黑瞎子陡然发出了一声低喝,这喝声并不响,但在寂静的夜里足以吓人一跳,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早已吓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只听得他“啊”地大叫一声,车子整个都一震,车头倒立起来,他的人也从车子上往前翻出。

幸好黑瞎子已经迅速地闪出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把他从车上拖了下来,那车子失去重心,就哐啷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人双腿一软,也瘫到在了地上。

小花拉了吴邪一把,自己先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黑瞎子蹲在地上,伸手看了一下那男人的眼皮:“吓得瞳孔都放大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难道有鬼?”小花看了一眼身后黑黝黝的拐角。

就像回应他的话,那男人一边抽搐一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吴邪也蹲了下来,就听到他在不断地重复:“鬼……鬼……”

难道这种大城市里也有粽子出没?那得是适应性多强的粽子?

吴邪心里一动,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把就抓紧了那男人的肩膀,急促地问:“鬼在哪里?鬼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劲过大,那男人被这狠狠地一捏,似乎清醒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几个人,张了张嘴,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没有肩膀……没有脸……全身溃烂的吊死鬼!”

吴邪大喜过望,手上更用劲:“快说,他在哪里?你怎么发现他的?”

那男人吃力地伸出手,哆哆索索地指着那个拐角处:“那边……第二间房子……鬼……”

吴邪不等他说完,忽地就站了起来,但小花一把拉住了他:“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们马上过去,但这个人……”

“他没事。”黑瞎子说着,在男人脖子处按了一按,那男人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黑瞎子用一只手拖着他拖到了墙角边,又把自行车也放了过去。

“等他醒了,就当做了场梦吧。”

吴邪有点郁闷,他想起之前在长白山,闷油瓶也是在自己脑后这么一按,就晕过去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手法,看来高手都是会用的。

“我来打头,你们俩在我身后跟着,看我的手势行事。”黑瞎子说。

小花推了吴邪一把,让他跟在黑瞎子身后,自己则走在了最后一个。

吴邪刚想说话,小花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快走,一字走比并排走好!”

吴邪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虽然比以前会打了,但是肯定比不上这两人的,只好将感激和愧疚放在心底,紧跟上了黑瞎子。

拐角很近,他们在墙根边等了一会儿,听到另一边的确寂静无声,黑瞎子才将身子探了出去。

半分钟后,他转了过去,挥了一下手:“没事,跟上!”

吴邪也忙拐了弯,原来这是一个道路的分岔口,路很小,但房子十分的密集,都是很小的旧平房,阵阵垃圾的臭味迎面而来,四周仍然很黑,只有零零星星地从窗户里透着几盏灯光,那男人说的第二间屋子,就在五十米开外一个凹进去的破房子背后。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吴邪他们一眼就看到,这间小平房的琉璃窗户里,透出一个剪影。

这个影子,吴邪太熟悉了。在照片里,在阿贵家,他都看到过。

人形,塌肩膀,两臂垂直,在昏黄的灯光中,还会微微地晃动,就像这个人正在屋子里行走一样,比阿贵家看到的静止状态更让人心悸。

吴邪的手心都冒出汗来了,他们三个都猫着腰缩在房子对面的墙根边,小花低声说:“我们发排一下,要怎么进去?”

黑瞎子却反问:“你们身上带武器了吗?”

“没有。我来接机的,怎么可能带武器?”

吴邪苦笑:“我也没有。”

“那我一个人进去……”黑瞎子说。

“不行!”打断了的却是吴邪,“太危险了!”

吴邪解释:“不能这样,这明显就是个陷井,他那么可怕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被看到会吓着别人?我怀疑刚才他是故意让那个路人看见的,他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小花也皱了皱眉:“吴邪说得有道理,看情况的确是这样。”

“那不然怎么办?回去?”黑瞎子问着,看着吴邪,“小三爷你是这个意思?”

吴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然不愿就这么回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张鬼影,这机会一旦错过,下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回去吧,我们改天再来。”

可这次小花却突然说:“已经发现了,怎么回去?”他不等吴邪说话,又果断地道,“瞎子,你进去!这儿毕竟是四九城,他们不敢有大动作,这房子也装不了几个人,你机灵点,能摆平!”

“我也这么想。好久没有和活人斗了,也不错。”黑瞎子朝小花笑了笑,捏了一下左右指关节,“放心,说不定哑巴也在里面呢,好歹他也能帮一把手。我先进去,你们见机行事,如果十五分钟后还没有动静,你们就走吧,不要管我了。”

吴邪还在犹豫,小花已经在说:“你小心点,别逞强,我们走不走,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到这个地步,吴邪也不再婆妈:“好!就这么办。瞎子你尽量把门开着,不要关死,也方便我们进去。”

“行了,我应该不需要你们,回头见,我去抓鬼了!”黑瞎子给了他们一个轻松而安定的笑容,然后迅速地在黑暗中朝那间房间走了过去。

吴邪紧张地看他来到了门边,用背平行地贴在了门旁的墙上,伸出右手悄然地放在那扇木门上,似乎并没有锁上,因为他似乎仅仅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

四周实在太黑了,他们又不敢开手电,所以仅仅只能看到黑瞎子将门开大到了只容一人进出的宽度,透出了一丝灯光,但实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只见黑瞎子并没有犹豫半分,在他把门推开的瞬间,整个人已经眨眼间像团影雾般闪了进去。

吴邪暗自佩服他的行动力,因为开门的时候,如果稍稍停一停,就足够给里面的人以充分的准备,而在开门同时就冲进去,可以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就在吴邪和小花准备听到各种打斗甚至枪击的声音时,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瞎子一进去,那门就合上了,接着过了好几分钟,一点声音也没有。窗口那个影子也一动不动地贴玻璃上,就像完全没发现有人进来。

“糟了!”小花低声说,“我们中计了!”

随着小花的话,吴邪就感到一阵微风传来,他反应很快,立即想从墙根上跳出来,但已经迟了,就见几个高大的黑影已从左右两边各自包抄起来,他们手上都拿着碗口粗般的铁棍。

吴邪本能地将身子一躬,做了防御的准备,同时听到身边的小花喊了一声:“吴邪快跑!”

