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1月28日

局 by 冰雪双鱼(二部16 – 18)

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

飞机上,吴邪意外地沉默着,只是看着窗外层层的白云入神,张起灵也不说话,但却不像往常似的只顾闭目养神,反而也随着吴邪的视线看着窗外的云层和天空,不时地偶然看一眼吴邪的侧脸。他当然知道吴邪在想什么。

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骗了吴邪多少次。

如果说在进青铜门之前所有的谎言是迫不得已,但当这次他们再次重逢,并且突破了那道暖昧的防线之后,他再次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吴邪,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吴邪的脾气好,对自己又用情至深,所以他会选择原谅,但是这不能够就说明他可以释怀。

“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的茶点。”温柔礼貌的空姐推着餐车走到他们旁边,为他们各送上一小份的飞机上免费供应的食物,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张起灵看了看,他们面前放的各种都是一杯红茶,一小块蛋糕和一对鸡翅。

吴邪也把目光调了回来,对着空姐说了一声谢谢,那空姐就推车走了。

此时,吴邪却很熟练地将自己面前那几盘食物也放到了张起灵的面前,对他说:“你一定饿了,把这些都吃了,等下到了杭州再好好吃过。”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拿起红茶喝了一口,却立刻放到了吴邪面前。

“不好喝。”他说。

吴邪有丝无奈,只好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递到他手里,张起灵接过,这才开始默默吃起来。

小哥吃东西向来很慢,也很干净。

这是吴邪不只一次地发现,无论是多么普通垃圾的食物,在闷油瓶的嘴里,都会变成无上的美食。压缩饼干也好,泡面也好,他每一次都细细地吃得一点不剩,这是他长期在斗里养成的好习惯,因为许多时候,吃了上顿,下一顿却不知道在哪里,而闷油瓶往往担负着踩雷以及保护大家的责任,消耗的体力却比任何人都要大,如果不充分利用每一份食物的热情,他会难以支撑下去。

也因此,吴邪每次看他如此认真地吃东西时,都有些心疼。

“小哥。”他轻声开口,也忘了刚刚有的一丝不快,“你等下回杭州,想吃什么?我下了飞机就给你去买。”

张起灵喝下一大口矿泉水,回答道:“上次你烤的面包。”

“哦,那个蜂蜜面包?家里没有工具,要买起来很麻烦了,等过几天我们找个好晴天,去郊外真正烧烤一次,我再给你烤着吃,好吗?”

“恩。”

“那还有呢,你再想想。”

于是张起灵又想了想:“蒸饺。”

吴邪笑了:“行啊,不过我不会包,只能吃速冻的,咱们先回家,你休息,我去给你超市买。”

“吴邪。”

“恩?”

张起灵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陪你去买。”

吴邪笑了笑:“好啊。”他转头看着窗外,对着飞机下面一片青山绿水:“你看,杭州到了。”

他们的行李并不多,因此吴邪也就直接领路来到机场附近的一家大超市里,除了速冻饺子,还买了许多好吃的,放得购物车都快装不下了,最后来到服装衣帽间,张起灵又停了下来。

“小哥这儿的衣服很普通,我明天带你去别的地方买。”

“穿得舒服就行。”张起灵说着,随意地拿了几件,说,“你这段时间最好少出门。”

吴邪知道他无时不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心里感动:“我总得出去做事吧,不然我回杭州干什么?放心,我没那么弱。”

张起灵停了一下,问:“你等下要去做事?”

“不了,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王盟我也不通知,给那小子一个突击检查,看他到底把我的铺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吴邪。”张起灵问,“你还打不打算回北京?”

“当然。等三叔回来,我把铺子还给他,我就回北京。这事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也不能安心。何况现在小花只有一个人,瞎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花太倔,他要是碰到什么事,也肯定拼着命自己解决,所以我终究是不放心。我们的力量还是不要太分散地好,以免给对方有机可乘。”

张起灵点点头,然后他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铺子。”

这就是小花说的二十四孝贴身忠实保镖,吴邪微笑,按住了他推着手推车的手背,“别买了,饿坏了吧?走,去结账回家。”

他们一起回到家里,屋子里清清冷冷的,可能长久没人住的关系,因为走的时候是去追胖子的,所以走得匆忙,沙发上还放着几件没有换下的衣服。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有点乱,别嫌弃。”

张起灵把行李放下后,吴邪已经将把脏衣服胡乱地收了起来,一边又招呼着他:“小哥你随便坐,我给你把电视开起来。”

可是拿起摇控器一打开,却一个频道也收不到,吴邪这才想起,好久没有交费了,只好把电视关掉,问:“要不然,玩电脑好不好?你纸牌应该会玩吧?就像斗里我和胖子锄大地一样的。还是你想先洗个澡,喝口水,休息一下?或者——”

张起灵站在门边看他:有些好笑:“不用招呼我,吴邪,我不是外人。”

吴邪被他说中了心事,尴尬地笑了笑:“那好吧。你自便,我去蒸饺子,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说了我做的,生变熟总会,你不要小看我。”吴邪说着,就拿着刚刚买的食物走进厨房去了。

吴邪以前一定是很少用厨房,因为张起灵看到他打了好多次才把火打开,锅碗什么的,也总是要先想一想再去橱柜里找。

他心中暖意陡生,但并没有跟过去,而是拿着行李走进了卧室,卧室收拾得很整洁,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的,是吴邪的好习惯。卧室并不大,除了一张双人床外,就只有一个衣柜,一台台式电脑,他的眼中,是一片深深浅浅的蓝。墙纸是淡蓝色的,窗帘是深蓝色的,被子也是蓝白相间的格子花纹,枕边,静静地放着一本厚厚的半旧白底蓝封面的笔记本。

张起灵就走到床边,把笔记本拿起来,发现里面几乎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足足有半个手掌厚,只有最后几页还是空的。而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干净的扉页上是几行蓝色的细钢笔字,那是吴邪漂亮的特有的笔迹:

如果我最终没有等到他回来,那么,我所记的一切,仅仅只是一本探险小说而已。小哥,愿你永远都安好。

他静静地看着这片扉页好一会儿,然后,就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章 血尸

五十年前,长沙镖子岭。

……

阳光从淡蓝色的窗帘中映射进来,把不大的卧室映出一片柔和的色彩,杭州的秋天,空气中有一股特有的丹桂香气,细细地透往人的鼻尖里钻,那夹杂着花香和柔风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慢慢地从墙上收了回去,原本明亮的卧室开始暗淡了,笔记本上的字因为写得很密也很小,所以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张起灵却仍然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坐着的姿势,连起身去开灯都舍不得。

这长长的一下午,他却看了小半也不到,吴邪写得实在太长太多了,几乎将所有有关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神态,第一个心情,都记得很仔细。说实话,他有点意外,因为吴邪在生活上是有点小忘性的人,有时候东西放过头了,他也不记得在哪儿了,张起灵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么多年前的小事情,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叩叩,房门被轻轻地敲了敲。

“小哥。”门外,是吴邪轻轻的声音,“你在睡觉吗?有没有醒?”

张起灵抬起头,夜色让他脸色异样的柔和,他把笔记本合上,重新放回枕边,这才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

客厅很明亮,飘着食物的香气,吴邪正站在门口,看他出来,才把敲门的手缩了回去,“咦,你起来了。睡够了吗?可以吃饭了。”

张起灵用一只手将房门盍上,用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恩,有点饿了。”

“我知道你饿了,不过我怕你还在睡觉,所以没有叫醒你。”吴邪带着他走出客厅,餐桌上热气腾腾地放了一桌子的菜。除了饺子,还有许多其他的食物。

沙发,桌子,地面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刚进来时的杂乱,看来一下午,吴邪干了不少活。

他们一起坐到桌边,正中间放着整整一大盘的蒸饺,旁边还有一圈的菜,有鱼有肉,都散发着香气。

张起灵有点奇怪:“你做的?”

“是。”吴邪有点小得意,“我想光吃饺子太单调了,可是我不太会做,本想叫外卖的。没想到在厨房竟然发现很久以前扔在那儿的一本食谱,就照着做了一些,我有控制火候和调料,应该不会太难吃。”

张起灵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好吃吗?”吴邪盯着他。

他点了点头:“恩。”

只是一个恩字,吴邪有些泄气,却见张起灵又吃了一块肉。

“怎么样?”

“咸了。”

吴邪一怔,尝了一口,果然挺咸,忙喝了一大口水。他尴尬地想把肉盘拿开,张起灵却抢先一步移了过来,“下饭好吃。”他说。

“不吃饭了,就吃饺子。”吴邪又夹了好几只到他碗里,“这是芹菜猪肉的,这是香菇鸡丝,还有,这是什锦素馅,醋在这边,你可以醮着吃。”

张起灵就夹了一只来,但才放到嘴边,就停住了。

“小哥你怎么不吃了?”他一边喝水一边问。

“吴邪。”他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西班牙大苍蝇是什么?”

“噗!”吴邪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忙掩着一边擦一边咳,张起灵就把饺子放下,去拍他的背。

“小哥,咳咳,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你这是在哪儿看来的?咳咳咳。”

“很久以前瞎子说过一次,说吃了很不错,但他具体没说。”

吴邪急着又摇手又摇头:“你不要听他胡说,苍蝇怎么会好吃呢?是不是,苍蝇吃了就只会拉肚子。”

张起灵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就又拿起饺子,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吴邪一眼,吴邪被他看得满脸通红,心底发虚,结结巴巴地问:“小哥,你看我干什么?你怎么又不吃了?”

