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2月2日

局 by 冰雪双鱼(三部03 – 05)

第三章 局中人

黑瞎子从居民区出来,连夜就赶到了王府井一家半旧的普通酒店门口,径直走进大堂,搭电梯来到了客房区,在寂静的走廊上停在了其中一间房间门口。

他按了按门铃,片刻后,门开了。门内,是个穿着家居服的中年清矍男人,身形削瘦匀称,五官清俊,在看到黑瞎子后,他原本就温和的脸色上,更是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

“你来了。”他说,“难得你能找到这里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二十几年前,你带我去师傅那里之前,来北京玩了一趟,当时就住在这个房间。”黑瞎子虽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满面春风地笑,但并不凶恶,语气也很随意。

“是啊,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我记得你那时候玩得很开心。”

然而,黑瞎子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大步地走进了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上了。

他盯着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仍然是微微笑着看他。这个中年人自然就是假齐羽钟立远了。他此时此刻还是齐羽的模样,是黑瞎子所熟悉的,因为他一直看到的也是这张脸。

“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不把面具拿下来?”黑瞎子说,“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再冒充他,还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习惯了,而且这种面具也不是说拿就拿得下来的。”

钟立远淡淡而笑,他走进屋子,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回头笑道:“坐下吧,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我,我很抱歉,今天是骗了你。我在你走之后,的确让另一个人顶替我离开了。不过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未必当你是朋友。之前说好的约定,他们照样也没有遵守不是吗?我也要替我自己的安全考虑,我一不想驳你的面子,也不想白白让他们抓去,所以只好采取下下之策。”

黑瞎子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嘴角微扬,算是笑了一笑。

钟立远轻叹了口气,慈爱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挺精明的人。之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也没见你栽过跟斗。怎么现在反而糊涂了?你以为他们真当你是朋友?之前或许是的,但现在早就变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是为了利益,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所以我一直坚持不让你搀和进来,现在也还得及。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马上离开北京,下斗也好,旅行也好,做你以前常做的事,自由自在不是很好吗?至于我和老九门的恩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等这边解决了,我们可以再见面。当然,如果我输了,你也可以再去找你那些朋友,反正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管你们这些陈年旧账,我也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我之前也早就对你表明我的立场了,有些事,我可以不管,就有一个人,我必须要管!”黑瞎子眯了一下眼睛,微笑地缓缓地说道,“我说过,你可以找任何人报仇,但这个人,你不能碰!”

钟立远的笑容渐渐消失,但并没有生气,但却有一丝失望,“又是那个姓解的?”

黑瞎子走了几步,走近到他的面前,“请你把他交出来!”

“你说——什么?”

黑瞎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长久以前,他早就习惯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此刻,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钟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都不太正经,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你说。对于你过去的种种,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予评论。可是凡事适可而止,给别人一条退路,也给你自己一条退路。你要报仇,杀得人也够多了,够本了。至于那个什么贩毒集团,更是荒唐得可笑,这无疑与虎谋皮!这样吧,如果你肯收手,把解药交出来,我去带给他们,我可以保证你没事。大家从此一干两净,两不相欠,行吗?”

钟立远没有回答,他看了黑瞎子一会儿,终于冷笑了起来,“解药!亏你说得出来,看来你这趟来,是来拿解药的?”

“不是。”黑瞎子打断他,“你给不给,是你的事。不过我要提醒你,事情发展到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便宜可以占了。他们三家都有了防备,别说报仇,能保命就不错,你越拖下去对你越不利,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你下半辈子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和他们在那死扛干什么?你真要把命搭进去才甘心?”

钟立远已经转过了身:“不用说了,这些大道理不用你来教训我。如果你来是为了解药,那么我明确告诉你,没有!就这样,你走吧。”

黑瞎子望着他挺直的背脊,声音失去真诚,也变得无所谓,“好吧,那随便你。不过我不是一个人走,我要带解语花走!”

“什么?”钟立远猛地转身,看来他涵养再好,也终于无法再保持了,“谁告诉你他在我这里的?你以为我把他藏起来,要他的命?”

黑瞎子镜片陡然一凛:“你又何必不承认!你不是也给他牌了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要碰他!可你还是一批一批派宵小去对付他。我不管你的游戏进行到哪个地步,但是我不会让他死在你手里!可你现在坚持要那么做,那我也只好不再讲情面,谁输谁赢看各人的本事吧!”

钟立远伸手指向他,已经无法控制地怒喊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玩尽管去玩,玩到这个地步,你还有没有理智?姓解的是个男人!他和你一样是个男人!你怎么会被他迷住?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黑瞎子淡淡一笑,“解九爷的孙子,解连环的儿子!他是道上的解小九爷,是戏剧界万人空巷的解语花,也是全国赫赫有名的最年轻的商业奇才!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反正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你这个蠢小子!凭解家公司在国内的地位,解家的声望,解雨臣的名声,他肯定跟你在一起才有是见鬼!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结婚,他也不可能与男人在一起!在国内这种事情是丑闻!解家打拼到今天,怎么可能为了你这么一个没名没姓的人把家族荣誉全搭进去?解雨臣不是傻子,你玩儿你呢!你醒醒吧!”

“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黑瞎子脸色不变,朝四周看了看,“你到底把不把他交出来?”

钟立远大口喘着气,一边摇头一边苦笑说:“我不会把他交出来,因为他根本不在我这里!我是很想杀他,巴不得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我没有必要掩饰!我说他根本就在耍你,在利用你!你既然不信,好,你把这儿搜一遍,或者可以把我一枪就毙了!然后带着我的尸体去解家,我保证他好好在那里,说不定会大大奖赏你这个忠心的大情人!到时候看你有多满意!”

黑瞎子微微一愣,他见钟立远已经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五官都有点扭曲。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向来他以为眼前这个人是绝不会发怒的,他永远斯文,永远温和,永远不紧不慢。

自己长期以来以笑容来掩饰所有的情绪就是向钟立远学的,因为只有不被人看出任何情绪,才是最厉害的角色。凡事总是攻心为上,如果在面对死亡面对伤害面对任何一切难题都能以笑面对,不但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而且也能给敌人一个有力的威慑。

但现在黑瞎子没有笑,钟立远也不再淡定了。

他说完这翻话,自觉有点失控,就立刻走回了屋子,远远坐了下来,短短几秒钟,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那眼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说。”他说,“我最后说一遍,解雨臣不在我这里,我也不会给你任何解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话到此为止。我告诉你,教你的那个师傅曾经也是我的师傅,如果你想要动手,我们刚好可以切磋一下。如果你不想动手,就赶紧给我滚蛋!”

黑瞎子站在门边,他一袭黑衣,黑荚克,黑牛仔裤,黑色的皮鞋。他黑色的大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不太能看得他的表情。他不笑,也不愤怒,厚薄适中的嘴唇十分坚毅地抿着,他的脸朝着钟立远,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用手握住了门把手,打开了门。

“钟叔。”他清楚地喊了一声,“谢谢你曾经的救命之恩,我走了。”

“你在走出这个门之后,我们就会成为敌人。”钟立远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本来就与这事完全无关,只是为了一个解雨臣,你觉得值吗?我好歹是你长辈,有资格最后劝你一句:你是聪明人,如果你想通了,后悔了,置身事外还是来得及的。”

黑瞎子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一步跨出了门。

“已经太晚了。”他轻声说。

这是这次谈话中,他第一次流露出的软弱无奈的语气,眼前浮现过,却仍然是小花的笑,小花的怒,小花的嗔,小花的泪……

无所谓后不后悔,值不值得,已经没有办法抽身了,已经太晚了!

张起灵和吴邪带着那个口齿不清满身是血的小老头,坐着小花派来的车,一起来到了那个他们曾经住过发生过许多事的小花的家里。

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佣人都不在,四周全是静悄悄的,只有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站在暗处,从外面看进来看不到,但实际上却布置得很精密。

“怎么回事?”吴邪低声问其中一个保镖,“有危险吗?”

“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解先生说要我们在这里守着,你们快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朝他微点一下头,吴邪就指着身后一起带的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小老头:“把他先带到别的屋子去,我们先进去看了情况再说。”

保镖答应着,派了另一个把那人带走了。张起灵就稳稳地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吴邪走在他身边,疑惑地始终猜不出来到底是哪个重要的客人。

当他们推开客厅的门,一眼看到里面坐了四个人,除了小花,秀秀,解子扬,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瘦瘦的有点单薄,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棒球帽,看上去才二十出头。他本来坐在沙发上神情悠然,此时听到声音转过头,站了起来。他笑了起来,牙齿白白的,长得很清秀。

他是看着张起灵的,他说:“我们又见面了,张家小哥,对我还有印象吗?”

张起灵微微一蹙眉:“是你。”

“没错。”年轻人微笑着答,转头望向吴邪,“吴小三爷还记得我吗?”

吴邪打量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才说了一句:“你是那个在陈皮阿四身边的男看护?”

“你记性不错,就是我!”

“就是你?你是谁?”吴邪却追问,“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医学院毕业,专门照顾老人家的特别看护?”

