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1月21日

局 by 冰雪双鱼(一部19 – 21)

第十九章 下一个是谁

片刻后,吴邪长吁出一口气,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原来,他已经整整睡了一天。

身上的伤还是很痛,但比起梦里的惊恐来,反倒没什么了。他定了定神,从床上下来,在衣柜里找到一套新的干净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等到洗完澡出来后,虽然脸色仍然有点不好看,但吴邪基本已经没什么了。小花很细心,给他备了好几套衣服,想是之前他打电话说要过来,就已经备好了。

想到小花,他又担心起来,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忙打开门走了出去。客房在三楼,回旋式的楼梯,将楼下看得一目了然。客厅灯光柔和,但并没有一个人。

吴邪下了楼,见有一个佣人正在整理饭厅,听到声音回头忙说:“吴少爷,你醒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小花呢?胖子和瞎子在哪儿?”

“少爷还没有下楼来,胖老板睡了一会儿,又和瞎子先生一起出去了。”

吴邪点点头:“我没什么,你忙吧。”

“少爷应该快下来了,我听到他房里有声音,您去花园里逛逛,我安排好吃的,就来叫你。对了,秀秀小姐在园子里呢。”

吴邪一听到秀秀也来了,便马上说好,就转身出了客厅。

五月的夜晚,花园里芳香扑人,好多花都已经开了。小花说这园子基本上是秀秀在打理的,秀秀爱花,又有一双巧手,喜欢装扮屋子。霍家人多嘴杂,她说乌烟障气的,没兴趣弄。自从小花搬出来独住后,这屋子上上下下都是秀秀一个人打理的,有些东西,连佣人也不让碰。

秀秀俨然就已经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了,那些佣人也心知肚明,叫她少奶奶是迟早的事。而以解霍两家的状况,这两人结婚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对情对利,都是再完美不过的。

吴邪想,他们自己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到处都是这已经半公开的事实,他们虽然不承认,但也很少否认。

吴邪突然想到今天早上黑瞎子对小花的情形,这平白无故地,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是个男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小花会怎么选。

看来自己又似乎做错了一件事,不该把黑瞎子叫来保护小花的。这一切,真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乱了……

吴邪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园的深处,果然传来了一些人声,仿佛秀秀正在和谁说话。难道胖子他们回来,吴邪疑惑地走了几步,拐了个弯,果然看到秀秀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两人都背对着吴邪,那是个年轻男人的背影,白色的衬衫,灰色西服裤,背影很是匀称挺拔。

吴邪皱皱眉,这背影好熟悉,当然绝不是胖子或黑瞎子。这是谁啊?

“你真是厉害,你看它活了呢,我昨天来的时候,花骨头才只有一点点,你看现在,都快开了!”是秀秀娇柔的声音。

“是啊,开出来一定很漂亮。”那男人温和地回答。

吴邪全身一震,这声音……

“小花哥哥受了伤,我真的很担心,刚刚什么心思也没有。可看到它开花了,真是太开心了!”秀秀笑着,“我之前养过好几次,全死了。要不是你告诉我,这花要晒太阳,我现在还让它在阴凉处搁着呢。书上说,是绝不能晒太阳的。”

“我以前在美国也种过,这是兰花的一种,品种很稀少,在国内几乎都没有,主要是兰花喜阴,都不敢给它晒太阳。不过,花和人一样,都是有个性的,你了解了它的脾气,知道它的喜好,就能把它养好了。到了明天上午,它就会全开了,很漂亮的。”

“是啊,等明天,都会好起来的。小花哥哥,也会好起来的。”秀秀微笑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愁容。

“你和你的小花哥哥,感情真好。”

“我们一起长大,他帮了我许多许多。尤其是奶奶去世后,如果没有他,我早就被两个哥哥赶出来了。”

“我在公司的时候,好多职员都在说,你们将来会结婚,看来是真的。”

秀秀一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了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来了?我想起来,小花哥哥应该醒了,我去看看……”

她一回头,看到了吴邪,月光下她的脸有些微红,皮肤白得犹如美玉一般。

“吴邪哥哥,你怎么没声音的?”她嗔道,“吓我一跳!”

“我早来了,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也说不上话。”

吴邪将目光慢慢地移到她旁边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的金丝边眼镜,五官清俊,笑容温暖。

他看着吴邪,没有丝毫的讶异,想是早就知道他在了,但那笑容中,却含着许多的歉意。

“吴邪。”他首先开了口,“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吧?”

吴邪淡淡一笑,却反问说:“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算好吗?”

“你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吴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秀秀想来知道他们认识,也没有很惊讶,但十分识趣地没有多嘴,反而说:“你们慢慢聊,我去做事了,吴邪哥哥,一会儿你们来吃饭。”

“好的。”吴邪点头。

秀秀朝他们笑笑,就顾自走进去了。

花园里,安静了一会儿,满园子的芳香,绕在鼻尖,很是醉人。

吴邪想起小花说有一个自己的老同学进了他的公司,之前并没有太在意,也难怪,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绝不会想到老同学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不过这次换成他先开了口:“你——你怎么样?老痒。”

老痒,这个名字一出口,让对方抬起头来,眼睛中也亮了亮,“吴邪,我很高兴,你还能这么叫我。”

“不然我怎么叫你?”吴邪笑笑,“难道你是别人吗?不过,可能你——”

“我是老痒!”解子扬忙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如假包换,那个和你一起长大,一起逃课,一起偷看女生浴室的老痒!不是物质化的老痒!”最后一句他说得尤其重。

吴邪看着他郑重的脸色,心中很是感慨,但语气却不由亲切了许多:“你的记性又恢复了?那些小时候的糗事,你怎么还记得?可别在秀秀面前提起来,有损我形象。”

解子扬马上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说呢?我形象比你好,我可不想传到公司里,会影响我桃花运的。”

“看你臭美的!”

几句下来,气氛总算轻松了些,两人找了一个地方,解子扬这才慢慢地说了近况。

“我和你分开后,回了美国。不久以后,我妈就去世了。至于寄给你的信和照片,真是抱歉,吴邪。我骗了你。”解子扬诚恳地说,“根本没有什么物质化,那青铜树棍的确可以迷惑人心,但还没能到可以把人变出来的地步。我之所以骗你,因为在那里,有一些东西能治我妈的病,但最终功亏一溃——我去美国前,就把那东西扔了,我的记忆也就渐渐恢复了。从此我绝了想头,好好地陪我妈过了最后一段日子,又顺便把口吃治好了,算是开始过上全新的生活吧。”

(老痒的话,看过就好,楼主自己也不记得原著里怎么写了,秦岭那段几乎没怎么看,所以只要记得他是为母亲治病才骗吴邪去秦岭的就好,因为这个是后面某个情节的伏笔)

吴邪点点头,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想多说。物质化这种东西太过于不可捉摸,都过了这许多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何况眼前的老痒,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影子有呼吸,还记得他们所有小时候的事情,是冒牌不来的。

“那你怎么又回国来了?怎么进小花的公司?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吴邪好奇地问。

解子扬略略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是我妈临死前才说的,原来,我和雨臣,我还是不太习惯叫他小花,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吴邪吃惊地道:“这么巧!”

“对啊,我也很惊讶,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我本来不想来投奔他,不过我妈一直希望我认祖归宗,也当顺了她老人家一个心愿。不过吴邪,你不要和别人说,因为我不想让人家用异样的目光看我。除了霍秀秀,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我当然不会说。你放心吧。”

解子扬看了一眼吴邪,多年不见,吴邪脸上的青涩味道,也已经渐渐消褪了,脸庞虽然仍然年轻,但是眉宇间,却开始有了抹不去的忧色。这次他随解连环回来,除了小花以外,所有人都没有讲,所以吴邪这里也不能讲。但吴邪一点都没有怀疑的样子,完全相信了他的话,还是原来那个天真无邪的性格。

“吴邪。”他认真地望着他,“我也帮不上忙,你凡事小心点,有时候你不害人,却总有人想着要害你。我知道你还在干老本行,还是慢慢地收手吧,太危险了。”

吴邪失笑:“你这是干什么?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不吃饭,还有伙计们要吃饭。每个人走的路不同,有些事必须要我去做,我也不能推托。我能活到今天,也是许多人的命换来的,我不能辜负他们。”

解子扬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笑笑道:“好了,进去说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听到你肚子都在叫了。”

“我一点也不饿。你以为我是你呀,小时候比赛吃饺子,为了赢一副乒乓球拍,一口气能吃下五十只,拿了球拍跑出去就狂吐!”

“你还说我呢,你三叔下斗去,把你一个人扔在我家里,塞给你十二个大咸鸭蛋,骗你说吃完后他就回来了,本想让你一餐吃一个的,你竟然一下午全吃光了,我记得你后来,一个咸鸭蛋都没有再吃过。”

吴邪不好意思地笑:“我现在也不吃,看见就反胃。”

“哈哈,你看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解子扬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用力地拍了他几下,两人就像以前一起读书的岁月一样,勾肩搭背地一起走向客厅。

吴邪随解子扬走进饭厅,发现小花也已经下楼了,正坐在餐桌边和秀秀说话。他穿着家居服,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秀秀则是皱着眉,她对整件事了解得不多,小花也没有和她细说,只是说碰到了几个仇家,秀秀担心是不是自己哥哥做的,小花揉着她头发一个劲地让她不要乱想。

看见吴邪进来,两人才停止了谈话,小花略松了口气,朝着吴邪一笑,吴邪知道给他解了围,就走过去问他怎么样,小花摇头说没事,又四处看了看,问:“胖子呢?”