“瞎子说,那种西班牙大苍蝇放在饺子馅里特别好吃。”

“我……我真的没有放那种东西。”

“恩,我知道。”张起灵说着,就把一个饺子都放进了嘴里,又夹起一个,却望着他:“你怎么不吃?”

“我吃,我吃。”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吴邪急急忙忙地夹过好几个饺子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只可惜,他没有抬头看,如果抬头,一定不会错过张起灵那充满笑意的温柔的眼神。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将碗筷收拾好,虽然还不是很晚,但这段时间在北京,一直都紧崩着神经,此刻好不容易才有些放松,都显得很疲倦。吴邪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堂口,张起灵就催促他早点睡。他也就先洗了澡,打着哈欠走进了卧房。

一进卧房,看到了床头那本笔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哥!”他猛地转身,“你……你是不是看了我的笔记?”

张起灵站在他身后,迎着他瞪得老大的眼睛,“看了一点。”

“那么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大苍蝇,根本不是瞎子说的,是你自己看到的——”吴邪越说越小声,耳根子已经红了。

“吴邪。”他有些严肃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想要我吃这种东西——”

“不不不,小哥,我只是开玩笑,真的只是开玩笑。”

“你是不相信我有正常人的欲望是吗?”

“不不——不不不——啊!”一声轻呼,张起灵已将一把抱住他,把他压倒在了床上,随手就扯掉了他身上的睡袍。

“还是,你想要我再好好地给你证实一下?”他眯着眼睛,看着怀里散发着沐浴露香味诱人身体。

“我错了,小哥。”吴邪很不争气地道歉,小声咕哝道,“之前,我们不是早就证实过了吗?你很厉害,我知道——”

张起灵弯了弯嘴角,俯下头,立刻住了他的唇。吴邪心想今晚是逃不掉了,只好乖乖地抱住他,回应着他。

不过张起灵却仅仅只是长长深深地吻了他以后,就放开了他。

“谢谢你,吴邪。”他用食指沿着他微烫的脸颊慢慢地滑落。

吴邪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小哥?”

张起灵朝旁边那本笔记看了一眼:“我一直都说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可我今天却发现,这满满一大本,都是我存在的证明。”

吴邪微愣,随即眼睛有点潮湿,“小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真实存在的,一辈子,都是。”

张起灵低头亲吻他的眼角,“所以,吴邪,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不存在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他紧紧地抱住他:“我知道,我们都会好好的,不只我,你也一样。”

——吴邪,不管将来怎么样,你的难关,我一定会带着你闯过去。

——小哥,我的笔记,不仅仅只是一个探险故事,我知道,我会将我们的故事写得很久很久。

吴邪没有想到,自己在杭州的舒服日子,仅仅过了一天而已。

他一开始还打算得挺好,反正这段时间都不下斗,各堂口平时都有积下的货物,平平静静地过几个月,把积货清一清,做这一行,无本万利,即使把货卖得比平时少点利润,也没什么亏损。等到差不多了,自己这边也肯定有了完结,到时候再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想,最多也就占个几天的时间,查一下账,和伙计们打声招呼,让王盟放放假,这小子平时懒成那样,这段时间大概是抱怨不叠了,看来还真得给他涨几块工资。

吴邪还想,要去联系一起平时比较熟识的医生,商量一下小哥及吴茑的毒怎么解,这件事一天不办好,他一天不安心。至少让他们不要那么难受,或者有没有其他的治疗办法。当然,他也想着抽调堂下的几名好手,像小花一样,留为己用,要紧关头,如果有线索的话,自己单独去找老爷子谈判也行。对方是个名利之徒,不然也不会冒险去杀人贩毒了。

这些年来的独挑大梁,让他知道,一个人,只要还有权欲心,就一定有弱点,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他们提出的条件他办得到,只要对方讲信用,他也没有什么话说,尽管他也对老爷子穷凶极恶的行为十分的厌恶,但现在他也不顾了,只要能拿到解药,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考虑一下的。

吴邪知道自己是感情用事,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他并没有把打算告诉闷油瓶,只是心里默默地算计,等三叔回来,和三叔商量一下。他为了救女儿肯定也愿意冒这个险,三叔是个老江湖,许多事他比自己有眼力。如果他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说不定真的可以与对方周旋,拿到解药,让小哥和吴茑少受点苦。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吴茑毒发时的惨状,就联想到闷油瓶无时不刻地也在承受这种非人的痛苦,他的心底就会抓狂,恨不得现在就抓住老爷子,狠狠地在他身上打出无数个窟窿来才能泄愤。

这样的念头让他自己也觉得陌生,从来都被认作善良斯文的他,第一次有了近乎暴力的血腥念头,他不知道这本来就源于老吴家盗墓世家血液所独有的野性被唤醒了,还是凡是只要碰到闷油瓶的事,他就无法再保持理智。

可是,他同时也会因为这事而独自在心里默默地无助地流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怎么办才好,柔弱得就像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白兔一样,如果闷油瓶有个什么,他想他大概真的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物,他甚至宁可他关在青铜门里一辈子,给自己留一个等待的希望,也比眼睁睁地看着闷油瓶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将生命力消失要强。

“吴邪。”身后枕边那个微凉的体温抱着他轻摇了他一下。

“什,什么事——”他忙装作很困的样子,懒懒地动了一下。

“你今天不是要去铺子吗?八点多了。”

“是啊,睡得太舒服,都忘了。”他忙应着,从床上坐起,低头匆匆地找衣服穿,又打了个哈欠,“真是命苦,注定没睡懒觉的命。”

张起灵也坐了起来,却硬把他的肩膀掰了过来,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眼睛怎么了,很红。”

“没有的事。不就是睡眠不足嘛。”吴邪掩饰般地忙推开他,迅速地穿好衣服下了床,还特意很精神地蹦跶了几下,“小哥,我和你比赛。如果我洗手间出来你还没有穿好衣服,今天晚上的大餐就你请。”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说话。吴邪朝他做个鬼脸:“别小气,花不了你几个钱。”然后他就开门出去了。

张起灵坐了一会儿,才拿起衣服默默地穿上,然后起床走到镜子前,看到里面清瘦的剪影,背脊仍然挺直,目光仍然如炬,只是那眉头,却微微而锁,这让他几乎认不出自己。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在镜子中见到自己的脸会出现表情。

“哈。”房门打开,吴邪探进一个脑袋,夸张地笑道,“小哥你果然输了,你在磨蹭什么?晚饭你请定了。”

张起灵就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拉到怀里,淡淡地说:“成交,不过这个月家务你包了。”

“……小哥,你够狠!”

于是回杭州的第一个早上,就在这样挺轻松的气氛中过去了,早餐谁都不愿做,就一起去楼下吃。初秋的杭州,凉爽怡人,小区里已经是热闹非凡,有几个大妈认识吴邪的,都和他打招呼,也和张起灵打招呼,一个个热心地对他说:“多住几天,小邪最是好客。”

吴邪就笑着连连应声,拉着张起灵坐到路边摊,很快就把早点吃了,因为他的车还停在铺子里,所以只好去打车。早上的车还打不到,两人走了好长的路。

“去哪儿?”张起灵问,“你三叔那里?”

“不是,去西泠印社,顺便拿车。我打赌,王盟那小子肯定偷懒在那儿窝着呢,他哪会那么勤快天天去‘旧屋’,我就来个突击检查。你看现在都九点了,那小子肯定没开门。”(‘旧屋’是吴邪管理三叔生意的总部,请看第一部,估计好多人都忘了哈哈)

他们说着,终于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吴邪说了地址,因为在北京呆久了,所以就下意识地说了普通话,那司机以为他们是来旅行的,就和他侃开了。吴邪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张起灵就看着车窗外,杭州的空气湿润清新,天空很蓝,与北京真的完全不一样。

快到铺子时,车子就绕过了西湖,视线一下子宽阔起来,湖水如织,波光漪艳。

“小哥。”吴邪推了推他,“我们到了。”

他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吴邪已经付了车钱,两人下了车,吴邪顺着他留连的视线问:“杭州美吧?”

他回头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长住下去好吗?”吴邪似是不经意地说。

他又点了点头,吴邪一下子就笑开了,“等我把生意理一理,就陪你好好玩一天。”

两人说着,已经经过了西泠印社,来到开铺子的那条小古街,吴铺的铺子坐落在第三间,门面也很容易找,才到门口,他就看到一个伙计坐在里面打电脑,却不见王盟。

“这小子变勤快了?”他也有点疑惑,“还是根本懒得都不要打理这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踏进了屋,那小伙计听到有人,这才懒洋洋地很不耐烦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似乎连招呼都在考虑要不要打,但是吴邪的眼神却渐渐的凛冽起来,这伙计虽然年轻,但他是认识的,是以前在一个小堂口的小跑腿。当然这么多人,他不可能个个认识,但因为这个伙计来的那天,恰好他在那个堂口办事,所以有过一面之交,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懒懒散散的,有点不悦,所以有印象。

可是明显的,这伙计对老板的印象却不深,看了半天,才慢慢站了起来,绕出书桌,来到他面前,挂起一个笑容:“两位先生,看点什么?我们这儿都是好货,拿点回去,也不枉来杭州旅游一趟,做个纪念品,送给亲戚朋友最是合适。”

他这话一出口,吴邪气得差点吐血,倒不是气他认不出自己,而是自己这一家堂堂的古色古香的拓片古董店,怎么跌价得像西湖边的旅游纪念品小卖铺似的。

“宏仔。”他不紧不慢地叫着小伙计的名字,成功地看到了对方变了脸色,“王盟没告诉过你,这儿的东西都起码上千吗?你是准备让我买一打还是包一箱去送人?”

