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生死之盟
第一章 往事
吴邪在次日下午在小旅馆里见到了胖子,老板说胖子似乎是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他们四人忙赶到房间里,发现胖子正坐在床沿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边大口地吃着泡面,吴邪松了口气,倒是胖子闻声看到他们到来,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天真!小哥!他娘的你们没事了!我说花儿爷,你们救了人也该通知胖爷我一声,害得我到处抓瞎,差一点自己又要去上山了。”
吴邪眼尖,却见他左腿绑着白色的布条,又见他赤着上身,身上也有多处受伤,因为太激动,差一点摔倒在地上,忙走过去扶着他说:“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下山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
胖子却不回答,而是伸出粗粗的手臂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差一点把他的骨头都挤碎了。
“小天真啊,可想死胖爷我了!胖爷我没用啊,你和小哥被困在墓里,胖爷想不出办法来,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只好拼死下山找花儿爷帮忙——天真你没事太好了,要不然胖爷就追随你去了——到了阴间也不让你消停!”
吴邪一开始还挺感动,听到后来就不对味了,本想狠踢他几下的,却见他伤痕累累的没好意思发作,幸好张起灵走过来把他从胖子怀里解救出来,黑瞎子也把胖子拉开了。
“胖爷你看,这是我们不对吧。不过山上没信号,来不及通知你是真的。”黑瞎子一个劲地打圆场,拍拍他肥厚厚的肚子,“您看您这身神膘,这回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有神膘护体,你也不能用神速白天黑夜地从山上下来,此膘功不可没啊!没有你,哑巴和小三爷都是没命了,所以你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这次下山后,让他们请客,好好吃他娘的一顿肥腻,得把失去的神膘补回来才行!”
“怎么才一顿?”胖子大喊,“起码吃一年啊!”
吴邪没好气地笑着接了一句:“你是巴不得一辈子,就赖在我们吴家不走了最好!请你吃饭是没问题,不过你小心挤不进房门,我妹妹的房间门很小的。”
“那有什么关系?”小花倒是站在胖子这一边,“挤不进就拆了!胖爷的能耐是无人能比的,北京那么大的地盘,直接把吴家小娘子扛到四九城,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一辈子不在话下,胖爷您说是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胖子很是舒服,身上的伤也不疼了,其实主要是见小哥吴邪都平安出来,是最乐呵的事。只有小哥向来不多话,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笑闹,但也不像以前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寒喧了一阵,就进入了正题。吴邪把在云顶天宫的事都细细说了一遍,之前虽然小花他们听过,但他这次说得更详细了许多,说到王盟死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纸条说:“我等下得给三叔打个电话,那些伙计还藏着呢,得让三叔赶紧去接来才行。不管怎么说,虽然我们——几乎溃不成军,但至少,那些伙计没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早已收起嘻皮笑脸的胖子忙说:“我去吧。我把那些人带出来,直接带到杭州去,也省得你三叔跑一趟。”他看着他们,“天真,反正你和小哥没事了。你是回杭州还是怎的?”
吴邪和张起灵对望一眼,才说:“我想和小花回北京。杭州的生意有三叔管着,也没什么大事。况且现在事情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我和小花秀秀此时最好不要分开,大家一起联合起来,才更有胜算。”
“行!也好,等我回了杭州以后就来北京与你们汇合。”胖子顿了顿,又看向黑瞎子,“喂,别怪胖爷心直口快,你那个所谓的老爸做的事,实在太天理不容了。连美少女战士都说,邪恶是战胜不了正义的,相信瞎子你现在弃暗投明的选择是对的,组织上一定会给予你全付的信任,希望你可以抛弃包袱,更好地为革命工作贡献力量!”
黑瞎子双手抱胸笑了笑:“胖爷指导得是,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尽管瞎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快,也很配合,但气氛毕竟尴尬了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显得有点带强迫性似的。不过胖子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正式好好地谈过,所以以为这是必然的事,别人也不好去说他。
小花就立刻转了话题说:“既然这样,胖爷你身体没事了吧?明天能走吗?”
“没问题。”
“好。”小花拿出手机开始按键,“我派几辆车来,给胖爷您一辆,你可以去找吴家的伙计。至于吴邪,你刚说你们和我一起走对吧?”
“是。”
“不住四合院了,还是住我家吧。”小花笑道,看了一眼黑瞎子,却没有问出口。
黑瞎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就笑着看他:“花儿爷好小气,不搭我回去吗?”
小花转了转眼睛:“谁小气了?是你架子大,不知道会不会嫌我车子小,嫌我家房子太简陋了。万一碰个钉子,倒让我小九爷下不来台。”
“哎!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死了。”他起身挨着小花坐下,“解小九爷的东西,都是世上最好的,我只怕拥有不到,怎么还会嫌弃呢?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既然说得这么可怜,就勉为其难让你搭个顺风车算了。”小花逾挪地说。黑瞎子倒是笑得一脸的满足。
胖子摸着下巴,看看他们,又回头对吴邪张起灵说:“你们成双成对的,胖爷和你们分开走是对的,以免闪了眼。”
“你也快了。”吴邪拍他的肩膀,“好人有好报的。”
但是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低声问:“天真,如果你们和那个老家伙火拼,可别忘了胖爷我,算我一个,不管是死是活,总得逼着他拿出解药才行。”
吴邪应了一声,却感到闷油瓶在身后轻轻地说:“别多想了,一步一步来,大家都不要太急于求成,以免反而给对方钻空子,反而得不偿失。”
“没错,我们这边不能再出现任何的损失。我想过了,既然现在对方不露面,我们就逼他露面。现在我们唯一的空子,其实在秀秀那边。她的两个哥哥明显是受了摆布,只能从她哥哥处入手。”吴邪断然道,“就算用点非常手段,也是必须的了。”
小花立刻说:“我赞成吴邪的说法。我们都太被动了,而且那边只有子扬一个人,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我们回去后得赶紧找他商量才行。”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时间,这才各自休息,其间黑瞎子倒是一直不说话,他对霍家的事表现得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都没有提前和秀秀说,次日,小花仍然安排了直升机停在了山下,当天就回到了北京家里。
走时小花宽畅而精致的家门,又见那郁郁茐茐的大花园,虽然没有隔多长时间,吴邪却忍不住地有点感慨,就像过了很久似的,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走进客厅,佣人们早准备了满满一桌子丰富的饭菜,但大家也都无心在吃食上。小花就说:“你们休息一下,我去公司看看,顺便查一下秀秀那边的情况。”
吴邪却知道他这么说,其实是想换个地方查假齐羽的情况,便说:“也好,喂,借你电脑用用。”
小花朝他点头:“你自便。”
他说着就站起了身,但还没有迈出脚步,却听到黑瞎子喊了一声:“花儿爷,不用去了。”
小花转头望他,吴邪和张起灵也在望他。
黑瞎子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要查什么,白白有个现成的活字典在,何必去花这个功夫?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跟我来这一套?”
吴邪立刻也笑了起来,小花抿了抿嘴含笑不说话,黑瞎子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花儿爷,借书房用一用,去里面说吧。”
他们一起来到书房,门才一关上,吴邪就立刻问:“你都知道了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我也是刚知道的。”黑瞎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又补充,“我去安葬骨灰盒的时候查到的,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我会慢慢都说给你们听。”
吴邪和张起灵就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沙发只有两边,小花却没有坐到黑瞎子旁边去,而是像以往一样坐到了地毯上,随手拿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前,却说了一句:“你们要不要喝茶?我让佣人拿进来。”
吴邪说不用,但是小花却已经按了一下手边的一个隐形按扭:“泡壶好茶来,再加一些点心。”
不一会儿,佣人就进来了,果然端了一套热气腾腾的紫砂茶具来,闻那香气正是碧螺春。小花虽然是北方人,口味却轻,那佣人又端了四盘精致的顶级宫廷点心,一起放在茶几上,气氛正好,倒像久围的四个老友,正在品茶聊天一样,丝毫没有一点的紧张气氛。
“好了,下去吧。”小花吩咐,“我们可能会聊很久,任何事都别来打扰。”
“是,少爷。”佣人答应着,走出去把门严严地关上了。
小花这才微笑道:“好了,这儿没外人,这书房我也经过很精密的处理,想说什么都行。”
黑瞎子却笑道:“不要紧,我既然站在你们这边,当然是想过所有的后果。你们当我是朋友,相信我,我自然也是坦然以对。”
吴邪高兴地说:“好啊,就说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都不分彼此,互相信任,也不要再客套和避讳。”
“小三爷,你先别这么说。毕竟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完全装作不在乎。”黑瞎子看着他们每个人,“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吴邪一怔,张起灵却开口了:“什么?”