就见小花清瘦的身形已经灵活地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一推他大喊:“快!跑一个是一……”

小花后面的声音没有发出来,因为一个大汉已经欺身上前,一铁棍就向他挥了过去,小花自然不会让他打倒,一矮身闪了开去,但另一个也冲了上来。

吴邪此时不能跑,也跑不了了,对方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多了一倍,他们虽然没有带枪,但个个带着钢精制成的短棍,吴邪仅仅是想看清一下他们的样貌,背上就挨了一记。

他哼了一声,胸口一阵翻闷,见小花也被五六个人围住了,他不知道小花有没有受伤,小花是那种就算痛死也不会喊出来的人,而自己也无暇分心,想喊人,却连喊的机会也没有,黑瞎子想来一定也被困住了,没法出来救他们。

纵然用了最大的力气去躲闪反抗,但是手无寸铁的吴邪还是被一记无法躲闪的铁棍击中了后背,跌倒在地上。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他仅仅看清了这些人全部都是金发碧眼身材壮硕的外国人,以及内心充满的强烈后悔之意。

他,还是太天真了,这一次,把黑瞎子和小花都连累了!

吴邪再次醒来的时候,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快疼得散架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丝灯光,但并不刺眼,只是身上实在难受得很,所以想动一下手脚,但马上就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牢牢地绑着,根本不能动弹半分。

也就在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三十四平方米的房间,墙壁和地面仅仅是用最粗劣的水泥涂了一层,仍然是个毛坯房,一支老式的四十支光电灯泡用一根长长的电线吊在屋顶上,是屋子里仅有的光源。

吴邪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后是墙,对面是紧闭的屋门,而小花,则躺在他的旁边,侧躺着身子,却并没有醒,额头和脖子也有瘀清,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他的伤应该更加严重,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他身子瘦小,是抵不了几棍的。

吴邪不忍心叫醒他,又转过头去,吃力地将视线移了移,就看到了二双脚,一双是穿着大号码旅游鞋的大脚,深蓝色牛仔裤,黑色紧身夹茄,身形魁梧壮硕,大概有个一米九十几,高鼻深目,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国打手。就在之前,他手上的棍子狠狠地招呼了吴邪的背,正是偷袭他们的其中之一个。在他的旁边,却坐着另一个。

这个人,按理来说,应该穿着阿拉伯的长袍,包着头,仅露着两个眼洞,垫着肩膀,尽量学做一个正常人。

不过此时,他没有必要了。所以他以本来面目坐着,正“看”着吴邪。如果那两个眼洞里毫无眼白的眼睛射出来的阴森的光芒,称之为“看”的话。

虽然吴邪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但乍看之下,还是不适应般地偏了偏头。五年不见,这个张鬼影似乎比以前更加的丑了。

尽管穿着衣服,但所裸露出来的手臂,脖子处的皮肤,酱紫色的满是疙瘩,疙瘩处不时地流着细细的脓水,那脓水全部都流进了衣服和袖子里,吴邪觉得他肯定一天要换一件衣服。

而他的脸,更加没法形容了,除了两个眼洞,还有许多的洞,也不知道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

这样的人,还一直活着,到底图什么?

吴邪在愤恨之余,也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合时宜的悲哀,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和对方瞪视着,而对方似乎也挺有耐心,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那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上,实在揣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过了许久,就听到他用那种难听至极不像人的声音开了口:“小三爷,好久不见了。”

吴邪此时也已经平静了下来,冷笑一声:“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六天前,不是在饭店里见过吗?”

“呵呵,那时候不算,我说的,是五年前,在巴乃。”

吴邪一惊,心想当时自己是三叔的模样,难不成已经被他知道了?

“你装吴三省,装得很像嘛!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错了,我当时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不能确定你的身份,只好装不知道。当然,后来,我很快知道了。”

吴邪不想和他说这些陈年往事,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鬼影嘿嘿笑了笑,看了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小花:“小三爷贵人多忘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我知道你要报仇!可是你杀阿贵干什么?阿贵对你有恩,没有他,你早死了!”

“恩,那么一个贪财的蠢驴,为了钱什么都干?他只喜欢我的钱,不然的话,他逃也来不及。”

“就你这逼鬼样子,正常人都会逃的!”

这时,地上的小花突然动了一下,想来他们的对话惊动了他,吴邪也不再理会张鬼影,忙吃力地向小花处挪了挪:“小花!小花你怎么样?”

小花微微睁开眼睛,他虽然伤得有点重,但是清醒得却比吴邪快,很快,他睁着眼睛看到了张鬼影。之前虽然听吴邪描述过,但小花并没有真正见过张鬼影。一见之下,立刻将头转了过去,对着吴邪皱眉微弱地道:“我们到地狱了吗?这是什么鬼?”

“小九爷,让我来告诉你,我是冤死鬼!托你们爷爷和你老爹的福,把我弄成这个样子,你看你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又怎么能懂我们这些冤死鬼的苦楚呢?”

小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了一下气息,又缓缓地回过头来:“你错了,你要怨,你就怨盘马,还有张家古楼的强碱粉,才将你弄成这个样。我们家只是把考古队掉了包,你这副鬼样子,是你自作自受!”

张鬼影又呵呵笑了起来,他向前倾了倾向,拿他的“脸”对向小花:“小九爷唱戏好,演戏好,睁眼说瞎话更是好!竟然让我去向死人索命,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吧?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们那些所谓的老九门,一代一代地去执行什么乱七八糟的计划,全国海选张起灵,把我选中了参与进这件事,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而今,你们功亏一溃,可以拍拍屁股说散就散,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被你们害惨的人,仍然有多么痛苦地活着?”