一个佣人一边摆碗筷一边说:“和黑爷出去了,说是去弄什么车子。”

小花淡淡地道:“那破车都不要了,还去弄回来干什么?”

吴邪笑笑:“就算不要了,也得处理掉,里面有许多我们留下的东西呢。”

“叫个伙计就好了。”小花却说,“那两人都不靠谱,凑在一起,车子没处理好,又会生出其他事端来。”

吴邪想着他大概没看到黑瞎子心里不爽快,也不说破,说:“大概快回来了,打个电话也行。”

“打什么电话,秀秀,吃饭了,听说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秀秀却笑着说:“是啊,我听你说受了伤,很担心,给你做了许多有营养的东西。不过等等他们吧,你饿了,我给你拿点心。”

“我不饿。”小花低头玩手机。

吴邪和秀秀相视无奈地笑了笑,解子扬站起来,对着秀秀说:“有什么好点心?我倒有点饿了。”

秀秀忙站起来:“你跟我来,厨房里好多,我们一起去拿出来,给吴邪哥哥也尝尝。”

“好啊。”吴邪笑着点头。

他们进去后几分钟,吴邪就听到外面有人声,胖子的大嗓门几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爷你太不厚道了,胖爷的肚子都已经饿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还要去弄什么伤药,地方又他娘的远……”

“给你减肥不好?瘦一斤就多一个妹子青睐,你赚了!”

黑瞎子仍然一既往的笑嘻嘻地痞,他走进屋子,吴邪才发现他右手手腕竟然也绑着纱布,才知道他昨晚也受了伤,也难怪,虽然他一个人冲出包围没有问题,但还要带着小花,就难免应付不暇了。

“你手不要紧吧?被子弹打了?”吴邪问。

“不是,被棍子甩了一记,不要紧。”黑瞎子一边回答一边走到小花身边,用左手在夹克衫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盒来,“花爷,你用用这个,旗人用的,老方子了,现在北京都买不到,涂在伤口上就不痛了。”

这时候胖子已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塞进一块大蛋糕,怨声载道地说:“为了这个他娘的什么膏,我们起码走了几十个小胡同,才找到一个治跌打的老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连个‘爱死我(ISO)’都没有,花爷你用得小心点,千万别涂在脸上,万一毁容了就要瞎子负责一辈子了!”

“吃你的东西,废话这么多。”吴邪打断他,“我相信一定是好药,小花你收起来吧。”

可是没想到小花却连正眼也不瞧,仍然盯着手机,不屑地说:“这牌子我知道,用了过敏,收回去吧。”

他这话一出,让在场的人都一愣,黑瞎子笑容不变:“放心,纯中药的,不会过敏,你信我!”

小花听了他的话,终于抬了一下头,却看向他的右手手腕:“黑爷还是不要费心了,你受了伤,不如乖乖在屋子里呆着,不然传出去以为我虐待伙计,让我脸上不好看呢。”

他说完,拿起那盒药,随手就给了旁边正在摆菜的一个佣人:“给你吧,如果没用就扔了好了。”

“这……是,谢谢少爷。”那佣人不敢多说,拿了药盒退了下去。

解子扬忍不住笑:“两位爷慢点儿,你们不觉得咸吗?我放了好多盐。”

秀秀也掩着嘴:“原来你知道你放很多盐。”

“哦,原来你看到我放了很多盐,你怎么不说?”

“我等看着你出糗!”

解子扬却对着吴邪笑道:“我其实是想给吴邪吃,让他重温一下威鸭蛋的味道。”

吴邪又好气又好笑,要是以前,他肯定也要反驳几句的,但此刻,他也没心思和他们玩,却去看小花,小花恰好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和胖子抢食物的黑瞎子,清澈漂亮的眼眸仅仅闪过了一丝看不透的光芒,然后就笑了笑,低头慢慢地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他的眼睛定定的,嚼了很久,也没有咽下去。

吃完晚饭后,已经很晚了,吴邪他们在白天休息过,都不困,但秀秀明天还要上班,小花就拜托解子扬将她送回家了,之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黑瞎子和胖子两个都吃得一个劲地夸张地打饱嗝。但吴邪有留意,除了一开始抢了几个包子外,黑瞎子其实吃得并不多,只是他很闹,和胖子玩了一晚上,胖子从巴乃回来后,其实不太爱玩了,但是今晚倒也很配合,一直都没有让场面冷下去。

看来巴乃这几年来,让胖子也多了许多的人情味,他一直都是个好心人。

小花的话却很少,吃完饭后,佣人换上了四杯茶,小花就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他坐在沙发上,脸色微微有点疲态,吴邪想让他去休息会儿,他却摇了摇头,却问吴邪:“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这话一说,那边两人也安静了下来,吴邪说:“我既然来到北京,就有了长期做战的准备,陪他们慢慢玩儿吧。”

小花赞同的点点头,那边胖子就举手叫道:“先说好,花爷,我要请你帮个忙……”

“我知道了。”小花说,“你的那些旧伙计我都帮你联系过了,只能联系十几个。我明天把他们的地址给你,你自己去找他们吧。”

“多谢花儿爷,胖爷我记在心里,欠你一个人情,等我重新开了堂口,还要你多多关照。”

“没问题,小事情而已。看来胖爷将来打算在北京安家了?是为了报仇吗?”

胖子却看了一眼吴邪说:“报仇自然是要报的,不过先得把小哥的立场弄清楚,他到底站哪边的?”

“你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你又不是认识他,他什么也不会和我们说的。”吴邪郁闷地说。

这时黑瞎子突然站了起来:“你们聊,这儿闷,我出去走走。”

“你出去干什么?”吴邪喊住他,“你也和我们一起商量。”

然而他却耸耸肩:“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反正,过几天我应该会离开了。”

吴邪心说怎么也是这个脾气,讲了几句就杠上了。

却听得小花淡淡地说:“也好,你请便吧。”

黑瞎子朝他笑了笑,又朝吴邪点点头,便大步地走出去了。

等他出了门,小花就说:“我们继续吧。吴邪,你打算住在我这里还是——”

“你这里方便吗?”

“方便,这里没人来,我做事都在公司或者家里。”小花看向胖子,“胖爷暂时也住在这里吧,等你开了堂口再搬出去,这样大家商量起来也方便。”

胖子同意:“可以。万一你们两个也收到了牌,我也能出点力。”

吴邪转头问:“小花,你认为下一个死的人是谁?”

小花喝着茶,他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几个。对了,秀秀她……”

“放心吧,她身边很多人,霍家人对她还是不错的,只要她不干涉公司的事情。”

“我也觉得秀秀不太会有事。因为既然‘老爷子’不是张家人,那必然没有报仇这一说。不报仇了,就是那些道上的纠纷了,秀秀不在其中,应该只是凑了个数。”吴邪同意。

小花点了点头,拿着茶杯,眼睛向窗外瞟了瞟,才说:“我还是想快一步找到下一个死的人,只要我们比‘老爷子’快一步,就有胜算。”

吴邪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也不能瞎猜。

小花说:“齐羽,李四地,陈皮阿四,张鬼影,就他们四个中的一个了。”

吴邪苦笑:“很明显,他和小哥在一起,他们应该都是老爷子的人,不会太容易死的。”

“也不一定。黑老六不也是那边的人吗?怎么第一个死了?”

“他不比黑老六,他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光是模样就足以吓死人了,更何况,这样的人,怎么会被甘心被利用,他谁也不相信,也不会为了些利益就傻得把命也搭上。”

小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吴邪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也不再问他,转头问胖子:“胖子你怎么看?”

“你问我,天真?你别让我动脑子,我这胃一饱,上面就不听使唤了,你们的事儿太复杂,我想不来。”

“怎么会呢,我正需要你直观的想法,不然我和小花绕来绕去,越绕越复杂了。”

“这样,那依我说吧。”胖子将肥腿盘了盘,“你们是弄得太复杂了。如果那个老爷子像你们这么复杂,他什么事都不用做,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就能个十年八年的。”

小花也有了兴趣:“那怎么个简单法?如果你是老爷子,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可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是我就拿最简单的例子吧——”他转向吴邪,“天真,你和我说实话,你以前学校考试怎么保证拿好成绩?”

吴邪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用功读书呗。”

“切,书呆子!”胖子又问,“花爷你呢?”

“我读得很书很少,从小跟二爷学戏,没法回答你。”

“那你怎么学得又快又好又轻松等着让二爷夸?”

“怎么可能?学戏很辛苦,尤其是基本功,不能偷懒的。”

胖子没办法了:“跟你们没法勾通。”

“那你倒说说看你会怎么做?”吴邪没好气地问。

胖子一拍大腿:“笨啊你,作弊啊!”

说完后,看到那两人一脸鄙夷的表情,立刻严肃地道:“这不是开玩笑的,用功读书固然没错,但太累了,胜算也就一半一半。要在短时间内拿到最好的成绩,就只能作弊,如果能偷出试卷就更好了。”

“这和我们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吴邪问。

“嗨。你还不懂啊?”胖子挥挥手,“我要是老爷子,我要按牌面杀人,我一定作弊!不然我怎么保证戏演下去?”

“有道理,说下去!”

“以你跟我说的那个ABCDE的他娘的字母杀人理论,那么就说明,他的目标是最后一个,如果他要保证最后一个能轮到的话,那前面几个就必须杀得顺顺利利,不然游戏就不做下去了是不是?”

小花也点头:“是,所以——”

“所以。”吴邪笑了笑,“他一定要杀最容易的人!”

“天真你总算开窍了,那你来说,什么人是最容易的人?”

吴邪沉思着不说话,小花就回答:“身手最烂,背景最简单的普通人。”

“没错,还有呢?”