“就是——如果最终你们抓住了他,我希望,”黑瞎子缓缓地说道,“你们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吴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事实上,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
黑瞎子自嘲地一笑:“我知道,这个要求过份了一点。事到如今,他杀了这么多人,已经死不足惜。但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杀了我的义父,这对我来说,好像我也参与杀他一样,那么,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彻底地帮你们。”
“可你要明白。”吴邪肃然地说,“就算我们不杀他,以他的所做所为,完全逃不开官方的制裁。到时候你怎么办?和整个警界为敌吗?”
“那没有关系,如果他最受逃不过法律与公正,我也没有办法帮他,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瞎子没有笑,说得也很慢,看得出来,他也很是无奈。但是谁都听出他这无奈的话后面的隐藏意义。
只要吴邪他们不要亲手杀假齐羽,那么无论假齐羽是死在警方手里,还是死在别的什么人里,黑瞎子也只能接受,因为这是假齐羽自己的命运。
虽然知道,假齐羽可能最终结果还是死,但是吴邪却有些无法应承下来,在他的心里,就算是违着道德与法律,他也很想亲手为王盟报仇的。
一直都不开口的小花突然平静地说了一句:“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你放心吧,我们没有这么蠢,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在国内,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们也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毁了自己。所以你不用顾略,说不定,到时候是我们死在他手里,而不是他死在我们手里。到现在为止,他可是一直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小花这几句说得平淡无奇,就像在讨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但他一句“说不定是我们死在他手里”,却无疑打中了黑瞎子的软肋,因为只有他知道小花收到了牌,小花其实现在非常危险,随时都会丧命。而此刻他还未合作,却先来要求让他们不要去杀假齐羽,无疑是太过份了。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没发生过的没意义的事情。”黑瞎子妥协地叹气,“我不会有所保留,因为无论我有多矛盾,他的确是做了错事,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更何况——”他淡淡一笑,“对我来说,只能选择一个,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也肯定是不会变了。我是不会想太多的人,他对我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而你们——却更重要!”
他说这几句也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这和他平时有些夸张的痞气言行丝毫不像,但这大概反而显得他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张起灵微微往后一靠,盯着他:“说吧。”
黑瞎子点了点头,盯着面前的香茶,却不拿起来,过了片刻,才说:“我就从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开始说起吧。”
黑瞎子说,五岁以前,他也有一个家。他有叔叔,有婶婶,有堂姐和堂弟。当时他不叫黑瞎子,有一个很好玩很可爱的名字,不过现在已经不记得叫什么了。
叔叔告诉他,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每年都会寄一笔生活费回来,数目很大,让叔叔眉开眼笑。
可是六岁那年,叔叔不笑了,因为没有收到生活费。
七岁生日那天,他半夜醒来,听到叔叔婶婶在房里说话,才知道父母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婶婶打算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好像专收小孩子,可以打童工。
叔叔还在犹豫,说会不会不太好,太对不起大哥了。婶婶骂他没出息,家里太穷,再养不起一个人。
当晚,黑瞎子就跑了。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翻过了一座小山,来到了县城里。
他肚子饿,抢了一个小乞丐所有的钱买馒头吃,那个小乞丐哭着回去告了状,片刻后一个怨神恶煞的大个子来打他,他发起狠来,吃了馒头有了力气,和大个子打了一架,用尽所有耍无赖的手段,把那大个子打趴下了。
从此以后,他成了一个小流氓头子,没有人再欺负他,他的工作就是打架和偷盗。
八岁那年,在一次群架中,无数人围着他,他实在无路可走,终于被打趴下了。
眼见就要被打死。当然,最后的结果,就像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讲的一样,他被救了。被一个大人救了。
那个人长身玉立,斯斯文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拿出了一把枪,吓得所有人都一轰而散。
他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黑瞎子带回了他的住所。
黑瞎子在半昏半醒中,死死拉着他的袖子,喊他:“爸爸!”
他微笑,摸着黑瞎子的头,说:“以后,你就做我的干儿子吧。”
讲到这儿,黑瞎子停了下来,看着众人说:“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叫他爸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笑得有点腼腆,眼睛却没有去看小花,只是看着吴邪,“小三爷,你想笑就笑吧,谁小时候都这样。”
吴邪倒的确是在微笑,他一边笑一边去看小花,小花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呢?你们——在一起过了多久?”
黑瞎子就恢复了常态,回答道:“也没有多久,一年多吧。他带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们过了段时间,他说有事要离开,把我送到一个朋友那里,一个挺怪的老头,不爱说话,是个盗墓高手。他就把我留在那里学本事,自己却走了。”
吴邪倒来了好奇心:“教你的师傅是谁啊?名号是什么?”
“没什么名号,本身挺大,脾气却古怪。而且你问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十七岁的时候,他死了。长期盗墓的人,身上都是尸毒,本事再好,也抵不过命。他死的时候,对我说,趁年轻,多干几票,把钱凑足了,以后就再别碰这个营生,安安份份做个生意人,活得长久点才是最牛的事情。”
黑瞎子说得满不在乎,吴邪推算他的年龄,大概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且他九岁时学手艺,假齐羽把他放到别人那里,那段时间正是解九爷调包的时候。假齐羽根本管不了这个捡来的小孩,不过没想到会把他送到盗墓高人那儿去学本事。以黑瞎子的身手,看得出他师傅非常了不起,而假齐羽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自己肯定也不会差。难得的是假齐羽对这个孩子也很上心,看来对他也是寄予了很大的厚望。
果然小花也说:“你这个平白无辜掉下来的爸爸,对你不错嘛。”
黑瞎子点点头,但又说:“其实我们两个的交情,只限于我小时候。师父死了,我十七岁,出来一个人拼。我也找不到他,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听他说过,他是关外人,所以我大多数都在关外活动。庆幸的是,几年后我还真在一座北边的古墓里碰到了他——他就一个人,挺狼狈。我以为他缺钱,我就给了他很多钱。可是他说,他只是找个朋友。他的朋友在北边失踪的,他一直在找她。”
这些话让三人的心中都一沉,想也知道,假齐羽找的就是那个冒充陈文锦的人吧。当时考古队已经散了,死的死,尸化的尸化,无论真的假的,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我当时想帮他一起找,但他坚持说不用了。他虽然温和,但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我也只能随他。后来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说了一个地址,我答应他在一年后去看他。”黑瞎子继续说,“一年后我去了他那里,却发现他双腿已经瘫痪了,他说是在墓里出的事。”
小花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在你面前假装断腿?你和这事完全不相关,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有今天的计划了吗?”
吴邪却回答道:“肯定当时真齐羽也断了腿。我估计考古队散了以后,真齐羽应该就已经落在了假齐羽手里。大概一个意外断了腿,假齐羽只好也装作断腿。”
“不是已经散了吗?他何必再继续冒充呢?”
“这种事也不好说,人,总是会有一个打算。既然他用了齐羽这个身份,即使计划解散了,说不定他已习惯了这个身份,或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原有的身份,也可能这个身份对他更有安全感,他换不到自己爱人,有了报仇的念头……”吴邪猜测道。
黑瞎子却摇摇头:“应该不是,我看他神情虽然落寞,但并没有太大的刺激,言行也如常。而且他不喜欢说以前的事,只说人要向前看,他只告诉我他姓齐,没有说别的。我当时也觉得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反而容易让人追究底细,我自己不也一样没名字,做事情方便多了。他每天就是练练字浇浇花,过得很平静,一点都没有报仇的心思。何况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要报仇,应该找你们的上一代更对,何必找你们这些已经不太相干的晚辈?当年的事情你们又不了解,报起仇来也不过瘾。他向来做事很有原则,不会这么不顾江湖规矩的。”
吴邪见黑瞎子语气中仍然对假齐羽充满了尊重和敬意,心里有点叹息。张起灵微皱着眉,问道:“你就一直陪着他吗?”