小花不说话,吴邪也无言以对。他知道张鬼影虽然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的话,是对的。无论计划有多伟大,原来的意图有多么的善意,可是在整个过程中,为此牺牲掉的人,却不计其数。别说张家人一代一代的守护了,光是老九门自己,光是自己的三叔和小花的亲人,就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个计划详见盗八,与本文无关,知与不知都没有关系)。这些牺牲的人中,有些可能是心甘情愿,无所畏惧,但也一定有许多人心存不甘,忿恨不平。

“你到底想怎么样?”吴邪低声道,“你杀了我们,你也变不回去了。要不然,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医疗条件,让你尽可能减少痛苦!那个计划都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我和小花都是不知情的,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了!”

张鬼影将头一侧,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松,小三爷。我要是贪钱,我还会费心和你们玩吗?你不会懂的,你要是我,说不定早就疯了!我之所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死,就是等着你们全给我陪葬的那一刻!”

“吴邪别和他说了!白费口舌。”小花一直在试图挣扎着想把手和脚挣脱出来,他有缩骨功,可这次似乎是不灵,他根本无法施展出来。

“小九爷不用费力气了。这是用粗牛筋醮水做成的,你越动,他勒得越紧,为了你的手脚不留下难看的疤痕,还是省省力吧。”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果,小花立刻不动了。他喘着气恨恨地道:“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

“不急,不能太便宜你们。”那张鬼影这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啪地一声,竟然是个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他奇形怪状的手指间跳跃。

“你干什么?”吴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你们两个都没看到吗?”张鬼影慢悠悠地说,“你们的腰上,我放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吴邪一凌,之前他一直全副精神都在对付张鬼影和查看四周情况,根本没有仔细去看自己的身上,忙低头一看,才发现在裤腰系皮带处,的确用胶带牢牢纸粘着一个中指大小黑色的管状东西。

吴邪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他转头去看小花,小花也正在看他,两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都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你们丫的一个个是炸弹狂怎么着?”小花沉着脸道,“要报仇就报仇,明目张胆的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解雨臣不是来给你们玩儿的!我告诉你,就凭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我真陪你们玩起来,指不定谁玩谁呢!这一次如果让我逃过一劫,我会加倍的偿还给你!”

“说吧,小九爷,我就让你逞逞口舌之利,省得到时候,只能去阎罗王去说!”

吴邪一想这不对,惹怒了对方,更加没好处,忙截住了小花的话,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办法了。可是,我有一些事不明白……”

没想到张鬼影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算了,小三爷,不用拖时间,你问我任何话,我都不会告诉你的!”然后,他拿着手中的打火机,掂了掂,似哭似笑地道:“你们自己选,我先扔到谁身上比较好呢?”

“谁也不用扔,放了他们,你才有活路!”随着一句沉着但并不响亮的声音,门,无声地开了,门外,走进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个,一袭黑色卫衣,瘦长身形,略为苍白的脸色上五官清透俊朗,眼神却如寒电。

正是张起灵!后面那个,自然是黑瞎子无疑了。

如果张鬼影此时能够有“脸色”的话,一定会变得非常难看。

倒不是因为张起灵和黑瞎子进来让他太镇惊,而是只有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门外,站着多少个彪形大汉,虽然没有带枪,但是要一下子将这么多人无声的摞倒,眼前这两人的实力第一次让他有了寒战的感觉。

而且如果他记得没有错的话,当时黑瞎子走进他特意布置下的小屋,起码有七八只枪指着他的头,也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也幸好张鬼影是没有表情的,所以很好的掩饰了他的内心,他看上去仍然是纹丝不动,毫不慌乱。

他甚至还哑着嗓子慢幽幽地说了一句掩饰的话:“两位,你们来得真及时啊。”

张起灵并没有理他,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小屋的情况,然后把眼睛就落在了吴邪的身上。

吴邪仍然躺在地上,因为嫌麻烦,他的风衣留在了小花的车上,只穿了薄毛衣,而经过一翻打斗,还一直在试图挣扎,他的毛衣已经破了,袖子和胸口处都是掉落的绒线,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肩膀处更有一大块的乌青,脸上也是鼻青脸肿,说不出的狼狈。

对于闷油瓶的出现,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吃惊得失控到不知所措,但吴邪在震惊之下,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想把身上那几个难看的破洞掩饰一下,虽然两人以前在斗里被粽子杀得片甲不留满身伤痕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毕竟是过了五年,他很想给他一个好一点的印象。可是总觉得这段时间不管哪次的重逢,总是自己最差的状态,而对方却仍然一如既往淡定自若的样子。

于是他不由得有些懊恼,眼神慌乱地对上闷油瓶的眸子,要是以前,闷油瓶往往就是一触即下便会调开,但这次竟然不一样,他深深地望着他,眼神中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吴邪强自镇静,不让自己被这幽深的目光吸引过去,他内心波涛起伏,尽管竭力抑制,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喊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微微点了点头,才看向了张鬼影。

而此时,旁边的黑瞎子也喊了声:“花爷,你还好吧?”

“暂时死不了!”小花的声音明显比刚才精神了些,把下巴朝着张鬼影的方向抬了抬,恨恨地道:“马上把这家伙给我解决了,后果我来担!”

黑瞎子见他额头冒汗,薄薄的唇际因为忍痛而咬出好几道血痕,但那眼神中却仍然光芒凛冽,虽然清澈却不见泪,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于是便笑着点点头,转向张鬼影道:“你也听到了,花爷吩咐的,我这做手下的,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放了他们!”张起灵亦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只见张鬼影却并不为所动,他什么也没说,而同一时间,他旁边站着的外国人已经一步就跨到了吴邪和小花的中间。

只见他两只手中都各拿着一只打火机,按了开来,火苗在他手上跳跃,只要他一扔,就会扔到吴邪和小花身上引起爆炸。

只见张鬼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手枪,吹了吹枪口,慢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想这样子讲话,会更好一些。”

黑瞎子笑了起来:“我说,你这样会不会太亏了一点?老九门的后人可不只他们两个,万一真炸起来,谁也跑不了,何必同归于尽,便宜了其他人?”

谁知道张鬼影却马上接口道:“你放心黑爷,这炸药死不了人,我试验过很多次了,最多就是炸得全身千疮百孔,就像我一样,让这两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儿,也尝尝我这么多年来连畜牲都不如的滋味,那可是很不错的哦!”