年轻人一笑,摘下了帽子,向吴邪伸出了右手。

“好吧,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宋,我叫宋凝,我是国际辑毒中心的一名成员,之前一直在美国工作。当然我还有个外国名字,又长又难记,不提也罢。”

吴邪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本不想握,但终究碍于礼貌,握了一握就放开了,一边笑着说:“果然国际雷子不一样,为了查案子,都做无间道了。这陈皮阿四是怎么给你勾搭上的,他竟然还会带你去那种场合,可见你本事不小。”

宋凝听他话里不客气,知道他们这一行向来都对雷子有忌讳,当下也就笑笑不说话,就听见小花在里面说:“三个人都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说吧。”

他们一起走了进去,就见秀秀笑着说:“吴邪哥哥,好久没见你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吴邪这才发现自己和闷油瓶身上还都是碎玻璃碴,小哥手上的伤口也只是粗粗地包扎了一下,却见他仿佛没觉得似的,顾自在窗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小花也打量着他们,“你们和对方打起来了吗?”

“没呢,小事情。”吴邪并不想多说,“我和小哥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先聊吧。”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朝小花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闷油瓶就往楼上走。

直到两人换好衣服,小花才慢吞吞上来,吴邪便问:“这是你请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小花并不回答,却问张起灵:“你确定他就是上次那个和你三番两次纠缠的扮演鬼影的那个人?”

张起灵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起灵没有回答,吴邪就说:“不管如何,他虽然不针对我们,但雷子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万一到时候反过来查我们,就没意思了。”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你们很熟吗?”

小花却突然转了话题:“你按我的话把瞎子打发走了?”

“可不是。”吴邪一摊手,“事先我和小哥为了演戏已经让他不舒服了,你又用这么个损招,你就不怕他一生气,父子联手来对付我们?”

“这事等下再说吧,我们先下楼去。”

吴邪拉住他:“你还没说把那个雷子叫来干什么呢,当着他的面,有些话我可不好说。”

“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小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邪,你这么聪明,你再想想,他是自己人。”

吴邪一时语塞,回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眉心微锁,半天,才说了一句:“目前来说,合作是最迅速的解决办法。”

吴邪不吭声,他当然懂得擒贼擒王,如果有官方帮忙,在人手以及眼线方面,那是方便很多,也就更容易把姓钟的抓住。但是官方一旦参与进来,等抓住了钟立远,就直接被带走了,他要解药的事情,又是一件大麻烦。

张起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再说,只是拍了一下他,就先下了楼。

吴邪就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走下楼梯去,他想着小花说的“自己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抬眼就见那个叫宋凝的年轻人正侧过头来,看见他,朝他笑了笑,年轻的脸庞满是自信,但五官又极为精致,若是扮上女装,不会比小花逊色。

猛地,吴邪心里一动,突然迅速地下了楼梯,走到宋凝面前,大声问了一句:“你姓宋?”

“没错。”宋凝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并不意外。

吴邪脑子飞快地转着:“你不应该姓宋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宋凝笑了:“我们家移居美国后,就不用原来的姓了,我们都用了奶奶的姓。”

“你奶奶?”吴邪用力回忆,“我不记得她姓什么,只知道她叫丫头——当年,你爷爷救她的时候,她好像就叫丫头。”

“我奶奶是姓宋的,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了,后来嫁给我爷爷,就更没人提了。”

此时秀秀和解子扬在一边也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秀秀终是了解一些,马上说:“吴邪哥哥,难道他是——”

吴邪用力点点头,转头对着小花欣喜地说:“我知道他是谁了,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别弄错了,是我先找你们的!”宋凝笑着说,“不过当时你们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是你自己不坦白,弄得神神秘秘的,谁会相信你?”吴邪不悦。

“没办法,当时情形太复杂,我也弄不清楚是敌是友。”宋凝看向张起灵,“比如我说过的那个内奸就在你们中间,果然我没猜错吧。”

小花听到这两个字,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张起灵也淡淡地说:“就凭你一句话,谁会相信你?”

宋凝耸耸肩:“好好,是我不好,不过我任务在身,也身不由已。现在总算殊途同归,大家都还平安,没发生大的意外。”

坐在旁边的解子扬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秀秀:“这人……到底是谁?”

秀秀一笑,却指着小花解释道:“这人来头可大了,是小花哥哥的师父的后人,也算是小师弟,不过不知道还会不会唱戏来着?”

“我们家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唱戏。”宋凝无奈地说,“爷爷临终前要求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再参与旧事,所以我们几乎与国内断了联系,要不是我爸爸现在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以前的事,说一点给我听,不然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解子扬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老九门中二月红的孙子,吴邪也明白了小花所说的‘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你和二爷家一直有联系?”他问。

小花摇头:“他们刚走时,有过联系,后来二爷去世,大家都渐渐生疏了。不过各自留个邮箱和电话,一年中也不见得有一二次。那个电话早就没用了,打也打不通。本来我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哑巴说假冒鬼影的人会缩骨,而且他和陈皮阿四关系这么好,肯定或多或少和我们有点关系。我的缩骨功是二爷教我的,是为了学戏练身段,这世上,除了哑巴,大概也没几人会了,所以我就想到可能是二爷的人,试着发了封邮件,又让手下去查了查,还果真如此。”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其实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个人突然不见了。”小花指指宋凝,“说是又出国了,不对,应该是回国,你们现在是美国藉了吧。”

宋凝点了点头,但马上又举起双手说:“我骨子里很爱国的,只不过我们要洗白,所以入了美国藉,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可别看轻我。”

吴邪见他举止活泼,还带点男孩的味道,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几岁,这么年轻就能担任如此重任,想来本事肯定很不错。环顾四周,老九门的后人现在基本已经全集在这里了,数自己最没出息,倒是真给爷爷丢脸了。

“你也收到邀请信了?”吴邪问。

宋凝否定:“当然没有,那姓钟哪里会找得到我?只不过我恰好要办个案子,来到国内,偶然之下见到了陈皮阿四。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所以自然就认得他。他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了,又不知道外孙女在哪里,只好请我帮忙。我想了想,就扮成了一个男看护,本来我还以为混不过去呢,没想到竟然视频对话,谁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应该说对方根本不在乎我们来几个人,反正都是他的人,要对付的仅仅是你们三家而已。”

他继续说:“本来我只是有点小好奇,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件事和我办的案子不谋而合,所以我就开始留意,发现了一些线索。我有想过找你们的——”他看着张起灵,“不过一则你警惕性太高,二则你们中间也不干净,我想还是单干吧。原本我也没想这么晚和你们坦白的,但临时接到任务,就回美国了。”

小花盯着他:“那你现在回来,又是怎么回事?重新来查这个案子?”

宋凝笑着摇头:“不是,这案子结了。”

“结了?”吴邪一愣,“不可能,凶手还逍遥法外,你们就结了?”

“我说我的案子,不是你们的。我负责的是贩毒。”宋凝略微得意地说,“这段时间在美国,我们已经将主谋大毒袅抓住了!这个集团基本上已经土崩瓦解,只剩下虾兵蟹将,散落在世界各地,所以我们分散行动,我负责国内这块,把余毒清一清就好了。”

吴邪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秀秀啊一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多星期前,因为这属于机密行动,所以暂不公开,你们在媒体上是看不到的。”

“怪不得呢。”秀秀恍然,“前段时间,哥哥们没法用公司来运毒,所以一直都为难我和子扬,差一点……弄得两败俱伤。这一星期他们又突然安静了,什么也不做了,我们还警惕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呢,看来,是上头败了,他们也搞不出花样来了。”

吴邪刚才一直心神不宁,此时才发现老痒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淡淡的瘀青,左手手腕上也包着纱布,小花也问:“怎么不和我说?你们打起来了?”

“没事。”解子扬笑笑,“小意思,都过去了。”

秀秀叹了口气:“你们太忙了,自己的事也顾不过来,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能自己解决的事,不想给你们添堵,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比我要危险很多。”她转而向解子扬嫣然一笑,“而且,没有你们,我们也搞定了呀!”

解子扬也朝她笑,又对小花说:“放心吧,我在秀秀旁边,她不会有事的。”

小花也笑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怆然。这并不关情爱,只是从小那个跟着自己赖着自己的小女孩,此时却是坐得远远的,那张永远追随自己的笑脸,也终于开始向别的男人微笑。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欣慰,有放心,也有一点点失落。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选了各自要走的路,选了各自认为对的人,终于还是在同一条道路上分了岔。秀秀有个好归宿是件好事,但自己呢……

“小花。”吴邪坐到他旁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话中有话地说,“现在你看,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钟立远失去了大靠山,他只有一个人了,他很快就会落网的。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

小花也不置可否,又去看了一眼张起灵,笑道:“既然大毒袅已经被抓住了,你怎么不问问解药的事?那姓钟的只是报仇,他的毒源都是来自于大毒袅的,你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吧?”

吴邪没说话,他当然没有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太敢问了,他知道闷油瓶虽然不说话,但一定和自己想得一样。答案就在呼之欲出,反而谁也不问了。但小花这句话,其实就是变相地在帮他们问了。

意外的是,宋凝也一时沉默了下来,看着他们,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邪的心顿时沉了,倒是张起灵开口问:“怎么?有意外?”