他冷哼着,眼睛已经扫了一圈四周,还算干净,但是所有东西都仍然放在老位置,货架上所有东西也是全的,果然这两个月,一样也没卖出去。生意可是真不是一般的差。

那小伙计这才重新打量他,突然之间,眼睛睁大了,结结巴巴地喊道:“老……老板……是,怎么是你……你不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吴邪一挥手,“王盟在哪儿?别告诉我他把店扔给你,自己偷懒去了。”

他说着,就招呼着闷油瓶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走到了书桌后面,往桌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还放着一个网络游戏的界面,一群人正组队在杀BOSS,而宏仔的那个角色已经血槽空空倒地不起了。没想到玩游戏还玩升级了,以前王盟不过玩玩纸牌,现在连网游都出来了。

宏仔满脸通红,正眼也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老,老板,是这样的,王盟他在旧屋,他现在天天在那里,这儿就暂时由我……我是真没想到您会来,我以为……”

“所以你就玩得忘了形了?”吴邪指着电脑,又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面,他不是一个严厉的人,但是为了管理这么多的人,他这几年也学会怎么扮黑脸,“你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吗?这屋子的东西,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有一两件也是地底的好货。错过大客户就算了,要是碰到雷子来个暗访,人家都到门口了,你还做梦呢。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我这个老板去保你?我养你这个人来给我惹麻烦的吗?”

“对不起,老板,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下次不敢了。”

“我想没有下次了。”吴邪用脚尖一勾,将地上电脑的电源插头就给拔掉了,淡淡地说,“明天开始,你还是回你的小堂口去做你的跑腿。我会和你们堂主说一声,多照顾你点儿。要是还是这么着不长进,咱们就算两清了。”

他这话一说,宏仔吃了一惊,但随即脸色就古怪起来,虽然有惶恐之色,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老板,大猛哥不是几天前刚被你叫走么?这,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那斗很凶……”

他还没说完,吴邪就愣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斗?大猛去哪儿了?”

大猛是他其中一个堂主,很是得力,是这五年来他自己培养起来的狠角色,身手好,绝对听话,颇有潘子的风范。

宏仔也莫名地看着他,抓抓头发:“老板,前几天大猛哥就说,你打电话来,说先前那个斗很凶,前几个兄弟都困在那儿了,让他带人去帮忙——”

“去了几个人?”

“上一批五六个,这一批也差不多。”

“有哪些人?”吴邪紧紧追问。

“上一批,有阿沿,小史,根哥……这一批有大猛哥,春哥以及……”

吴邪听到这儿已经手脚冰凉了,三叔原本的堂口有十几家,除了在杭州一部分外,还有一些是广东和福建的。后来因为一连串的变故,已经大大缩水,他接手后,将福建与广东的撤了,人员都经过重组,提拔和培养了一些好手,基本全部都集中在杭州这一片地方,下斗,拿货,销货这一流水线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是现在宏仔说出的这一连串人名中,几乎将各个堂口及要紧把关的负责人都抽调走了,所剩的几乎都失去了主心骨,他不可能对所有伙计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就算还有战斗力,短时间内也无法凝聚起来。

张起灵原本倚在墙边对他管教伙计并不发一言,此时忙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对着宏仔沉声问:“你确定是吴邪的意思?他打电话过来的?”

宏仔点了点头,茫然地说:“是。”

吴邪就像猛地惊醒了过来,大吼了一声:“我他娘的什么时候打过电话来?你们怎么搞的?我不是走之前说过谁也不许下斗,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宏仔被他吓了一跳,木木地说不出话来。

“吴邪,你先听他说。”张起灵迅速地把话头接过来,望向宏仔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从吴邪离开杭州之后说起,一个字都不要漏。”

他的话虽然不响,但是有种镇静人心的力量,吴邪也终于平静了些,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你说,有什么说什么,越详细越好!”

宏仔莫名地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老板走的时候,和大猛哥他们一群人说有什么事可以对王盟说,或者直接打老板电话也行。”

吴邪点点头:“对,可你们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王盟说这儿很平静,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会呢?我记得大猛哥是打过的,你也接了。”

吴邪顿时又激动起来,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拔通自己手机号码,立刻“铃”地接通了,很正常,不可能打不通。

但是宏仔看着他拔完号码,马上叫了起来:“老板,你怎么还用这个号码呀,王盟说你手机号码换了。”

吴邪全身一震,顿时在刹那间明白了,他立刻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摇头道:“不可能的!王盟不会那么做,我根本没换号码……他为什么要骗你们?”

宏仔终于也迟钝地吃起惊来:“老板你没换号码?不可能啊。绝不可能!”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张起灵强调了一遍,“吴邪你不要插嘴,快说!”

宏仔也知道了事情严重性,那话语终于流利了起来,“老板,你去北京后,王盟过了几天也去了。”

他说的自然是王盟将陈文锦送到北京的那次,张起灵马上说:“知道了,后来呢。”

“后来他回来了,把所有人都招集起来,说老板会在北京街一段时间,因为有漫游什么的,很不方便,就换了北京当地的号码。然后他把号码说了出来,让大家都记下,大猛哥当场打了个过去,果然是老板的声音,让大家好好在杭州干活,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去打扰你,说你在北京很忙的。”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其实这个方法实在太简单太普通了,一个声音,怎么模仿都行,又见不到真人。但是越简单却越没人怀疑,何况吴邪手下的都是吃盗墓饭的,一个个大老粗,谁会去想着用网络视频求证,何况吴邪走之前明说是有事先找王盟的。现在不过换了个手机,谁也没有去多想什么。

宏仔继续说下去:“大概过了十几天的样子,我那时还没有到铺子来,所以有些事我记得。那天王盟突然又把大家叫齐起来,说老板有要事吩咐。然后老板电话就来了,说在北方有个大肥斗,他有事抽不开身,让王盟带路带一些人去倒斗。并且亲自点了几个名字,还说那个斗如果倒成了,大伙儿一辈子都不愁了,可以过舒服日子。”

吴邪干笑着:“你他娘的听谁说有这样的斗的?这世上真有这种斗,也早被盗空了,还在那儿等着我们吗?就算真那么值钱,你敢卖么你?等到货脱手了,头发都白了。这群人,怎么那么笨呢?”

可是说归说,他也明白,当时肯定一呼百应。大家本来坐着吃老本已经很有怨言了,现在有斗可下,有财可发,谁会不乐意?于是一拍即合,第一批人第二天就随着王盟出发了。

“之后又过了十几天一直沓无音讯,后来王盟突然回来了,说似乎出了点岔子,那群人被雷子盯上了,暂时不能去倒斗,也不能回来,让再叫几个人过去。大猛哥当时就给又给老板你打了电话,你也很着急,说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了,不然下次就没这种好事,又亲自点了名,就让王盟留下,其他好手都去,反正这儿也没什么大事。于是……”

宏仔没有说下去,吴邪也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他站了起来,“你刚刚说王盟在旧屋是吗?”

“是”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但是你不可以和任何人提及我回来这件事,如果让王盟事先听到风声而逃走,我就算你头上,让你来负这个责任!”

宏仔傻傻地点了点头:“老板我不会说的,那我明天是回堂口还是回这里?”

吴邪根本没心思理他,已经和张起灵一起大步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王盟失踪了

吴邪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和张起灵一起赶到了旧屋。屋外仍然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一进屋子,一楼的两个正在理货的伙计看到他同时一愣,但马上喊道:“老板,你回来了!”

他们显得很高兴,又回头对着楼上大喊:“老板回来了,你们都下来!他娘的这太好了,老板你再不回来,这儿都要散伙了。”

吴邪并没有说话,他皱紧着眉头,就见到楼上都传来了几阵脚步声,随即,有五六个人跑了下来,都是平时帮忙的小伙计,几个堂主他没有看到是正常的,但是也没有看王盟的身影。

于是他就问其中一个:“王盟呢?”

那个伙计却摇了摇头:“他昨天上午还在的,下午接了个电话就走了,现在都没来过。”

“电话?谁打给他的?”

“不知道,就看到他脸色不太好,似乎很慌张的样子,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吴邪心中暗骂,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王盟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回来的消息,逃之溜溜了。

昨天下午正是他回来的时候,看来在北京,总有人不时地“盯”着自己,即使动不了,但是通风报信这种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说:“吴邪,不要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他心中稍稍一安,有小哥在身边,他自然并不惧怕什么,但是随即而来的,却是说不出的失落情绪,他也没心思和这群伙计说话,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我先上去看看。”

“老板。”可是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叫阿权的伙计却喊住了他,搓着双手很无助地看着他,“前两批兄弟怎么样了? 走了好几天,一点音讯也没有,大猛走之前,告诉我们会联系,可现在电话也打不通,难道又被雷子——”

吴邪默然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们都做事吧。权叔,你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阿权马上使劲地点了点头,紧跟着他上了楼。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仍然是熟悉的布置,但是明显是有人使用过了。

“王盟之前一直都在这里吗?”他问。

阿权点头:“这两个月,他都在这里,天天来的。”

“他在这里做什么?”