他这话一出口,张起灵和黑瞎子心中暗自都一惊,地上的吴邪尚未有所反应,小花却已经皱起了眉。小花极爱惜自己的容貌,如果真的让他变成像张鬼影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就算你引爆了炸药,又怎么样?”张起灵沉声道,“他们死不了,你更活不成!你根本得不到什么!”

“怎么会呢?至少我够了本还赚一个,死都值得,反正我活着也未必很舒服。”

“你错了!”张起灵冷冷地道,“我也不会让你死,你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我也会加倍地放到你的身上!到时候你一定会明白,你现在活得有多舒服!”

他这话一出,室内的温度就像陡然都降了下去,吴邪吸了口冷气,看到张起灵如冰塑般侧面,他利仞般的眼芒却仍然只盯着张鬼影。

张鬼影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也不由得一愣。

只听张起灵继续说下去:“我不杀人,但不代表我不懂得杀人。你以为我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幸运吗?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少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我甚至可以做到把你的身体拆成许多部分也不会让你死,甚至不会让你晕过去,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很清醒,你要不要一个一个全部都试一遍?我有是时间,会很耐心的奉陪到底!”

吴邪打了个寒颤,小花也变了脸色,此时的张起灵,语气仍然平静,毫无起伏,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是他言语中所散发出来的犹如地狱恶魔逼近般的死亡气息,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听不懂中文的那个外国人都感到了不安,死命地捏着打火机,惊恐地看向张鬼影的反应。

张鬼影的手指微颤,但仍然拿着那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张起灵,并没有移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说话了,声音虽然比刚才软弱了不少,但并没有妥协:“张起灵,你不用吓唬我,无论你有多厉害,吴邪都是你的弱点!不管你会如何对付我,也比不上吴小三爷的安危。等到炸弹一炸,你肯定先去救他,我有的是时间离开!现在胜券在握的是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还是乖乖地求我吧,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的!”

他话音一落,张起灵还未接话,就见黑瞎子突然一下子就按在了他的肩上,同时笑嘻嘻地插言道:“两位怎么越说越伤和气,别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听我瞎子说几句可好?”

张起灵皱眉看看他,黑瞎子用力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然后挤身上前,轻松地看着张鬼影,“这位先生,你还没有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这两位爷?”

“我从来没有说要放了他们。”张鬼影淡淡地道,“今天,我是非要达到目的不可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要不然,咱们一命换一命?我和哑巴留下,任你怎么炸都行,把他们放了?”

“黑爷你开什么玩笑?把你们两个留下,我亏到阎罗殿也追不回来。不要废话了,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你们要是不走,那就看看我如何在小三爷和小九爷身上演示的精彩变化吧。”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红桃A还没有到他们手里,你怎么可以先杀人呢?”

“我和老爷子不一样,他要玩游戏,我不要玩!我只要杀人,不分顺序!”张鬼影不耐烦地将枪口向他们举了举,“问够了没?我开始计时了,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1,2……”

黑瞎子不再多话,他看着张起灵,张起灵迅速地看了一眼吴邪,然后又略有些无奈地朝黑瞎子点了点头。

黑瞎子一下子笑了起来,有点捉狭似的,就像碰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只见他转身就面向地上躺着的两个。

吴邪此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当然也听出来了张鬼影口口声声都拿自己来威逼着闷油瓶,他很想开口帮忙,却不知道说什么,无论他是骂人还是哀求,只会给闷油瓶添更多的麻烦,所以只好闭口不语以免让他分心,但是心里的焦急如火烧一样,真恨不得可以马上就能跳起来帮他一把,而不是做那个连累他的人。

而此时,当听到只有一分钟时间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地大声说:“小哥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他就算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和小花怎么样,他就是说说而已,你们先走吧!”

“17,18,19,……”张鬼影的如地狱般的声音在持续。

“吴邪。”张起灵纹丝不动,喊了一声,语气竟然出奇的温柔,“你怕不怕?”

吴邪一怔,马上摇摇头嘴硬地道:“怎么会怕?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无所谓了。”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一酸,下意识地去看小花。从刚才开始小花一直都不说话,想来也看出情形不太妙,小花虽然脸颊上和额头上都有乌青,但是却无损于他的美,不是像姑娘家那种精致的柔美,而是一种清清俊俊的灵秀之美。

上了戏妆之后,他的脸可以配合艳丽的服饰演出最妩媚的表情,可是卸了妆台下的他,眉如远山,眼似明星,五官搭配完美,举手投足尽显潇洒韵致。这样的一个人,要被“炸”成张鬼影那副样子,吴邪不敢再想象下去。

这时,却听黑瞎子几乎同时也在问:“花儿爷,你怕不怕?”

小花突然笑了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嗓子连一丝颤也没有:“怕什么?皮囊而已。黑爷你走吧,也不必回头来找我。……只是麻烦你做最后一件事,请你告诉天下人,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解语花!”

“29,30……只有半分钟了,你们讲完了没有?”

黑瞎子笑容一淡,声音变低变柔:“世间再无解语花,却多了一个真正的瞎子!”

小花一怔,一时没有明白,却见眼前这个男人正朝自己笑,那笑容与他平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无一丝一毫痞气,是专属于他的温柔。

“花儿爷,有一点我不能答应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你要是不愿被我看到,我就把自己弄瞎了可好?只求能陪在花儿爷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行吗?”

“39……”

小花有些傻住了,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黑瞎子竟然会说出这翻话来。他一时之间脑子有点短路,不知该如何反应,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黑瞎子吗?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莫名地慌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眼前这个人,说熟也不熟,自己连他是谁,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却要答应他陪着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好遥远好遥远,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么遥远的事。而现在这样的时刻,他,却真的要考虑一下吗?

