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0年11月29日

局 by 冰雪双鱼(二部19 – 21)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

吴邪张起灵一行,最终选择了火车出行。虽然飞机要快得多,但是现在不但王盟下落不明,而且那些伙计们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吴邪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像王盟说的被雷子盯上,如果万一其中一个泄了底,那么自己也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他和小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坐火车比较保险。

他们次日就上了一辆开往吉林的红皮车,现在都是动车高铁,要么飞机,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类久违的火车。不过里面的条件不错,至少还有空调。他们包了一个豪华卧铺,左右上下铺,共四张床。

所謂的豪华,是因为是每个包间的是独立的,中间隔开,并且每张床都有一个床帘。其他还是简陋得很,隔音效果不知道好不好,虽然吴邪贴在墙上听了半天也别的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少说为妙,除了打牌吹大牛,他们基本都不多说什么。

当然,聊天打牌仅限于吴邪胖子,小哥一直都躺在床上翻看吴邪写的那本笔记。自从发现这本笔记后,他基本都没有带离身边过。吴邪有时候挺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还没写完呢,可是他却一本正经地说看完了再还给他。吴邪见他看得很仔细,有时候一页纸要好半天才翻过去。这明明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们是下午上的火车,要在第三天白天才到,他们对吃没什么要求,吴邪这几年东南西北地闯,对于各地的口味也早习惯了。虽然火车上的餐食又辣又咸,但大家的胃口都不错。

要知道此行生死未卜,说不定有去无回,吴邪却知道所有人都非走这一趟不可,不仅仅是为了王盟,更为了找到一线线索,哪怕明知道是个陷井,只要对方能够现身,他就有办法与对方谈判,弄到解药。他知道胖子热心地跟着来,不仅仅是因为帮着救人,主要也是因为吴鸢中的毒也迫切需要解药。

这些年来,吴邪见惯人情冷暖,对于人心更有了更深程度的理解。他看得出胖子对自己那个年轻漂亮的堂妹很不寻常,他又是高兴心又是担忧。胖子是自己兄弟,当然没话说,要是真的能够走出云彩的阴影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有一个安定的家,他比谁都高兴。但是吴鸢的年纪和脾气摆在那里,不知道她又是怎么想的。

吴邪想等事情结束后,好好找她谈一谈。无论如何他得为好兄弟出一份力,这个社会永远都是外貌协会的多,要么就是见钱眼开,好姑娘实在太难找,当然吴鸢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显得她格外珍贵。只是她过往长期阴暗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多疑傲气的性格,但愿胖子有耐心慢慢地能打动她。

吴邪就这么胡思乱想,在上铺翻来翻去,一直到深夜还是没有入睡。他尽量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把思维往闷油瓶身上拉。这段时间他总是自欺欺人,小哥看上去就像完全没事似的,说不定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毒性被他的宝血融掉了。但是白天临出门时,他看到小哥背着自己悄然地放了几把神仙草在旅行袋里,他的心那一瞬间几乎快哭了出来。

如果闷油瓶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他,发现不了他,那该怎么办?他还是吴邪吗?

想着,他情不自禁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往下铺看去,这一看不由得一愣。只见闷油瓶仍然半靠在床上,一手拿着手电另一手拿着拿的笔记正在认真看呢。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火车上早就熄了灯,耳边全是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和胖子惊天的呼鲁声,但吴邪从上铺一探下头来,张起灵就查觉到了,漆黑的眼珠在手电的光芒下显得很生动。

“小哥。”吴邪说,“你不要看了,快睡吧。又不是以后不能看了。”这话真不吉利,他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

张起灵却看着他,问:“睡不着吗?”