“怎么可能?”黑瞎子笑着摊了一下手,“我当时年少气盛,过不惯平静日子。见他没事,住了几天就走了。不过我说我会经常去看他,他却说想趁着这时候到处走走。他很有钱,完全能照顾得好自己,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了,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依赖了,但终有一份感激,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就暂时当他一个好了,这样我在墓里或者有危险的时候,也能提醒一下自己别死得太容易。”
小花怔了怔,就抬眼看他,突然说了一句:“他做了这样的事,死亡是迟早的事,那你岂不是又要不惜命了。”
“花儿爷说笑了。”黑瞎子却朝他很温柔地笑了笑,“我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况,一个人做任何事情,是好是坏,是没有标准的,但一定会有个结果,这就是因果。这是我师父对我说的,所以他死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也很平静。一个人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他早就该想到有今天这一天了。”
小花也笑了笑,问他:“你们就一直保持一年见一面的联系?”
然而黑瞎子却立刻否定:“他居无定所,都是他找我,我不太联系得到他。尤其是近几年,我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到他了。我们之间,即使见面了,也都很少涉及彼此的私事,他从不问我倒斗的事……”黑瞎子略顿了顿,才说,“反正我们之间也就这样,小时候亲密点,长大了就各做各的,并没有多大的交集。”
“就这样?”吴邪听得虎头蛇尾,“你最终连他叫什么名字?到底在干什么?找我们的麻烦是为了毒品还是为了报仇?美国毒袅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一点也不知道?”
黑瞎子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笑了笑:“小三爷,我和你说实话,这次的事,他根本不想我插手。我之前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你打了个电话过来让我帮忙保护花儿爷,哑巴又在你找我前让我保护好你,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地给我兜两头生意,说不定现在我还在哪个斗里和粽子聊天呢。”
吴邪这才知道闷油瓶早就顾到自己的安危了,幸好自己当时并没有一丝怀疑小哥会背叛,要不然此刻真是无地自容了。
“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张起灵却说,“你会仍然什么也不做吗?”
黑瞎子耸了耸肩,却是笑,笑容也说不出是什么意思,空泛得厉害。
大家知道他必然还知道很多,但都不催他。茶冷了,谁也没有喝过一口。
只听黑瞎子清咳了一声,仍然用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继续开了口:“我是在晚宴的时候见到了他,才知道他也收到了牌。当时我心里又是惊疑又是担心……我也不瞒你们,我真的是有点担心,毕竟哑巴都站在敌对方,这事很棘手。所以等晚宴一结束,我也不再等小三爷,和王盟走出去吃饭。我找了个借口让王盟先走,自己先溜开了。我知道他没走,还在酒店里,他肯定也会来找我。果然,我根据我们的暗号走到了十一楼,还未进房间,就收到了他的电话。”
黑瞎子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时他打给我的电话是这么说的‘我在楼梯口听到那张家小哥与一个老外在打电话,老外说八楼监控室有定时炸弹,张家小哥已经去了,我想你和他们是朋友,你也赶去帮个忙!’。我当时也不疑有他,才赶到八楼,救下了花儿爷。”
那天的爆炸虽然是挺久以前的事,但惊险历历在目。要不是黑瞎子及时赶到把小花救走,现在大概也早已阴阳两隔。
“我那天只是接了个电话,并没有和老外说话。”张起灵说道,“他骗了你。”
黑瞎子耸了耸肩:“骗也好,不骗也好,毕竟总是救了人,我想那时他只是想给你们一个警告,并不想杀你们。”
吴邪沉默,其实谁都知道,当时的爆炸虽然惊险却根本不会真的被炸死,在没有轻易地控制住解霍两家的公司之前,对方没有那么傻会把他们炸死。
吴邪就去看小花,却见小花盯着黑瞎子,神色如常。
“这么说,在之后我们的种种行动,的确是你透露出去的,你就是内奸!”
黑瞎子听他这么一说,苦笑了一下:“没错,是我说出去的。但我事先根本……好吧,我不辩解,我承认是我自己不好。在那天宴会后,我和他见过面,他说他的确收到了请贴,但他不让我说出我们的关系来,而且他并不赞成我参与此事,一直到现在也不赞成。是我自己坚持——我以为我多少能帮到你们一些,没想到反而变成了掣肘。在要紧关头还被他支开,连带哑巴一起,让他成功地金蝉脱壳了。”
吴邪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知道那个死的人不是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带着尸体去火花的时候发现的,虽然仅从面貌上我不能太过肯定,毕竟长时间没见面,我和你们一样对他不算熟悉,但是我给尸体换衣服时,发现左手手臂上面有一个黑色的胎记,而他,是没有的,所以我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死。”
小花就问:“所以你根本不是去葬骨灰盒,而是去查他了……”
“没错。”
“查到什么?”
黑瞎子看着他们,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他的真名叫钟立远,从小因为讨生活,做了倒斗这一行。我的师父也是他的师父。那个假陈文锦也是这一行的,叫刘冬儿。两人在斗里认识,合作过几次,彼此有好感,但没有明说过。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解九爷。当时解九爷正在想着怎么把老九门的后人调包,就请他们帮忙,他碍于解九爷的威望,就答应了。”
黑瞎子望向小花,语气有一丝不屑,“花儿爷,我对你们的事不了解,也不知道你爷爷解九爷这个计划有多伟大。可是当时他在找替换人的时候,说得都很好听,只要替换个身份,考个古,就能升官加爵,洗清案底。当时刚解放,人人都想洗牌,都活得战战兢兢。解九爷这话一说,没人不同意的,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小花立刻冷笑了一声:“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今天就可以滥杀无辜吗?当初我爷爷也没有强迫他们,是他们自愿做的,有什么后果就该自己承担。何况他现在不只是报仇那么简单,他做的是贩毒害命的勾当。要报仇尽管来找我们个人,关公司什么事情?难道你今天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还想来说服我们乖乖地把公司和性命奉上?”
吴邪怕他们说得不愉快,忙打岔说:“瞎子这些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资料,资料上面还说了什么?”
黑瞎子笑了笑:“不是,是他自己和我说的,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资料?”
“齐……钟立远和你说的吗?”吴邪有点不相信,“你们最近又谈过了?”
“是,他和我说这些,大概是让我知道他有分寸,让我不要管,省得到时候大家难堪。我就和他说,这事到现在,我是管定了!最后他说,只要我不管,他不会对付花儿爷。”
说到这里,黑瞎子吸了一口气,看着小花说:“可是他最终食言了,花儿爷还是收到了牌,所以,我和他之间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的语气说得轻描淡写,而且完全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吴邪却吃惊地跳了起来:“小花!你收到牌了?为什么不早说?”
“没事,死不了。”小花也回答得轻描淡写,抬头问黑瞎子,“你说是吧?”
黑瞎子懒懒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笑道:“当然,谁都死不了。”
张起灵伸手把吴邪拉了下来,却问黑瞎子道:“你有没有联系到他的方法?事已至此,不必再藏着,大家还是面对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小哥,他现在不可能会单独来见我们。”吴邪摇头,“以他的谨慎个性,绝不可能冒这种险。”
“我们不杀他。”小花突然说,“吴邪,是不是?”
吴邪一怔,有些难以答应,但是一想到现在,也只能说出这样的承诺,不然对方根本不露面也不好办。
“好,我们都不动手,就只是谈一谈。”
黑瞎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搓了搓双手:“可以!我带你们去见他!”
吴邪眼睛一亮,也起身:“真的?”
“没错,只要小三爷记得你说过的话,大家都别动手!”黑瞎子点头,“我保证你们也不会有事。”
然而小花却说了一句:“你们去,我不去。”
黑瞎子墨镜片一闪:“花儿爷,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那个所谓的义父。”小花冷淡地说,“何况只是去谈一谈,吴邪两人去足够了。这事不能出差错,万一有个意外,我可不想被你们一网打尽。再说,公司这儿的事我也要去理一理,秀秀那儿好久没去了,我事情多着呢,抽不出空来。”
小花说得是有道理的,他们也不能把宝都押在黑瞎子一人身上,人与人之间,毕竟有太多的变数,不可能有太绝对的信任,不然死的一定是自己。
“就这么定了。”张起灵问,“没问题吧?”