而吴邪也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又去看闷油瓶,却意外地看到闷油瓶竟然也淡淡地朝自己笑了笑。

吴邪也愣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闷油瓶笑了,尽管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没有此刻这么真实。

更让他心颤的是,这笑容,不像以往那样每次充满了死亡气息,却温暖至极。

“吴邪,无论你变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美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要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小哥——”

“我答应你,这次以后,我和你回杭州,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不想见人的话,我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行吗?”

“恩……恩,行啊!”

吴邪觉得自己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他的心跳得好快,都快跳出喉咙口来,相信自己此时脸一定是红了,此时此刻,连张鬼影的报数声都似乎可有可无了,闷油瓶就站着自己面前,说着一些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说的话,尽管也只是一些平常话,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仿佛,只要真的能实现的话,就算真的被炸得体无完肤,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5……”

只见黑瞎子已经转头对着张鬼影“喂”了一声:“5什么5,你到底数到哪儿了?你看我们都讲好了,无论你炸成什么样子,我和哑巴都无所谓,所以你也不用拿这些来威胁我们了,快数,快数,数完了我们可以各自抱着媳妇回家!”

张鬼影没有立刻回和答,他似乎顿了顿,才恨然道:“看你们能得意到什么时候?5,59……”

就在“9”还未开言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闷哼声,随即,一个庞然大物砰地猛然倒在了地上!

这个庞然大物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吴邪和小花中间的那个老外。

老外身形高大,整个人突然直挺挺地向前一扑,就像倒下了一座小山,震得连地面都动了动。张鬼影立刻觉得不妙,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举起枪就朝着吴邪躺着的方向发射了过去。

但他动作快,张起灵比他更快,就在他跳起的瞬间,张起灵也动了,在食指刚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张起灵飞起一脚就踢开了他手中的枪,那枪口往旁边一歪,走火的子弹砰地射到了墙上,顿时火星四溅。

而那把枪也被张起灵那一脚踢得直飞出去,只见倒下的老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肥硕的身影,灵活地向空中一抓,一把就把枪抓到了手中。在他的身后墙上,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个通过的大洞,砖头都已经块块露了出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胖子,只见他一头一脸的墙灰,胡乱地抹了一下脸,一脚就踢开地上的一根钢钻,还不忘调侃一句:“他娘的现在豆腐渣工程就是多,割墙跟割豆腐一样,连死人屋都比不上!”

这一连串的事情,仅仅发生在了几秒钟而已,而现场的形势已经是大变,黑瞎子早就跳到了小花身边帮他割开了绳子,扔掉了绑着的炸管,吴邪手脚上的绳子也被胖子解了开来,他想从地上一跃而起,但全身的骨头不听使唤似的,只能勉强站起身。

那边黑瞎子已经将小花一把抓起抗在了肩上,小花怒道:“我自己走!”

“花儿别闹,你伤得太重,外头很快就来人了,咱们得快撤!”黑瞎子一手把他按住,回头对着已经牢牢地制住张鬼影的张起灵喊,“哑巴,撤了!”

“你们先走!”张起灵又对着胖子喊了一声,“带吴邪走!”

“那你呢?”吴邪大声问他。

“别管我,快走!”

此时黑瞎子已经开了门,果然外头已经冲进来一个老外,黑瞎子一脚就把他踢飞出去,“人太多了,快!”

只见张起灵已经用另一只手拿起刚刚给胖子踢到脚边的那根钢钻,狠命地一把扔出去,一下子砸中了一个堵住门口老外的头部,他惨叫一声,让开了一条道,黑瞎子已经带着小花冲了出去。

而胖子也拉住了吴邪,一手举着枪,朝着外面开了两枪,也不知道打中了谁,就听到了两声惨叫,吴邪被他拉出了门口。

“小哥!”吴邪急得回头直喊,“一起走!”

张起灵已经一手拎起了张鬼影(张鬼影因为被强烈的腐蚀过,身材要比正常人矮一些),几步跨到吴邪身边,一把把他和胖子推了出去:“快跑,这边我断后!等下人更多!”

果然门外已经围了十几个老外,胖子用枪杀开了一条血路,在黑夜中,仅能看到这是一个郊外的旷野,黑瞎子和小花已经逃到了几十米开外。

那张鬼影用尽了力气想挣脱开张起灵的侄梏,但刚才张起灵已经迅速地拧开他手肘手腕处的关节,他两只手脱了臼,垂在两边,痛得无法动弹,只剩下两只脚徒劳地乱踢,发着难听至极的嚎叫声。

突然,已经拉着吴邪跑出攻击圈的胖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一回头扬起手枪,就对准的张鬼影的脑袋猛地开了一枪。

吴邪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张起灵一皱眉,突然右手一甩,将张鬼影甩了出去,而那颗子弹竟然一下子就打在了他的右手手臂上,血立刻就喷了出来。

吴邪惊呆了,胖子也吓了一跳:“我草,小哥!你挡什么挡……你他娘的真是个帮凶……”

“闭嘴!”张起灵怒道,“快走!不然谁也走不了了!”说话间,他又摞倒了两个人。

吴邪一咬牙,反而一把拉过胖子,没命地朝黑瞎子的方向狂奔出去。

第十八章 脱离险境

吴邪和胖子一路狂奔,跑了一阵就看到了前方出现一条小公路,小花的车子正停在路边,黑瞎子已经将小花放进了车后座,自己来到了驾驶室。

“快!”他大喊。

吴邪听到身后的声音步子越来越响,知道已经快被追上了,所以一头就钻进了车后座里,胖子也跳进了副驾室,门还没关门,车子就呼地开了出去。

吴邪被强大的惯性震得整个脑袋一头撞向座位,要不是小花及时拉了他一把,一定脑袋开花。

“他娘的云宵飞车啊!”胖子用力地拉着车把手,指着车窗外黑乎乎的景物,“你这瞎子开车怎么这么不靠谱?胖爷我还不想死。”

“胖爷想那群人尝上好的猪肉炖粉条,就早点说,我给你把车窗开了,你自己跳下去好不好?”黑瞎子贫着嘴,但车速丝毫不见慢。

胖子大怒:“少拿胖爷的神膘说事!要没有胖爷我,你现在能带着媳妇脱离魔爪吗?忘恩负义的人见得多了,瞎子还是第一个见!”