“有一点。”

张起灵就把手电筒搁在床板上,把笔记放下,对他做了个手势,“下来。”

吴邪有丝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爬下了上铺,站到了下铺的床边:“什么事,小哥。”

张起灵却不说话,只是翻身坐起,一伸左手就把他搂了过去,稍稍用力,就把他按倒在了身边。

吴邪大吃一惊,却又不敢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张起灵仍然不回答,只是将他抱住翻了个身,两人就换了个位置,让吴邪睡在了里边。但这床实在太小了,一个人睡就已经很局促,现在两个大男人一挤,简直一点空隙也没有,张起灵的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小哥。”吴邪怕他摔下去,本能地想往里缩,可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缩,张起灵就干脆一把抱紧了他,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占了一个半人的位置,总算稍稍松了一些。

吴邪侧身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些,这才抬头看着手电筒光芒下闷油瓶朦胧的脸色,心脏咚地一跳,悄声问:“怎么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用右手抬手一扯,将床铺的床帘拉了上来,空间一小,这下子反而让四周亮了许多,但也闷热了些,吴邪顿时感到从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热气传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脸有点烫,心说不是吧,难不成小哥憋不住,要在这种地方和自己那个那个……这,这他娘的也太刺激了,要是被发现了,这还要不要见人了?

“吴邪?”

“小,小哥。”吴邪忙打断他,红着脸将嘴凑到他耳边,“你要是觉得难受,我用手……用手帮你解决。但你不要出声。这里……实在不行,地方太小了……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张起灵一愣,随即将他紧紧一搂,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想到哪儿去了,吴邪。”

“呃……”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的提议也很好,要不然先照你的来?”

他说着,就一把抓住吴邪的手,拉着他去碰自己的裤子。吴邪赶紧将手用力抽出他的手心,然后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窘道:“别他娘的胡闹了,到底什么事快说,老子还要睡觉呢。”

张起灵也没有再坚持,昏黄的灯光中却见他嘴角有一丝笑意,低头用嘴唇在他唇上印一下,就抬起了头,然后拿过了刚才一直在看的那本厚厚的笔记,吴邪这才看到他在结尾处做了个标记,看来已经读完了。

“看完了?”他说,伸手去拿,“那就还给我。”

张起灵却不给他,只是翻到了最后一章,指着上面的文字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吴邪一看,原来是小哥去长白山后自己写的一个关于谜团的总结,尤其是关于考古队的,两次考古,一次掉包,他都有很详细的记录。

“是真的,八九不离十,许多事实也经过证实了。”他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起灵却转头看他,眉头微锁:“吴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加上火车隆隆的声音和胖子的呼鲁声,连彼此都听不太清。幸好两人贴得很近,一开始吴邪还有点不自在,但说了几句后,他已经浑然未觉了。

“你不知道吗?”他好奇地问,“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张起灵摇了一下头:“吴邪,我对老九门的事了解得不多,而且好多都不记得了,我向来只关心自己身世和张家的事。”

“啊?”

吴邪想说怎么可能,但一想又觉得的确是忽略了。两次考古,一次是在巴乃,也就是张鬼影那次,小哥根本没有参与。小哥参与的是西沙考古,那时解九爷已经实行了调包计划,除了陈文锦,霍玲是原来那批人,其他人都换了个。

吴邪脑中灵光一闪,原先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盲点又闪现了出来,这次他几乎可以抓住它了,他呆呆地看着张起灵:“小哥,你是说,这有问题吗……”

张起灵指着指着笔记上的文字,慢慢地说:“吴邪,我见过齐羽和李四地,他们是西沙考古的不会错。”

“恩。”吴邪点头,等他说下去。

张起灵却叹了口气,看着他说:“但我不认识鬼影,我去巴乃接他,也是‘老爷子’指使我去,之后才认识他,知道他冒充了我。”

“你当然不认识他,巴乃那次张家古楼探险没有你啊。主要是因为,盘马老爹把那批考古队几乎都杀了,只剩下几个在楼里逃了出来。不过也弄得像鬼影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而盘马老爹之所以说见鬼了,因为他见到了那批被他杀掉的一模一样的考古队,事实上,完全已经不一样了,因为解九爷找了一批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调包了。”

张起灵沉默了几分钟后才说:“当我知道鬼影冒充我,我也很奇怪,不知道那次巴乃考古是怎么回事。可我一心只想着你,把这事忽略了,可你既然知道始末,不该忽略的。”

吴邪本来被他话中“一心只想着你”弄得心里很舒服,但听到后半句又一凛,他突然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并不再说话。

吴邪感到头上开始冒冷汗,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干涩:“小哥,我们,是不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张起灵抱了抱他:“没事,他们自己演戏,我们没有损失。”

“虽然我们没有损失,但是,却放任危险一步步地越来越近。”吴邪闭了闭眼睛,“小哥,我现在才知道,那天宴会,只有我一个是袁大头,其他的参与者竟然或多或少都与对方有染。”