阿权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转身,先把门给关上了。

吴邪就站着等他,知道他一定有要紧话要说,果然他回过身,脸上有丝不满,低声道:“老板,你怎么把那么大的权力给王盟那小子,他什么都不懂,可是却把这儿弄得一团乱。”

吴邪忍耐着道:“怎么弄得一团乱了?我也没给他什么权力,我走之前说过了,你们做你们的事,该你们自己做主的就自己做主,如果打不定主意的,让王盟通知我,或直接告诉我也行,你们有没有听进去。”

阿权却立刻摇头:“老板,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你在电话里明明就说,什么事都让王盟做主的。好几个兄弟都很不服气,还和你争来着,你都忘了么?”

吴邪立刻气得再也忍不住了,狠骂道:“他娘的电话里是你们哪门子老板?他说什么你就信啊?你们有没有脑子?我根本没有换电话号码知不知道?你们全体被洗脑了吗?我平时白养你们了?”

“吴邪,冷静点。”张起灵拉住他,又问阿权,“王盟除了让你们下斗外,还做了其他什么决定?”

此时,阿权见吴邪竟然否认了换电话号码,他们一直在听的指示竟然全是错误的,一下子脸色也煞白了,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你……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你?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何况王盟说那个人就是你!王盟不是你的人吗?你说了让我们听他的。”

吴邪简直想拿东西砸他,但听到后半句,又突然整个人没力气了,只是一个劲地苦笑,还未说什么,就看到阿权突然嚎陶大哭起来。

“老板!完蛋了!生意都完蛋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抱头大哭道,“你,不,不是你,那个人在电话里说,最近生意差,又不倒斗,要把仓库里的货清一清。他联系了好几个大卖家,说要和我们做大生意。我们本来觉得不妥,但是你这么说了,也没办法……就在不久前,王盟带了几个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来,说是大老板,把仓库里的好货都搬走了……可是钱到现在都没到。我也催过,王盟说还要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到现在也没有收到款项……”

吴邪这下子真的完全傻了,一般来说,他们各堂口的生意,都是做一半留一半,每个堂口都有一些好货,或者暂时无法估价的东西,一方面是为了卖好价钱,一方面也是为了避风险,所以都会放在仓库里以备后用。也就是所谓的龙脊背,一旦碰到稳妥的卖家,才可以出手。

时间长了,这些货堆积起来几乎就是天价,也就是俗称的老本儿。即使有什么意外,万一风声紧了,也可以凭这些货物做备用。本来吴邪就打算这段时间不下斗,卖几件好东西,以保证伙计的工资,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是可以用损失两个字来计算的。

“他……他拿走了多少?”半天,他才开了口,那声音涩的几乎不像自己的。

阿权哭道:“拿走了大半,好东西——都拿走了!就剩几样没法估价又危险的,其他全拿走了!我为这事前几天还和他吵过,可是堂主们都去倒斗了,有份量说话的人也没有,那小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给你打电话你也只会一味地帮他,大伙儿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吴邪转身就跌跌撞撞地来到柜子边,把所有的账本都一股脑儿拔了下来,几乎砸疼了他的脚面。张起灵帮着他一起翻看,但是这些账本都是吴邪以前留着的,这两个月却全是空记录,王盟什么也没记。

吴邪呆呆地翻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到电脑前查询进出货记录。因为仓库也是由电子控制的,所以电脑上都有记录,果然,已经几乎全搬空了。整个三叔留下的生意,几乎全剩下了空壳子。虽然各堂口是有钱的,但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总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出三天一定造反,吴邪现在手上没兵没钱,完全抑止不住这样的动乱,到时候,他这把交椅一定会让位。

生意做不做他倒没事,发不发财也不是他的理想,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就是有人想要削弱他的势力,让他自身难保,就没有精力再去帮助解霍两家,也完全无法再与对方相抗衡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一阵阵地晕痛,眼睛也是模糊的,心就像也被掏空了似的,只剩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失望。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王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转头紧紧地握着张起灵的手,“小哥,他跟我了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刚来的时候,只是个高中生,大学都没毕业,什么也不懂,学历不够,哪儿也不要他——他对我说,他什么都不图,只求有份工作,有份工资,可以让爹娘放心。

他偷懒,整天打纸牌,打嗑睡,让他办点事也要磨蹭个半天。我好几次都想把他换掉,可是后来又忍住了。之后慢慢地也产生了感情,我和你下斗那段时间,也亏他守着铺子。我真的拿他当亲弟弟看待,他做错什么我也不去说他,我还一心想培养他,我以为我最相信的只有他,只有他才不会和我耍心机——没想到,没想到——”

张起灵蹲下身,反握住他的手:“吴邪。”

“小哥。”吴邪终于流下了泪,“我不是没有经历过背叛,我现在也不相信别人,我所剩下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我父母以外,只有你和小花是我最亲近的人,另外就剩一个王盟,我连三叔都不相信!可是——王盟太让我失望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连他都要置我于死地,我以后还能再相信谁?现在,所有的货都没有了,总部没有钱,我这里的伙计们连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我信任的手下现在生死不明,万一这事传开去,各堂口根本就管不住了,一定会造反,又会有多少仇家会找上门来?呵呵,大概不用老爷收拾我,我已经挂了。”

“吴邪,你听我说,现在你有两件事情可以做。”张起灵斩钉截铁地说,“第一件,通知你三叔,让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他比你有经验,对手下也熟悉,可以把情况暂时稳住。第二件,就是把王盟找到。虽然他现在很可能不在杭州了,但是你想想,他平时去哪里,或者他家在哪里,他的家人呢?”

他这一翻话让吴邪顿时又清醒了些,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小哥——”

张起灵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同时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从手心里把力量传递过去,就这样静了片刻,吴邪心中猛地一颤,突然激伶地打了个寒颤,用力抽出手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自己眼冒金星。

然后,他的眼睛终于也清明了起来,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地上仍然痛哭不已的阿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儿颤音:“好了,该哭都哭过了,起来做事吧!”

阿权被他这么一说,抬起了头。

吴邪走到他面前,弯腰把他拉了起来,他立刻忙自己站起来,看着吴邪瞬间又变得平静的脸色,心中稍稍一定:“老板?”

“权叔,你把眼泪擦一擦,衣服也整理一下。然后你就出去,告诉这屋子里所有人,让他们都进来,我有话要说。”

“是,老板!”阿权用力地擦掉眼泪,扯了扯衣服,挺直了背脊出去了。

吴邪这才转头看向张起灵,张起灵朝他现出一个淡淡的鼓励的笑容来,他也回了他一个笑容,轻声说:“小哥,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无论如何,我现在都不能倒下去,不然就称了他们的心愿了。”

“恩。”张起灵点点头,“没事的。”

没事的,吴邪,我就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相信你一定都能闯过去。

门外有敲门声,吴邪就走回了椅子,张起灵却仍然是倚在墙边,不发一言地看着众人走了进来。虽然说是众人,却是十个人也不到,看样子也都是一些小角色,一个个神色不宁,满是不信任的神色。

吴邪见他们在自己面前站定,就点了一根烟。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抽了。尤其是闷油瓶回来后,他知道闷油瓶不喜欢自己抽烟,所以已经克制了很多,但现在,他需要用一根烟来为自己壮一下声势。

他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抽着烟,眼睛一遍一遍地从眼前这群人中扫过,却不发一言,过了近十多分钟,些人从之前站得歪歪扭扭到逐渐都直起了身,那眼睛也都抬了起来,疑惑而又有点害怕地望着他。

他见效果也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之前在电话里,我有些话说得不太清楚,可能大家都有点误会。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我也不提了。现在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大家不用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出去的兄弟,我一个个会找回来,谁也不会有事!而且,我保证一定让大家发财,比先前还风光!”

他长长吸了一口烟,又过了许久才说:“至于王盟,我会把他找回来,给大伙儿一个交待。他是忠是奸,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我自有发落,你们呢,也不用乱加猜测,更不要去胡言乱语。现在各堂的负责人,都在外面打拼下斗,你们就省点心,也让其他人不要闹事。群龙无首的,闹了也没用。要知道,我已经比北京调来了好些人,所有的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大家同一条船,都是聪明人,到了外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别让有心人看了笑话,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众人齐声说,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起来。

吴邪又指了指阿权,和其他两个精明的伙计:“你们三个就给我到各堂口去传个话,就说三天后,都到这儿来,我要开个会,到时候,会有所交代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问吧。”

“是。”

“好了。都出去做事吧。”吴邪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一切照常,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大家都答应着纷纷散了,阿权最后一个走,吴邪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看着点,他点点头,也掩门出去了。

等门关上,吴邪就赶紧拿起电话,给吴三省打电话,才响了一声,电话就接了起来。

“大侄子,”吴三省的声音带着焦急,“你现在在哪儿?”

吴邪回答道:“我在杭州。”

“铺子有没有出事?”没想到吴三省竟然这样问。

吴邪看和张起灵一眼:“三叔你为什么这么说?”

“王盟那小子有问题,你盯着他紧点,别让他搞鬼!”

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叔你怎么知道?你他媽的的之前又不早说?”