车后座的两人并不理会他们的嘴架,吴邪扶着小花,轻轻地脱下他衬衫,看向他身上的伤痕,不由得吸了口气。

“伤得严重吗?花爷?”突然,黑瞎子看了一眼车后镜问。

吴邪刚想说话,小花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吴邪只好马上改口道:“不严重,有点瘀清,擦擦就好了。”

瞎子没有再问,小花也不说话,头微微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天真你呢?我代表小哥慰问你。”胖子也回头问。

吴邪正一肚子火,当然没给他好脸色看:“你凭什么代表小哥?刚才差一点要了小哥的命!”

“天真你这话不厚道了,我明明是去杀鬼的,谁知道小哥会护着他?”胖子也不高兴,“为那种人挡枪,我胖爷先不说,天真你就不寒心吗?几分钟前你差一点毁容!小哥不替你报仇也就算了,还做出这种蠢事!挨了一下胖爷的子弹,就当给他个教中!”

“混蛋!”吴邪怒不可遏,随手拿起口袋中的手机就砸了过去,“你有没有良心?你刚认识小哥吗?他做事有他的理由,他想救谁想杀谁犯得着向你汇报吗?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不然你早成焦尸了!你这冲动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肯改,今天要是小哥真死在你手里,我把你大卸八块!”

他不说还好,一说胖子又怒了,一闪脑袋把飞来的手机避过,怒喊道:“天真你护着老公也不用是非不分!我杀张鬼影哪里做错了?本来好好地一个机会都让小哥给黄了!到是小哥从头到尾,都一直和我们唱反调。你是不是刚才被他一翻甜言蜜语弄晕了头?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了?让胖爷告诉你,那都是屁话!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只是为了引开……”

他话没说完,黑瞎子马上打断了他:“不要吵了,花爷睡觉呢!”

话音一落,小花就微微睁开了眼睛,冷淡地说:“我没睡。胖子,你说下去!什么叫做事先商量好的?”

可胖子反而住了嘴,神情变得尴尬,看了一眼黑瞎子,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吴邪,一下子又没了脾气,悻悻地反而一下子变了语调:“这事儿,说来话长了。车上不好说,咱们回去再说,这次救了你们,死里逃生,小哥黑爷功不可没。你们想想,他们两个是谁啊,要是他们不愿意,枪逼着脑袋也不会说的。”

胖子是坐在前排的,所以此时是转头说话,他刚讲完最后一个字,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猛地映到了他的脸上,他大叫了一声,本能地将身子一缩,把头埋了下去。同时嘴里大喊:“天真小心!”

不用他说,吴邪也马上就猜到了是后面追上来的汽车强烈灯光,他飞快地一把按住小花,同时将上身一伏,头刚刚低下,就听到一声震耳的“砰”,一粒子弹从后面追赶的车子上射向了车后窗,幸好小花这辆车是经过组装,车玻璃有强力的防弹功能,因此硬生生地把子弹挡了下来,但是车窗却因此而被震得裂了好几条缝,碎玻璃飞散得满车都是。

胖子大骂了一声靠,一下子也拿出了手枪,大叫道:“天真别抬头,让胖爷回敬他们几梭子!”

可是黑瞎子陡然地阻止:“不行!力量太悬殊,打不过的。”但他的语气马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不要紧,我们不和他们玩!各位坐稳了,现在,让我们真正来领略一下云宵飞车的滋味吧!”

然后,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一踩油门,本来就开得飞快的车子一下子竟然真的像飞一样地半离了地,像子弹一样地向前冲了出去。

黑瞎子竟然还在飞驰地过程中“唷喝”了一声,大叫道:“花儿爷你这车真是赞!竟然能开出这样的速度!”

小花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车后座上,与吴邪一起互相扶持着稳固身体,他本来就头晕脑胀,此时更是被这强烈的车速觉得五脏六肺都要甩出去了。眩晕之余,他还不忘记微微地弯了一下嘴角,如耳语般地哼了一声:“疯子!”

半小时后,车子已经临近车区,后面的追车也终于被甩掉了。事实上就算没有甩掉,这些人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在市区附近开枪的。不然的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黑瞎子把车速减慢了下来,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小花紧闭着眼睛,把头靠在吴邪肩上,吴邪摇了摇他,也没有反应。

“他晕过去了。”吴邪也脸色也难看得很,他伤也不轻,此时勉强镇住心神,不由又是心烦意乱。他们的车子现在就像飞车一族刚刚飙了车回来一样,全部都挂着彩,有些早起的人都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们。黑瞎子把车子慢慢地开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吴邪问。

黑瞎子没有答话,而是转身一跃,跃到了车后座里,坐到小花的旁边,伸手轻轻地将他扶起身,仔细地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前胸和背后都已经打得一片青黑,小花很瘦,那几下棍子都打在他的骨头上,他纵然避开了脆弱重要的部位,也仍然狠挨了好几下。

黑瞎子伸出手,在他的肋骨与脊椎处按了按,小花疼得皱起眉,下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纵然晕过去了,他竟然还是没有发出一声的呻吟。

“还好,没有骨折。”黑瞎子帮他把衣服重新披好,轻手轻脚地放到吴邪怀里,正色道,“小三爷,拜托你扶着他,不要再让他动了。”

吴邪点点头,他第一次看到黑瞎子如此严肃。不笑的黑瞎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痞,更谈不上亲切了,大墨镜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抿成一条线的唇边,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黑褐色,在这暗黑的小巷里,更显得煞气十足,可是他给小花检查伤口时,动作却又轻柔得不像话。

这一刻吴邪强烈觉得,不管昨晚上那场“告白”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但他相信,瞎子一定是认真的!