宋凝看着他,长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说实话,我们也很想要这种解药,因为他们控制了许多人,像吴三省的女儿这样的打手,就有好些人,都是中了这类毒的。但是——很遗憾,我们虽然破了案,却并没有留下重要活口。”

“没有活口?他们全死了?”解子扬问。

“不是全死了,而是在最后的围堵中,那个大毒袅和制毒师负隅顽抗。我们用警力将他们的藏身之所包围起来,一直处在僵持阶段。最后,他们拼尽火力,无路可退,就把住处一把火烧掉,自己也都自杀了。”

宋凝略带歉意地望着呆若木鸡的吴邪,“这种毒根本没有公开过,所有的秘方全部都在制毒师手里。但是他已经死了,房子烧了,什么也没留下。不过目前我们都在他们其他的蹲点不间断地搜查,希望可以搜到残留物,只要分析出成分来,就有解毒的办法,我想肯定会有遗漏,不至于绝望。”

尽管这么说,但这就相当于医生对一个绝症症人说“要相信生命有奇迹”一样,这种话显得又苍白又无力,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秀秀和解子扬虽然想找些话来安慰,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吴邪突然又抬起头来,说道:“是啊,你说得对,肯定不至于绝望。而且你们想,姓钟的手里一定有!他那么聪明的人,可以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别人,怎么会不留解药呢?所以只要把他抓住,小哥和我妹妹就一定能解救。”

“吴邪。”张起灵起身,站到他面前,不顾旁人地对他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吴邪还没回答,小花也推了他一把:“我们谈得也差不多了,你们自己去聊吧。”

吴邪于是就慢慢地跟着张起灵走了出去,打开客厅的门,一股寒冷的夜风吹来,才发现此时已是深夜。看了一下表,快凌晨两点了。

张起灵就在花园的台阶处坐了下来,今夜没有月光,台阶很暗,但也不至于漆黑一片,吴邪走到他旁边,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小哥——”他咬了咬牙,然后马上尽量用轻快的声音说,“你别多想。我们经历过太多不可能的事了,这只是小事而已。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不能解决的。那个姓钟的手上,一定有好多好解药。他那么自信,老是耍我们,就因为他有解药所以才敢和我们玩。管他娘的,他现在走投无路了,就这张王牌,看他能撑到多久,到时候还不乖乖地拿出来。”

“吴邪。”张起灵转头,担忧地望着他,“我一直都想和你说,别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只不过你妹妹也中了毒,所以我不方便说这样的话。但是——跟敌人作战,千万不要让对方抓住你的弱点,就算有,也要尽量忽略掉,这样才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然,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吴邪低下头:“我知道,可是我怎么能忽略掉?我做不到。”

张起灵伸手握紧他的手:“吴邪,不要为了解药而做任何的傻事。只要把钟立远抓住才是最关键的,其他的,都别去想,即使真的没能拿到解药,我也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

“办法总会有的,你别乱,必须听我的!”张起灵语气微重,有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小哥!”

叩叩,有人用手指敲了敲门框。吴邪转头,就见小花站在门边,“你们聊完了吗?”

“什么事?”吴邪看着已经关了灯的客厅,“你们不谈了?”

“差不多了,大家都去休息了,明天再说。”小花走下台阶,对着他们笑笑,“怎么样,没打扰你们亲热吧?”

吴邪没好气:“这时候你还心思开玩笑。”

“那好,哑巴,把吴邪借我一下。”小花笑嘻嘻地说,“就一会儿。”

“小哥你先上去休息吧,我和小花聊会儿。”

张起灵点点头,起身走了,小花收起了笑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手中拿出手机,在手心里玩着,却并不开口。

吴邪也不等他问,就低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一遍。

“那人我让你手下关起来了,明天可以问问。”吴邪说。

小花冷笑了一声:“你少天真了,姓钟的敢把那人给我们,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问不问得出来是其次,不过瞎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连着被我们耍了一晚上,估计要气爆了。”吴邪故意说,“他习惯整天都笑,不知道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怕。”

“有什么呀,我又不是害他,本来就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吴邪笑着,“你是不想让他和宋凝面对面,不然他的身份会很尴尬。但你也不能一直瞒着他,大家说了要坦率相对的,他本来完全可以不管这事,还不是因为你。这一片心意,花儿爷你就领了吧。”

“你少肉麻了,跟你哑巴说得多了,也来恶心我。”小花推他起来,“快去睡觉吧,走走!”

“是你把我留下的,现在又赶我走!”

吴邪朝他扮个鬼脸,却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走开了。

这边小花一个人仍然继续坐在台阶上,把手机开开合合了十几次后,终于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没事,你在哪儿?”

凌晨四点,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空旷寂静的盘山公路上,一盏路灯孤伶伶地亮着,路灯边倚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穿着黑衣的男人,他的双眼被遮在墨镜片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突然,一道强烈的汽车灯从远处照亮,随之,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急驰而来,在黑衣男子面前嘎然而停。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粉红色衬衫的漂亮男子从车中奔出,旁若无人地奔向黑衣男子,一头撞进他怀里,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黑衣墨镜男子也将他牢牢地抱进了怀里,双方温暖柔软的唇呼着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相缠。

“公司太忙,临时去见了个客户,忘记开手机了,秀秀找不到我……以为我出了危险,才闹了个误会——”

“原来是这样,那花儿爷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我可为了你吹了一夜的冷风呢。”

“行啊,我请你去王府井吃宵夜!”

“呵,你不是我最好的宵夜吗?外加最丰盛的早餐!”

“喂,这是在车上,你悠着点——”

天亮了。盘山公路上仍然寂无一人,只有一大片一大片朦胧的晨色如雾气般的萦绕。

小花躺在车后座,已经睡过去了。他身上盖着黑夹克,微微露出的脖颈还有未褪的红印。

黑瞎子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睡颜,伸出食指一点点地延着他的脸庞滑过光滑的肌肤。

他的嘴角仍然习惯性地弯着,有一抹温柔的笑,但是那还未戴上墨镜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茫然。

小花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去见客户了,因为他最烦喝酒抽烟吃得一肚子油腻,这些事情自有公司客服部的员工会做,何况这种时候,他也绝不可能有心思去谈生意。

他不知道小花瞒了他什么,在这一场对峙中,自己到底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两相角逐的比拼,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与身不由已,也有各自的打算。谁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坦然。

第四章 天罗地网

几天后,小花家里又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天真!小哥!胖爷来了,还不快来迎接!花儿爷的好茶,上桌了没?”

还在房里就听到外面传来胖子特有的破铜锣般的大嗓门,吴邪又惊又喜,第一个走出门,就看到胖子那肥嘟嘟的身子很精神地走来,他一手拎着个大行李箱,肩上也背着一个旅行包,一副跋山涉水举家迁移的模样。胖子向来不拘小节,以往出门,行李也是最少的一个,吴邪刚想笑话他几句变婆妈了,突然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就立刻明白,只是微笑却不再说话。

吴鸢虽然不像秀秀那样纤瘦娇小,高高佻佻的也是模特身材,但是此时在胖子身后,却像只小鸟一样被完全遮住了,所以吴邪一时没有看到。直到她闪出身来,嘴角一抿,淡淡地映出一抹弧度,“吴邪。”

吴鸢除了装疯卖傻那段时间以外,向来是冷冰冰,一副仇人模样。再加上她很快回了杭州,和吴邪其实没有真正的相处过。此时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微笑,但神色柔和,十分友好,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倒比以前显得楚楚动人了。

吴邪心中激动,但表面还是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他看到吴鸢双手空空,有胖子这种天然劳工,她自然不用拿任何行李。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薄呢裙,外面罩了一件浅绿色的大披肩,黑色柔软的长发自然地垂落,色彩明亮又不失气质,仿佛把她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都继承了下来。

然而吴邪却不由地想到了钟立远说过的她出生时的曲折往事,心中一酸,笑容却反而更温暖,此时张起灵也走了出来,和吴邪并肩站着,胖子更是高兴,一边把大包小包让拥人接了过去,嘴里也不忘记调侃:

“小哥,你还是这么酷,看到胖爷我也不打声招呼。我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和天真,想着你们俩的事儿,是在北京办还是杭州办。现下你三爷也回来了,杭州那桌酒席是免不了的,早点通知胖爷我,也好准备个大礼包,咱多年的生死兄弟了,礼物可不能太寒碜,天真你这个大奸商,跟了小哥,也别宰得太厉害——”

吴邪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本想堵塞他几句,但因为碍于吴鸢在,过于粗鲁的话不便说,只好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倒是张起灵却一下子伸出手去,放在胖子的右肩膀上,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自己着急,就先办了,我和吴邪肯定会让你的。”

只见胖子啊了一声,半张着嘴,干笑着,说不出话来,肩膀微微往后一缩,却缩不出,那脑门上也冒出了汗,只好求饶地嘿嘿直笑。

吴邪知道小哥用了力,让胖子吃了点小苦头,也不去理他们,却见吴鸢也听出了张起灵话中的含义,脸微微一红,故意不去看胖子的窘相,转身走向里面,“我渴了,有水吗?”