小花看向吴邪,吴邪也看向他,两人停了片刻,眼睛同时一亮。

吴邪叫了一声:“是自己人!”

“没错,就是自己人!”胖子赞许地说,“这道理最简单不过了,要顺顺利利杀人,非作弊不可,不然怎么保证能杀掉?何况你们不是说,第一死的就是自己人吗?”

小花马上摇了摇头:“那也不对,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他自己人?”

“这胖爷我就不知道了,要问你们了。”

“目前只知道那个鬼影。”吴邪说。

“你自己刚才说不可能是他的。”小花否定,“他还有利用价值,不会这么快死。”

胖子脸色一怒:“他得死在我手里,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吴邪不理他,小花问他:“其他人你觉得哪个是‘老爷子’的同伙?”

“齐羽——”吴邪又摇头,“不会是他,虽然他是个残疾人,很容易杀,但你说他是‘老爷子’的同伙,我不太相信,他不像坏人。”

胖子突然问:“你们的说那个齐羽,是不是以前在海底墓考古队的之一?”

“是啊,怎么了?”

“肯定不是他!”胖子说,“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你看看你三叔,小哥,大姐头就知道了,哪一个是好惹的?天真,你不要被外表唬了。”

吴邪没话说了,小花就说:“这样说来,李四地也不可能了?”

“可他看上去很老实,也不能说考古队里没老实人。”吴邪苦恼地说。

胖子又问:“还剩谁?”

“阿皮阿四。”小花说。

胖子马上就喊道:“一定是他!”

“为什么?”

“你们想想,没有比这老家伙更附合死的条件了。首先他不是个好人,很容易被拉入伙,其次他老得随时会闭眼,路都不会走了,这种人死了,谁会注意呢?”

“可你不是说他是流氓中的航空母靓吗?他虽然老了,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他的亏。”吴邪摇头,“他肯轻易地被老爷子卖命吗?倚老卖老还差不多。”

“那……那……”胖子支吾了半天,强辩道,“说不定他有什么把握落在老爷子手里,不得不为他做事。”

“以你这么说,谁都有可能了,谁都能被抓把柄的。”

胖子一摊手:“那胖爷没办法了,帮不了你们。这一绕,又绕回来了,你们自己解决好了,我还是吃我的东西……”

“吴邪。”小花却仍然是沉吟着,“我倒觉得胖子说得很道理,目前来看,其他人不管是强是弱,都正值壮年,要杀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有陈皮阿四,最重要的是,他死了,比其他人更容易伪装。他太老了!他完全可以造成自然死亡的。要知道,在这北京城,如果一连莫名死好些人,再加上盗墓的背景,总会引起注意的,所以还是必须得把时间拉长,像陈此阿四这种人死在路边,敬方连查都不会去查的。”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吴邪叹气,“大概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小花却无奈地说:“可是我们目前去哪里找这个老家伙?就算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他,也没办法站在他旁边看着到底谁杀了他。”

谁知道吴邪却猛地抬头,满脸发光:“如果真的是陈皮阿四,我有一个办法找到他!”

“什么办法?”小花莫名其妙。

吴邪忙去看胖子,胖子也神情古怪看着他:“你不会是想把大姐头弄到这里来吧?她是个疯子!”

“我管她疯不疯呢,虎毒不伤子,我相信,陈皮阿四不会不疼女儿的。”

胖子不说话了,但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独自咕哝着,旁边的小花已经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怎么回事?陈皮阿四的女儿,难道是那个——”

“陈文锦!”吴邪用力点头,“就是她,她在我那里,有了她,或许我们可以把陈皮阿四引出来!”

第二十章 心愿

吴邪当晚就打了电话给王盟,让他次日带着陈文锦来北京。此时已经夜深了,胖子早就在客厅里睡着了,呼噜震天响。吴邪又拧又踢地把他弄醒,和他一起向小花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

佣人将客厅的东西收拾好,想扶小花回房,小花却摆摆手,让他们都去休息,自己还要再坐一会儿。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灯光是淡紫色的,柔和而朦胧,小花仍然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抿着茶水,偶然,他会看一下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客厅的落地窗直通向花园,花园里晚上一般都开着照明灯,此刻也不例外,所以他可以看到葡萄架下,有个人很悠然地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再次看了看表,终于还是慢慢站了起来,吃力地走到了落地窗前,打开了门,斜倚在廊柱下。

“你打算喂蚊子喂到天亮吗?”他手臂环胸,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躺椅上的黑瞎子似乎早就看到他出来,也不意外,头轻轻一转,向他展示了一个招牌笑容,“我在看星星呢。”

“我园子里,从来都没有星星。”

“是啊,真可惜,这么好的花草,却没有星星。”黑瞎子笑叹了口气,“不过夜空也挺美的,要不要来看看?”

小花并没有过去:“我没心情。”

黑瞎子也不坚持,问了一句:“你们商量出下一个谁拿到牌了吗?”

“不管是谁拿到,总有一天会轮到我的。”

“花爷何必这么悲观呢?”黑瞎子温柔地说,“应该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还没轮到你,就把对方给逮住了。”

小花没有回答,他抬起头,黑沉沉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许久以后,他开了口,“你走吧。”

黑瞎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把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我这里留不下你。”小花继续说,“我也雇不起你。”

黑瞎子看着他,这回他没笑,很严肃,“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的朋友,都停留在小的时候,长大以后,我就没有朋友。”小花冷淡地说,“对我来说,除了吴邪和秀秀,任何朋友都不可以信任,这是我的生存规则,不然我早死了。”

黑瞎子神色一黯,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

小花继续说:“所以对我来说,你不过就是我雇的一个人而已,连我的伙计都比不上,因为你只是临时性的。”

黑瞎子怔了怔,苦笑道:“花爷说这话,未免太无情了,好歹,我们也生死与共过。”

小花却机械化地一笑:“与我生死与共的多了去了,以前下斗,后来在商场上,多少人和我一起打拼过,你并不算什么。何况,我想对你来说,我也不算什么,黑爷你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们不过认识几天而已,根本谈不上做朋友的话。”

黑瞎子也惘然地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反正这一次,我们合作很愉快,但愿下次还有机会。”小花转过身,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往昔的婉转,“还有,别老在花园里躺着,露水重,着了凉我可不另算医院费。”

他走上台阶,才听到身后的人的回答,那语气,也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你把钱打到我卡里就行了。”

“可以,再见。”小花咬了咬牙,努力让伤痛的身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稳稳地走进了屋子里。

北京郊外,一间凌乱破旧的小平屋子里,张起灵将一块面包撕下塞进嘴里,同时喝了一大口水。他的头微仰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天花板上,半天都没有改变姿势,这是他的习惯,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在发呆,但事实上,他只是在思考而已。

他的记性不是很好,有一些久远的事情,需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不过幸好他失忆的频率不是很大,更幸运的是,认识吴邪以后,他没有真正失忆过。即使是从陨玉中落下有过短暂的失忆,但后来经过吴邪的努力,还是让他记起来了。

所以现在他记忆中最清晰最深刻的部分,就是吴邪。

这让他心慰,好像一直以来长久活在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觉,减少了许多。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可以去想,去找的。虽然此刻的他,还不能回到吴邪身边。

只是他仍然需要思考,而且他发现,而今的这件事,与以往的都不同。无论是以往的任何盗墓活动,还是考古队的诡异经历,他都身处其中,所以对整个布局了解很多,可是这次,他却完全一无所知。

地上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呻吟,他淡淡地将目光扫过去,只见张鬼影佝偻着身子,痛苦地蠕动了几下。张起灵将他的手上的关节拧开后,一直都没给他上臼,所以他的双手基本上就是废的,已经两天了,张起灵除了给他一些水以外,几乎都没有让他好受过。

张鬼影也是一个十分硬气的人,这两天硬是一声不吭,也不求饶,可是现在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他皮肤没有上药膏,也开始溃烂,屋子里散发着一鼓极为难闻的气氛。

“你……你快放了我!”他抬起头,哑着嗓音恨恨地说,“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功夫陪你在这里耗。”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这个张鬼影,虽然看上去很可怕很厉害,但离开了现代化武器或者巴乃中的猞猁队,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他本身就身体残疾,不靠着外面东西做铺助,要弄死他像捏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既然不敢杀我,就放了我!”张鬼影再次开口,“不然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后悔都不来不及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张起灵终于也回答了,就像看着一个小丑。

“老……老爷子知道你把我弄死了,有你受的……”

张起灵转过头,仍然抬头看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那又怎么样?”

“姓张的!”张鬼影在地上恨恨地说,“别装蒜了,你早已不是以前的张起灵了!你连我也不如,你就是老爷子的一个傀儡!你还是乖乖把我放了,我还要去杀陈皮阿四,计划是不能改变的!”

张起灵仍然不为所动,他仍然淡淡地说:“你如果不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不会放了你。我早和你说过,我有许多办法让你活下去,我也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呵呵,你以为我傻子?我要是告诉了你,我还有活路吗?你的那些朋友拿到红桃A,是迟早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止老爷子的计划。你还是乖乖配合,或许会活得长一点。”

张起灵干脆闭上了嘴巴,拿起水喝一大口。

张鬼影看着他,冒烟的喉咙早就吞不下口水,他奋力地试图挪动身体,但徒劳无功,不由得嘶吼着:“你到底放不放我?你不要后悔!”