“不是我说的,是我闺女说的!她醒了以后,我费了老大劲才和她说通了,谁知道还没好好叙个父女情,她就说王盟有问题,让你留意点。”

“她还说了什么?”

“我让她自己和你说。”

手机声音中一变,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吴鸢有些微冷的声音,“吴邪。”

吴邪忍着骂人的冲动,勉强地问:“王盟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先前把我扔在杭州的时候,他才和我摊牌,说他和我是同一路的,本来想要与我合作。但是你又把我叫到了北京,所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也没说。”

“还有呢?”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全告诉你了。”吴鸢冷淡地说,“我知道你想骂人,不过你还是省力气先处理你自己的事吧。”

吴邪还未接口,电话又被吴三省夺去了:“大侄子,我不和你多说了,我现在在机场,我们晚上就到杭州,生意的事你没经验,他奶奶的,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算他王盟李盟,要是敢动老子的生意半分,就让他全身没一块好肉!”

吴邪根本没法告诉他事情早已经来不及了,但听说他要来杭州,心中一宽,也不多说:“好吧三叔,你来了就直接去我家,见面再说吧。”他把电话挂了,站了起来,“小哥,我们走,现在就去王盟家,我知道他家在哪里。”

王盟的家并不在杭州市区,但也不远,属于周边的一个小城镇,他家的房子也并不是像一般的公寓房,而是自家建的楼房,但格局却仍然仿照城市的小区来的,只不过独门独户,房子却不新,有些年头了。

他们家在第二排,吴邪来过一次,那小子上次偷懒,整整三天装病没来上班,于是吴邪就来个突击检查,怕他贪玩游戏忘了上班,问了半天的地址才到他家里,却不见他的人,只知道他父母都出去做事了,留一个年迈的奶奶躺在堂屋的躺椅上直哼哼,耳朵很背,一问三不知,鸡同鸭讲,还是一个邻居走过来,说这几天王奶奶的腰疼发作了,听说舟山有个老中医治腰痛挺好,所以王盟才巴巴地赶过去了。

于是那次王盟回来后,吴邪着实教训了他一顿,问他怎么不早说。王盟苦笑着看着屋子里吴邪拿来的一大堆中药西药还有许多治腰伤的补品,说老板我就怕你这样啊,这些东西都太贵了,你不会从我工资里扣吧,扣一年也不给你扣的。

吴邪觉得他这是在变相地暗示自己工资太低了,于是他就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故意在挑战自己作为老板的忍耐力。

回忆往事让吴邪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些,他把车停在路边,和闷油瓶一起走到了王盟的家门口,今天没有什么太阳,门口也没有人躺着打嗑睡,反而大门关得紧紧的,并没有人在家。

虽然这没有出乎吴邪意料,但他还是略微失望地黯了眼色,他说:“小哥,这小子真的跑了。他太他媽的的没出息了。”

张起灵抬头望着,二楼是个阳台,仍然门窗紧闭,有几盆花放着,但是看样子也早就渴水到快枯死的状态,仿佛这儿的确好长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吴邪四下张望着,想找家邻居问问,但是不巧的是,四周都没有人,大概都出门上班了。他只好悻悻地说:“小哥,要不然我们晚上来吧,现在都没人,也找不到人打听。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肯定都跑了,哪里还会乖乖地呆在家里等我们来抓?”

然而张起灵却对他说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却走到门边,看着墙上一个黑色的电表,现在杭州市都已经一户一表了,所以这应该就是王盟家的电表。张起灵掀开盒子看了看,回头小声说:“电表在走,里面有电在用。”

吴邪一愣,他想说大概他们出门太匆忙,忙了关冰箱或者电灯,但是他马上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当下也小声地问:“小哥,你想进去看看?”

张起灵点点头,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吴邪有点感动,明明是自己的事,闷油瓶显然比自己更加的上心。

“好。”他马上答应,气愤地说,“反正那小子背叛我在先,我就算擅闯民闯又怎么样,谁让他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逃得无影无踪。现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不定可以在家里找点线索呢。”

张起灵见他同意了,便不再犹豫,看看四周没有人,就随手从墙角边拿了一根细铁丝,伸进锁孔里轻轻搅了一下,只听卡拉一声,门就开了。

吴邪顿时一头的瀑布汗,没想到闷油瓶还有这么一手,以前还觉得他挺正经的,乱世袅雄一个,虽然本事强大,可那是拿着黑金古刀砍粽子的英雄气势,应该不会屑于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没想到他原来这么能曲能伸啊。

张起灵回头见他一脸古怪的表情,知道他又在心里吐槽,便招了一下手:“过来。”

吴邪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就赶紧跟在他身后,刚想进门,却被张起灵拉住,自己先进去,确定里面没有人,才把吴邪拉了进去,又把门重新关好,使外面的人看不出痕迹来。

吴邪之前来过一次,大致知道王盟家的布局,那是很普通的摆设,但一进来,不知怎么的,打心底立刻涌起一阵异样。

异样的原因就是,屋子里太黑了。

照理来说,王盟家的屋子是自己建的,采光各方面都比较好,窗户虽然不是落地的,但是前后都有,上次吴邪来,阳光一直照进屋子里,王奶奶还坐着晒太阳呢。今天虽然天气不是很好,但是一进屋子,明显感到视线一片阴暗,仔细一看,才发现所有的窗帘都已经密密地拉上了,没有开灯,从外面进来的一瞬间,还真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片刻才能适应。

屋子里很乱,桌椅摆得乱七八糟,好像走得很匆忙,但是把窗帘全部都拉上,又似乎走得并不匆忙。

张起灵又去别的房间看了看,卫生间里推着一些换洗衣服,厨房里垃圾筒里有半碗吃剩的泡面。

“吴邪。”他喊。

吴邪忙进去,只见张起灵用指尖碰了碰泡面的杯沿,对他说:“还是热的。”

吴邪一惊,本能地往头顶看了看,王盟家是二层楼,现在楼下没人,难道是在楼上?

他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这么闯进来,也不避讳,对方肯定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躲在暗处正窥视着他们。

想着这阴森森黑乎乎的地方,楼上可能有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他就浑身发毛。尽管对王盟无比熟悉,并不害怕,但万一楼上的人不是王盟呢。

张起灵也向着楼梯看了看,低声说:“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吴邪本能马上站到他旁边,他可不愿一个人呆在这黑乎乎的楼下。

张起灵并没有反对,只是问:“你有没有去过楼上?布局怎么样?”

吴邪摇头:“没有,但是应该和楼下差不多。楼下一共四间,外面是客厅和饭厅,里间是厨房和卫生间。楼上应该也是三四个房间左右。”

可是张起灵看了一眼楼梯,又对他耳语般地说:“吴邪,我们出去,从外面的阳台上去。”

吴邪一听这个主意比较保险,忙点头同意。他几乎是拉着闷油瓶跑出了屋子,开门的时候,他有点担心会不会门从外面反锁,一般恐怖小说里是这么写的,所以一按门把手的时候,竟然打不开,不由得吓出一身的冷汗。

但张起灵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轻轻一拧把门打开了,“吴邪,别紧张。”他说,“这儿没危险。”

小哥对危险的气息很敏锐,无论在陆地上还是斗里,他都能像预警般的比普通人更早地反应过来,反正他这么说,吴邪的心就定了定,等到看到门外明亮的天空,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神经过敏了。和小哥在一起,他的胆子又莫名地小了起来。

到了屋外,仍然一个人也没有,张起灵灵活得很快通过自来水管爬上了二楼阳台,吴邪随后也爬了上去,阳台门是紧闭的,除了几盆枯黄的植物外,一无所有。

楼上的窗户似乎也被窗帘拉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张起灵对他说:“进去看看。”

他说着,就用手用力地拧开了门,这是用蛮力拧开的,所以锁一下子就断了,吴邪见他似乎并不太顾忌什么,知道肯定没什么大危险,就站在门口,看到屋子里仍然很黑,门一开,光就照了进去,照出一个房间的样子,中间一张大床,被子也没叠,堆成一团。

张起灵先迅速地自下看了一遍,就回头对着吴邪招了招手,吴邪走了进去,看着这间凌乱而普通的房间,看不出什么情况来。都是一些衣服被褥,但是有男有女,大概是王盟父母的房间。

隔譬的房间略小,他们开门进去,还是没有人。但一看就知道是王盟的房间,衣柜里还挂着他的几件衣服,电脑旁也堆着一些游戏光盘。所不同的是,他的房间比较整齐,被子也叠得好好的。

吴邪到处翻了翻,王盟平时懒得写字,所以根本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不由得很是失望。

这时,张起灵也已经将其他两间房看过了,朝他摇头,表示也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根本没有人。但是不对!

首先垃圾筒里有半温的泡面,说明刚刚还有人在吃东西,另外电表也在跳,刚才他检查过,冰箱电视电脑都是关着的,整间房间根本没有用电的地方。

所有的房间和窗户都是关着的,不可能有人穿门或者跃窗而出,那个吃泡面的人一定还在这屋子里。

难道是和他们在捉迷藏,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小哥的耳目啊。

张起灵站着不吭声,似乎也在思索,片刻后,他的眼神突然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吴邪,飞快地说了一句:“去楼下。”

两人一口气从楼梯飞奔到楼下,楼下仍然空无一人,但这次张起灵却把窗帘都拉开,把灯也都打开,一下子把屋子里弄得亮堂堂,事无巨隙。

然后他们再一间一间从头到尾仔细地寻找,墙上地面,桌子椅子,任何一点小地方也不放过。最后一直找到厨房,仍然一无所获。吴邪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刚刚的心悸已经开始被焦燥所代替:“小哥,难道说这个人是隐身的,就站在我们旁边看我们笑话?”