吴邪便把钟立远的来历身份以及宋凝的出现讲了一遍,但刻意把吴鸢的身世草草略过了,只说因为解九爷的计划害了身怀六甲的刘冬儿,才引发了钟立远的复仇心结。当然他也没有说目前已经很难找到解药的事。

“现在警方已经做了严密的布署,姓钟的很难逃出去,但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还在等消息,等有了他确切的行动范围,就可以将他抓获。”

胖子也收起嘻笑的神色,和吴鸢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这样也不错啊,早点把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家伙抓住,以免夜长梦多。看来我们来的也不晚,正好赶上最后一战,他娘的可别再让那老鬼跑了!一定要捉活的,别便宜了他!”

吴邪知道他所说“捉活的”也肯定为了拿解药,吴鸢看上去比以前明显瘦了些,小哥又何尝不是,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个中的痛苦外人难以想象,时间拖得越长,越是难以承受。

“只不过——”胖子摸着下巴又说,“那黑瞎子与姓钟的关系不简单,花儿爷可就难做了,幸好姓宋的是二爷的后人,不然瞎子也难逃这一劫。”

“宋凝并不知道瞎子还和我们有联系,他以为我们早和他断了。”吴邪解释说,“如果你们见到了宋凝,也别再提了,小花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也不想让宋凝难做,所以没让瞎子来这里,我和小哥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真的可靠吗?”吴鸢轻轻一皱眉,“他那个人,嘻皮笑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如今我们只许胜,不许败,可没那么多人情好讲。”

吴邪知道她长期在严酷的环境下长大,对于与人相处的感情,毕竟还很有戒心。吴邪便说:“他是我们朋友,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他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小花会制住他的,你们别担心了。他是有心置身事外,要不然也不会现在都不露面。”

吴鸢便不再说话,胖子突然夸张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娘的现在飞机上的座位是越来越小了,坐了半天浑身被咯得疼。我看我还是去睡会儿,养养精神。”

“你是不是又胖了?”吴邪提醒他,故意朝着吴鸢的方向挤眨了眨眼睛,“你现在整天和美女出入,好歹注意点形象。”

“你看天真你就肤浅了吧,所谓红颜枯骨,帅哥美女终究是要变成鹤发鸡皮的。真正有实力的人,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听说胖子比瘦子老了要好看,等你老了,还比不上胖爷我长得滋润可喜呢,到时候咱们再比比,胖爷保证把你给比下去。”

吴邪不和他贫,他见吴鸢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神色间的确有疲态,于是忙说:“得了你也别浪费了口水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还是老房间,小花一直让人打扫着。等晚上小花回来,我叫你们下来吃饭。我们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他叹了口气,“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现在人齐全了,也得采取点主动措施。”

胖子赞同地连连点头,吴鸢也并不推辞,站起身去拿行李,胖子抢先帮她拎了,两人就一起往楼上走。

一直到他们各自进了房,吴邪这才看着一言不发的张起灵说:“我们也回房吧。”

然而,进了房以后,吴邪却不把门关上,只是虚掩着,张起灵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房门,并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吴邪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天真,小哥——”

“门没关。”吴邪说。

果然,胖子立刻轻声轻脚走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严,这才回身朝他们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是心有灵犀,我还怕你们仍然在下面呆着,要知道你那个妹妹耳朵尖得很,要是咱们说得响点,她就听到了。”

“就你那几根肥肠子,之前掉出来时我还重新给你塞进去过,会不知道有几个弯?”吴邪示意他坐下,“坐吧,我们也有话和你说。”

胖子此刻却没有心思再说笑话,一张圆圆的脸满是乌云,拿着吴邪递过来的水,又喝了一大口,张了张嘴,却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张起灵却突然问了一句:“她的毒是不是更严重了?”

胖子一愣,随即抬头看着他:“小哥你也看出来了。”

张起灵却继续追问:“她时间太长了,那草压不住了吗?”

胖子长长叹了口气,把空杯子放上桌子,说道:“不是压不住,是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不是有大半袋吗?”吴邪惊道。

“用光了呗。”胖子无奈地说,“她毒发越来越频繁,我从长白山长回去,你三叔告诉我,几乎是两天一次。那草,已经用光了。只不过,我和你三叔都没告诉她,都说还有很多。”

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顿时感到被闷闷地堵得慌,就听到胖子继续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你三叔打算重新回广西去找这种草。至于她,因为……因为想到小哥这儿还有一点,所以把她带来。只想让你们救救急。”

“三叔去广西!”吴邪难过地说,“不是说根本找不到了吗?”

“找不到也要找,难道真的给她用毒品吗?”

然而张起灵却摇头:“没用的,那草没有了,我之前告诉你三叔的地方,也已经是最后的地方了。就算踏遍整个广西,他也找不到了。”

他说着,却起身走到了床边,拿出一个小的旅行袋,放到了胖子面前,“现在就这么多,你拿去吧。”

吴邪用咬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

“这……小哥不用这么多,你都给我了,那你用什么?”胖子极是尴尬,“反正大家都在一起,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用。”

“不拿了,就放在这里,要用的时候来拿一点就行。”胖子却仍然弯腰把袋子拉琏拉上,赶紧将袋子放回原处。

张起灵却说:“其实没什么用,时间久了,这草也会失效。只是应急而已。她中毒时间太长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不用跟我客气,拿去好了。”

吴邪突然站了起来,拿出一只空的塑料袋,从袋子里拿一大半,满满地装了一袋子递给胖子:“你拿去吧,不然你走进走出的,难免会让她起疑。她自尊心太强,能瞒就瞒吧。”

胖子默然地拿过来,又猛地愤怒地恨恨踢了墙一角,低声骂道:“我操他娘的,报仇就报仇,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来几梭子,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死有余辜!等把他给抓住了,老子拿解药塞住了他的屁眼,看他还敢不敢再放屁!”

胖子骂得粗鲁爽气,吴邪却苦笑着说了一句:“要有那么多解药就好了,谁知道他那里有没有。”

“什么?天真你别吓我,这要是没解药,小哥和你妹妹就完了!”

“你就确定他一定有吗?”

吴邪反问,在胖子愕然的表情中,缓缓把刚才没有说出的话说出来,那个大毒袅自杀了,制毒师也死了,毒药和解药的配方已无人知晓,钟立远那儿到底有没有解药,谁也不知道。

胖子听完后,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吴邪便又将陈文锦生吴鸢的前后过程说了一遍。还没说完,胖子就已经气得跳了起来。不过张起灵比他更快,用力地将他按了下去。

“你冷静点,我刚才不说就怕她听了难过,你吵起来,不是又要让她知道了吗?”吴邪说,“要是三叔也知道了,都该疯了!这事过去就算了,谁也别提了。”

胖子呼呼喘着气,眼睛痛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难过,嘴唇哆索了半天,才低吼道:“他娘的那个没人性的老混蛋在哪儿?胖爷我宰了他,宰了他——”

吴邪看着他,当初他听钟立远说的时候,虽然也愤怒,但并没有胖子这么激动。照理说,吴鸢出现最多也就半年时间,他们有血源关系的,感情也称不上是好,但胖子这副样子,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胖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我妹妹,玩真的?”

“废话!天真你什么意思,胖爷我会拿这事和你开玩笑!”

“你忘了云彩吗?”吴邪咄咄逼人地问。

胖子一怔,原本气得通红的脸,突然又变得灰败了起来,眼睛定定地盯着吴邪,吴邪也毫不客气地盯着他。

张起灵已经放开了手,坐到了一边,胖子却再也不再发疯,他似乎有些无力地在椅子上缩了缩,拱着背低下了头:“好好的,干嘛提——”

“怎么不能提?如果你不能够忘了云彩,那你对吴鸢又是一种什么感情?胖子,我们是好兄弟,不管你中意哪个姑娘,我都不会说什么。但现在情况不一样,那人又是我妹妹。你最好要弄清楚,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仅仅被她所吸引?你最好弄清楚!不然,你们都别不清不楚地耗下去,她不是云彩,她经不起伤害了!”

“她当然不是云彩!”胖子猛地抬头,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黝黑的脸上是认真恼怒的表情,“我说过她是云彩了吗?我说过我把她云彩替身了吗?她和云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分得很清楚!天真我不会说话,情啊爱啊的我没有你那么多形容词,但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我很喜欢云彩,因为她可爱,善良,爱笑,是个小女孩,我觉得她很干净,和她在一起,连我自己也会干净起来,所以我疯了一般地迷恋着她,她死的时候,就像一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突然没有了,我非常难过,难过得根本不想从巴乃走出来,我以为我在那里过得时间长一点,就能多留住一刻那种感觉。”

这是胖子第一次真切地说他对云彩的感觉,虽然吴邪以前一直奇怪,像胖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云彩,他们没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连社会知识面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很奇怪这两人是怎么交流的,又是怎么能够爱上的。现在却似乎有点明白了,胖子原来一直把云彩当成一个梦,一个美丽干净的梦。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摸爬滚打,有了太多丑陋残酷的经历,云彩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她的死,再一次把胖子打回了黑暗的现实。

“可是我对你妹妹是不一样的。”胖子低着头,继续说道,“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在装。她装疯,装笑,装坚强,装骄傲……她什么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心都受人控制。我见过许多大姑娘,二十几岁,是最会笑最会撒娇的时候,把男人耍得团团转。你妹妹完全有这个本钱,但她从来不这么做……她总是冷着脸,不笑也不哭,不过我知道她心很软,不然你早被她害死了。即使是你三叔,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她打动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你了。”

“你笑我吧,天真,胖爷这次是真要被你笑了。”胖子无奈地自嘲着,“这次是真的栽了,胖爷我万花丛中过,终于载在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姑娘手里!我承认,我心疼她,我就是心疼她!你们吴家的人,都该像天真你一样,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才正常,胖爷一定要把你妹妹变回她该有的样子去。”

吴邪笑了起来:“好大的工程,这会不会太难了?”