张起灵却说:“陈皮阿四身边的年轻人不算。”

吴邪苦笑:“是啊,他不算,不过我也没把他算进去。现在想来,张鬼影本来就和‘老爷子’认识。黑老六是‘老爷子’的人,王盟已经受制于他,李四地和齐羽——”

他说不下去了,张起灵接了下去,有力地道:“他们都是假的。吴邪,李四地和齐羽都是解九爷已经调包过的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老九门后人。那些真正的后人,都大多数被盘马杀了。”

“没错,他们都是假的,我一开始就该想到,我怎么这么笨呢?他们以一个假身份竟然拿着一张请柬,来参与这个死亡游戏。他们所有人都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让我们掉进去,以为真的是所谓的老九门复仇游戏,一个个都逃脱不出被杀的命。他们用诡异而宿命的杀人方式,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等到前面几个全死了,剩下我们三个,我,小花,秀秀,一定会受不小的影响,终日惶恐不安,容易找机会真正将我们解决了。何况,他们也都在我们身边安排了人。”

“他的目标是霍解两家,对你,只是不想让你帮他们。”张起灵安慰他,“你不会有事,吴邪。”

“不,我们三家是一体的。解霍两家完了,我们吴家生意会大大缩水。小哥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以我的本事,要管理这么大的生意,我就算是商业天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靠小花和秀秀在上头的打点,才让我们的货物买卖畅通无阻。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吴邪,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王盟被发现了,你的生意没有到最糟的地步,吴鸢站到了我们这边,霍秀秀的两个哥哥虽然被利用了,但是解子扬会帮着霍秀秀看住他们的。所以,我们现在是势均力敌。”

吴邪却看着他:“你漏了一个人,小花。”张起灵没有回答。

“小哥,我真心希望瞎子不会是那个安插在小花身边的人。”

“以我对瞎子的了解,他不屑做那种事。”

“那是以前,可现在呢,我相信他也应该知道一切了。”吴邪长叹一口气,“我真怕小花知道。”

“……”

“我并不是怕瞎子背叛,我现在对这种事很麻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无所谓好人或坏人,瞎子本来就不算是个好人。可是小花怎么办?小花真的很喜欢他,瞎子的背叛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小花向来自信惯了,他从来都以自己为中心,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要面临这种事情,即使瞎子选择了帮小花,但小花一定也会难过的。”

“不一定。吴邪。至少瞎子以为齐羽死了。”

“他在那一瞬间以为他死了,可现在呢,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不是傻子,他又和那个人相处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会认不出来吗?我想,他大概在火化尸体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不然以他这么在乎小花,怎么可能在这种非常时候竟然说要出远门。只是骨灰而已,把事情解决了再去埋葬不可以吗?”

“这么说,他应该没有离开北京。”

吴邪点了一下头,怕冷般地蜷了蜷身子:“小哥,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齐羽裤腿上没有蕃茄汁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意外,我真的好佩服他,能想出如此完美的杀人方法来。李四地大概也没想到,一开始以为只是帮忙脱身,却把命也搭进去了。”

“李四地是非死不可,他不死,齐羽就没法死了。”张起灵沉声说。

“是啊,齐羽也死了,而且真的是齐羽死了!”吴邪加重了语气,“我想,大概当年巴乃那批考古队里,真齐羽应该是逃出来了,没有被盘马杀掉。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心甘情愿地成了替死鬼。”

“别想了,吴邪。快睡吧,从长白山回来再说。”

吴邪却不答,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推断中:“小哥,我现在终于想通了在胖子的铺子里发生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假齐羽和假李四地拿着红桃A来寻求保护,小花收留了齐羽。但小花把保镖安排得天衣无缝,他没办法‘死’,所以才提出要去做‘饵’。可偏偏我想了个办法,拿胖子的铺子做场地,于是他只好又想了另一个办法。”

张起灵点头:“他故意让瞎子跟着我,以便可以把我们两个支开,减少风险。”

“他知道如果真的等到胖子铺子开张那天,大概也‘死’不了,所以趁机就安排了将替死鬼真齐羽安排在女厕所里。大概真齐羽被迷晕了还是什么的,所以完全由他支配。那天你和瞎子出门后,他见时机已到,就通知李四地来小花配合演一场戏。我想他应该和李四地说,将两个替死鬼藏在厕所里,会有人替自己死,让李四地帮忙把自己推进厕所就可以了。但是他骗了李四地,替死鬼是安排在女厕所的,他却故意说成男厕所。”