那么闷油瓶呢?闷油瓶说得是真的吗?吴邪一直怀疑,闷油瓶的情商是零,这么长时间来,很少见到他流露出什么情感,就算是愤怒的情感也没有。可是当他影帝模式全开的时候,嘻笑怒骂,他却演得跟真的一样。

吴邪自嘲地苦笑,现在这种时候,并不适应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论闷油瓶是不是在演戏,总归是又救了他一次,他欠闷油瓶的,这一辈子,大概是怎么也算不清了。

“胖子。”只听黑瞎子开口道,“麻烦你去弄辆车子来,这车不能进市区,会有麻烦。”

“得咧。”胖子应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四处张望了一下,整整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巷子。

车子中又恢复了安静,平时最爱开玩笑的黑瞎子,此时却并不说话,小花仍然没有醒,把头歪在吴邪肩上。黑瞎子双手抱胸,倚着车后座默然地看着他。吴邪有些尴尬,小花在他怀里,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好象证性地扶着他的肩。小花睡得并不舒服,呼吸时缓时轻,估计连梦里也是疼的。

好不容易,吴邪总算找了个话题,虽然黑瞎子带着墨镜,看不到眼神,可是如果再这么安静下去,吴邪觉得自己要被这种类似诡异的暖昧气氛弄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等一下是不是去医院?”他小声地问。

黑瞎子摇了摇头,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忙把脸转开,朝着吴邪笑了笑:“不用,花爷有自己的家庭医生,嘴巴很牢。”

吴邪也勉强一笑,不再说话了。

黑瞎子看了看他,像是了然似的,又说:“小三爷,这次幸好有哑巴,不然,你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们怎么遇到他的?又怎么知道我们被抓走了?”

黑瞎子的声音很低:“小三爷,胖子一直都跟着你,你不知道吗?”

吴邪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他一个人,怎么去找鬼影?也只能跟着我了。可是大概怕我阻止他报仇,不肯替他去找。如果他事先走了,我一定会为了他的安全而尽力去找鬼影的。”

黑瞎子点点头:“你们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是,也幸亏胖子一直跟着我们。我进屋后,才发现窗子里那个影子只是个布偶,根本不是姓鬼影本人。而且里面有七八个外国人人,同时用枪指着我的头。”

吴邪惊道:“后来你怎么躲过的?”

“哑巴救了我。我猜他应该也住在这附近,但可能鬼影把他给支开了,也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回来时刚好把我救下。只不过……我们出来时,你们已经被抓走了。”

“那你们看到抓我们的车子吗?”

黑瞎子却摇头否定:“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现场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哑巴急得很,他跑去去找那群老外问,差一点弄死他们,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又找不到鬼影。正没法可想时,胖子出现了。他已经跟了上来,只是没能帮上你们,只来得及看到你们被带上了车。”

“后来呢?”

“幸好胖子机灵,在情急中,撒了一大堆磷粉在车子上,我们二话不说,上了花爷的车子,根据磷粉的光追上去的。”

吴邪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真的完蛋了。”

“我们事先也拿不准要怎么救你们。后来,哑巴想了个办法,他让胖子把那群围在屋外的老外引开一部分,我和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部分。从那群人嘴里知道了里面的情形,哑巴就让胖子用打盗洞的方法,在你们所处的墙根处打个洞,让他悄悄地爬进来解下你们的绳子,里应外和。当时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怕声音太响,会引起张鬼影的注意。”

吴邪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想了这种肉麻兮兮的馊主意?真是……”

“没办法,对付鬼影这样的人,不得不用另类一点的方法。我们想,他那样的人,死亡和恐惧都不太能吓到他,所以我们两手准备,一方面用哑巴去威胁他,如果不行,只好用另一个方法?”

吴邪哭笑不得:“这方法太臭了吧?你以为他是八卦天王?你们这样的方法,不是拿我们开玩笑吗?”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小三爷,一个人的情欲是最基本的天性啊!”黑瞎子调侃道,“尤其是像鬼影那样的人,几十年来,都拖着这躯残缺的身体,生理和心理都几乎压抑到了极点。仇恨是他心中唯一想的事情。所以情爱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他最脆弱的神经。如果他以前也经历过情爱的话,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忍受这样的场面。我们说得越肉麻,越让他心乱。你看他后面不是连数都数错了吗?所以更加没有心情却听你们身后墙根下的动静了。不过我还佩服你们呢,难道你们也没听到胖子进来吗?”

吴邪脸一红,心中暗骂,咬牙心说当时听得都傻了,谁他娘的去管墙根处有只胖老鼠在打洞啊!他相信小花那么机灵的人,一定也根本没听到!这两个可恶的男人,在那儿占了便宜还卖乖,还要他们谢谢救命之恩呢。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故意说:“可是哑巴都不配合,明明外面说好的,要说‘我爱你’的,可到时临场时他就干巴巴几句话,跟背书似的,我急得要命,这种哪叫‘煽情的表白’,谁听了都不会感动的。也幸好小三爷您了解他的意思,配合得跟真的似的,不然就演砸了!”

吴邪气得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不说‘我爱你’,我看你也没说得多动听!”

“我本来后面还有一大堆,可是这不时间限制嘛,好多话都没说出口。”他笑嘻嘻地瞥了一眼小花,轻声说,“改天,我对花爷单独说。”

吴邪觉得全身寒毛又竖起来了,他不由得庆幸昨晚小哥没有说出太肉麻的话来,不然的话,他估计光是捡一地的鸡皮疙瘩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逃跑?

正说着话,外面的车窗外有人影一闪,吴邪回头,见胖子已经回来了,向他们招了招手。黑瞎子也不再胡说八道,对吴邪低声说:“把花儿爷给我,你先出去。”

吴邪把小花放到他怀里,自己则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走出了车子,回头就见黑瞎子已经抱着小花也走出了车门。胖子领他们来到了巷子的另一处,也没有人,那儿停着一辆小得不像话的满车身都是粉红色心形泡泡的奇瑞QQ。

吴邪觉得又要晕了:“你他娘的找辆QQ车干什么?这是在哪个妹子手里骗来的,就这么点地方,我们四个大男人怎么挤?尤其是你……”

“你他娘的怎么那么多废话?胖爷我找辆车子容易吗?你要有本事,你找辆路虎给胖爷瞧瞧!你能找辆三轮车就不错了!”