“那就用一辈子的时间呗,反正我是不会对她厌的,倒是天真你,有空多替我说说好话,也不妄我之前在斗里一直照顾你,是你该报答的时候了。”

“我说你不拍我这个大舅子的马屁,还好意思来向我讨回赏。我这妹妹可有主意的很,你得用上以往所有的泡妞本事来,也不见得能搞得定她。我和小哥就都在精神上支持你吧!小哥你说是吗?”

吴邪转头笑着对张起灵说,张起灵却朝着门口说:“我们说了不算,外面那个人说了才算。”

胖子一下子慒了,吴邪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忙冲过去一把打开了门,门边正倚着一个人,正是吴鸢。

“你们太吵了。”她洁净美丽的脸上,仍然是冷冰冰的,“吵得我睡不着,烦死了!”

屋子里的胖子窘得手脚都没处放,他向来游戏人间惯了,此时像个小男生一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也不好意思去看门口,只是冲着张起灵挤眉弄眼:“小哥你闷声不响的太耍人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也该提个醒,害胖爷我出丑!”

张起灵却淡淡地说:“她早就在了,你一直在说话,我没机会告诉你。”

“本来就是说给人家听的,这样正好,不用再重复了。”吴邪笑着让开身子,“进来吧。”

吴鸢却仍然站在门口,双眼飞快地瞟了胖子一眼,仍然转过身去:“不了,我懒得理你们。说话都小声点,整幢房子都听到了,丢人不丢人!”

吴邪忍着笑,看着她走远,才对着屋子里一头瀑布汗的胖子说:“快去哄哄人家吧,现在是最好机会,我保证她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不了,她很累了,让她休息吧。”胖子虽然尴尬,但语气却是出奇的体贴,继而又担心地问,“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听到前面的谈话,不然一定又要心情不好,糟糕糟糕,我得去想几个新鲜玩意儿逗逗她才好。”

张起灵却说:“应该没有,你大喊大叫的时候,她才过来的。”

胖子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我也该走了,唉,骂也骂过了,说也说过了,总得想办法把事情给解决了,才能真正的轻松下来。”

吴邪把袋子拿给他,他接过来,又叹了口气:“但愿这个东西马上就能不用,大家都别用了!天真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邪黯然地点点头,将他送到门口,关上了门。

他静静面对着门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我得给三叔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回来,以免他白跑一趟。”

可是他按了几个号码,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拿着手机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然后,突然感到背后一暖,整个人被张起灵抱进了怀里。

他身子向后一靠,那眼中一直蓄着的泪,终于被震得滴落了下来,落在腰间箍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上。

“吴邪。”

“我没事。”他吸了吸鼻子。

“吴邪,别担心,我很好。”

“我不担心。”吴邪转过身,与他紧紧相拥,“我知道,你一定能闯过去的。”

“如果再没有消息,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能再等下去了。”

“好。”

吴邪和她一起走进客厅:“我叫人给你倒。”

“不用了,我知道水在哪儿。”吴鸢熟门熟路地为自己倒了水,坐下喝了一口才对吴邪说,“你也是客人嘛,不用招呼我。”

此时张起灵也放开了胖子,胖子不再搞怪,笑嘻嘻地走进客厅:“就你们两个,花爷呢?”

“他去公司有点事。”吴邪回答,“你们怎么来了?三叔呢?”

“你三叔好着呢,杭州那边的事基本稳了,被王萌萌调出的伙计也都回来了,还有他的家人,你三叔会安排好的。”

胖子说着,也咕鲁鲁地喝了一大杯水,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不过他还是满头是汗,看来路上赶得很急,并不像是悠哉游哉来的。

“王盟的奶奶……也知道了吗?她能抗住吗?”吴邪担忧地问。

胖子摆摆手:“这种事你就不要管了,你三叔老江湖,一定不会让他们太伤心的。倒是这里,比杭州凶险一百倍。你三叔说了,他那边也没事,大小姐又呆得无聊,就让我带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吴邪一怔,果然吴鸢也点了一下头:“反正在杭州也是闲着,不如来这里看看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你们来了,我们有了好大的帮手呢。”吴邪高兴地说。

“可我看你们现在挺空的。”吴鸢四处看看,“好像没什么事做。”

“不是没事做,而是等消息。”

吴邪便把钟立远的来历身份以及宋凝的出现讲了一遍,但刻意把吴鸢的身世草草略过了,只说因为解九爷的计划害了身怀六甲的刘冬儿,才引发了钟立远的复仇心结。当然他也没有说目前已经很难找到解药的事。

“现在警方已经做了严密的布署,姓钟的很难逃出去,但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还在等消息,等有了他确切的行动范围,就可以将他抓获。”

当天晚上,小花回来的时候,意外地把宋凝也带来了。

尽管吴鸢见到宋凝的时候,着实冷了一下脸,要知道当初她可被他耍得够怆。但宋凝一开口却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各位,有好消息!”

吴邪第一个站了起来,急促地说:“抓住他了?”

“应该马上就会抓住他!”宋凝很是得意,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北京地图来,摊放在了大餐桌上。

“你们看。”他指着图上一个用红色圈圈标注的地方,“姓钟的就在这里。”

大家都围过去看,这个地方离市区并不远,也不算偏远。上面用红色的圈圈特意圈开来,旁边写了几个醒目的小字标注:“万乐宾馆,XX区XX大街22号。”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三星级宾馆,前身也是宾馆,有些年份了,现在改装过,但是住宿条件仍然很一般,住客也都是经济条件很一般的外地人,有些是来旅游的,有些是来看病的。”宋凝解释着,“因为离市区有段距离,所以占地很大,房间也不少,一共六层楼,一共八十个房间。”

张起灵就问:“你怎么他在那里?”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这么问,不过这是警方办事的方法,请恕我不能告之,但消息绝对正确。”宋凝略带歉意地笑笑,继续而又自信满满地说,“据我的人告诉我,目前最有可能的有三间房,一间是522,一间是415,还有一间是332,因为这三间登记的都是假名,而且住的都是单身中年男人。”

胖子就叫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们雷子人这么多,冲进去直接抓起来,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宋凝却摇头:“抓人是要程序,要批文的,而且我本身是协助当地警方的,一切都要以北京警方的程序来,不是随便就可以闯进去,不然和强盗有什么分别?这消息是我下午刚刚得到的,马上来告诉你们了,程序上却没有这么快。”

吴邪有丝不安:“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如果以官方来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吴邪摇着头:“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走,他是只老狐狸,万一发现不对,马上就会消失,到时候你们就后悔去吧!”

宋凝却不说话,只是笑,小花也就笑了:“吴邪你别听他瞎扯。要是真的明天下午才能抓人,他现在急巴巴来干什么?肯定是有其他的安排,快说出来,别吊胃口了,别欺负我们家小邪老实,看他被你说得满头大汗,这个姓钟的可是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呢。”

吴邪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但见宋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肯定有其他安排,就不再问,而是看向闷油瓶,却见张起灵已经说道:“你打算今天就行动?”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宋凝,宋凝挑了一下眉:“有问题吗?”

“我们没有问题,问题是你。”吴鸢冷冷地说,“你那什么程序什么批文,罗里罗索一大堆,真够麻烦!”

“所以——”宋凝接道,“我今天晚上就不做官,做贼!”

众人又是一愣,听到他又说:“今晚,你们就忘了我这个官方的身份,我代表我的爷爷,咱们这些老九门的人,把这家伙一脚踹了,怎么样?”

“我也去!”胖子立刻举起手,“我虽然不是你们老九门的人,但好歹也是半个——半个——”

宋凝一时没明白:“什么叫半个?”

胖爷顿时不好意思了,偷偷瞟了吴鸢一眼,吴邪就笑了笑不说话,还是小花略为调皮地回答:“他要做吴家女婿,女婿顶半个。胖爷是这个意思吧?”

“嘿嘿,嘿嘿。”胖子摸着头傻笑。

谁知道吴鸢却哼了一声:转向吴邪道:“你还有其他妹妹吗?怎么没听说过?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这么没眼光,怎么就和这个胖子好上了?”

吴邪忍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胖子的脸色就十分尴尬,宋凝见他们这个场景,也立刻明白了,马上笑着打圆场道:“当然要算上胖爷,不管是半个还是大半个,反正今晚上在场的都是主力,不会单落下你的。”

“你说你的人发现他在这个宾馆里。”张起灵等大家玩笑一阵后才问,“现在还有人盯着吗?”