“你以为我怕死吗?”张起灵鄙夷地问。

“我知道你不怕死!这世上也没人能弄死你!可是——”张鬼影有丝幸灾乐祸地说,“你自己也说,这世上有许多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和我耗下去,我不用等太久,你就会偿到滋味,因为只有我能——”

“你话太多了。”张起灵打断了他,“如果你还很有力气的话,我可以明天再给你吃东西。对了,还有你手上的关节,如果不尽快上臼,时间长了,可能永远都上不了了。”

张鬼影气得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咒骂声,他涵养再好,也终于被激怒了:“好!我们就耗下去,反正我都这个样子了,也不在乎废一双手!可如果我没有按时杀了陈皮阿四,老爷子找上门来,你别怪我!”

“我巴不得他找上门来。”张起灵平静地说,“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再和你们玩下去了。”

叩叩,屋外,突然传来了几下谨慎的敲门声。

张起灵一下子住了声,他看看表,此时是晚上八点,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这时候会有谁来?难不成真的老爷子?有这么快吗?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张鬼影,张鬼影看不出表情,所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也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门口的举动,应该不知道是谁。

不过他马上变得高兴了:“姓张的,救我的人来了。”

张起灵并不回答,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门后面。这门是很普通的木门,对方如果要硬闯,是怎么也拦不住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子弹打中的右手,虽然子弹取出来了,但才这么点时间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所以自己的力量也稍稍打了折扣。

但他连半秒钟也没有犹豫,就立刻闪身到了门背后,然后用左手放在把门上,慢慢打了开来。

屋内的电灯光是在门的另一边,所以张起灵几乎是完全站在阴影处,而打开门时,他就能清楚地看到来人是谁。

门外,只有一个人!一个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动都要靠着拐仗行动的老人。竟然是陈皮阿四!

张起灵微微蹙眉,他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出声,他此时完全融在黑暗中,所以陈皮阿四并没有看到他。

地上的张鬼影也看清了来人,发出了几声失望的笑声:“原来猎物自动找上门来了,也好,省得我跑一趟。”

陈皮阿四看到他用这么狼狈地姿势倒地上,皱纹遍布的脸上,却仍然是木然的表情,仿佛一点也不惊讶,他慢慢地走了进来,像一个毫无攻击力的老人一样,但是张鬼影还是隐隐戒备,谁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装出来的。

只见陈皮阿四走进屋后,门自然地合上,他的背就对向了门后的张起灵,他却并没有看到,只是咳了两声问道:“小哥呢?”

张鬼影反问:“你找他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是要死的人了吗?”

“我知道。”陈皮阿四瞥了瞥他,“不过现在看来,你比我死得要快。”

张鬼影不怒反笑:“按计划,你还有一天的时间,你可以动用你所有的财力逃走,说不定能够逃得掉。”

“我不逃,我就想找小哥。”陈皮阿四握紧了拐仗,“他不是向来和你一起行动的吗?”

张鬼影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麻烦你和老爷子带句话,让他悠着点,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我这个过来人劝他早点收手,不然,什么都得不到了!”

张鬼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说为什么人死之前,总要说几句死鸭子嘴硬的话?四阿公,可惜啊,你大概永远见不到胜利那一天了。”

“既然小哥不在这里,我就走了。”陈皮阿四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就想走。

黑暗中张起灵走了出来:“我在。”

陈皮阿四脸上一阵惊喜:“小哥!”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地上的张鬼影,才说:“我可以安排你走,一天时间足够了。”

陈皮阿四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就算逃出去了又怎么样,也没几天好折腾了,现在活着和死也差不多。”

张起灵走到桌边,拖过一张椅子到他旁边:“坐下说吧。”

陈皮阿四似乎有些激动,不可置信地坐了下来:“那个……谢谢了……”

“你好歹救过我一命。”张起灵淡然地说,“你现在对我并没有威胁。”

(原著中陈皮阿四曾经救过失忆的小哥一次,当时小哥叫阿坤,与本文故事无关,知道就行。)

陈皮阿四点点头:“我知道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死之前,我也只能来找你了。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张起灵不再说话,他又看着地上的张鬼影,知道他正在竖着耳朵听,便又看了一眼陈皮阿四,用眼神询问要不要把他的耳朵塞起来,陈皮阿四却摇了摇头:“没事,让他听到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说着,从口袋里颤颤拿出一张折成四折的报纸,报纸应该是新的,但却被揉得很皱了,想是看了无数遍。只见他用食指指着其中一个篇幅比较大的报道,对张起灵说:“小哥先看看这个。”

张起灵接过来,飞速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广告,确切地说是个寻人广告。一般寻人广告都很小,而且登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可是这则很大,几乎占了大半篇幅,但却只写了很简单的几行字:“速寻陈姓男子,约百岁。你女儿现已找到,但身患奇病,且神志不清。若陈老先生见到此报请速联系,电话13XXXXXXXX,吴先生。

张起灵的眼睛在电话上停了半秒,他立刻就看出这是吴邪的电话。

虽然他很想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文锦就算从陨玉里出来,可是没有另一个吴邪在下面等她,她很难从蛇涩里出来,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问:“你确定这是文锦?”

“我不确定,但我确定这号码是吴邪的。”

张起灵点了点头:“他们在找你。”

陈皮阿四也看了一眼地上的张鬼影,又说:“小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费心去逃跑,我就想见一见我女儿。不管是真是假,我就是想见一见,她是我嫡嫡亲的女儿!”最后一句话陈皮阿四说得有点颤抖,混烛的眼睛也湿润了。

张起灵不再多说,只是道:“我没电话,要去外面打。”

“我有。”陈皮阿四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旧手机。

张起灵接过刚想打,陈皮阿四又说:“对了,不用另约地点,这里就行。”他见张起灵似乎要反对,忙又指着地上的张鬼影说,“这个人狡猾得很,不能把他扔在这里,我只是和女儿见个面,让他瞧瞧也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张起灵点头,已经按下了号码,吴邪的手机他太熟悉了,虽然一次也没打过,但早就烂熟于胸,所以很快就按好了号码,按了接通键。

把手机放到耳边时,他的心跳有点快。

手机只响了一声,就立刻通了,想是吴邪一直都拿着手机等着。

“喂?”是吴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哪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吴邪。”

“……小哥?”吴邪的声音一下子就变调了。

“陈皮阿四在我这里,你把陈文锦带来让他们见一面。”他想了想又补充,“我把地址告诉你。”

吴邪那边似乎也在吸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知道了。需要我们多找些人来吗?”

“随便。”

“好,我们马上来!”

他挂下电话,回头看着陈皮阿四:“他们马上就来。”

陈皮阿四点了点头,脸上闪出一点笑意,这笑容并没有以往那种诡异奸诈的感觉,反而是显得很从容,就像已经准备了做好任何最坏的打算。

张起灵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小花家的客厅坐满了人。王盟在下午就将陈文锦送了过来,她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只会傻笑,不过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娇艳如少女的脸庞让小花也忡怔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尸化?”小花闻着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味,“好像香水味。”

吴邪点点头,说:“头发也长得很快。”

“不快啊。”胖子坐在陈文锦身边,又毛手毛脚地去摸她齐腰的光滑乌黑的长发:“走的那天她也这么长的。”

“才两三天,不可能这么快看得出来的。”吴邪说。

陈文锦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谈话,她正低头吃着小花家精致的点头。当胖子的狼爪快碰到她头发的一瞬间,她突然一甩头,用脑袋狠狠地撞了一记胖子的下巴。

“哎唷。”胖子忙用手护住下巴:“大姐头劲儿可真大。”

只见陈文锦鼓着腮帮子狠狠地瞪着他,然后用两只手抓起两块蛋糕就站了起来,飞快跑到了吴邪旁边,爬上沙发,将身体躲到他的身后,又偷偷地探出半张脸一边吃一边警备地盯着胖子。

“你别玩她了,她又不是玩具,也是有尊严的。”吴邪责备着,“都可以做人家爷爷了,检点一点好不好?”

胖子抗议:“天真你就一外貌协会的!她不过是表面上年轻了点,实际年龄和胖爷差不多好不好?她一个疯子,懂什么尊严。”

吴邪沉下脸:“你少疯子疯子的!说不定她听得懂呢,就算听不懂,也太不礼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文锦真听懂了,她突然又跳下沙发,走到胖子面前,呸地对着他的脸就吐了一口口水,又转身跑到吴邪身后躲起来。

胖子也没有防倒,竟然被他吐到,忙用纸巾擦脸,骂道:“他娘的大姐头你悠着点,就你这身手这速度,三四个大男人都不如你的,少装疯卖傻了。”

“活该!”吴邪摇摇头,又转头去看一直都不说话的王盟,见他的神情却并不轻松,似乎正在发呆,“王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意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老板。他们都很安份。”王盟一边回答一边担忧地问,“老板,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危险了?”

“没有,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吴邪。”小花手上拿着一份报纸,“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我们就这么守株待兔吗?陈皮阿四那么老了,万一他不看报纸不上网,我们也是白搭了。”

“你都说他那么老了,肯定还有其他人照顾他的,上次不是有个看护陪着他吗?反正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不然你有什么办法?”

小花耸耸肩,他把目光移到吴邪身后吃得满脸都是奶油的陈文锦,突然问王盟:“她在杭州也是这副样子吗?”