“没有。”黑瞎子回答,已经走向了门口,“你们先休息,今天晚上我会来通知你们时间和地点。”
他说完这句话,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了。小花也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也出去了,防患于未燃,我去布置一下。到时候我会派人跟着你们。”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别人还没有做什么呢,我们倒先疑神疑鬼的。瞎子毕竟做到了这个份上,我怕你们的感情——”
“吴邪,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提感情了。反正一句话,如果对方不动手,我们也不动手。当然,如果你想动手的话——”
“到时候再说。”张起灵陡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不要打草惊蛇。”
吴邪也默然地点了一下头:“我不会冒然动手的,至少,现在不会。”
小花了然地看着他,不再多说什么,也走了出去。
“吴邪,今天晚上务必得把姓钟地抓住。”
“我知道,可是小哥,瞎子他……”
“我们只是答应他不杀人,但没有说不能捉活的。这个人必须要越快抓住越好,才能真正地把事情解决。”
“好,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
晚上九点左右,黑瞎子回来了,小花并不在,只有吴邪和张起灵在客厅等着。此时,大家都没有了在长白山那份悠闲轻松的氛围,倒似乎一下子变得又各自疏远了起来。
“你们跟我来吧。”瞎子说。
吴邪有些好奇,问:“你们谈妥了?他肯与我们见面谈?”
黑瞎子止住了脚步,回头却反问道:“你们到底要和他谈什么?”
吴邪回答:“我想确认他是否只是想报仇,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为什么还要参与毒品买卖?大家私下解决不好吗?”
“恕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你们谈得不愉快,你们是不是会突袭?”黑瞎子嘴里在和吴邪说话,眼睛却看张起灵。
吴邪抢先回答道:“难道他不该死吗?你未免太过于是非不分了。”
黑瞎子却仍然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动手,小三爷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吴邪一怔,神色立刻就变了,只见张起灵却冷着脸道:“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走不走?”
黑瞎子耸耸肩,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出了门。
他们来到门口,黑瞎子把他们带到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里。小花家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也不像有人跟踪。吴邪并不知道小花有没有安排人,就算安排了,小花也不会和他说,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跟踪,才是能做到最自然。不过吴邪心里也很矛盾,虽然他同意闷油瓶的决定,万事都要先把人抓住再说,但是一想到瞎子刚才的话,他又莫名地烦燥起来。
手掌突然被轻轻一握,他转头,看到了张起灵淡然的目光,然后,他率先走进了汽车后座,吴邪只好也跟了进去,坐在他身边,张起灵沉默地看着车窗外,但手仍然紧握住他的。
只见黑瞎子也上了驾驶室,吴邪也看不出他向来笑嘻嘻无所谓的脸上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他伸手向后面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就踩下了油门。
车子这一开,就开了两个多小时,但对于诺大的北京城来说,两小时实在是小意思。虽然已经出了市区,但是很明显还在大路上,行人也很多。吴邪对北京的地形并不熟悉,他下意识地一路上盯着马路默然地记着路程,但是黑瞎子明显没有把他们带到荒郊野外去,只是在市区周围打转。
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以前张起灵虽然不多话,但是瞎子向来是个爱说爱笑的,虽然小花不在,吴邪也能和他侃几句。但这两个多小时,三人竟然都一言不发。这让吴邪本来就沉重的心情又添上了更加的沉重,他看着瞎子开车的背影,想着之前,他们有好几次在同一辆车上,却向来说说笑笑,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于是吴邪清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打破尴尬。不管如何,瞎子现在站在他们这一边,并且尽力在帮他们,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小气。可是就在他还没有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却见黑瞎子略转了一下头,对他们说:“快到了。”
“什么?”吴邪吃惊地望着窗外,这是一个临近郊外很普通的居民区,人来车望,超市商店到处都是,黑瞎子却已经将车停了下来。
“你不会弄错吧?”吴邪好笑地问,“你确定在这儿谈?”
“是的。”黑瞎子下了车,抬头指了一下小区里,“就在里面,我带你们去。”
吴邪也下了车,四周看看,便朝闷油瓶苦笑。
黑瞎子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这种地方最安全,谁也闹不大,不然就太得不偿失了,是不是?”
吴邪也不再说什么,反正最重要的是‘谈’,至于其他,就随机应变好了,何况也不能太不给瞎子面子。
这是一家名叫“秀水院”的普通居民小区,在各个城市都随处可见,黑瞎子领着他们来到小区的中间,对着小花坛右边一幢公寓说:“就是这里,三楼,你们跟我来。”
吴邪看这楼是32幢,有好几个普通人在楼下楼下进进出出,绝不像是伪装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不由好奇地问:“这屋子你们临时租的吗?”
然而黑瞎子却摇头:“不算临时,我来北京时和齐叔——我以前叫他齐叔,我和他见面时,他就已经住在这儿了。之后我们也是在这里碰面的。”
吴邪听到这里简直快气晕过去,想着自己和小花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还以为对方有多么神秘可怕,没想到就是在这么普通的屋子里,像平凡人一样生活着。
“他现在就在里面吗?”冷不防张起灵问了一句。
黑瞎子点头:“是的,他等你们很久了。”
他站在了3楼A座的门口,却并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打钥匙,打开防盗铁门,又打开了里面的门。
“进来吧。”他回身说,竟然还调皮地笑了笑,“不用脱鞋了。”
吴邪也不知道他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说无聊的笑话,却见闷油瓶已经迅速而仔细地看了一下门外的环境,确定并没有什么猫腻,这才示意他进去,吴邪走在最后一个,他顺手关上了门,但是留了个心眼,却并没有把门关实,却见黑瞎子仿佛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些,头也不回地来到了里面一个最大的房间门口:“他在里面。”
这是一个二室一厅的屋子,大概一百五十多平方米,在北京也不算小了,要是在市区一定很贵,但因为这里离市区远,所以一般的人还是住得起的。客厅布置简单整洁,厨房和洗手间的门都开着,一目了然,里面也不可能藏什么人。小房间的门也是大开着的,一眼望进去就是一张床一个茶几,连衣柜也没有,也不像藏人。
房门大开过于空荡的屋子反而显得很刻意,看来这姓钟的真是一个自信过头的家伙,大概还不屑在这种地方和他们毫无悬念地对打,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神秘越是可怕,一旦全部都坦白出来,反而实在平凡得很。
吴邪于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在客厅里谈,去房间干什么?既然这么自信,就不妨坦然到底。”
黑瞎子却看了一眼张起灵,笑道:“防患于未燃,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现在大家的关系都这么微妙,还是要做点准备的。”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吴邪见他简直就是一副代言人的样子,刚刚那一丝感激和愧疚就全没了,一想到王盟的死和自己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他的脸就又沉了下来,也不再忐忑犹豫,大步地走了过去,却被张起灵一拉,低声说:“吴邪,小心点。”
吴邪点头,和他并肩一起走进了房间的门口,黑瞎子就将门关上了,但是他并没有锁死,只是关上而已,张起灵微微一皱眉,但也没有立刻急着说话,以他的力道,打开这么一扇门很容易,也犯不着在这时候和黑瞎子较真。
可吴邪却没有顾到这个,一瞬间,他就看清了房间的情形,因为里面的灯光打得很亮,不对,是半间灯光打得很亮。
房间只有一个,却只有半间是亮的,是什么情况呢?因为,房间被隔成了两半。
吴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房间。没有床,没有桌,没有柜。唯一的家具是两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外面的半间。
不对,是三把椅子,有一把椅子是放在这两把对面的。所不同的是,两把椅子和一把椅子中间,有一块极大的玻璃隔开的!