“有,不过你放心,等我们行动了,我会把他们调开。就算钟立远有三头六臂,我们这几个对付也绰绰有余,何况,我说了今天我们是纯私自行动,不会有任何的警方介入。”

张起灵点了点头,又看向图,问:“这宾馆一共几个出口?”

宋凝有些赞许地看了看他:“你果然一针见血。这正是我要说的,这宾馆我已经彻底地查过了,虽然里面的客人比较复杂,但是因为结构比较老式,所以反而是个优点。一共是两个出口,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还有一个地下停车库,但也要经过后门,所以我们只要安排两队在下面就可以了。”

张起灵就朝众人看了一眼:“我们一共六个人,你的安排是什么?”

“我打算每队两人,分别守住前门和后门,最后两个人在半夜偷翻进宾馆里偷偷夜探,当然这一切要非常小心,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吴邪立刻明白了:“夜探?你们有房卡吗?那可是电子控制的,一旦破坏控制室就会知道。”

宋凝笑了笑,转向问张起灵:“不惊动里面的人,你能不能进去?”

“没问题。”张起灵淡淡地说。

吴邪立刻一头瀑布汗,这算什么?还真去彻底做贼了,还和一个敬察一起做贼,这可他娘的够刺激。

“这么说——”小花想了想,“哑巴是一定上去的,另一个和他一起上去的是谁?胖子?”

宋凝摇头:“胖子体型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刚想说老子比灵活可不输给你们,但宋凝马上又接了一句:“就让胖子和吴鸢守后门,怎么样,行吗?”

胖子马上就笑了,直点头,连呼英明,其中忽略吴鸢无数记的眼刀。

吴邪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不能和闷油瓶一起行动了:“看来我守前门。”

宋凝点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小花:“我和雨臣,你选个搭档吧。”

吴邪就说:“就小花吧。”

尽管答案并不出乎意料,小花却仍然笑得很开心,揽住他:“亲爱的就知道你会选我,咱们俩个,谁跟谁?”

吴邪却只是笑笑:“你好歹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上去了万一有个意外,给人认出来,明天就得上头条了,这可关系到解家上下的名声,堂堂解九爷半夜三更去撬宾馆房门,太他媽的变态了。还是别冒这个险。”

小花连连点头赞同,说这个险不能冒,你实在太体贴我了。

第五章 大鱼脱网

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之后大家匆匆吃了晚饭,开始做准备工作。从小花家开车出去,到了宾馆也就两个小时,而他们决定是在午夜行动,所以时间很充足,还可以休息一会儿。因为宋凝和张起灵还要在书房商量具体行动,所以吴邪就先回房了。

“吴邪。”小花在门外喊。

“什么事?门没关,你进来吧。”

小花就走了进来,看到吴邪正坐在床沿上:“你在干嘛?又在发呆。”

“呵,没事。”

“没信心吗?只要钟立远没有发觉的话,以他们两个的身手,就算是个超级大粽子也抓得住,何况是个人。”

“怎么会,我当然相信小哥。”

小花就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戴着防身吧。”

吴邪低头一看,是一把小手枪,他这些年来,也不是少摸过这些家伙,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手心沉甸甸的。

“胖子他们也有两把,我给他们了。”小花轻松地说,“其他也没什么要准备的,防弹衣要不?”

“我不要,你给小哥他们吧。”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听不出来?”小花仔细看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点紧张,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发生了这么久的事,突然一夕之间就可以解决,总有些不安。”

小花也没说话了,两人就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小花先开了口,“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瞎子事后知道了会怎么样?”

吴邪望着他:“你没和他说?”

“当然。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不怕他和你生气?”

“他敢?再说,他已经不管这事了,这些天来,他都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吴邪叹了一口气,没有吭声。

小花过了片刻,突然说:“谢谢你,吴邪。”

“谢我什么?”

“刚才宋凝让你选,你选了我和你一组。”

吴邪转过头,看见小花温暖的眼睛,“只是小事情。而且我和他不熟,和你在一起也好一些,可不是全部为了你的名声。”

“不。”小花自嘲地笑,“你别哄我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去亲手抓住那个人,毕竟,瞎子和他的关系摆在那里——尽管我是无所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吴邪愣了愣:“其实,我……”

“好了好了,还早呢,你眯会儿,我看等下哑巴也会上来,你们再聊聊。”小花说着站了起来要走。

吴邪喊住他:“小花,你说,如果真的抓住了钟立远,宋凝会不会把他留在这里,不把他带回警局去?”

小花蹙眉回答道:“应该不会。虽然他说是什么私自行动,主要也是怕担责任,万一成功了,总是好事。再说,这人是通辑犯,肯定要送到官方那里去的。怎么,你想亲手杀了他替王盟报仇吗?”

吴邪没有回答。

小花弯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多想了,我知道你很恨他,你身边的人都几乎被他给死了。可是你要想,这个人现在是众失之的,如果你杀了他,你也逃不过法律的,太不值了。反正他抓住了肯定也是个死,咱们好歹也给官方个面子,别闹大了。这样吧,如果到时候没判他死,或者他不肯拿出解药来,我们再派人暗中给他吃点苦头,让他生不如死!”

小花做事向来狠,说这些话说得轻描淡写,吴邪也无话可说。其实他自己所忧心的,重点仍然是解药。如果姓钟的总共没几包解药,又被官方搜走了,那到时候宋凝还有没有办法拿出来?说到底,宋凝也是按规矩办事,他上面还有许多人。那么多人中毒,解药怎么可能轻易地拿出来?

只是此时此刻,老是在解药问题上绕来绕去,又难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何况就算他现在去问宋凝,宋凝答应了他,到时候谁知道又怎么样?

小花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吴邪起身关了房门,仍然坐着发呆。后来就干净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进了浴室,将篷头开到最大,让那哗哗的早着热气的水声来让自己放松些,但是整个人却越来越矛盾,越来越不安,脑中想到的都是全部是坏的可能性,想着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和最亲的人痛苦地离去——

终于,他猛地走出了浴缸,来到放衣服的地方,翻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浴室里水气很重,手机屏幕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吴邪的手指直发抖,按了开锁键,盯着那个模糊的发亮的屏幕,但是却没有太犹豫就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十分不耻的事情,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或许他的本质是有点善良,有点正义,但是此时此刻,他不伟大,也不正直,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一切的自私的人,他仅仅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手机通了,响了几声,有人接了起来。

“喂,是,是瞎子吗?”他在哗哗的水声中,压低着声音。

“小三爷,喂喂,小三爷是你吗?你找我?”果然是瞎子,听他身后闹哄哄的,大概不是在唱K就是在夜总会里。这就是小花所说的逍遥快活吗?

“是,我有事要找你。”

“等等——我先出去和你说,这儿太吵了。”过了一会儿,四周才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瞎子特有的痞痞的笑声,“小三爷你怎么会找我的?是不是哑巴欺负你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太无趣了不是?来,到我这儿来,我这儿又吃又玩,包你满意!”

吴邪心里却一阵难过。瞎子的确现在什么也不管了,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不想管。他能听出瞎子笑容背后那深深的无奈。

“我有一件要和你说。”

“说吧,我是知心盲人叔叔,一定替你解决难题。”

吴邪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今天晚上午夜,我们会去XX区XX大街的万乐宾馆抓钟立远!”

“……你说什么?”

“听着,我不管这个地方是对是错,如果是错的,你就当没听到。如果是对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瞎子不笑了,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吴邪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睛,“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解药!”

“……好吧,我知道了。”瞎子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

吴邪怔怔地捏紧着手机,头发上不知道是水是汗,整串整串地流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发抖的手指和心脏平复下来。什么都不用想了,已经做了,已经说出去了,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对错。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说到底,这只是一场赌博,刚才的胜算实在太小了,所以他只能作弊,尽管,可能最终仍然只是输。

好久以后,吴邪才擦干头发和身体,穿着浴袍出来,刚一出浴室门,就看到房门卡拉一声,张起灵开门走了进来。

吴邪这才想起刚才关了门,但并没有锁死。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冷静,他看着闷油瓶,心情意外地十分平静,表情也很自然。

“你们商量好了吗?”他问。

“恩。”张起灵点头,走到他面前,伸手揉了一下他混漉漉的头发。

“还早,只有八点,还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吴邪拉他坐下。

张起灵摇头,伸手把他抱住,闻着他头发上水气的味道。

“吴邪。”

“什么事,小哥?”

“今天,一定要成功!”他轻声却坚定地说,“只要把人抓住,才是所有办法中最万无一失的一个。”

额头,眼睛,鼻尖温温的,张起灵一点一点地在吻他。

“吴邪,等一下你自己要小心。”

“你也是。你比我危险得多。”他抱住他,“小哥,你别担心我。”

“恩。”

张起灵应着,然后贴上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他。

“吴邪。”他一边吻一边含糊地说,“去洗澡。”

“去吧,等一下要换的衣服已经给你放好了。”

“一起去。”

“我已经洗过了。”

“再去一次。”

吴邪想笑,却并没有再反对,只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进了浴室,室内仍然水气弥漫,热气腾腾。

不过出乎吴邪意料,张起灵只是抱着他一起挤在浴缸里,吻着他,但并没有什么行动。

“小哥——”他柔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时间还有。”

然而张起灵却说:“你会累。”然后更加温柔地吻他,“回来再做,恩?”