“不是,那边有医生,有定她的作息。”王盟回答。

小花哦了一声,又笑着道:“这样吃非胖死不可。”

胖子却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花儿爷难道没留意吗?姑娘家吃东西就是斯文,疯子也是一样,大姐头来了快一个小时了,一块蛋糕都没吃完。”

当车子开到目的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吴邪突然郁闷地发现,这次闷油瓶回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晚上,跟见鬼似的。

小花的人早就到了,这次他叫了十二个年轻人,一看就知道个个是格斗好手。这批人还是小花新培养出来的伙计,因为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一直是他的秘密部队,也正因为如此,他很少把这些人带在身边,所以才会着了霍家的道。

原本他们以为会看到许多老外,至少明的暗的总该有些伏笔。但一到目的地,不由得大失所望。在这僻远的北京郊外,仅仅只有三三两两几幢破旧的瓦房,四周情形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伏兵。

但小花还是很谨慎地让众人小心,他把八个人安排在门外,隐伏在各个出口,注意外面的动向,另外四个则贴身保护,其中两个同时负责盯紧胖子。

吴邪见这阵仗,也觉得似乎没有黑瞎子什么事了。但这次小花把黑瞎子就这么打发走,他总认为并非是‘不需要他保护’这么简单,他觉得,他似乎有点理解小花这么做的内在含义。

当然此时,吴邪也无暇顾及这些,他看着眼前这幢残破不堪的旧平房,光想象也知道里面有多简陋,心里不由得直骂娘,闷油瓶也真是的,又不是没有钱,每次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受这种罪。

“吴邪。”小花喊他,“你去敲门。”

吴邪刚想说为什么要我去,但一见小花和胖子的眼神,就抗议不出来了,很明显,闷油瓶打来的电话,小花不熟,胖子太冲动,也只能让他去敲门了。谁让他们之间,好像总算有点“交情”呢。

因此,吴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手放在木门上,轻轻地叩了几记。

门很快就无声地开了,果然是张起灵来开的门。两人视线一触,互相静了几秒钟,才各种把目光转了开去。

张起灵马上就看到了吴邪身后神情木讷的陈文锦,眼中也闪过一丝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而又看向吴邪:“你们人太多,屋子里站不下。”还未等吴邪话说,他马上又说:“里面就我一个有行动能力,你们要是相信我,就把那四个人撤了。”

吴邪就看向小花,小花点头,对那四人使了个眼色,又对着吴邪耳语道:“喂,你家那位不肯让我带人,我也没办法,到时候胖子出什么事,我可拦不住。”

吴邪低声道:“没事,小哥能控制住。”

然后他就抬头,看到张起灵也正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仍然不说什么,把门打开,进了屋子。

吴邪第一个走了进去。

果然是个很小的房间,大概二三十平方米,右边的角落,有一个人影躺着,一股强烈的难闻气息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他当然不会陌生,正是张鬼影。

不过现在张鬼影看样子离鬼也差不多了,他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吴邪转看向张起灵,张起灵回了他一个眼神,吴邪心中叹气,心说你也不用真这么狠吧。

而在屋子的中间,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老得不成样子的陈皮阿四。

此时小花和胖子也已经一左一右地拉着陈文锦走了进来。胖子向来爱说话,但刚刚却一声不吭,他挤进屋子后,看到张起灵右手绑着的绷带,干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开口道:“小哥,你的伤……”

“没事。”张起灵打断了他。

胖子还想说什么,但也看到了地上的张鬼影,视线就立刻被吸引过去,勉强控制着没有过去,但那眼中就只盯着地面,不去管其他的事了。他的右手已经伸进了裤袋里,裤子的口袋凸现出一把枪的形状。

张起灵低声喝了一句:“别乱来!”

胖子听到了,眼神收了些,但右手始终没有伸出来。

此时吴邪倒并不担心,反正闷油瓶在,胖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做不了什么事,因此他只是看着陈皮阿四,却见陈皮阿四从他们一进门,就看向了被带进来的陈文锦,他的眼神似乎闪着一丝异样的光。

“四阿公。”吴邪开口道,“我把你女儿带来了。”他说着,便将陈文锦拉了过来,拉到了陈皮阿四的面前。

陈皮阿四没有回答,他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妙龄的美丽女人,嘴唇微微抖擞,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的右手用力地按着拐仗的扶手,整个上身微微向前倾,似乎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而陈文锦,则略抬起了头,用茫然的大眼睛回视着他,嘴角一弯,现出一丝痴笑。

空气中,飘满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和张鬼影的臭味,混成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味道。

只见陈皮阿四终于慢慢地,吃力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比上次看到更老了些,而且吴邪觉得,他的老似乎并不完全是一种生理上的苍老,在他鸡皮般的皮肤上,有着死灰般的颜色,骨瘦如材的身体似乎吹一口气就会倒,那整个人几乎都没什么血色了。就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难道是绝症?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吴邪也不由得感慨,这样的人,就算不杀他,他自己也很快就会死的。

他忍不住地上前扶了一把:“你别急,慢慢来。”

然而小花终究比他要理智,就在陈皮阿四伸出左手想要去碰陈文锦时,小花却突然一把把陈文锦拉了开去,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

陈皮阿四一愣,迟疑地将目光看向小花,小花微微地一笑:“四阿公,既然我们把你女儿带来了,自然会让你们见面。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请四阿公能够配合一下。”

陈皮阿四倒也不意外,微微冷笑:“说吧。”

“她是你女儿,在我们这儿也没意思,今天过后,你可以把她带走,享受天伦之乐。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们,‘老爷子’是谁?”

陈皮阿四将左手也缩了回去,扶住拐杖,哑声回答:“我不知道。”

小花笑容不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脚。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交情,现在他要制你于死地,你还不说出来,就是愚蠢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他是谁,我可以把你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和女儿安享晚年。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小九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不相信就算了。”陈皮阿四冷哼一声,“我要是知道他是谁,以我的脾气,就算一脚踏进棺材了,也一定让他陪葬!”

小花一怔,吴邪在一边说:“那你至少给我们一点线索,难道你真的希望他一个个杀下去?”

“他杀不杀下去,关我什么事?”陈皮阿四反问,又道,“小九爷,小三爷,你们正值好年华,加上一个小哥,你们怕什么?”

“我不怕,但我喜欢堂堂正正地对决,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小花咄咄逼人,“你们都是他的人,竟然不知道他是谁,你们都是傻子吗?还是我们当傻子?张起灵,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控制你,四阿公,你天不怕地不怕,却甘心受死,还有地上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你们就甘心成为别人的工具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陈皮阿四不再理会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陈文锦,问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就不能见我女儿了?”

小花一时回答不出,他看向吴邪,吴邪却看向张起灵,张起灵此时倒没有看他,他的眼睛,意外地在看着陈文锦。

然后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陈文锦的旁边。闭上眼睛,微微闻了一下,又睁开,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转向吴邪:“你怎么找到她的?”

吴邪简短地将机场偶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对着陈皮阿四说:“你认仔细了,她是你女儿吗?”

陈皮阿四又颤微微地探过身来,小花此时也不好阻止,只好不甘愿地让开了身子,只见陈皮阿四伸出左手,吃力地伸过去,握住了陈文锦垂落的右手。

陈文锦一直都一言不发,痴痴呆呆的,现在右手一下子被抓住,她似乎也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很不喜欢被别人碰的人,但就在她有所动作时,张起灵突然飞快地伸出手按住了她右边的肩膀。

“别动!”他冷冷地说。他的力道有点大,陈文锦吃痛,却不能动弹,只好眼泪汪汪地发出无助地呜呜的声音。

胖子大概发现地上的张鬼影没法逃脱时,也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恰好见到这一幕,就叫了起来:“小哥你真不懂怜香惜玉,你不见大姐头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吗?你不能这么对待智障人士!”

吴邪捅了他一下:“别吵了。”

只见陈皮阿四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陈文锦的右手,他灰褐色如树皮般的手背衬着陈文锦莹白如玉的嫩手,实在是一种强烈的反差。

陈皮阿四嘴唇动了动,半天,终于喊出了两个字:“孩子!”

这一声孩子,喊得并不响,声音颤抖,似乎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感情,吴邪不由得鼻子一酸,只见陈文锦像是也被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神,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望着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低着头,轻轻地把她右手的袖子卷起,只见在小臂接近关节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红色印记,衬着白嫩的肌肤,很是明显。

陈皮阿四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重新把她的袖子卷了向来,然后抬起头,亲切地哽咽地说了一句:“胎记还在,是小时候的模样。”

这一句话说出,无疑就说明她就是陈文锦。张起灵皱了一下眉,胖子也不再吭声,吴邪倒有点高兴,也有点感动,他轻声地对着陈文锦说了一句:“文锦姨,他是你的父亲,你还认识吗?”

陈文锦仍然低垂着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她长长的睫毛覆在了眼皮之上,还闪着晶莹的泪光,是刚才因为疼痛而留下的。但此时她已经不哭了,因为陈皮阿四佝偻着身子,所以比她矮一些,也不知道她是在看着陈皮阿四,还是仅仅是在发呆。

陈皮阿四仍然握着她的手,又唤了一声:“孩子,你抬眼看看我,你认识我吗?”陈文锦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陈皮阿四长长叹了口气,苦苦一笑,“不过,我能见到你,已经满足了。我知道,你——是你!你是我要见的人!”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去抚陈文锦的脸,但只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大概有点不敢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慈祥:“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不能陪着你,是我不好。”他停了停,转而看了一眼吴邪,又说,“这位吴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害你。你记住了,只有他,才不会害你!”

吴邪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但不便插嘴,只见陈皮阿四又轻轻地摩挲着陈文锦的手,低声地,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虽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娘,她要是知道你长得这么像她……你和你娘长得真像,真像……听我的话,孩子……别委屈自己,别被人骗了……”

他说不下去了,用力地捏了一下陈文锦的手,然后,终于慢慢放了开去。

吴邪见他眼泪鼻涕已经满脸都是,心中一酸,看着陈文锦似乎也微微抬起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陈皮阿四,乌黑漂亮的眸子,清澈异常。

但陈皮阿四却已经不再看她,他胡乱地抹了一下脸,吃力地转过身,面向了吴邪,突然,扑通地一声跪了下去。

吴邪吓了一大跳,刚想去扶他,却见他已经磕下了头:“小三爷,我陈皮阿四这一辈子没求过别人,我以为我也不会去求人!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对你也不好,但是请看在我一把年纪只有这丫头的份上,请你务必好好地照顾她!我这儿给你磕头道歉了!请你原谅我吧!”