张起灵不说话,他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把眼睛停在了厨房的门上。

厨房的门大开着,门是往里开的,挡住了一个墙角,张起灵就走了过去,一拉门把手,把门关了上来。

刚才他们进进出出,厨房门一直是开着的,所以这个墙角也都一直被门挡着,现在门一打开,吴邪才看到门后面的墙上竟然有一个很小很窄的木门。

他一怔,但随即一想,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在一些房子里,总会设一些小储藏室,比如楼梯下,厨房边上,可以堆放一些杂物,即节省空间又不影响美观。

可是现在整个屋子都没有人,只剩下这间小储藏室没有找过。看来那人必然在里面无疑了。

张起灵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示意吴邪站在自己身后,他则一小步一小步地来到了木门前。

木门上仍然有个把手,门严丝合缝的关着,寂静无声。

吴邪屏住了呼吸,站在闷油瓶的身后,和他一起盯着这门把手。

张起灵微微将身子侧了侧,贴住了墙侧,手却放到了把手上,这样子,即使他打开了门,门朝里打开,对方有所动作的话,他和吴邪仍然是侧站着的,可以比对方更先一步采取行动。

他回头朝着吴邪看了看,吴邪也朝他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他这才用力一拧,把门把手拧开。但随着卡拉一声,虽然锁坏了,但门却并没有开。

并非是张起灵没打开门,而是很明显,门后面有一股很大的力量顶着门,让他一下子竟然没有把门推进去。

这门后面的力气绝不是一个人的,可能是好几个人共同死抵着门,不让他们进来。

只是这几个人用的是蛮力,所以力量虽然大,但并不巧,那门并不结实,两头受力,反而出现了喀喀的木头碎裂声。

张起灵低声说了一句:“吴邪你稍走开些。”

吴邪就退开了几步,只见张起灵突然右手一用力,不向里推,反而往外使劲一拉。里面的那股力量本就死死地抵着门,现在他不和他们拼力,反而是顺力,将门硬生生地向外拉了开去,借助着里面的力量,轰然一声,门向外直直地倒了开去,掉在了地上。

“啊!哎哟喂!”随着几声惊惧的有男有女的痛呼声,只见有三个人叠罗汉般地跟着门摔出去,重重地全部都摔在了门板上,狼狈至极。

吴邪忙定睛一看,这三个人,是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正是王盟的父母和奶奶。幸好奶奶是站在最后的,所以跌在了王盟父母身上,没有直接摔地上,但无疑也吓得不轻,眼睛一翻,立刻晕死了过去。

第十八章 明知山有虎

接下去是好一阵子忙乱,王奶奶被安放到了躺椅上,又是抚胸口又是捏脖子,王爸爸还差一点做人口呼吸,不过总算还好。

几分钟后,她总算悠悠醒转了过来。混浊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众人,一点点地转过去,然后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胡乱地说:“盟盟回来了吗?等会就要下雨,孩子带伞了没有?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收音机里说今天有雨,为什么不让盟盟带伞呢?孩子学校离得远,要走好几站路,吃的带了吗?衣服够不够?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

王盟父亲忙一边抚她的胸口一边顺着她说:“妈,带了都带了,吃的穿的,伞都带了。他等下就放学了,会来和你说话的。您先休息,妈,睡一觉醒来就见到她了。”

他一直说了好几遍,王奶奶这才安静了下来,微微盍上眼睛,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苍老脸上,嘴唇巫自动着,仍然是不住地喊着孙子的名字。

王盟母亲略微苦笑地对吴邪说:“她有老年痴呆症,谁也不认识,就只记得以前的事情。”

吴邪听了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盟父亲站了起来,对他们说:“我们去那边说吧。”

于是众人一起来到了旁边间,坐了下来。王盟的家人是认识吴邪的,却一直用很谨慎而戒备的目光看着张起灵,吴邪费了很大的劲保证了又保证,才让他们相信张起灵不是坏人。

大家也无心客套,王盟父亲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两个多月前,那时候吴邪收到信去了北京,王盟并不放在心上,反正老板经常这样,三天两头地跑来跑去,吴三省的生意他沾染的不多,只要把小古董店看好就可以了。

可是那天他放工回到家后,却意外地看到家人并不在,他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打了各种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邻居也都说没看见。王盟最担心奶奶,奶奶身体不好,又有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门了,所以现在不见了,一定是发生了意外。

他焦急地等了一整夜,仍然不见家人回来,正打算报 警。但在凌晨时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父母在他们手上。王盟大惊,以为他们是要钱,但对方却说只要他答应一件事,就会放了他父母。王盟当时什么也不顾了,一个劲地答应,就算要命也肯定是毫不犹豫的。

电话里的人,当时却并不说要王盟办什么事,却告诉了王盟一个地址,让他单独过去。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王盟找了半天,才在天黑前找到了这个地方,却只看到了一间小木屋,走进屋子,才发现父母和奶奶都被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关在了小木屋里。此时,那个电话又来了,让他把家人带回去,并让他随时等指示。不然就不会像这一次如此王盟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把父母带回了家。

听到这儿,吴邪就问:“当时是谁把你们带到木屋里的?”

王盟父亲摇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那天中午,我们三个人正在家里吃饭。突然走进两个外国人。还不等我问,他们就将我们三个全打晕了。等到醒来就在那间屋子里。谁也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电话号码呢?打给王盟的电话是固定的还是经常变的?”

王盟父亲回答说:“是个乱七八糟的号码,不是手机不是电话,盟盟也偷偷去查过,但是对方好像是通过网络打过来的,根本查不到。”

“声音呢?男的女的?年纪大的还是年轻的?”

尽管吴邪也知道自己问这些毫无意义,何况声音更可以伪装,对方也必然不会用真声来示人。

果然王盟父亲又摇头:“听盟盟说是个男的,但是说不出的怪,大概又是电脑加工过的吧。”

吴邪叹了口气,张起灵就问:“后来呢?”

“后来啊。”这回是王盟母亲回答的,“我们自然是吓得要死,可是又不敢报警,又不敢找人商量。我们都是安份人家,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之前还以为——”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吴邪,“是吴老板在外面和其他人有误会,所以才——我还想让盟盟辞了这份工作,但盟盟说吴老板不在杭州,要等你回来再说。”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次日,吴邪就打电话给王盟,让他去了北京,王盟还来不及说,吴邪就让他代替自己去参加宴会。王盟虽然胆子小,但这些年下来,他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有事,为了家人的安全,甚至产生了辞掉工作的念头。

而吴邪竟然在此时表现出对他极度的信任来,让他又矛盾又痛苦。他很想把事情告诉吴邪,但那个电话里的人,早就威胁过他,如果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家人性命都是不保的。他只好拼命地装出一副很孬种的样子来,一个劲地推托。

但是吴邪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问题,反而有付于他重任的打算。这让王盟急得快哭了,当时他想就当为吴邪做最后一件事情,参加完晚宴后,就向吴邪辞职。无论吴邪怎么挽留,他也是要坚持到底的。

但是宴会结束后那个晚上,发生爆炸事件,吴邪当天并没有回来,王盟一个人在饭店等得坐立不安,那个电话竟然又来了。电话里的男人说,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利用吴邪的信任,将吴家生意的部分主动权争取过来。

王盟当时是死都不肯,但是无论他怎么哀求,对方仍然是冷冰冰地一句话,让他自己考虑后果,然后就挂了。他真是想死的心也有了,他虽然做事做得不怎么样,吴邪以前也不怎么待见他。

但长期的相处下来,他知道老板是个好人,吴邪也知道他只是懒点,却是一个孝顺听话的人。这些年来,吴邪经历了太多的丑恶,格外珍惜单纯简单的人,反而对他意外地好了起来,之前也有好几次说想让他为自己做事,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的。

于是王盟就在矛盾的心情中浑浑噩噩地跟着吴邪。当天吴邪和他一起回杭州,在机场,吴邪让他去买午饭。他走出机场大门,那个电话又来了,让他把吴邪领到机场旁边的一条小巷,说那儿有个疯女人,他的任务就是让吴邪见到那女人,其他就没事了。

王盟忐忑地执行了这个任务,疯女人自然就是假装陈文锦的吴鸢,吴邪一见之下,感情用事,就把她带回来了。王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又不敢告诉吴邪。后来当吴邪决定要去北京长住,并决定让他看管自己的生意,他更加的害怕了。

可是转眼吴邪又告诉他,会将那女人留下,王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提不出辞职的说法的,吴邪现在根本顾不得他,而吴邪一走,他也不知道那女人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电话又来了,电话中让他和那女人坦白,至于怎么做,会再给他指示。于是他与那女人坦白,那女人却精得很,一句话不说,仍然装白痴。王盟也对她无可奈何,一方面又暗暗庆幸,他心里也很矛盾,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情之后又有了戏剧性的发展,吴邪竟然将那女人带到了北京,杭州这边,就只剩下了王盟一个人了。

说到这儿,王盟母亲停了下来,眼圈已经红了,抹着泪水,哽咽地说:“盟盟从小就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咱家也只求安安份份地过,可是我那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卷进这种事情里去?我要是能替他死,我就去死了,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会拖累他……”

吴邪虽然急于想听下文,但是也不好催,只好让她哭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说,才忍不住问:“后来呢?他一个人在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现在他去哪儿了?你们别把他藏起来,让他出来自己说好不好?”