吴邪怔了怔,继而深深地回吻着他,“好,回来再——”

晚上十一点,吴邪和小花一前一后来到了万乐宾馆前门的附近。

虽然对于北京这种大都市来说,晚上十一点,不过是夜生活的起点,但万乐宾馆毕竟已经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而且住的多是普通外地人,因此已经显得有点冷清了,而由宾馆所带动起来的产业琏,像按摩房,娱乐厅之类的,虽然霓虹仍然打着,但顾客并不多。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六个人并不是一起出的门,胖子和吴鸢是先出门的,在宾馆后门有个小公园,里面乌七抹黑的,有个两三对男男女女躲在角落里讲悄悄话。宋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特意给他们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又隐蔽又有情趣。胖子那双小眼睛都乐得眯成了缝。要不是他们选的那条石凳刚好可以清楚看到万乐宾馆的后门,估计他早就真的全心全意开始人生最重要的约会了。

一个小时后,吴邪和小花才到了,因为他们两个实在还是有点扎眼,所以不是同时到的。吴邪坐着地铁来的,出地铁口走了二十几分钟才看到了万乐宾馆那几个黯淡的塑光字,他走过护城河,站在大石桥的桥墩阴影处,看着对面这家毫不起眼的旧宾馆,目测大概只有八九层,但占地还算宽阔,建筑风格也很一般,四平八稳,一看就知道是建国以后造的但又有点年份的规矩建筑。

他在来之前,已经看过地图,对于周围的地形有了初步的了解。因为后门那边,基本是堆放垃圾以及给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而且晚上都是关了的,所以胖子和吴鸢的责任相对来说小点,谁也不会注意到一对谈恋爱的男女躲在树丛中去盯着一扇上了锁的小门,再加上他们藏得隐蔽,只要不出大意外,基本没有什么事。

但吴邪和小花的责任相对来说要就要大得多。宾馆门口进出的人比较多,也有半夜里来投宿的,如果他们一直盯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加上宋凝在他们到了同时,就将原本守在这里手下调开了,所以无形中他们的压力就大了很多。

本来吴邪还担心易容的事,但是宋凝表示这基本不太可能,虽然钟立远是易容高手,但一则他脸上本来就有一张人皮面具,那就是齐羽的脸。人皮面具是无法再戴上一层的,而且这面具无论是戴上还是拿下都十分的麻烦,如果时间不到,怎么揉都揉不下来。

这点吴邪是明白的。再说就算要洗掉,也需要特制的药水和复杂的工续,这在短时间内这种环境内,钟立远身边不可能带着齐全的工具,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彻底改变容貌。

所以除非他戴围巾,墨镜,帽子,作一些外形上的改变,其他不可能大变动。

宋凝已经偷偷在宾馆门口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凡是出入的人,都会即时录下传到他们的手机里,因此吴邪根本不用站得很近,他只要拿出手机,装出发短信或者上网的样子,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宾馆进出的人的样子了。只是这摄影机也仅仅只能录下门口的这一小片地方,对方如果从窗户里跳出来,自然是拍不到的,但是谁会特意从窗户跳出来,如果跳了,肯定是有问题的。

“吴邪。”耳机里传来小花的身影,“我到了,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吴邪就微转了一下头,果然看见在河的对岸,有一个小广场,广场的左右两边都停泊着一溜烟的小车。小花就在某中一辆小轿车内,他这样又隐蔽又方便。就是稍远了一些。但因为他是开着车的,万一真的有人冲出来,他很容易追上去。

最重要的,如果对方出来了往前跑,桥是唯一的逃跑的路,小花的车就停在桥的另一边,很容易追上。如果对方往后门跑,自然有胖子他们截着。

吴邪仍然站在大桥墩边,旁边是哗哗的水声。这儿的灯坏了,四周一片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所在的地方。为了不让手机的光引人注意,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反正小花的手机是不离手的,之前就说好了,小花看手机,他看着宾馆门口。

灯光虽然很亮,但人很少了。从门口望进去,可以看到接待的地方原本值班的两个服务生有一个走了出来,看来是下班了,到后半夜只有一个人值班的。当然保安除外,不过此刻他们也都在各自的岗亭里看电视。

小哥他们要到十二点以后才来,那时候宾馆里的客人都基本上已经沉睡了。吴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办法潜进里面去,但这并不需要他担心,他心里记挂着,却是另一件事。

十一点半了,四周的声音慢慢沉寂,只有石桥上那些夜宵摊还亮着灯,小花就仍然坐在黑色的轿车里,车窗只摇下了一半,黑乎乎的从外面看进来什么也看不到。他很聪明,故意把手机放在身下的座位边,又把脸转开一点,这样不但照不到他的脸,也没什么光透出来。

吴邪这边,却安静到了极点。他躲在黑暗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想的是什么,反正脑中仍然是空白一片的,一点一点地挨着时间的流逝。

十二点半,这一片的城市已经开始沉睡,灯光都渐渐黯淡了下来,深秋的夜风通过旁边的河水吹上来,冰冷入骨。耳朵边的微型耳塞里传来了宋凝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吴邪不方便出声,小花就在车子里回答:“一切正常,你们可以进去了。”那边胖子也表示没有问题。

耳边卡嗒一声轻响,那是宋凝将耳机关闭了。他和闷油瓶是不能被任何声音所干扰的。吴邪立刻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宾馆的楼顶,那是一个四方的大天台,虽然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闷油瓶他们是从天台进入的。

片刻后,吴邪用尽目力,才看到天台顶上突然闪过一个极淡极淡的黑影,因为动作太快,几乎就像是幻觉,但是马上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胖子在后门看得比较清楚,他说:“他们进去了。”

小花也说:“行了,二十分钟搞定。等下你们都自己回去,我载着他们走。”

这也是事先说好的,等抓到钟立远出来,闷油瓶会直接把他带到小花的车子里,到时候吴邪胖子他们也可以撤退了。

胖子答应着,吴邪也应了一声,但此刻,他却把视线调了开去,而是转头去看轿上。

深夜的石桥,十分安静,连夜宵摊都因为没有生意都撤退了,但是此刻,却比刚才多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看上去像个行人,很悠闲地走着,吴邪的心却猛地缩紧了。

那个黑影虽然走得不快,但眨眼间就下了桥,他走的方向不是吴邪的,而是那一条停满车的马路。

耳边,传来了小花略带惊愕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他不等其他人说话,已经迅速地掐断了耳机,然后把手机拿在手上,迅速地调到俄罗斯方块,将身子在位子上一靠,装作玩游戏的样子。

很快,窗户被叩了几下,他转头,看到车子外黑瞎子笑嘻嘻的脸,“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暖昧地说。

小花瞪着他:“少那样叫我!你不想活了?”

“现在没有人听到。怕什么。”他大喇喇地将身体一靠,整个人都贴在了车窗上,将小花的视线全挡住了,“半夜三更的,你在干嘛呢?”

小花心中着急,但表面上却什么事也没有,一边玩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半夜里在这种地方干嘛?”

“我空虚寂寞无聊可怜呗。”瞎子委屈地说,“你算算你几天没管我了,我一个人在这个北京城荡来荡去的,好没意思。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帮哪头都没劲,可是这骨头实在太散了,白天睡觉,晚上就没事干,只好满大街瞎逛。这不就遇到小花儿你了。”

“你少来,有这么巧吗?”

“对啊,怎么可能这么巧?”黑瞎子也一脸的不解,凑上前去,故意说,“老实交待,在这儿和谁约会呢?被我抓了正着不是?要是不说老实话,看我怎么惩罚你!”

小花有点急恼了,偏了一下头:“走开走开,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的事情!”

谁知道黑瞎子突然一把拉开了车门,钻了进去,硬是挤到了他的旁边。

“你干什么?”小花眉毛一竖,“别太过份,不然我真生气了!”

谁知道黑瞎子俯了俯身,凑过去认真地看着他,“花儿爷有事要忙?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吗?”

“没有。”小花冷冷地说,反而用背贴着车窗,也仰起了头,把瞎子的视线也挡了。

“真的——没有?”黑瞎子越凑越近。

“你烦不烦?”小花火了,突然伸出右膝盖顶了他的小腹一下,“我说了滚!你听不懂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相?”

他这句话说得语气十分严重,不但没有带一丝的感情,而且充满了狠意。话一出口,两人俱一怔。黑瞎子立刻将已经前倾的上身缩了回去。墨镜片闪了闪。

“花爷——”

小花也有些后悔,但他用力咬着嘴唇,不再开口,只是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不是开玩笑的。

黑瞎子此时已经退了开去,微微笑了笑:“好吧,我不耽误你做事,走了。”

小花仍然不吭声,那目光却不由得避了开去。

黑瞎子已经转身开了车门,身子才出去一半,小花突然挪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背,“喂。”

黑瞎子回头:“怎么了?”