“没事没事,有车就行。”黑瞎子笑嘻嘻地也不在意,抱着小花钻进了车后座。两个大男人一下子将那后沙发挤得一丝空间也不剩。他把小花抱到膝盖上,抱得紧紧的,却还是很挤。

吴邪此时是真心佩服,这样子折腾小花也不醒,那明显是在装晕了。也难怪,这时候醒来,你说是赏瞎子一个巴掌好,还是仍然再次晕过去好。

他上了副驾,胖子一上来,整个车子都重重地在朝他的方向一陷,吴邪都担心车子都重心不稳会塌了。也幸亏黑瞎子抱着小花往吴邪这边移了移:“开吧,没事。”

可怜的QQ车被胖子一阵鼓捣,发动机发动了好久,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开了出去。

吴邪觉得这四个大男人挤在一辆满是粉红色心型的迷你QQ车上,绝对是今天早上北京市的一大奇观!

回到小花的宅子,医生已经在等候了。吴邪伤得并不重,但也被按着上了许多药,被棍子打倒的地方疼得火辣辣的,还有点发烧。尽管他很想陪着小花,但无奈还是被胖子赶着去休息了。

他来到客房,倒在床上,尽管全身脱力,头也疼得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占尽脑海的一直都是闷油瓶的脸,闷油瓶受伤的手,以及他说的那些话。

“吴邪,只要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回杭州……我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行吗?”

尽管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早已预先演习好的说辞,但吴邪的心却还是无法平复。他认识闷油瓶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听他对自己说过这些,即使是那些宝贵的“幸好没有害死你”“带我回家”,也仅仅只是只字片语,从来没有昨晚那么清新而又明确过。

黑瞎子说,这些话干巴巴的,就像背书一样,可是他却觉得很珍贵,小哥话很少,两人认识越久,他的话反而越少,总是有无限的心事,吴邪很想帮帮他,但总是有心无力,而且技不如人,不连累他就很好了。尽管对闷油瓶总有那么一丝一毫不一样的情绪,可是他总是尽力去逃避这种感觉,怕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想得越深反而越难抽身,更何况也从不敢想象闷油瓶又是怎么想的。

总以为,只要像朋友一样在一起,只要他不再失踪,能够知道他在哪个地方,随时能见到他,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他说要和自己回杭州,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或许,吴邪想,从某一方面来说,他要感谢张鬼影,制造了这个机会,总算能够听到从闷油瓶嘴里说出的这些让他回味无穷的话。那一刻,他是真的,真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生命再受威胁也好,也已经满足了。

可是,这一切仍然都是假的,是演出来的……

他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身上和心里一阵一阵地痛,他很想努力地回忆昨晚的一切,闷油瓶的语气,闷油瓶的表情,闷油瓶的眼神,他很想证实那都是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回忆越模糊,只有胖子最后那一枪打在他手臂上,那殷红的血,刺痛着他的心。

尽管一再地对自己说,对胖子骂,说小哥有小哥的理由,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那一枪是自己打的,闷油瓶会不会也扔然会去救张鬼影?如果自己真的被张鬼影炸得体无完肤,他又会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让张鬼影生不如死呢?

吴邪没有再想下去,他觉得越想越没有意义,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或许他对闷油瓶来说是特别的,是比别的朋友要更特别一点,但绝对的,没有到那种很重要的地步。

闷油瓶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理由,并不因为任何人而停留改变的。

吴邪的心,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矛盾的思想中,渐渐地凉透了下来,终于整个人也平静了。那些所谓的“表白”对他带来的震撼也终于退却了下去。理智渐渐地占领了上风,疲倦也随之而来。

他还是先休息吧,有许多的事情还等着他做,他是吴小三爷不是吴邪,这段飘渺不定,无法说出口的感情,该继续埋着就埋着,但愿这次埋得更深一些,不要再被挖出来了,实在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他的思绪在悲伤中渐渐地模糊,一天一夜的精神紧张,让他最终疲惫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很沉,却不安稳,噩梦连连,梦中他在一个充满浓雾的山林中,有一个带着奇怪的狰狞面具的人,一个劲地在追着他。

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最终跑到了悬崖边,怎么也跑不了了,只好惊恐地看着那个面具一点点地朝自己逼近逼近,一直逼到了眼前。然后那个人突然伸手将面具地摘了下来,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人面具后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他一定是见过的……

突然那人伸出手来,猛地向他推了过来,吴邪站不住,就一下子往后倒去,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他不受控制地整个人都跌了下去,将会摔得粉身碎骨,心里顿时恐惧到了极点,本能地伸手去乱抓,抓了几下,就被一双熟悉而微凉的手抓住了。

吴邪死命地也紧紧地抓住这只手,他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上方,有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大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用单手费力地拉着他。

“小哥……”吴邪吃力地喊,“小哥!”

“抓住我!吴邪,不要放手!”闷油瓶的声音遥远得就像在天边,“吴邪,到我身边来!”

他点头应着,可是却使不出一点的力气 ,反而身子仍然一点点地往下滑。他看到闷油瓶也几乎要被自己拉了下去,更加的害怕,忍不住地喊:“算了,算了——”

“吴邪,不要放弃!”

“小哥——”

“吴邪,你坚持住!”闷油瓶的脸好模糊,可是他的声音很清晰,“我们一起……建一个家,永远都不分开……”

“是,我们……不分开!”他咬牙含泪用力地点头,“我坚持住!我不放弃!”

突然,他看到在山崖上方,闷油瓶的身后,那个戴面具的人又出现了,狰狞的脸出现一个恐怖的笑容,只见他缓缓地举起右手,手上拿着一把手枪。

砰!子弹从枪口飞出来,飞向了闷油瓶拉着他的手臂,深深地嵌入进去,血水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啊——!吴邪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扯住,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大口喘气,浑身挥汗如雨,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小哥,小哥!他心里反复千遍地喊着,闭上眼睛,眼角微湿。

小哥,我坚持住,我不放弃!……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都会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