谁知道这么一问,王盟母亲却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吴邪只好转向王盟父亲,却见他也一脸的悲愤。

“吴老板,你别问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问他,就乱发脾气,早出晚归,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时候我急了,骂他几句,那小子就干脆甩脸子给我瞧。要不是看在这事情特殊的份上,我早揍他了!”

王盟母亲一听,就哭着拽着他道:“孩子够苦了,你揍他做什么呢?只要我儿子平平安安,每天能够回家让我看到,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可是现在——这让我怎么活呀?”

“那你们怎么又会关在贮藏室里?是不是事先王盟和你们说了什么?他又去哪里了?”吴邪心急如焚,不管如何,现在知道王盟下落是最重要的。王盟的家人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再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然而,答案却让吴邪极为失望。

只听王盟父亲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只是昨天下午,他打了个电话来,说……说什么出大事了,他得去躲一阵。让我们也收拾东西逃走。我们不知道什么事,他也不肯说,问他去哪儿,他说他不知道,很快把电话挂了。后来,我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我们哪有地方可以逃,也没钱,也没亲戚敢收留我们。我们想着横竖是个死,不如就留在家里等盟盟回来。于是把窗帘都拉上,装出出门的样子,又买了些食物,全部都躲在小贮藏室里,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唉,我实在太没用了!”

他话音一落,王盟母亲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吴邪面前,一个劲地嗑头:“吴老板,求求你,求求你!盟盟一直说你是个好心人,是天下最好的老板。你就帮我找找他,就算他缺胳膊断腿了,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我可以去替他死!我的盟盟,才二十几岁,连媳妇都没有娶,他将来的路长着呢,他不能死啊,吴老板,我求求你了,我和孩子他爸做牛做马报答你!”

吴邪本来是憋着一肚子气,去王盟想也本想来质问一翻,可眼前这个情形,他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只好赶紧将王盟母亲拉起来,嘴上说着空泛的安慰的话,心里却实在也懊恼得想死。现在王盟下落不明,而且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自己又是这么一副烂摊子,反而还要倒过来安慰别人。

张起灵却没有他那么只顾着沮丧,他问王盟父亲:“昨天下午,王盟打电话过来所说的话,可不可以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

吴邪心中一凛,小哥的话让他瞬间又清醒了。没错,虽然王盟家人说王盟什么也没说,但说不定有些暗语或者家人听不懂的话,自己却可以听出来,可能真的能听出些线索来。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没错,请你们再说一遍,要按王盟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改!可以记起来吗?”

王盟父母面面相觑,大概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复一遍,但还是点了点头,按着吴邪的要求,将昨天下午的对话回忆了起来。

当时电话是王盟母亲接的,对话如下:

“妈,爸爸和奶奶在吗?”王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急切。

王盟母亲也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在在,有什么事?我让你爸来接电话。”

“不用了妈,来不及了。我……我有点麻烦这段时间不能回家了——”

“什么?儿子,儿子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王盟母亲吓得叫起来,“是不是那些坏人又欺负你了,你赶紧回家,到妈这里来!”

“妈!你听我说!我现在没有时间回来了!你们三个人自己千万小心,现在马上收拾东西,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反正不要让别人找到你们!”

王盟母亲一时之间大脑没转过弯来,只是一个劲地问:“你在哪儿呀,儿子,要逃咱们一起逃!你赶紧回家,咱们一起回来!”

“妈你别问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们找不到的。”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总有个名儿吧,你告诉妈,我们去找你。”

王盟的声音更急了,但也低了一些:“好好我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北边,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长年积雪,山上有座天宫,是神仙住的。我要去那儿躲一阵子,神仙会保佑我的。我很安全,你放心吧,你和爸好好照顾奶奶,你们一起逃吧。”

王盟母亲就哭了,他知道儿子在哄他,什么天宫,什么神仙,她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神仙。所以只好不再问下去,抽泣着答应。

王盟也哭了:“妈,你们好好保重。你和妈要照顾好奶奶,等我回来,你们一个都不要缺。妈,我挂了,我会回来的!”

电话就此结束,一直等他挂了很久,王盟母亲才回过神来,急急地去找丈夫了。

吴邪和张起灵互相看着,果然,这样重复一遍是有好处的。那座终年积雪的山,天宫,神仙……这些对王盟家人来说可能只是一种借口,但他们却知道不是。吴邪几乎在听到的刹那,就已经知道了王盟躲去了哪里。

云顶天宫!

可是,王盟为什么会去云顶天宫呢?王盟虽然听他说过一些以前探险倒斗的事情,但也只是随便说说,连云顶天宫这个名字自己有没有提过都忘了,王盟这个完全置身于事外的人就算真想逃,也不可能逃到一个他完全陌生遥远,连具体位置都弄不清楚的地方去。更何况,云顶天宫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王盟根本不是去躲,而是去送死!

那么,答案就必然只有一个了。

王盟母亲还在哭,王盟父亲仍在叹气。吴邪也完全没有话可说了,他和张起灵使了个眼色,就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伤了,也不用搬。”他对他们说,“我等一下派几个伙计来,我让他们保护你们。我答应你们,不管王盟去了哪里,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你们就在家里等着,想到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你们。”他又加上一句,“不管任何人和你说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我的电话也不会变的。有事就打这个号码,我一定会接!”

王盟父亲接过了电话号码,沉重地点头答应。王盟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又一次要下跪,被吴邪拉了起来。吴邪又去看了王奶奶,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放下心来。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伙计,派了五个信得过的人过来,让他们二十四小时保护王盟的家人。

一切安排好后,他和张起灵才道别回去。王盟家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一直走远了,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子,把门关好了,互相望着不知所措。

铃——一声轻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来自王盟父亲的口袋里。

两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王盟父亲颤颤微微地拿出手机,放在耳边,深呼吸了几口,才接了起来,“喂。”

对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样,照我教的对吴邪说了吗?”

王盟父亲哭丧着脸:“说,说了。”

“吴邪相信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他是相信了。可是——可是先生,我儿子他……你不要害人啊,吴老权是好人,你们别再害人了,会遭天报应的!我儿子他在哪里,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语无伦次地不住问,但对方却早就把电话给挂了。

王盟父亲讲了半天才听到电话里都是嘟嘟的盲音,他茫然地放下电话,回头望着妻子企盼的眼神,苦笑着摇了摇头。王盟母亲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在回去的路上,吴邪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哥,王盟不可能自己去云顶天宫的,看来,他已经被带走了。”

张起灵抱着手臂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小哥,王盟现在一定很危险,既然对方是拿他的家人威胁他,我不能不管他,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的事,才牵连进去的。”

张起灵听了,把头转向他,问了一句:“吴邪,你要去云顶天宫?”

吴邪一时沉默,他开着车,看着远方,好半天才说:“我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对我来说,但愿一辈子都不要去!不光是我,是我们一起,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可是——小哥,你还有其他办法吗?王盟在电话里说那翻话,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万一迟了——”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王盟父母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张起灵提醒他,“云顶天宫很大,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太危险了,万一有个差错,不但救不了王盟,我们都会死在里面的。”

吴邪一愣,他想说,王盟父母哭成那样,怎么可能会是骗人的,他们都是老实人啊。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却也直发虚。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所谓的天真无邪,那是骨子里与生带来的,无论现实中经历过多少残酷的现实,每每碰到抉择,他总会凭着本能直觉去处理。这些年来,尽管也谨慎了很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他还要再继续守株待免等着红桃A降临到自己头上吗?

“你先开车。”张起灵又把目光调了开去,轻声道,“回去再说吧。”

他们开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在家门口,恰好碰到了吴三省。

让吴邪有些意外的是,不仅是吴三省和吴鸢一起到了,连胖子也来了,瞅着自己嘿嘿直笑。

“天真同志,你和小哥这是去哪儿约会了?要不是回来晚些,咱们仨儿得吃闭门羹了。”

吴邪见他虽然嘴里和自己贫,但是那双眼睛却不时地小心翼翼地去瞄吴鸢,心里有些了然,也不由得笑了笑,看见胖子,他心里放松了些,一边开门一边却说:“我三叔和我妹妹回家,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先说好,我这儿小得很,你可得食宿自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大侄子。”吴三省呵呵笑着,“你说这些没用,别说食宿自理吧,就算让他把咱们一起理进去,他也乐意得很,现在是投资阶段,将来回报起来,可丰厚着呢。”他说着,又凑到吴鸢旁边,像胖子一样狗血地笑着:“闺女,我说的话可有道理?”

吴鸢却并不理他,顾自拿着行李走进了屋子,又问吴邪:“我有点渴了,有水吗?”