吴邪急得忙蹲下来,使劲地扶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跪下去:“四阿公……,这,你比我辈份大,你不要跪我!文锦阿姨是我三叔的女朋友,要不是发生那么多事,她就是我三婶,是我的长辈!现在她这个样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起来,不要这样!”

陈皮阿四听他这么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却将身子微微转向旁边的张起灵,也使劲地弯了一下腰,“小哥,也请你……”

张起灵一直都在看着陈文锦,这才将目光转过来,简短地说:“你放心吧。”

“谢谢小哥。”陈皮阿四吸了一下鼻子,低下了头,仍然是跪着,不再说话。吴邪想把他扶起来,扶到陈文锦旁边去,却突然觉得胳膊一沉,陈皮阿四整个上身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吴邪一惊,直觉不好,张起灵也立刻蹲了下来,飞快地将陈皮阿四扶正,抬起他的头,却见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珠定住,瞳孔已扩散,一丝黑血沿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吴邪呆住了,扶着这具尚有温度的干瘦的身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小花原本站着插不上嘴,见此情景也大惊失色,挤进来用手指按住陈皮阿四的颈部的大动脉,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脉动。

很少说脏话的他,终于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我X,竟然是自杀!”

这说明,所有的一切都白废了,那个幕后人连影子也没有见过,陈皮阿四就这么死了!他们都前功尽弃了!

小花懊恼得只觉得喉咙口堵得慌,但此时此刻,又不是发脾气的好时候,只好气愤地忽地站了起来,起身时,带动陈皮阿四的衣服,于是一张崭新鲜艳的红桃A就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掉落到了地上。

这张牌让众人都一愣,继而小花苦笑着摇头,靠在了门边,吴邪闭了闭眼睛,张起灵默然地看着他,轻轻把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此时,胖子也走了过来,他拉过陈文锦,走到陈皮阿四的尸体面前。

“大姐头。”他轻声说,“和你爹说声再见。”陈文锦不说话,低垂着头,玩着衣角。

胖子见她不动,就手上用力,想把她强按下去。谁知道他刚一发力,陈文锦突然“嗷”地发出一声闷叫,一低头,就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胖子不防,痛叫一声,一把推开她,使劲地甩着手。

“你他娘的是狼狗啊,动不动就咬人!”他骂着。

陈文锦通红着眼睛,大口喘着气,愤怒地盯着胖子,上身微倾,一副还要再来一口的样子。

吴邪气得喊:“胖子,叫你不要去惹她,你又忘了是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

胖子捂着被咬肿了的手背,骂骂咧咧地说:“现在是她无缘无故地咬我,天真,你不要是非不分!胖爷让她和亲爹告别,哪里又做错了?”

吴邪头疼欲裂,没有理他,小花也沉默不语,陈文锦仍然一副备战状态,胖子也只好自认倒霉,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然后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张鬼影。

张起灵注意着他,也随之起身。

胖子本来就一肚子火,见到张鬼影更是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枪,对准了地上的人,“他娘的胖爷今天就毙了你!”

“住手!”张起灵喝道,伸手去夺他手中的枪,但这次胖子已有了防备,又在盛怒之下,猛地一个灵活转身,避开了张起灵的手,迅速地退到门边,枪口仍然指着地上的张鬼影。

“小哥这次你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他叫道,“这个人我想杀很久了,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张起灵厉声道:“他还有用!要留着!”

“有个屁用?”胖子叫嚣道,“他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这种人多留一天,就多祸害一天!我是为民除害,小哥你要还是好兄弟的话,就别阻止我!”

“陈皮阿四已经死了,你们的线索又断了!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是唯一知道老爷子是谁的人!”

“那又怎么样?”

“你不管吴邪的死活了吗?吴邪难道就不是你朋友?现在死了两个了,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胖子一愣,但马上又以通红着眼睛,直着脖子喊道:“他娘的谁管谁要杀谁,阿贵全家四条人命,难道就不用管了吗?”

张起灵不再和他申辩,立刻向前跨了一大步,谁知道胖子突然又大喊一声:“你别过来!过来我连你一起杀!”

吴邪本来在旁边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们,此时终于也吼了一声:“胖子,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们有你们的大事要做,什么老九门小九门,谁对谁错我不管!但这个人,我必须要杀!”他用枪对着张鬼影,眼眸如燃烧了的寒火,一字一顿地道,“阿贵不是老九门的人!他女儿女婿都是普通人!他外孙女才只有四岁!他们对你会有什么威胁,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张鬼影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被胖子用枪指着,却仍然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很有耐心地等着胖子骂完,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以为——是我杀了阿贵全家吗?”

他的声音不响,一如既往的难听,胖子哪里会去理他,叫道:“不是你是谁?你杀了云彩,又杀阿贵全家!我找了你五年!忍了你五年!这一次我绝不放过你!”

张鬼影却根本不理会他,将头转了转,转向了张起灵,“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个张起灵,阿贵家的火,到底是谁放的?”

他这话让所有在场人都一愣,但是胖子反应很快:“不可能!小哥当时把我引开,他不会去放火,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也想个好点的办法!”

“是吗?”张鬼影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张起灵,是这样的吗?你把他引开,没有去放火吗?那么阿贵家的火,又是谁放的?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张起灵没有作声,胖子已经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好,你不死心是吧?小哥,你来说,到底是谁放的?”

吴邪下意识地去看张起灵,他的呼吸有点屏住,尽管知道这是张鬼影的拖延之法,但还是有点莫名的心惊。

却见张起灵仍然是不说话,胖子看着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开始脸上渐渐有了怀疑之色。

“小哥,你为什么不回答?”

而地上的张鬼影也慢悠悠地跟了一句:“张起灵,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怕你的朋友知道你是一个杀人犯吗?”

张起灵看着胖子,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我放的火。”他回答着,说,“把你引开后,我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回村子里放火!”

这个答案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只见胖子脸色煞青,那握枪的手止不住地微微抖动了起来。

“小……小哥,你再说一遍!这火,是你放的?”

“是。”

“那阿贵全家,也是你杀的吗?”

张起灵瞟了一眼地上的张鬼影,过了片刻才回答:“是。”

“啊!”胖子突然怒吼了一声,调转枪口,一下子就对准了他的胸膛。

吴邪大惊失色,本能地一跃而起,拦在了两人中间,面对着胖子大喊一声:“你发什么疯?!”

“天真走开!”比起刚才面对张鬼影的激动,此时的胖子却像是已经冷静下来,庞大的身躯稳稳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枪也仍然笔直地举着,“这不关你的事!”

“这就关我的事!你们俩个的是,就是我的事!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用枪呢?”吴邪气愤地转过头,冲着张起灵也一阵大吼,“还有你,你多解释几句会死吗?当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为什么要放火?你详详细细地给我说清楚!”

“让我来说吧。”张鬼影竟然还发出了几声笑声,“人,是我要杀的!因为我要出山,我肯定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不过呢,你们的这位张起灵,却说由他去杀。他这么积极,我当然要给他这个机会罗!反正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当天晚上我早就出了巴乃村,在村子里的,就只剩下他了!后来我又转而去查过,可惜,只烧了四个人,让你这个死胖子给跑了!喂,姓张的,你果然还是开后门了,没杀干净啊!”

他这翻话说下来,更加惹得胖子怒不可遏,抬头痛心地问了一句:“小哥,他说得都是真的?”

“是。”

这一声“是”字回答下来,胖子已经完全地失去理智了,他抬起头,卡嗒一声,将子弹上了膛。

吴邪死死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用身体横在他们中间:“你有本事,你就开枪吧!”

“天真,你不必用苦肉计,我不吃你这一套!”胖子的声音空洞而冷漠,“就算你替他挡住了一枪,我还是会杀他的!我对着阿贵全家尸体发过誓,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没有杀过人吗?你……”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稳稳地响在他身后,“你走开。”

“我不走开!”

张起灵转向小花:“把吴邪拉开。”

小花点了点头,走到了他们旁边。

吴邪怒视地说:“小花这事你别管!我们三个人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今天要是胖子真打死了小哥,我他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而小花却不理会他,仍然拽住了他的胳膊,而张起灵也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吴邪的力量哪里比得上他们,一下子就身不由已拉了开去。

“小花!难道你真的眼睁睁地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小花却将他一扯,在他耳边飞速地说了一句话。吴邪整个人就像突然被点了穴似的,猛地就转头去看向胖子。

只见胖子背对着门口,仍然是盯着张起灵,他的手枪也正对着张起灵的胸膛。屋子很小,就算张起灵有三头六臂,要避开这么近距离的枪,是也几乎不可能的。

胖子只要扣动板机,那子弹就会没入他的胸口里。

但张起灵仍然一动不动,一点要躲的意思也没有。

胖子咬紧牙关,食指僵直:“小哥,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杀你!但你这次,你做得实在太过了!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救他们的!那个老爷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可以连人都杀!”

“我不是已经救了你吗?至于他们……我回去放汽油的时候,阿贵正坐在楼上抽烟,我以为他还醒着,可以逃出去,但没有想到,他竟然没能逃出去。”

胖子听了一愣,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猛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随着那人影眨眼间的扬手一击,击中了胖子的后颈处,胖子立刻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那人影也从他身后施施然地走了出来,黑色牛仔裤,黑夹茄,以及黑色的墨镜。

只见他殚了殚手,笑嘻嘻地说:“好激烈的画面,真想看下去啊,可惜了。哑巴,如果那枪真的打过来,你躲不躲得过?到时候一定很精彩!”