“那天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吴邪继续说,“当我说要通知你时,李四地故意打翻了蕃茄汁,把注意力转走,只是当时不小心也溅到了齐羽裤子。齐羽原本也可以把裤子换掉,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如果换掉,那个替死鬼穿着他一模一样的裤子,就没法替他了。”

“后来,到了胖子那里。他故意说要上厕所,李四地就推他进去。大概当时李四地是想打开厕所门去把替死鬼拖出来,可是他却用轮椅上的特殊装置对李四地的后背开了无声手枪,当场将李四地弄死了。”

“杀了李四地后,他将牌扔在尸体边,打开了冲水伐,趁着水声,掩盖住轮椅声音,退到了门边,发出一声惊恐地大叫,我们所有人都冲了进去,他却反而趁乱出来,他的腿根本没事,所以动作很快,推着轮椅来到女厕所,将毫无反抗能力的真齐羽从垃圾袋里抱出来,给了他一枪。但时间实在太紧了,他没办法把齐羽抱到轮椅上坐好,只好让他死在台阶上。

另外我估计他的衣服应该是可以反穿的,所以他很快就把上衣反穿了,从女厕所跑出来混进了保镖队里。当时加上我和小花胖子,足足十三个人,大家都被尸体惊呆了,谁会去注意多了一个人。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对着我们喊了一声:‘楼下大门锁得好好的’,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忽悠过去了。他完全可以从容地打大门,大摇大摆地出去。等我们发现大门开了,人早就不见了。”

吴邪说完了自己的推断,却并不轻松,他说:“小哥,所有的人都死了,无论是假的真的,这全部都是他们的安排。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只有齐羽是没有死的。也只有他,在整件事里,是完全主动的。拿到牌是主动的,要做饵也是主动的,要去看场地也是主动,更是主地‘死’了,让我们把他当成了一个已死的人。事实上——他却根本没有死,你说,他下一步棋是什么?他现在是长白山等着我们,还是在北京,害小花和秀秀?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吴邪,你的推断是正确的,可是现在要说假齐羽是主谋,还早了点。至少,他不会缺钱,他也不可能为了名利,那为什么要贩毒呢?他图什么?”

“我不知道。不是他,又是谁?”吴邪用手用力地打着脑袋,“我想不出是谁了?除非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

“有可能,不过假齐羽是个关键人物,我们要抓住他。”

“是,小哥,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好了,睡觉吧,天马上要亮了。”

“我睡不着。”

张起灵把手电筒灭了,拥住他,用手覆在他眼睛上,命令地说:“睡觉。”

吴邪只好乖乖地不再说话,佯装闭上眼睛睡觉,他听着小哥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知道他一定也没睡着。黑暗中,胖子的呼鲁声小了许多,隆隆的火车声,单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正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的险境。

郑医生来过以后,小花反而睡不着了。他换了一件衣服,从车库里取了一辆车,从大门口开出去。

一个保镖看到他出门,连忙整装待发地跑过来,小花却在车窗里朝他摆了摆手:“别跟过来。”

“可是解先生……”

“没事。”他冷淡地说,“死不了。”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开走了。

开到大街上小花就后悔了,虽然现在堵车高峰时期已经过了,但北京的市区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畅快开车的好地方。即使他想开到郊外去,光是离开市区,就够他折腾了。才开了两站,就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他果断地弃了车,打电话让手下把车开走,自己则一个人走在了灯红酒绿的街头。

时针指向了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褪去了白天的繁忙杂乱,就像整个大街都换了一身绚烂舞衣,在各色的灯光下,许多年轻人不断地从他身边穿梭而过。从外表上看,他们不比小花年轻,甚至有些人比小花还要更成熟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花看着他们,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同一国的,他的心境已经太沧老了。

一阵狂乱地音乐突然震天响了起来,震得他耳朵发麻,他本能地寻声而望,原来前面就是一家娱乐会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大门口放着好几个大花蓝,红色的门面很新,两个身材曼妙的穿旗袍的美女正笑吟吟地对站在门口,许多人都在门口涌进涌出。