这是一块与房间大小完全契合的一块暗色玻璃,很明显是临时把房间隔成了两半,但是却与墙璧严丝合缝,连道光都透不出去。玻璃的这边,也就是门边的半间屋子,灯光打得很亮,中间放着两把木制的椅子,而对面,吴邪只能透过玻璃去看,对面那半间,一点灯光也没有,中间也放着一把椅子。
所不同的是,这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只是一个人影。
玻璃很暗,一时之间不能够确定是什么特殊材料所制,在灯光的强烈反差下,玻璃对面的半个房间几乎是全黑的,可能这也不是玻璃吧,因为并没有什么反光,一般来说玻璃的一边黑一边亮,肯定会像镜子一样映出人影,但是此时吴邪却并没有从大玻璃里看到他们三个人的影子,仅仅看到有一个黑影坐在椅子上。
这块玻璃就像一个巨大的水缸面,吴邪觉得自己就像水缸里的鱼,灯光把他们照得一览无余,或者更像一块电影的屏幕,而那人,就悠然地坐在外面等着电影看场,仅仅只是个轮廓,别说看清楚脸了。
这种感觉让吴邪十分不舒服,也很愤怒,他转头对着黑瞎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吗?这算什么面对面的谈话?谁知道这后面的人是不是真人,别又来搞视频对话这种把戏!”
“小三爷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块比较材料特殊的玻璃而已,并不是屏幕。我说过了,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法,以免谈得不愉快时会冲动坏事。”黑瞎子走到玻璃前,叩了两下,声音稍响,“钟叔,我把他们带来了。”
只见玻璃里面那个黑影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时说道:“两位,请坐吧。”
这声音一出,吴邪听得清清楚楚,的的确确是假齐羽的声音。因为他们是相处过几天的,所以他很清楚,他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却见闷油瓶微微点了一下头,先走过去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吴邪只好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此时他们离玻璃很近了,但仍然看到只是一个影子,和那天在电脑视屏上看到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同。
于是,这就是所谓的面对面了。
吴邪也不再多说,径直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眼前玻璃后面这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单刀直入就问:“你到底是谁?”
“在下姓钟,名立远,一个无名小卒。”对方很悠然地笑了笑,直呼其名,“吴邪,你不认识我的。不过我的样子,和齐羽很像,所以你就当他是我好了。”
吴邪立刻冷笑:“这能比吗?齐羽在你那里,生不如死,把他折磨致残不说,而且最后还把他当成你的替身,把他弄死来转移我们的视线?你搞这么多花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吧。”
钟立远仍然笑,玻璃中黑影稍稍欠了欠身:“不愧是吴家的小三爷,身手是差了点,但是脑子够好使。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会看穿我的金蝉脱壳计,本来我还想一个一个按顺序来,不过现在这样,也只好大家都不守规矩了。”
吴邪不由得更怒:“规矩!没听说过我们个个待宰的羔羊还要来守你这个刽子手的规矩!你要是觉得我们老九门对不起你,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来,这样算什么意思?杀了一个个无辜的人不说,又扯上毒品干什么?你做的这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对于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钟立远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将身子一侧,突然对着张起灵说:“小哥,你的身体还好吧?”
张起灵目光一凛,并不回答,却反问道:“吴邪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搞出这么多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很简单,报仇啊。你们在云顶天宫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事情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究竟是谁害了我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吴邪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要报仇就报仇,你为什么要害小哥和我堂妹?你又逼死了完全没有关系的王盟!黑老六和李四地,还有真齐羽他们也没有参与其中,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吗?当初是解九爷调的包,那个假陈文锦是文锦姨调走的,就当是间接关了我们吴家和小花的事,你找秀秀干什么?你先控制了秀秀的两个哥哥,又和美国人勾结在霍家私运毒品,这报仇未免绕得弯太大了。我绝不相信只是为了报仇这样的屁话!”
然而,比起他的激动来,玻璃里的那个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就像在欣赏他的失控一样,但那声音却冷到了骨子里:
“吴邪,你想得太多了!没有其他原因,就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我就想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在你看来,或许我小题大作,说到底,我在乎的人中也就死了冬儿(假陈文锦的名字)一个人而已。可是你知道吗,当时她已经怀孕了,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走的时候告诉我,她从长白山回来,无论有多优厚的条件,我们也不干了。就回去过安稳日子,可是结果呢……谁能想象出她在那个地方活活饿死冷死是什么感觉?”
吴邪也有点被震住,微喘着气:“可是你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何况当时谁也不知道有这样特殊的情况,大家都是为大局着想——”
他话未说完,那人就突然站了起来:“住口!别跟我说那种什么大计划大局面之类的屁话!我没有兴趣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是为了自己!当初解九爷说得好听,大道理一大堆,答应事后给我们这个给我们那个,结果呢?
什么都没有,连命都几乎全部都搭上,你看到鬼影全身溃烂的那样子了吗?看到长白山死循环里被活活饿死冷死绝望死的样子了吗?你问我为什么要弄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因为比起你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这些只是小意思而已!
哼,说到底就是想给你们自己一个洗白脱身的机会。所以到今天,你们这些所谓的后人就能过上滋润日子,而我们,就只是做替身陪葬而已!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也未免太好了。做人,别太得意了,现在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就是你们的末日,所有人的末日!”
吴邪被他说得又急又愧,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对答。张起灵却也站了起来,一把按住他,然后冷冷地对着玻璃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今天都坐在这里,大家把话敞开了说,你也没有必要再装神弄鬼,这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闷油瓶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表面上看,似乎还是对方占上风,但事实上,钟立远这边已经损兵折将。本来想安插在解霍两家的人都不着力,小花精明能干,解家根本无缝可入,而霍家的两个哥哥也被及时发现而早早地监视了起来。
王盟虽然差一点把吴家搬空,但吴家只是个铺助行业,并没有什么太要紧的关系,何况吴三省回来了,鬼影已经死了,小哥和吴鸢都不再受控制,对方除了一大堆所谓的外国打手外,真正有智慧的人其实并不多,如果说瞎子勉强算一个,但现在黑瞎子摆明了要站在小花这边,就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小花是绝对动不得的,不然父子反目,姓钟的反而更加吃亏。
所以表面上看,吴邪这边虽然被动,但其实在整个大斗争中,已经开始占有利上风。这大概也是对方不得不表面强悍但实际上只好与他们谈判的原因。现在谁也讨不了好处,用武力只会两败俱伤,现在只能看谁更聪明,更有智慧。
更何况,对方身上更担负着运毒的大罪,如果那位年轻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连国际警方都盯上了,已经是四面楚歌,吴邪完全是可以冷静下来反败为胜的,到底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所以他被张起灵一按,就坐了下去,脸上也开始恢复了镇静,对方看不清样子,但是很明显也很识实务,激动了一把后,也就坐了下来。
至始至终,旁边的黑瞎子都没有说话,他倚着门,似乎在看着他们,又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吴邪也没有心思去管他,盯着琉璃里的门,停顿了片刻后就再次开了口:“既然如此,我们大家都不要拐弯抹角了。还是由我来说吧,我有几个问题想好好地与钟先生你谈一谈。”
对方明显也冷静了下来,甚至还笑了笑,冷冰冰地说:“说出来听听。”
“第一件,齐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吴鸢——就是我三叔的女儿又是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黑老六和李四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的问题还不少啊,看来这大概困扰你很久了,其实呢,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说出来也没关系,让你们死也可以做个明白鬼。”
对方活动了一下手脚,坐正了身子。吴邪因为一直在说话,没有留意什么,张起灵却因为向来沉默着,所以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个“人”,这是面玻璃已经无需置疑了,因为背景的墙天花板和这半间衔接得很好,玻璃边源上有一点少许的折射光,对衬得很自然,玻璃也不厚,绝对是同一房间的。
所以他们的对面,现在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坐着的。如果说对方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而采用这样一种对话方式,倒也勉强说得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黑影总让人感到肢体很僵硬,虽然看不清脸,但似乎与语言不太协调,就像此刻他坐正了一下身子,与其说是因为要开始讲话,不如说是有点战战兢兢地坐正了身子。
这个影子与话中所含有的那份充满恨意自信的气势,并不是很搭调。
钟立远开始回答吴邪的问题。
(作者按:前几段其实是讲给读者听的,本来没有必要从头说起,没有哪个BOSS会这么耐心地把往事全部说出来,不过后面可能没机会这样细讲了,所以就放在这儿吧,因为是一个很复杂的起因,所以可能有点长。)
“我和解九爷有点小交情,那是在斗里认识的。我的年纪要比解九爷小很多,所以很受他照顾。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但解放后,这一行越来越难混。冬儿是我的搭档,当时我们两个都有退隐的念头,可是又怕底子不干净,终究要被查出来。就在这时候解九爷找到我,说我长得很像他一位朋友。他的朋友早就洗了白,是正经考古队的,只要我能替他的朋友身份下几个斗就行——解九爷在道上很有威望,他的条件也开得很诱人,我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并且还把冬儿推荐进去——”
吴邪忍不住问:“你长得像,难道那个刘冬儿也长得像陈文锦?未免太巧了!”