吴邪见她虽然仍然是冷冰冰的一副样子,但是却尽量在用自然的语态和自己说话,知道她的心防正在慢慢地卸下。就忙说有,让他们先坐着,自己到厨房拿出几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好几杯水出来,又打电话叫了外卖,过会儿就送到。

等到大家一起在客厅坐下,要是在平时,吴邪还是挺高兴的,至少三叔回来了,又多了一个漂亮妹妹,胖子也脱离了阴影期,重新开始活得有声有色了,最重要的是,小哥此时就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把手上,尽管仍然沉默是金,但是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可他的朋友和家人都还在,他也该知足了。只是,还缺了一个王盟。何况,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外卖送来了,吴邪叫了很多,菜也很丰富,吴邪没有说任何扫兴的话,等大家都吃饱喝足,把东西收拾好后,他才泡了一壶好茶,和众人一起围坐在客厅,才说道:“三叔,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或者商量也行。你听了一定会不高兴,但事已至此,我和小哥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吧,大侄子。”不知是不是与解连环接触多了,也不知是否历经太多沧桑,吴三省虽然眉宇间仍不脱当年袅雄影子,但是却也沉稳了许多。他甚至很慈爱地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吴鸢,“你三叔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现在能够有这个光景,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一切都没结束,‘老爷子’一天不纠出来,大家谁也不安生。只要是对付那个老狐狸的,就算赔了我性命也行。他把我女儿弄成这样,我吴三省岂是任由他戏弄的人。”

他说这翻话的时候,吴鸢一直低头喝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很宁静地弯着,这一刻,还真有点像陈文锦。

吴邪也替三叔感到高兴,这算是意外之喜,老来得子。三叔说得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现在能够这么多人都相安无事,团圆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仔细又缓慢地将这几天杭州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邪讲完很久,室内都是安静的。吴三省并没有像预期那样暴跳如雷,可能正如他所说的,得到了更加珍贵的,所谓的名利,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尽管当得知自己的生意已经被陶空得所剩无几,他紧皱着眉,用力捏着瓷杯,那瓷杯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了,但是最终他总算控制住没有大声地骂娘。

吴邪知道这件事太震惊太意外,大家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于是也不说话,就等着吴三省缓过劲来。

但是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吴鸢。

她说:“吴邪,我知道王盟不怀好意。我很抱歉,现在才说这些话。但是我一直以为,王盟只是个小角色,最多也就像我一样,被利用了而已。我虽然没有见过‘老爷子’,但是我知道,他这个人,有个脾气。他杀的人,都是在道上比较有名的,其他的不论,就说黑老六李四地他们,不管是好人坏人,多多少少都是辉煌人物。像王盟这种普通人,他不屑杀的。所以,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最大的可能,就是想用他来引你们去云顶天宫,所以你如果要去救王盟,反而是着了道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她的话和张起灵不谋而合,果然都是在阴谋圈里打过滚的人,一语中的。吴邪尽管不意外,但并不说话。却听胖子举起手喊了一声:“大姐头,我可以有别的意见吗?”

吴鸢瞪了他一眼:“说就说,干嘛问我?”

“当然要问你。”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说。”

“那你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胖子一听,立刻乖乖地鼓起脸,真的不再发一言。

吴邪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还在玩?我说你这辈子就没个正经是吧,有屁快放!”

胖子这才转了转小眼珠,对着吴邪说:“天真,胖爷只是在想,如果你不去,那么对方愣是不肯放了王盟盟,或者还要继续杀人,你怎么办?咱们也不能永远活在恐惧和等待当中。这云顶天宫虽然危险,好歹也是去过一次,咱们有危险难道他们没有?真相永远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胖子的思维很直观,从某方面来说,吴邪的脾气与他更相投一点。就是许多事不要遮着藏着,明知道真相就在那里,如果不去,也不可能真的在杭州永远止境的等待。可是危险又摆在眼前,就连小哥也是不赞成的,如果这一去真是送死,也太不值了。

“三叔,你怎么看?”吴邪想着现在两票对两票,就剩下吴三省的决定权了。

吴三省把茶杯放下,却抬头看着张起灵:“小哥,你认为呢?”

吴邪有些郁闷,问小哥当然是反对了,刚刚在车子里就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张起灵却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

吴邪有些惊讶地看看他,忽听得吴三省一拍大腿叫道:“好!那就由老子来决定!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侄子,我要是你,再年轻个二十年,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去闯一闯的。管他娘的什么云顶天宫,万奴王人面鸟,又不是没见过,怕个鸟?这一去,说不定就能找出一些线索来,也可以采取主动,他娘的这么等着太憋屈了。你放心,你三叔我是老了,但是明天马上给你挑出几个最精壮的伙计来,有些人王盟不知道,都是深藏不露的,你三叔我心里有数,由他们保着你去,也能担不少风险。”

“不用。”没想到张起灵竟然反对,“人太多不好,目标太引人注意,也不利于与对方周旋 。就我和吴邪去可以了,我不会让吴邪有事。”

“小哥。”

张起灵回头把手轻轻地搭在吴邪肩上:“没事。”

他虽然说得简短无比,但吴邪知道这两个字有千钧之重,小哥这话说出来了,就算他自己死了,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一瞬间吴邪突然有些心酸,他很想说算了,大家都不要去了,但是一想到当下的处境,这话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小哥,让胖爷和你们一起去吧。”胖子说,“大家一起合作惯了,小哥不要嫌胖爷碍事就好。”

吴邪听了顿时大喜,却见张起灵也点了点头,眼神中也有了一点心慰的笑意。

胖子很是兴奋,他很久没有去冒险了,尽管有生命之忧,但天生热血的他,骨头早痒了,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但又有点不舍,不由得偷偷瞄了一眼吴鸢,吴鸢此时却朝他嫣然一笑:“等你回来,好好给我讲讲长白山的风景,我还没去过呢。”

胖子这下子乐开了花,摇头摆尾地一个劲地说着遵命。吴三省也呵呵笑了笑,对着吴邪说:“生意的事,就交给我吧。这帮龟儿子,这些年骨头都散了,看老子怎么好好整顿整顿。大侄子,等你回来,三叔让你大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做生意。”

吴邪忙说好,最好你一直都这么牛逼,自己也落得个轻闲。

当晚计议已定,次日三人就出发去长白山。晚上的时候,吴邪给小花打了个电话,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花也很赞成他去:“吴邪,我可就等着你带真相给我了。”

“我尽量吧。对了,你那边没事吧?”吴邪问,“你和秀秀,有没有人收到牌?”

“没有。”

“奇怪,这次他们拖这么久。”吴邪困惑地说。

小花却转了话题:“有没有要帮忙的,要人要装备尽管说。”

“没有。我这边搞得定。对了,瞎子回来了没有?”

小花顿了顿,然后笑着说:“回来了,不过他现在没有在旁边,等你回来来北京好好叙一叙。”

“行啊,有他在你旁边,我也放心些。你多注意一下秀秀,我就不给老痒打电话了。”

“别婆婆妈妈了,我挂了。”

小花说着,挂断了电话,用右手将手机盖合上,放在一边,又用右手拿起一根纱布,用嘴帮忙着,一圈一圈地缠在左手手臂的伤口上。

就是在刚才,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车库里差一点被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冷枪击中,要不是随身跟着的保镖机灵将他推开,只是擦伤了手臂,现在大概也不能和吴邪通话了。

这几天来,他已经是第三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不过要杀他可不容易,只是小伤总是免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和手将伤口包好了,又活动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疼,这伤口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愈合。他把衬衫袖子拿下,遮住了手臂,就像没有受伤一样。

一个人,怎么过都是一样。受伤也好,孤独也好,害怕也好。总是还要过下去的。但愿吴邪这次能有所收获。

铃……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皱皱眉,一看,原来是郑医生打过来的。

“解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上次在厕所里死的那两个人,化验结果出来了,现在就和你说还是明天——”

“就现在。”他断然地道,“就在电话里说吧,不用跑来跑去了。”

“好的。解先生,是这样的……”郑医生说出了化验结果。让小花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解先生。”电话那端郑医生的声音有点古怪,“你说这两个人在生前是好朋友,而且你和他们都谈过话?”

“是啊,而且那个死在女厕所里的人,还住在我家里呢,我不是事先和你说过吗?”

郑医生犹豫了一下,又说:“男厕所那个没有什么疑义,子弹是中从后背发出去的,是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然遭到袭击。但是女厕所那个……”

小花不由得集中起精神:“女厕所那个有问题?他是中了毒。”

“不算中毒,就是有一点奇怪。”郑医生沉吟着道,“奇怪的不是死亡原因,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奇怪。我仔细地研究了他的脑切片图,这个人的大脑里有许多神经都已经遭到破坏了,而且时间也不短。”

“什么意思?”小花皱眉问。

“解先生,我的意思是,这个人一直是个脑不健全长期病患,他的语言神经,运动神经,思维神经等一些主要的神经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等等。”小花打断了他,感到全身发凉,“难道这个人是——白痴?”

郑医生那边肯定地应了一声:“没错,就是个白痴。”

小花立刻叫了起来:“绝不可能!他明明在死亡前几天一直住在我家里,思维很正常很清晰,你一定弄错了!”

郑医生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想了想才说:“解先生,既然这样,那么你家里是不是多多少少留着他一些住过的痕迹,房间打扫过了吗?有没有换洗衣服?”

“应该有。”小花马上回答,“房间虽然打扫过了,但他用过的东西,像杯子什么的,还没有扔掉。”

郑医生马上说:“好,你们不要碰那些东西,我马上过来,我需要他留下的唾液或者皮屑等物质再做个详细化验。”

“可以,我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