小花只是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转了开去。他去过很多高级的娱乐会所,这种一看就知道很低级,虽然名字写着什么XX国际娱乐会所,但就看这俗不可耐的门面以及那两个像古代青楼招览客人的旗袍女,他光想象也知道里面会是怎么一个情形。

北京所谓的这种娱乐会所或酒吧很多,往往在最开的一个月内很红火,半年不到就会熄业,然后再重新套个外壳,换个名字,就又算是一家新店重开。

记得有一次,他下班晚了,瞎子接他回家,也路过这么一家,当时他就调侃说黑爷你以前是不是这种地方的常客,黑瞎子却说,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玩得HAPPY,又没有那么多束缚,喝醉了搂着几个满身低劣香水的粗糙美女睡一晚上,反正今日不知明日事,无牵无挂的乐得自由自在。

“不过自从认识花爷后,爷就很久没去了,尝过花爷的干净气味,这辈子再也看不上这世间的庸脂俗粉。”

当时正值红灯,黑瞎子停了车子,冷不防突然转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密密的唇齿间充满着他充满蛊惑的声音。

“爷的胃口都被花爷养刁了,将来您要是甩了我,爷宁可做一辈子的和尚,也不想再碰其他人。”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一个拳头挥过去:“在把你碰过别人的臭嘴臭手洗干净之前,别想再碰爷!”

之后,整整两天他都不让黑瞎子近他的十步之内。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手机盖,手指熟练地开了锁,然后打开功能表,联系人,一个一个搜寻下去,最后停在一个超长的乱七八糟的号码上,吴邪说,这个号码打过去会气死人,里面一大堆很特别的彩铃音,听得会让人吐血。

可是他打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五秒之内,一定会有那个充满笑意地声音懒懒地从耳膜中传来:“花儿爷在哪儿呢?说个地址,爷马上就到。”

“下班了?猜爷在哪儿?哈,在你公司楼下,已经溜达了十二圈了。”

“哎哟,宝贝儿,太想你了,亲一个。”

一般来说,如果黑瞎子在电话里称呼他“宝贝儿”“花儿”之类,就表示他身边没有人,如果比较正经地喊爷,就说明虽然没有外人但是并不在隐秘地方,而不称呼,就是在大街上或商场里了。

但是黑瞎子却从来不会问:“找爷有事吗?”仿佛他总是那个随时候命,任由小花差遣,却从来没有自己正事的人。

那是个虽然又痞又坏,但骨子里却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从来没有给他添过麻烦,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说的话又绝对不说,以前在身边的时候,还嫌他缠着自己没个骨气,可现在,每日每夜萦绕着的,却都是以前绝不放在心上,琐琐碎碎的事情。

小花盯着手机上那个乱七八糟一长串的号码看了半天,最后终于没有拔出去。仅仅不过是走了几天而已,他虽然已经觉得漫长,但却并不会轻易地服软。

他知道自己爱面子,所以对吴邪说瞎子已经回来了,事实上却并没有,这件事让他心中无比的烦闷,简直比那随时都会出现的要自己命的子弹都让他心神不宁。没有那个人在身边,即使围着一两百个保镖,他都会觉得茫然得完全没有安全感。

左手手臂的伤口隐隐在作痛,子弹是擦着皮肤过的,所以没有伤及骨头,但可能是伤到了神经吧,这一根神经一直通到心脏的部位,随便一扯,都带来阵阵无法言语地抽痛。

十二点了,算了,还是回去吧,母亲现在仍然重新住回解家,吴邪和张起灵走了,胖子也跟着吴三省父女回杭州了,整个北京,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喝酒的朋友。

不知道等吴邪从长白山回来,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他,还是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花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过了身,不管心中多少思绪万千,但是理智告诉他,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重要的。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已经拿到红桃A的人,他任性够了,颓废够了,还是得回家。那个家虽然冰冷,至少是安全的。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背后震耳的音乐声中,传来了一声极其熟悉的,这几天一直回荡在他心脏里的那个声音。

“美女,你的腿好长啊,我最爱长腿妹妹了——来,给爷摸一摸,摸一把给你一百块钱!”