“自然是不像的,不过当时解家有的是易容的好法子,做个面具也就可以了。当时为了怕露馅,因为要上山下海,朝夕相处,所以这个面具做得很特别,一戴上去,基本上戴个十年都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完全长成了自己的第二张脸,不经过特别的药水,是洗不掉的。”
怪不得在长白山那几具风干的尸体上,依稀可以辩别出刘冬儿的面貌还是有点像陈文锦,因为脸上没有经过特别的洗净,还是保持着易容后的面目。
“一开始我们还算顺利,本来还想着要一个个替换进去,却因为在巴乃的一个意外,原考古队在张家古楼死伤惨重。说来也巧,原考古队的张起灵,就是鬼影,恰恰是个假的,只是因为叫了这个名字而已,就被全国海选给选进去了,都把他当成了张家的后人。他很有本事,与我也有些私交,这些解九爷并不清楚,我之前也没有发现,直到巴乃才认出了他,他其实是我救出来的。我在紧急中帮他处理了伤口,趁人不注意把他从张家古楼里拖了出来,偷偷把他安置在山洞里,直到阿贵找到了他并救了他,所以事实上阿贵并不是真正救他的人。”
吴邪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之前那一切真真假假的不明白之处,鬼影本身就和这个姓钟的认识,假张起灵要报仇,假齐羽也要报仇,两人连成一线,才导演了这一幕所谓的死亡游戏。
“鬼影那个恐怖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不用我多说了。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朋友成为这个下场,都会寒心的。也正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担忧。当时我们接到去西沙的任务,我对冬儿说,这一趟过后,不管能不能洗白,我们都不干了。但同时,冬儿却接到了一道很奇怪的调遣令,临时把她与假霍玲,假李四地,假黑老六调到云顶天宫去考古。
我们虽然很不安,但也没有办法。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冬儿走的好几天后,我在收拾东西去西沙时,才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医院的化验单。原来她竟然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她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她还留了张纸条给我,说按江湖规矩,替人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之后她肚子大起来,也是不能够冒充陈文锦了,所以解九爷于情于理肯定会同意的。谁想这一去竟成永别!我要是事先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去的!”
往事让钟立远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冰冷,他的语言也很是柔软,任谁都听得出他对刘冬儿的那份深深的遗憾。吴邪知道自己不能同情他,但是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原以为自从那口在三叔家地下室的棺材烧了以后,这事就了结了。没想到还是仍然继续在给其他人带来不幸,他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只是盯着玻璃门里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过钟立远的声音立刻又恢复了冷漠:“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原以为真的陈文锦也是假的,是解九爷找到别人替代冬儿了,我当时还高兴了一阵子。之后的事,我也不多说了,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解连环和吴三省都进了考古队,张家小哥也来了……真是好笑,明明是支假队伍,却又都变成真的了。不过西沙考古到底出了人命,解连环死在了里面,好像又有人失踪。我当时心神不宁的,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别说立功了,能不受处分就好了。本来我是自认倒霉,想要散了。没想到上头为了怕我们泄露消息,把我们都给关进了疗养院里。”
吴邪没有接话,他清楚知道三叔和解连环当时都没死,死的是另一个人,不过钟立远对他们的事并不了解,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澄清。
“哼!堂堂老九门,做起事情来却是真的卑鄙!除了张家小哥逃了出去,我们都被关了起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古方子,据说可以长生的药,组织就拿我们几个人做实验,逼着我们吃了进去。我总算机灵,把吃药的盒子偷偷换掉了,免于尸化的危险。也算是天意,当时陈文锦也有了身孕,是吴三省的种。疗养院完全是封闭式的,她所谓的那个组织,连她都不放过,她也已经绝望了。
而在这些人里,她与我关系还算不错,我又懂一点医理,所以我就开始照顾她的身体。幸好她尸化的速度比其他人都要慢很多,我也装作没有发作的样子,就这么捱了七八个月。陈文锦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我才知道她的调遣计划,冬儿必然已经凶多吉少。当时我恨不得立刻弄死她!”
吴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所以你就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又把她孩子弄走,成为你的傀儡!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法?不让别人痛痛快快地死,非要折磨得她们生不如死!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把她弄成今天这副样子,你所有的理由都是屁话!你和那群人没有任何差别!”
“你错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当时可没有伤害任何人。”钟立远竟然阴阴地笑了起来,“陈文锦利用她的各种关系,总算在分娩前,带着我一起逃了出来。当时疗养院已经成为禁区,普通人根本不敢进去。除了霍玲,其他人早就受不住折磨死了。我们两个人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我稍留了个心眼,录了一段自己在地上爬的录像带放在那儿,以免将来事发,可以让他们以为我也已经死了。”
(关于吴爬爬为什么和吴邪长得一模一样,我就不说了,和原著圆不过来了,反正大家知道事情起因就好,这些细节我就不照原著来了)
“逃出来后,我们两人不敢和任何人接触,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山上,找了一个山洞临时栖身。陈文锦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婴。她非常高兴,但是非常虚弱,出生时只是看了几眼。我借口给她喝药,将事先准备好的草药灌进她嘴里,让她昏睡过去,可以睡上个三四天。于是我就趁此把孩子抱走,偷偷下山去福利院找了一个差不多的女婴,调了一个包。因为陈文锦的女儿手臂上有个胎计,我之前也懂得一些易容之术,就做了一个很小的人皮胎记贴了上去。然后,我就抱着假女婴回到了山上。当然,我已经把她给闷死了!”
吴邪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把那个孩子——”
“你紧张什么?”钟立远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福利院的婴儿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活着也是受苦。我自己的孩子都被活活弄死了,我弄死一两个也不过如此。其实我还算仁慈的,我竟然没有把吴三省的小孩弄死,就把她扔在了福利院里。谁知道呢,呵呵,她将来会怎么样,反正那一刻,她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觉得能操纵命运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吴邪咬紧嘴唇,又想站起来,手却被张起灵用力抓住,低声说:“说下去!你骗陈文锦说孩子死了?”
“没错,我回到山上,她还没醒呢。我故意把孩子放进她怀里里,孩子的头顶住她的胸口,造成窒息的假象。然后我就远远地躺下睡觉了——后来她就醒了,不出我所料,她看到孩子死了,差点疯了。她对孩子的样子几乎没印象,小孩子窒息又特别可怕,脸都是青黑色的,五官也扭曲了,她根本认不出来!我用尽力气才没让她寻死,让她继续不断地痛苦着!哈哈,这回是尝到滋味了吧,我自己的孩子也被她害死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吴邪强忍住怒火,又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孩子弄死?而是非要去换一个?这又有什么不同?”
“那有什么意思?”钟立远笑道,“要是没死才好玩。明明没死,去看着姓陈的那个女人痛不欲生,如果吴三省活着,也能欣赏他发狂的样子,岂不是很有趣?”
吴邪终于忍无可忍:“去你娘的死变态!你还是人吗?”
钟立远这次没有回答,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有种无声的嘲讽。
吴邪不等心情平复,又躬身急着问:“你最后把那个孩子怎么了?你就扔她在福利院不管了吗?我知道了,她说过,她小时候从来见不到人,看见的都是电视机。因为你把她偷偷养起来,有朝一日为你所用吗?”