“我不骗你,我真有事,明天我再联系你。”小花的语气仍然冷冷的,但是脸上已有了一丝歉意。

黑瞎子耸耸肩:“没关系,花爷你忙。”

他说完已经走出了车子,转身重重地将车门关上,小花忍不住地将头伸出窗户又问了一句:“半夜三更你到底在这儿瞎逛什么?这儿可没好地方玩。”

黑瞎子一笑,笑得颇有深意:然后突然又弯下腰,嘴唇迅速地轻擦了小花的脸颊一下:“小花儿别吃醋,我就随便走走,不是来泡妞的!我对你一心一意!”

“少放屁!滚!”

两人都笑了,黑瞎子就起身绕过车子,轻轻松松地走进了夜幕里。

小花见他走远一段距离,这才打开手机和耳塞。宾馆门口还是和刚才毫无差别,但让他吓了一跳的是,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吴邪。”他低声地问,“他们出来了吗?”

喊了两声,却没有回音,刚刚吴邪站的那个桥墩下也没有了人。他着急了,只好喊胖子。胖子也说没听到动静。他意识到事情不妙,忙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脚不沾地地跑过去,而胖子他们自那边也跑了过来。

他们三个一起在宾馆门口碰了头,却仍然找不到吴邪,胖子急得要命,但是不敢大声喊,小哥他们还在宾馆里,还不能轻易妄动。只好四处开始找,胖子一边找一边还低声问小花怎么好好的失去联络了,小花一句话也不说,沉着脸到处找。最后还是吴鸢眼尖,指着宾馆右侧一排灌木丛,说:“那边好像有人!”

胖子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果然灌木丛中被压断了几株,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

小花拔开树叶一看清来人就喊:“吴邪!”

果然,倒在地上的正是吴邪,他双目紧闭,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同时,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从宾馆里传了出来。

张起灵和宋凝两人很顺利地从天台撬开好几重大铁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宾馆内部。也幸好这家宾馆是老式的,所以各种设备还没有铺及电子化,不然他们本事再好,一旦锁开了,电脑监控室就会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

顺利进去后,两人迅速地脱下外面穿的黑衣服,里面各自都是一套宾馆服务员的服装。这样即使不小心被看到,也可以随机应变。

三间可疑房间依次是522, 415和332。宾馆一共是八层楼,他们直接从安全扶梯那儿下到五楼。宋凝闪身进了五楼的楼道,张起灵却仍然到下一层,来到了四楼。

最上面两层他们是分别搜寻的。时间严格定在八分钟以内。如果在十分钟之后还没有在楼梯口集中,其中一方就知道另一方肯定是碰到了真主,到时候或堵或围,可以再做出灵活的决策。

不过钟立远并不在四楼,张起灵看到房门紧闭,但并不犹豫,就立刻按了好几声门铃。

门铃的响是在房间里的,外面听不到。本来这是很冒险的行为。没有人半夜三更会按铃。但如果对方真的是姓钟的,他就算马上意识到,也只能有两个反应,一个是不开门,另一个就是从窗户口跳出去。

这是四楼,再好的身手也不可能轻易地跳下去而毫无阻碍。窗户外正对着后门,胖子第一眼就会看到。他和吴鸢就算制不住,也肯定会拖一段时间,再加上小花和吴邪,一旦闹大,六个人对付一个人,他不可能逃的。

但是让张起灵失望的是,门开了,里面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矮壮的男人。

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刚想破口大骂,张起灵就已经上前一步,飞一般地扣住了他的肩胛骨,同时另一只手已经蒙住了那男人的嘴,他手心中早就涂了一层药粉,那男人双眼一翻,立刻无声地倒了下去。

张起灵闪身进屋,将门关好。因为之前已经查过,这三间都是单身房客,据刚撤走的人员汇报,今晚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所以可以确定是没有人了。但是张起灵还是打开灯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确定是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这才重新走到门口。看了看地上的人,这个药粉的效果大概是半小时,很快会醒的。

等到张起灵走到楼梯口,时间过了八分多钟,不一会儿,宋凝也从楼上下来了。两人互相摇了一下头,同时向楼下望去。只剩下332了。那么应该是没有疑问就是332了!

两人毫不耽误地来到了332面前,走廊上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十分暗淡的节能灯亮着,脚下铺着地毯,因此他们走得毫无声息。在紧闭着门的332房间前,都停了下来。

宋凝就朝张起灵使了个眼色,张起灵就贴着墙闪在一边,宋凝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无声的手枪,用枪口对着那个门把手,就听到门发出了很低地一声金属卡搭脱落的声音。

这手枪应该是他们内部的东西,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开这种门了。当他将门轻轻推开时,两人却都没有进去,而是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儿。

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对方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有人闯入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现在这样的形式下,对方是不可能睡熟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也可能潜在门后,说不定还有枪,等着他们闯进去送死。

但张起灵却只是停了一会儿,就立刻伸出脚去,重重地一脚就轰然踢开了门,门虽然上了门卡,但材料仍然是包漆木门,张起灵这一脚,将所有金属环扣全部都踢了开去,那门随着他的脚力,就立刻向里倒去,发出重重地碰地响声。

已经是最后一间了,他们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

宋凝立刻冲了进去,张起灵还是站在门口。门倒下时,扬起些许灰尘,但宋凝事先有了准备,所以举着枪没有慢下动作来。张起灵仍然守着门口,以防止钟立远跑出来。

但是整家宾馆已经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保安与服务生都从电梯和楼梯口往上跑。只见宋凝已经迅速地回到房门口,对着张起灵说:“茶还是热的,东西也很乱。刚走不久!你马上下去,这里我来应付。”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迅速地退到了安全门边,几秒钟后,好几个保安已经冲开门跑了上来,他贴着门后,等他们一过,就跑出了门。

好几个服务生也都跑上来,他们见到张起灵都一愣,还是张起灵朝他们喊了一声:“别发呆!快上去帮忙,我去找人!”

那几个突然醒悟了过来,吩咐他快点,自己则都跑出去了。

张起灵轻易地下了楼梯,在混乱尖叫的客人与服务生中,轻易地跑出了宾馆门。他一边跑一边将耳机打开,喊:“吴邪!你们在哪儿?”

“在右边的灌木丛里!”是小花的声音。

没有听到吴邪的回答,张起灵直觉有点不妙。他飞跑过去,果然看到胖子他们站在那里,小花蹲在地上,吴邪闭着眼靠在他的肩上。

“吴邪!”他一大步就跨了过去,一把就把小花怀里的吴邪接了过来。

吴邪被他剧烈地一晃,微微呻吟了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小……小哥——”

“吴邪你怎么了?”张起灵额头冒汗,一手抱着他,另一手去摸他的头和脖颈。

“天真被打晕了!还好没多大危险。”胖子叫道,“我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那老狐狸呢?难道被他跑了?”

吴鸢打了他一下:“这时候别管其他了,看看吴邪怎么样?”

张起灵的手也已经摸到了吴邪后脑勺红肿的一块突起,触手还粘粘的,有血丝。

吴邪抓着张起灵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小哥……对不起……姓钟的跑了——我没能拦住他,他跑了——”

“回去再说!”张起灵一把将他抱起来,小花也站起身:“车在那边,跟我来!”

现在宾馆里已一片混乱,远远的又有警笛声,小花带着他们飞快地跑到自己停的小车边,张起灵抱着吴邪坐了进去,小花也进了驾驶室,对着胖子他们说:“你们自己想办法回来,我们先走了。”

“我们等下就到。”胖子帮他们关上了门。

车子飞驰而去,胖子和吴鸢互视一眼,看着警车已经过来,停在周围,他们便马上一猫眼,往后门那个小公园走去。

突然胖子脚步停了一下,指着宾馆门口:“这不是那个姓宋的小子吗?”

果然宋凝从宾馆出来,刚好从外头跑进几个敬察,和他打了个照面。宋凝拿出证件,他们立刻神色恭敬起来,然后互相说了几句话,那几个敬察就走进了宾馆里。

这里宋凝从从容容地从大门口出来,然后右手按了一下耳朵,胖子知道他把耳机开了,就立刻说:“我们在小公园里等你。”

五分钟后,宋凝走了过来,“有人透露了风声,被他跑了。”他皱着眉说,“你们有没有截到?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胖子还没说话,吴鸢就道:“姓钟的跑了。”

“什么?”

“他把吴邪打伤了,跑了。”

宋凝终于也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时候解雨臣在哪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他们不会喊吗?就这么会儿功夫也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跑了?”

“你叫个屁!”胖子也火了,怒道,“跑了就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天真都被打晕了,难道还要以身殉职你才满意?是你他娘的没把计划弄好,结果事情一败涂地,少他娘的恶人先告状了!”

宋凝气得脸色煞白,但论讲粗话他根本没有胖子说得溜,而胖子这个人是最无法讲道理的。所以当下只好强压住怒火:“你们先回去,我处理好事情后等一下再来。”

胖子还想说,吴鸢使劲拉了他一把:“别说了,先去看看吴邪怎么样。”

胖子就立刻不再说了,两人走出小公园,两三下就跑出了封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