“爷你好大方哦。”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要骗我。”

“哈哈哈,爷从不骗女人,等过今晚你就知道谁最疼你了——”

“那爷你要轻点哦!人家真是害怕——”

小花身子完全僵直了,他听着身后渐渐大声的污言秽语,知道那人已经走近了。他现在正站在人行道上,有很多人都要经过他身边才能去另一边拿车。四迥的声音虽然大,人声虽然噪杂,但是那人的声音太清晰太深刻了,他根本不会相信这是另一个人。

只是怎么以为,都不会想到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他不是说,去关外安葬义父了吗?

小花僵站了一会儿,但毕竟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甚至没有走开,而是朝着身后那个声音的来源,慢慢转过了身。他向来都是一个会面对现实的人,既然那人敢做,他有什么不敢看的。

果然——仍然是黑色的夹茄,黑花的牛仔裤,黑色的墨镜。没有丝毫的改变,包括那一脸坏透了的笑容。

他的左右两手各楼着美女,那个长腿美女在他右手边,左边还搭着一个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的长发女孩。

小花的视线在两个女孩之间转了转,冷冷一笑。黑瞎子也笑了。他自然也看到了小花。

他站在小花面前,墨镜中看不出他的眼神,只有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改变表情的面具。

他说:“花爷,这么巧,好久不见。”

“也不是很久嘛。”小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而笑,“黑爷记性真差,还不到一星期呢。”

黑瞎子敲了一下头脑袋:“哎,说得也是,反正是件小事,记得不记得都差不多。”

“那是,大家都忙,事情多,哪会记得这种小事。”小花把脸转了转,“不过黑爷好歹也是我解语花的朋友,回来也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给你洗洗尘,尽尽地址之谊。”

“花爷客气。我这种浪子,哪儿不过都是个地方,也没有回不回来这一说。我习惯了自己找乐子,反正花爷那儿也腾不出地方给我来住,不如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也强过露宿街头。”一边说左手捏了怀里那个小姑娘模样的女人一记,那女人就娇嗲着喊疼。

小花抑制着心里的怒气,冷笑道:“黑爷您玩得也悠着点,这小妹妹看上去十六岁也不到,小心玩出火来,到时候,诱拐未成年少女这罪名可不小。”

“我十八了!”那小姑娘挺了挺胸,“你谁啊?说什么鬼话?要不你和咱们一起玩,要不就快滚,别阻碍我们找乐子。”

“小妹妹说得有道理。花爷您要不要一起玩?人越多越好玩,你们说是不是啊?这位花儿爷可比我有钱多了,你们可不要认错财神爷啊。”

随着黑瞎子的话,他怀里的两个女人顿时眼睛放光,马上千娇百媚地开始对着小花抛媚眼,那个长腿的几乎想要扑过来,小花忙往后退了一步,才没有被她碰到。

“黑爷还是自己玩吧,玩得更开心点,我就不奉陪了。”他左手的伤口又开始痛,痛到了全身的神经。

黑瞎子一笑,将那女人拉了回来,欠了欠身:“那我先失陪了,改天再聊。”

小花用右手按着左手胳膊,瞪着他不说话。黑瞎子眼光扫了他左手一下,似乎皱了一下眉,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打了个哈哈摆摆手,真的搂着那两个女人扬长而去。

大街上人很多,他们很快就挤进了人群里,小花看到他们来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面,黑瞎子打开车门,那两个女人争开恐后地钻了进去。

小花再也不想看下去,他转过身,也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反方向驶去。他觉得再看下去,无法再保证自己能继续冷静地装模作样。他终究还是欠了一点的火候。

同一时间,黑瞎子也钻进了汽车里,手握着方向盘,却不开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那辆越驶越远的出租车。

他的手指用力地握住方向盘,握得那么紧,似乎想把方向盘捏碎。

“怎么还不开车?”身后娇滴滴地传来声音,“帅哥,快开车啊,你说了要带我们去你家玩的。”

黑瞎子却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一百块面额的钞票,然后往后一把甩了出去。

“拿了就滚!”他冷冷地说。

“这……这是……”另一个女人似乎还想问。

“还是你们想一分都不拿就被我扔出去?”继续冷得透骨的声音。

长腿美女毕竟涉世较深,暗扯了一下另一个,两人用最快地速度将钱捡得一张不剩,然后就推开车门一前一后地钻了出去。

脚还没有站稳,黑瞎子突然一踩油门,车子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将那两个女人都吓翻在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第四天了。小花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杯一杯地喝着劣质的威士忌。