钟立远却没有理他,顾自说下去:“陈文锦痛不欲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几乎是真的疯了。有一次她趁我不注意跑下了山,竟然给陈皮阿四打了电话,说自己生了个女儿,把孩子的样子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就像孩子还活着一样。我追到的时候,她还正要告诉陈皮阿四藏身的地方,我忙把电话掐断,幸好她还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怪不得陈皮阿四知道自己有个外孙女,可是——”吴邪听着直摇头:“不可能,我在蛇沼见过陈文锦,她根本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说到孩子的事情。她看到三叔时也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当时打晕了她,把她拖回了山上。我想着这件事还是太危险,不能留这个疯婆子,不然我也可能被牵连。可当我要下杀手时,她突然醒了。然后她坐了起来,问我眼下我们的处境是否安全,有没有被追赶。口齿清楚,思维也不混乱,但是却完全不提孩子的事。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在装,但试探了好久,她是真的不知道有个孩子。她什么都记得,包括从疗养院跑出来,包括以前的一切,就是不记得有个孩子了。”
吴邪莫名地轻声问张起灵:“小哥,难道她也有失忆症,和你一样?”
“不是。一个人在受了太大的刺激或者毁灭性的打击后,她的大脑会本能地有一种自动保护,将最惨烈的经历封锁起来,就形成了一种间断性的失忆。只要大脑认为身体还不能承受这种太过强烈的刺激,没有外界的引导,是不会记起来的。”
吴邪点头,他也是听过一些类似的事情,不过小哥经常失忆,大概也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吧。但一想到那个场面,还是止不住地心酸。尽管这对陈文锦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可一想到她现在陷在蛇沼里开始尸化生死不明,万一又突然想起往事来,大概也是绝不能活了。
“当时她已经有尸化的迹象,她就说我们分头走。我想想也好,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况且万一她香味浓起来,会连累到我。所以就答应了。于是不久以后我们就在山上分了手。之后我就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当然后来我和瞎子重新碰上,她和我说了蛇沼的事,我才知道。可惜,她还是没想起来,一点也不好玩。”钟立远平静地叙述着。
吴邪转头看向黑瞎子,冷冷地说:“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维护的人。幸好小花不在这儿,要是他在这儿,不知道会有多寒心。你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是要把我们都玩死才高兴!你还要为了这样的人跟我们谈条件吗?”
黑瞎子却懒洋洋地倚着门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小三爷,你听故事怎么好好地又扯上我了,我可一句也没说,哪里得罪你了?”
“因为你们是一伙的!”吴邪这回也蛮不讲理起来了,对着玻璃怒道,“姓钟的,这二十年来,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一个女人下这样的毒手,你睡得着吗?”
“良心,哈哈,别搞笑了,吴小三爷!”钟立远大笑,“你别忘了你是做哪一行的?本来就是下九流的事,谁没杀过几个人?你敢说你一个人也没害过吗?你手上没沾有血腥吗?你们这些所谓老九门的当家人,杀的人大概数也数不清,那些人就都该死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吴邪一下子说不出口了,他的脑中闪过大奎临时前恐怖的惨状,在七星鲁王宫,当时他为了自保甩掉大奎,打了他一枪,直接将他送到了鬼门关。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好久,直到现在才慢慢地淡下来,没想到此时又被触动了起来。
“吴邪,别被他影响。”张起灵低声说,然后对着玻璃中的人影说,“说下去!”
“后面就没有什么好说了。”他笑了笑,“我一个人去了福利院,本想把那孩子抱回来的,谁知道算她运气,竟然被一对外商夫妇领养走了。当时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我没想到几年前竟然会见到她。当时真是意外啊,看来老天爷也在帮我。让那女孩生不逢时,我猜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成孤儿了,被一个大毒袅看中,就做了傀儡了……要不是我看到她手臂上的胎记,我还不敢相信,她长得还真有几分像陈文锦,就是连个名字也没有,还中了那种致命的毒,完全受人摆布,实在太好了,哈哈哈!我当即把她从那个大毒袅手上领了过来,我说这姑娘我有用,给我用吧。”
吴邪见他总算说到了主题,立刻全神贯注起来:“你好好的,怎么和毒袅碰到了?又是故友吗?你的狐朋狗友还真不少!”
“那你就猜错了。这二十年来,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美国,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我。当然我也认识了一些颇有来头的人。有时候,机会就是这么巧吧。不抓住机会的人是傻子,我忍了二十年,也忍够了。”
吴邪问:“你是说,你和那个毒袅是合作的?他需要找一个贩毒的渠道,而你,需要报仇?”
“没错,有问题吗?我们各取所需,我要了你们的人头,他要了你们的公司和财力,大家合作愉快,何乐而不为?”
“那个人是谁?”张起灵突然问,“在哪里?”
“这你们就不用知道了,和我们之间的旧怨无关。”
“他是不是就是那天在视频里的那个人?”吴邪脑中一闪,“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视频那个人是谁。所谓的‘老爷子’是那个人吗?”
钟立远有一时没有回答,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人就是我啊,我事先录了一段视频,放在电脑上,自己去参加宴会,这样才不能引起你们的怀疑。我会分身术,我什么都能演,你不知道吗?”
吴邪半信半疑:“不可能,那明明是实时的,当时还互相说话,你怎么可能猜到我们要说什么?”
“哼,那你自己想吧,我累了,说完了,你们请回吧。”
“等等!”吴邪忽地站了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真齐羽是怎么回事?李四地和黑老六到底是真是假?”
“好吧,我今天心情不错,就告诉你吧,反正他们都死了,关系也不大了。很简单,那个真的齐羽根本就是自投罗网。我在和陈文锦分开不久后,他就找到了我……这回我倒要说说解九爷的计划了。他所谓的替换,是为了你们这些子孙的能长长久久地过正常生活。你以为他是傻的?用假替真的,却让真的跑到张家古楼去送死?我告诉你,张家古楼死的那批人,全是假的,解九爷可以安排一批,为什么就不能第二批?不过他们比我们倒霉,被盘马杀了几个,又有几个被骗下斗,死在斗里,只有鬼影被我救了出来……我们已经是第二批假的了。解九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宝全押在我们身上?”
吴邪张口结舌,连黑瞎子原本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由地站直了身:“你是说,那些真的全活着?”
“本来是,不过现在也死得差不多了。”钟立远得意地说,“小哥算一个,就在这里,不过中了点小毒。吴三省和解连环的事情我搞不清楚,反正他们跟地底下的老鼠似的,这些年也不敢见人。陈文锦困在蛇沼,霍玲关在疗养院里,还剩下三个吧。真齐羽算一个,他又聪明又笨得要死,竟然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来问我陈文锦的下落。他这个人,算是这几个人里最没用的一个,书生气很重,做事也不够狠。我看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我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于是我就假意很高兴见到他,答应带他去见陈文锦。”
“然后,你就把他怎么了?”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控制了他二十年?”
“没错,我把他带到无人的地方,偷袭了他。然后我打断了他的腿,他这个人聪明得紧,一不小心很容易让他跑了,所以我索性弄坏了他的脑子……不过我没打算弄死他,这个人和我一模一样,必要时,我也能利用他,谁知道呢,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吗?要不是你们太精明,现在说不定,我一个个都很顺利地照着游戏把你们都杀光了呢!”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混蛋!”吴邪跳了起来,握紧拳头就朝玻璃门砸去,里面的人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了一跳,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黑瞎子也立刻站直了身,然而就在吴邪的拳头快碰到玻璃时,张起灵一把就用力地将他拉了开去。
“小哥你干嘛拦着我?让我打烂这面玻璃,把这个畜牲四分五裂!”吴邪怒吼道。
“吴邪。”张起灵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先听他把话说完!”
吴邪大声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后面我已经知道了。李四地和黑老六肯定也是真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把这些人找出来,以利诱逼,对着我们演出了一场好戏!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天国际饭店,除了我以外,全是他的人!陈皮阿四被他以外孙女的名义逼迫,鬼影本来就是他朋友,瞎子是他的人,连王盟都事先被他警告了,所以他完全可以用一个视频来忽悠我们,因为所有的问答都是事先想好的!全部都是为了让我和小花,秀秀一起钻进这个弥天大局里!他真正想杀的,就是我们三个而已!其他全部是演出来的!”