吴邪在一边大口喘着气,几乎虚脱:“精彩你个头,吓得我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小花你是不是早就看到瞎子进来了,亏你们都这么淡定,我他娘的怎么就没看到?”

小花撇撇嘴:“你能看到?你当时都恨不得替别人去死,还能看到谁?”

吴邪恼羞:“换成你两个好友要生死对决,你也一样!”

小花没说话,打开了门,喊了两个人进来,帮着把胖子抬出去。自己则把陈文锦也带出去了。

夜风很凉,门一打开,吴邪就打了个寒颤。

黑瞎子看着他们笑了笑,也走了出去。

吴邪此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气也不喘了,脸色却并没有恢复,反而平添了许多的茫然。

他转过了头,看着张起灵。张起灵也在看着他。

吴邪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张鬼影,还是道:“去外面说吧。”

然后他也走出了门,外面,胖子已经被塞进了车子里,好几个人都陆续地回去,小花在和手下们说着什么,黑瞎子看到他们出来,笑道:“这么快就说完了?不多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

“你是不是早和小花商量好了潜伏在暗处的?”

此时小花也听到了他的问话,回头答了一句:“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花爷的确不知道。”黑瞎子笑容可掬,似乎一点也没有坏心情,“是我没地方去,反正也是闲着,看到你们出来了,就好奇跟上来看看,幸好帮上了一个大忙。”

“谢谢你。”

“不谢不谢,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朋友。”然后,他挥了一下手,“好了,不打扰你们说话,慢聊。”说完后他就走了开去,在远处一块碎石边坐了下来,很悠然的样子,吴邪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小花一眼。小花,也是一样。

“吴邪,你快点。”小花毫无语调地说,“我们还要赶回去,我在车上等你。”他说着,也走向了车子。

吴邪回过头,看见张起灵也走了出来,黑夜中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有眸光黑亮。

“吴邪。”他走了两步,“你刚才不该替我挡枪,太危险,以后不要这样了。”

然而,吴邪却摇了摇头:“我想现在的问题,这不是重点吧?”张起灵望着他不说话。

“现在没有外人,你告诉我,火,是不是你放的?”

张起灵站在他面前,回答和刚才一模一样,“是。”

“那阿贵全家,真的是你杀的?”

“吴邪。”他却说,“你既然不相信我,干嘛问我?”

“其实胖子说得对。”吴邪自嘲地笑了一下,“以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救下阿贵全家,但是你没有。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杀人也是平常事,当年大奎也是死于我的手,所以我没有资格来说你。但是,阿贵只是普通老百姓,你在斗里救过许多人,为什么就不肯救他呢?”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还是要死。”

“我知道,但那不应该是你。杀人总归是不好的事,总是不得不为之,但你的理由,太苍白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也不想再知道了。”吴邪看了看他,转过了身,“我回去了。”

“吴邪。”张起灵在身后喊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告诉你,回杭州去吗?”

“既然你的事我无法干涉,我想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来过问。”

“吴邪!”

吴邪没有应声,他走向了小花的车子。

这一刻,他真的疲倦到了极点,他想着车子里还有一个被打晕的胖子,而此刻自己离开的,却是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如此冷场的这一刻。也没有想过出生入死的三个人,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他不想去想原因,也没有去怪任何人,他只是很累,累到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一切,到底该如何收场呢?

远处,张起灵站在夜色中,看着吴邪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走进汽车,然后车子就很快扬长而去了。

他仍然是站着,他的脸色也苍白而充满了倦意。

远处,黑瞎子站了起来,走到了他旁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算了,别想了,你越想就越烦。”

张起灵没有说话,转身就走进了屋子里。然而当他一进屋子,就整个人愣了一下。

屋子里很乱,地上,还倒着陈皮阿四的尸体。没错,是陈皮阿四的尸体,但仅仅,也只是陈皮阿四的尸体而已。

而刚刚张鬼影躺的那个角落,此时仅留下了几滩脓水,人却不见了。

因为他不能动弹,所以张起灵并没有把他绑起来,很可能就在他刚才和吴邪出门的时候,有人潜进来把张鬼影带走了。

他承认自己刚才和吴邪对话时,的确很分神,甚至有点神不守舍,但是普通人也根本无法用这么快的手法,轻易地潜进屋子里将人带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恰好黑瞎子也走了进来,看见空空的墙角,也愣了一下,“怎么不见了?”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喂,不是我!”黑瞎子高举起双手。

“我知道。”张起灵紧紧地皱起了眉。

并不是黑瞎子,这一点他肯定的,因为刚刚他和吴邪说话,虽然黑瞎子走开了,走得却并不远,一直都在他视线里,就算真的把人带走了,也没有这么快安排好又折返过来的。

“难道,是老爷子派人把他救走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这个人身手和你我差不多,据我所知,老爷子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也不一定,万一是刚开始露面的呢。”

张起灵不再说话,默然地走进了屋子。

黑瞎子看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算了,都这样子了,管他们呢!走,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请你去喝酒!”

第二十一章 霍家的变化

回到小花宅子时,天已经大亮了。胖子还晕着,被抬进了房间,请了几个人看着。陈文锦也早已哈欠连连,睡眼朦胧了。王盟一直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才放心回房去睡觉。小花安顿好一切,回房间洗了个澡,提了提神,这才换好衣服走下了楼。

他看到客厅里,吴邪一个人坐着出神,并没有回去休息。

“你在干嘛呢?”

吴邪抬头,问:“你怎么没睡?”

“我要去公司。”小花回答着,一边从佣人手里接过温牛奶,对佣人说:“你也给小三爷拿一杯来。”

佣人答应着下去,吴邪却说:“我没胃口。”

“你不吃东西,又不睡觉,打算干什么?”

吴邪吁了口气,低头不说话。

“要安眠药吗?我有很多。”小花调侃地问。

吴邪烦燥地回了一句:“你要去公司就去公司,吵什么?”

“我这叫做吵?那上面这位呢?”小花用手指着头顶,“我可告诉你,我的房门不结实,关不了胖子多久,他总要醒来的。他要是再去发了疯杀张起灵,你打算怎么办?以死相逼?”

吴邪不吭声。

“我说吴邪你蠢不蠢?昨天晚上你脑子进水了?你竟然会跑去给张起灵挡枪?以胖子那种愤怒程度,要不是瞎子能无声地在他身后制住他,你现在就和你的张起灵一起下地狱了。你当上演八点档苦情戏?你一个大男人别弄得叽叽歪歪的行不行?”

吴邪气愤地回答道:“我不觉得我蠢,我怎么叽叽歪歪了?反正我不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看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小花不悦地把牛奶放在桌上,“吴邪你醒醒,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张起灵了吧?你清醒点!”

吴邪反驳:“我是喜欢他!这叫不清醒吗?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吗?小花,别说你不懂,你把瞎子赶走,到底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什么叫喜欢!每个人选择不同,我就是没法把小哥给扔下!。”

小花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异样,也咄咄地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但现在张起灵和我们不站在同一队,他还杀了人!我也认识阿贵,当年他在巴乃着实帮了我们不少忙。他都下得了手,他有什么做不出来?这种人太危险,吴邪你离他远一点,不然你连命也没有了。”

“我知道昨天晚上失利,你心情不好,我也同样不好受。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哥也不想的,他虽然站在那边,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害过我们,反而在尽力帮我们。没有他,我们早死了!”

小花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奇怪,在这儿口口声声和我吵架似的维护他,昨天晚上又怎么给人家大冷脸?你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被你甩在那里,别提多委屈了,你还真忍心。”

吴邪没好气地脸上一阵发烫:“你才奇怪,一会儿怒一会儿笑,你当我是你的观众,看你唱戏吗?你不看到我都烦死了吗?少来消遣我!”

小花把牛奶一口喝光,站了起来:“我才懒得消瀢你,我事情忙也忙不过来,哪有心情管你的事?不过我希望你想得快一点,马上把胖子的情绪给安抚下来,不然你肯定还是要去撞墙。”

他说着,懒洋洋地穿上外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抛了抛手中的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去。

“小花。”吴邪突然喊住了他。

小花停住脚步,眼睛却看着手机:“干嘛?”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瞎子赶走?”

小花拿着手机的手僵了僵,一笑:“不是说了吗?我不需要他了。再说时间长了,也算是个朋友,老让人家做我保镖,像什么话?”

“只是这样吗?”

“不然怎么样?”小花转头朝他笑,“你这是报复我刚才对你的话吗?你别费心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吴邪却并没有笑:“这样最好。不过,他对你怎么样,不用我提醒你。如果你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把他赶走,那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有些事情,你当时做的时候可能不觉得,到后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和他——可不像你们。算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有空就多想想你怎么治好胖子更实际一点。”

“知道了。”

小花已经走出了门。

小花开着车,本来想打算回公司的,但想了想,又折了个方向,往霍家的公司开。

这段时间他忙着查老爷子的事,把秀秀一直都忽略了,也忘了问秀秀公司的事情,也不知道霍家弄得怎么样了。

远远地就看到“霍氏海外贸易公司”的主大楼,小花眯着眼睛,从车窗里往外看。虽然表面上看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光鲜亮丽,人来人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将车子缓缓地开向大门,却被门卫拦住了。

“请出示工作证。”门卫面无表情地说。

小花有些好笑:“你不认识我吗?”