这是一家叫“大地国际娱乐会所”的夜总会,中央有个大圆形的舞台,一群女人围着几块布在上面疯狂地扭动着,底下男人围着圆形的舞台不住地发出阵阵哄笑声。

小花却仍然是坐在角落里,不住地喝酒。

自从四天前在这家娱乐会所的门口碰到黑瞎子后,他就每天晚上都来。坐在同样的位置,叫同样的劣质酒,眼睛一直都看着入口。

那个人,没有再来。谁也没说那人是这里的常客,说不定,只是偶然进来玩一下,第二天又会换一个地方。他说的,浪子,哪儿都一样。

小花却向来是个固执的人,他很讨厌这种地方,可是,他却天天来。

酒实在很难喝,又烈又呛口,没有半点酒的香味。

可是他想象着那个人,喝着劣质酒,在如此噪杂的环境里,搂着人工美女大跳贴面舞,笑得没心没肺,第二天醒来,又像没事人一样。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帅哥,一个人喝酒啊?要不要陪陪你?”小花闭着眼睛,不用说,又是一个女人过来了。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个了。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眼摆了摆手,连正眼也不瞧人家。片刻后,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在这里,大家都是来图个乐子,好则聚,不好则散,没有死皮赖脸的人。

“帅哥——”怎么又来。

他心中厌恶,但一听那声音,却有点惊疑。忍不住瞟了一眼,便看到一个清秀地穿着白衬衫的约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孩。

“我,可以坐这儿吗?”他怯生生地朝小花笑。

小花看着他,不笑也不开口。

那男孩却并不像没趣的样子,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他的身材虽然小,但并不痕,衬衫里的锁骨若隐若现,声音有点沙沙的,透着莫名的性感。

“帅哥,我看你坐在这里好几天了?没有伴是吗?”他笑得极为动人,“我来做你的伴好不好?”

小花也笑了,笑得很清爽,“你会什么呀?”他问。

“我什么都会哦。”男孩见有戏,很是高兴,白皙的脸也微微泛红了,“我会让你快乐的。”

“哦,是吗?那你就试试。”

“这里不行,好吵。”男孩羞涩地看了一下四周,“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要不然,换个地方好吗?”

“好哇。”小花站了起来,双手却放在裤袋里,潇洒地耸耸肩,“一起走吧。”

男孩用力点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然后伸出嫩嫩的右手,似乎想去拉他,小花却灵巧地闪了闪身,回头一笑道:“去洗手间吧。”

男孩的脸更红了,但是也笑了,紧紧地跟上了他。

两人来到洗手间,小花走进男厕所,里面没有人,他微笑地转过身,对着那男孩说:“没人,你开始吧。”

男孩连忙转身将门关上,一下就扑向了他身上,抱住了他。

“帅哥——”他喘着气,“你抱紧我。”

小花刚刚也喝了酒,本来他是完全可以闪开的,但是脚下却有点虚,身后又是墙,他一个闪躲没闪开去,被那男孩抱住了,他忙向后退,身子贴着墙一矮身,从男孩怀里钻了出来,蹲在了地上。

男孩一愣,刚要继续,小花却用右手挡住了他。

“好没意思。”他笑着,“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多没劲。你想点新鲜的。”

男孩马上会意地也笑了 ,走开同步,站在他前面,低头看他。他们都互相微笑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男孩举起了手,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小花仍然笑容不变,可事实上他仰着有点头晕,酒喝得太多,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这几天不注意节制,心情落在了低谷,此刻才发现有点喝过量了。当然对付这种小男生,他还是不放在心里的。

于是他想站起来,让自己舒服些,但谁知道才挪了半步,就看到对面的男孩笑眯眯地从衬衫里竟然掏出一样东西,对准了他的头。

“别动哦,帅哥。”他声音沙哑地说,“再动就不好玩了。”

那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就指着小花的脑袋。

小花看着枪口,慢慢地重新蹲了下来,“怎么?”他笑容不变,“这也是玩儿的一种?”