“聪明!”镜中的黑影干笑了起来,“看来都不用我再重复了,果然吴老狗的孙子还是有点脑子的。本来嘛,你们这群人,就剩下这三家没死在我手里了。我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吴邪,你不用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你没有资格来说我!你和解雨臣,霍秀秀今天之所以够活得这么舒服,是因为你们的上辈上上辈,给你们铺好了路。这条路,是由太多人的血铺成的!里面有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凭什么要用她们的命来换你们的命?这二十几年来,我忍得太辛苦了,我有了机会,就是来追债而已。既然你们上一辈都不在了,这一切,就该你们还了!”
吴邪气得直发抖,怒道:“我让你还!他娘的,我就算死在任何人手里,我也不会死在你这种变态手里!少来这一套堂而皇之的理由,你要报仇就报仇,可你做的这一切太令人发指了,我们老九门不是被你来玩弄股掌之内的,今天我非要把你纠出来不可!”
吴邪平时都是温文尔雅,这次大概是气疯了,力气也大得很,他用力一个挣扎,竟然挣脱了张起灵的手,又猛地抬起一脚就向大玻璃踢去。黑瞎子此时终于冲了过来,一把狠按住吴邪的肩膀,把他往后拖,“小三爷,你住手!”
“他娘的,你还帮他!你还是不是我们的朋友?你还把不把小花的命放在心上?我算白认识了你!好吧,你替你那个好父亲受这一拳吧!”吴邪被他按住肩膀无法前进,索性回过身来,紧追几步,一拳就向黑瞎子的脸揍去。
因为半间房间不大,黑瞎子本能地往后一退,他本意并不想和吴邪动手,虽然吴邪不是他对手,但他还是试图闪避,“小三爷,你再不冷静,我就不客气了——”
可是他这一句话一出说口,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因为吴邪的突然发疯,黑瞎子纵然反应快,但仍然没有防到。即使要动手,也是张起灵动手,所以他一心只注意着张起灵。没想到吴邪这么激动,首先毫无征兆地发难。他因为要阻止,又不愿真的去打吴邪,结果一下子被逼到了角落。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妙。
因为几乎就在同时,张起灵突然暴起,拎起原本坐着的那把木制的椅子,用力狠狠地向玻璃砸了过去。
张起灵的力气是极大的,光是右手的力量就能轻易举起好几百斤重的黑金古刀,而此时,他手中还有一把木制的坚硬椅子。他把力气全部都放在椅子的四个脚上,椅脚很细,受到了大力,表面积又小,刺穿力就变得惊人。
玻璃虽然不算薄,但此时,四个椅脚就像四根锋利的针刺进了一块柔软的布里,随着刺耳的“哐——”玻琉破碎的声音,短短几秒钟内,破璃已被张起灵手中的椅子狠砸下一大块来,玻璃碎片全部四溅开来。而他手上的椅子也散了架。
他用手挡住眼睛,并不后退,只是将一部分玻璃碎片挡住,也不顾受伤,一下子就跳进了对面的半间屋子,迅速地伸手准解地掐住了椅子上那个人的脖子。
那人因为坐得离玻璃比较近,又事先完全没有防道,所以脸上身上都是被玻璃溅出的小伤口,鲜血直流,样子极为恐怖。
事实上即使张起灵不那么迅速,他也完全没有逃的意思,他已经瘫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发着呜呜的惊恐的声音。
黑瞎子这回也不顾得吴邪,飞快地跑过去,原本万年不变的笑容也有了怒意:“哑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耍我啊?他——”
此时吴邪也跑了过来,他虽然担心闷油瓶的伤,但是却还是马上将眼光放到椅子上,这一看之下不要紧,等看清楚后马上就骂了一声:“我靠!他娘的到底谁耍谁?”
只见在张起灵铁箍一样的手掌下,完全不能动弹了,只是直着脖子仰着头,虽然满面是血,但是仍然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一个小老头,长得其貌不扬,身形高瘦,双眼温浊泛白,嘴巴张着,满口的血,手脚乱抓,发着呜呜的声音。
吴邪气得半天才回过神,瞪着黑瞎子:“这是谁?这是你老子钟立远?”
黑瞎子已迅速地恢复了平静,他只看了一眼,就说:“不是,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娘的这就是你的诚意?”吴邪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是谁说要带他和我们见面的?我们都上你的当了!”
黑瞎子却一下笑了,笑得十分讽刺:“如果我说我之前离开这房间之前,并不是这个人,你相不相信?不过我也不要你相信,说到诚意,大家都没有。是谁答应我不让我难做,只谈判不动手的?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这么有默契,我早该想到哑巴怎么会拦不住你,你们这一出戏演得可真好!”
“都不要说了。”张起灵打断他们,“吴邪你来看。”
吴邪只好回头去看,却见张起灵已经一手抬起了那老头的下巴,用力一捏他的下颚,让他把嘴张大了极限,他再次发出极不舒服的叫声。
吴邪探头一看,一惊,随即更加的懊恼:“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是新近的伤口,应该是近期的事。”张起灵沉声说,将人像烂泥一样往椅子上一扔,“就算会说话,也问不出什么来的,这个人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吴邪呆呆地说,“那天在饭店,屏幕就是这个人在说话,钟立远暗中操控。可现在他不会说话了,我们刚刚听到的声音?”
话音一落,一个人影掠过去,是黑瞎子,只见他一把将地上的人拎了起来,迅速地搜了一遍,然后就从那人衣领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摊开在掌心里。
是一个微型的无线扩音器。
吴邪恍然,转了一个圈,就在椅子背后看到了一个手掌般大的小电脑,类似于控制台,而张起灵也很快在墙上找到了针孔摄相机。
吴邪刚想骂人,突然听到黑瞎子掌心中那个扩音器传出了一个声音,正是和他们讲了半天话的那个真正的钟立远发出的声音。
“各位,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们不是很有良心吗?这位老伯就带回去好好养着吧,反正你们都是好人,体现一下你们的爱心。好好地保住性命吧,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哈哈哈!”
黑瞎子一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声音嘎然而止,对方已经掐断了线,这一瞬间他眼中也有一丝怒意,他将手中的扩音器狠狠地扔到了墙上。
三人一时都静默着,很快,张起灵是第一个开口的:“把这人带回去,回去再说。”
吴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黑瞎子,虽然他相信黑瞎子事先应该是不知情的,但此刻要让他放下脸来,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弯腰一边帮着将那个人捆起来一边问:“小哥你身上好多血,有没有事?”
“不要紧,小伤。”
“我打电话叫小花派人和车子来,这样下去太显眼了。”
吴邪说着打开电话,还未拔号码,却见黑瞎子已经大步绕开他,走向了门口。
“你去哪里?”吴邪喊住他。
他回头淡淡一笑:“不用客套了,小三爷。发生这样的事,我再跟你们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花儿爷问起来,你就替我说一声吧。”
吴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说你自己说,我可不知道怎么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黑瞎子刚想开口,吴邪手中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说:“是秀秀打来的。”
他忙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脸色就不好看了。
“秀秀说。”他放下电话,看着黑瞎子的背影,“小花不见了。”
黑瞎子脚步一滞,猛地转头:“怎么回事?”
“不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楚,秀秀说车子马上来接,让我们立刻回去。”吴邪铁青着脸,仍然是弯腰迅速地将那人捆好。
黑瞎子站在门口,他一直以来竭力装着无所谓的脸上也开始慢慢凝聚了煞气,“霍秀秀还说了什么?讲详细点!”他命令地说。
吴邪突然抬头,猛地朝他大喊:“有什么好讲的?小花不见了,你没听懂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俩个父子联合起来的调虎离山计!少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小花要是出了事,可是称了姓钟的心愿了!到时候让你们父子俩统统去给他陪葬!”
他的话音一落,黑瞎子已经狠狠地一把拍到了门上,那门板被他这么一拍,竟然哗啦啦地打下半边来,可见他用的力有多大。吴邪也被他弄得愣了一下,却见他已经飞一般地冲出了屋。
“吴邪。”张起灵在一边问,“解雨臣怎么了?”
吴邪回头看看他,不说话。张起灵立刻明白了:“你在骗他?”
吴邪叹了口气,“是小花在电话里让我这么说的,反正一定要把他支开,他们一会儿就开车来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