“对不起。”那门卫看上去是个愣头愣脑小伙子,大概是新来的,“进入公司必须出示工作证,不然的话,一率谢绝入内。”

小花懒得和他多做解释,便打了个电话给秀秀,秀秀那边一接起来,他就笑着说:“怎么回事,才不来几天,就把我当外人了,连门也不给我进了。”

秀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等等,我马上就下来。”

片刻后,就见里面的自动门开启,秀秀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职业套装,在家里随意的马尾也特意做了一个齐肩的发式,淡淡化了一点妆,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只见她走到那门卫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门卫才点点头,走进岗亭里,将障碍栏给解除了。

小花将车开进去,停好了,下来就看到秀秀也走了过来,有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公司有些规章改了一下。”

“没关系。”小花嘴上说着,却见秀秀眉宇间略有愁色,便问:“最近有事发生吗?我好久没来了,你有困难吗?”

“没有。我挺轻松的,运作也很正常。”

秀秀笑了笑。

“那走吧。”小花说,却见秀秀站着不动,“怎么了。”

秀秀笑了笑:“没什么。小花哥哥你跟我来。”她突然又积极了些,带着他往电梯走去。

然而这次秀秀没有一如既往地带小花去办公室,反而带着他来到一件豪华的会客室。

“你干嘛?”小花笑笑,“我不是来谈生意的,我来看有没有可以帮忙。”

“你坐下你坐下!”秀秀拉着他硬把他按在沙发上,“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小花只好坐了下来,但还是说:“我没多少时间和你在这儿聊天,你到底怎么了?”

秀秀却也挨着他坐下,勉强笑了笑:“不用了,现在没什么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我以前每次来你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怎么突然这么轻松了。”

秀秀低下头,轻轻搓着双手:“是这样的,我哥哥们回来了。”

他一时之间没理解,却见秀秀又说:“他们这次回来,不是像以前那样来打秋风的,倒是认认真真做了好几天了。”

秀秀的大哥叫霍平辉,平时不太管公司的事,喜欢和上流社会到处吃饭喝酒,追小明星。二哥霍平栋,就是上次在医院里对着小花喳喳呼呼的人,正经事不做,却觊觎家里的财产,又不高兴妹妹来坐镇,总是三天两头闹事,又安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所以秀秀这么一说,小花根本不相信:“不可能,他们能做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但他们做得很好。你等等,我给你看。”秀秀起身出去,不一会儿拿了好几个文件来,小花逐一翻了一下,原来是部分财务部的账务报表和企划部的下半年贸易计划,果然是井井有条,而且各项预算都很周全,不失为一份十分不错的工作计划。

“这……”他看向秀秀。

秀秀也看着他:“我大哥回来,接管了财务部,二哥接管了企划部。他们还整顿了许多公司的制度,变得比以前有条理很多。送上来的报表和计划都有条不理,有几个还很有见地,我挑不出什么问题来。而且他们也没有再对我凶,一个个就像我下属一样,我……我也不好无缘无故地说他们,毕竟他们也是霍家人。”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就一星期前的事情,当时你好忙,我都见不到你。本来我挺担心,可现在看来,他们是真心做事的。这些日子来,大哥和所有的小明星都断了,二哥也不去吃喝嫖赌了,每天就在公司里起早贪黑,上上下下都很得人心。”

小花皱着眉,默然地看着手中的文件,不再说话。

秀秀坐在他旁边,轻叹了口气:“小花哥哥,我知道你有怀疑,我又何尝不是?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虽然不相信他们真的改邪归正了,可是如果对公司有益,对整个霍家有益,他们这么做,我也没有理由去反对。更何况——”

她低垂着眼睛,“我是个女孩子。奶奶走得太突然,我年纪又小,要不是你,我根本担不起这么大的公司。霍家其实早就四分五裂,姑姑们都已经嫁出去,奶奶一死,分了家,她们也都顾不得这些了。两个哥哥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奶奶的正传嫡孙,以前花天酒地就不用说了,现在能够脚踏实地的做事,奶奶知道了,一定也会很安慰的。”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家事,但这些太突然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秀秀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放心,我也会留心的,不过霍家的股份他们也有一部分,我也不能硬来。”

这时候,会客室的门敲了敲,然后就有礼貌地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见小花就笑容满面,“是雨臣啊?刚刚有人说你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秀秀你看你多生份,不带他去办公室,跑这会客室来干嘛?”

小花便站了起来,笑着打招呼:“霍大哥。”

这正是秀秀的大哥霍平辉,虽然说小花与他没有什么交集,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霍平辉这个人风度翩翩,潇洒大方,在上流社会很吃得开,很有高超的社交手段,当下他立刻笑容满面地上来,很亲热地与小花轻轻拥抱了一下。

“哎呀,好久不见了!雨臣啊,你可是越来越帅了!听说,你公司这几年来占了国内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五十,我说,幸好我们家做的是海外生意,不然,都被你挤到角落里去了!”

小花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霍大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做些小生意而已,倒是你怎么想到回来?”

“玩够了,总要回来的。秀秀大了,你看她,恋爱也不谈,男朋友也不交,整天在公司里和一些数字股票打交道,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弄得一身铜臭。我这做大哥的,想想实在惭愧。这不,狠了心把以前断了,回来帮她的忙。”

霍平辉说着,一眼又看到小花搁在桌上的计划书,马上又拿起来,满面春风地说:“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些都是我和那个不成材的弟弟这段时间做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帮秀秀,麻烦你帮忙看看,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你知道我们刚来,没什么经验,好多事情还要向你请教。”

他这么说,小花反而不便看了,就把账本轻轻推开:“霍大哥说笑了,你能回来当然好,也给秀秀减轻负担,安慰霍奶奶的在天之灵。只不过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和二公子刚回来,难免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秀秀虽然是女孩子,但是总归已经熟悉了一段时间,有什么事,还是要大家一起商量才能定出好方案来。”

“当然!秀秀可是董事长,我们霍家向来女人当家,这点道理我肯定是懂的。所有的文件还是要让秀秀签过字的。来,好妹妹你过来,和你小花哥哥说说,大哥有没有越权?”

霍平辉转向秀秀,秀秀走了过来,似真非真地笑着:“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拿大哥架子来压我啊,你和二哥要是犯了错,我可是要把你们赶出去的!”

“你看,这么凶?哈哈,雨臣你看她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温柔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霍平辉仍笑着,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小花和秀秀对视一眼,秀秀给了他一个略微无奈的笑,看来这一星期,她也一直和这位大哥在打太极拳,但是霍平辉看来滴水不漏,歉虚谨慎,又没有做错事,的确不好猜测他的来意。

于是小花马上又说:“霍大哥,你我是很放心的,不过二公子他就——”

霍平辉马上自信满满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长兄为父,我有责任教他。我知道前一阵子他给过你难堪,我改天一定带他登门道歉。这小子本质不坏的,就是交错了朋友,现在已经和那些狐朋狗友都断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小花笑着点点头:“那就好。霍大哥,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也一直把秀秀当成亲妹妹看待,你和二公子以前对我做的,我可以不计较,但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欺负秀秀,那我就没那么客气了。老九门的规矩是不能破的,不管秀秀将来怎么样,但接班人仍由她说了算,我做为解家的当家人,会一直帮着维持这个规矩,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动摇它!”

霍平辉一愣,随即又堆了满脸的笑:“老规矩自然是要守的,我也是霍家子孙,我很清楚。但这些年来,老九门都散了,就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只是霍家麻烦解家够多了,我们真的很过意不去。我做大哥的,会好好照顾秀秀,重振家业,尽量不麻烦你。”

小花微笑,又对秀秀说:“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知道我不嫌麻烦。”

秀秀点点头:“我会的。”

到这里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他看了看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霍平辉客气地说。

“你忙吧。”小花却拒绝了他,顾自走出了门。

秀秀跟上来:“我来送你。”

他们一起站在电梯门前,小花低声道,“你别送了,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告诉我,别管我有多忙。”

秀秀郑重地答应:“我知道。”

小花走进了电梯,秀秀就站在电梯外朝他微笑,身形窈窕,大方得体。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点陌生,再不是小时候跟着他叫着小花哥哥蹦蹦跳跳的小妹妹,而是一个渐渐成熟长大的肩负一个家族命运的女人了。

他总归不是霍家人,母亲说得对,只要他不到和秀秀结婚的一天,他就永远都是个外人。即使有一天,霍平辉硬要继承霍家的事业,他终究也没有资格站出来说话。老九门的规矩是在,但老九门早就没了,说得不客气点,就算不守规矩又怎么样,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秀秀是个女孩子,也不像他一样从小就经历风雨,娇生惯养的她几乎是一夕之间继承了家业,很难面对大的风暴。而且这么大的公司,由男人来带领肯定要比女人好太多了。秀秀虽然聪明机灵,但商业天贼并不高,纯粹是赶鸭子上阵,小花知道她并不开心,而今,她的两个哥哥来分担,她内心未偿不会松一口气。

但傻子都知道,霍家兄弟突然改变策略,重新回到公司,肯定目的不纯,如果想要让秀秀劳劳坐稳这个位子,他知道,只有一个法子。

但他不想去想,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

他突然好烦,尽管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向来由命运掌控,即使是所谓的终生幸福。

为了家族,为了某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牺牲自己,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只是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的烦燥。

小花出了霍家的公司,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他想回自己的公司,又懒得去,想回家,脑中又浮现出这段时间来无头无尾的让人心烦意乱的种种谜团。

到最后,他终于猛地转了方向盘,将车子往高速开去。

同时,他打了个电话回家,“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和吴邪说一声。”

“小三爷和胖老板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很激动地跑出去了。”佣人却说。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少爷。”

“算了。”他把手机挂断掉在一边,加足马力,飞快地朝着高速开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

张起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小屋的椅子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