“你就当是喽,只要你觉得开心。”男孩的右手食指轻轻扣动了一下板机,子弹上了膛。

“原来是玩真的?”小花索性坐了下来,抱着膝,淡笑着看着枪口,“好枪,手法也稳,果然,我还是躲不了的。”

“解雨臣,你死到临头,还说这种话,会不会太装了一点?”男孩连名带姓地喊他,“都说解九爷是个临危不惧的人,今天我就要验证一下,是不是到死的最后一刻,你还是这么优雅。”

小花并不回答,他突然反问:“你是老爷子派来的人?”

“就算我是吧。反正你拿到了牌,总是逃不过这一天。”那枪朝着他脑袋指了指,又移向他的胸口,“我给你个选择,哪儿舒服些,你自己说了算。”

“随便。”小花吐出了两个字。然后他再也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将身子往身后的墙上一倒,胸口起伏着,“你喜欢怎么杀都可以,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感觉。”

“好吧——可惜了这身好皮囊,解九爷。”男孩啧啧两声,手腕一沉,枪口对准小花的胸膛。

砰!不,这不是手枪的声音。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因为手枪是消音的,不会有声音。

小花也被这声巨响弄得很吃惊,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一脚踢飞了男孩手中的枪,然后一把扭过他的右手,把他狠狠地按到在了墙上。

男孩张大着嘴,或许他本来想发出声音的,但对方实在太快了,他的那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拧折了,他的惊呼还来不及变成痛呼,右脸一阵巨痛,几乎被压扁到了墙璧上。

他瞬间花容失色,鲜血从手腕和嘴角边流了出来。

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用一只手轻易地折转他的右手压着他的背,让他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贴在墙上。

他痛得眼泪直流,嘴里却只能含糊地发着痛苦地微弱的叫声。

黑瞎子微微将身子一倾,看着他痛得泛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杀你, 留你这条命回去和你主子说,他大概已经忘了和我谈过的话,如果他不守信用,别怪我忘恩负义!”

男孩发不出声音,只是死命地点头。

黑瞎子见他已经全然没有了反抗能力,这才松开了他,男孩立刻瘫倒在地上,黑瞎子已经捡起了手枪,扔到他的身上,然后踢了他一脚。

“还不快滚?”

男孩不顾得嘴角的血,用另一只手哆哆索索地拿着枪,连滚带爬地跑了。

黑瞎子这才转过身来,他看着小花。

小花坐在地上,缩在墙角,也在看他。他头晕得很,酒精的力道正在发作,眼前的黑影有点模模糊糊。模糊而带着水光。

他看到那黑影走了几步,来到自己面前不远处。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声音在说:“你傻的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小花沉默着。

“以后别来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回去做你的解九爷,只要你安份点,没有人能伤害你。”

小花还是不说话,他有些困难地仰着头,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飘飘乎乎的黑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是骄傲的,也不是生气的。

可是黑瞎子却仍然是转过了身,不再看他。

“我走了。”他说。然后大步地走向那扇踢倒的门。模糊的背影就要消失了。

“等等!”小花突然开了口。

那背影顿了顿。他慢慢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随着晃动,眼前的模糊凝成一团团的水珠,滚落了下来。

原来并不是头晕让视线模糊,而是眼泪。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看着这个一动不动地背影,说:“我收到牌了。”

那背影的肩膀似乎颤了颤,但并没有回头。

他哭泣着,继续说:“我很害怕,所有人都不在,我只有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

后来的事小花有点不记得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黑瞎子整个抱在怀里,坐在一辆小汽车的后座上。

是深夜,外面的灯光闪烁,车子里却很暗,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注视着自己的大墨镜,尽管漆黑一片,但他却仿佛可以看到墨镜里那热烈执着的目光。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想发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黑瞎子仿佛知道他要说话,突然府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发出声音来。小花立刻伸手吃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吻他。美好的,久违了的亲吻。

车子停在了小花家门口。铁门开了,司机将车开进去,熄了火,跳下了车子,恭敬地喊他们,“小九爷,黑爷,到了。”

小花这才看清,原来司机是自己的一个手下。

黑瞎子有力的手臂仍然抱着他,在他耳边柔声说:“我打了个电话给你手下,让他们来接的。”

小花点点头,瞎子做事,向来不用他操心,做得很周全。

两人下了车,佣人们跑了过来,看见黑瞎子都一愣,随即都很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个叫小雪的,就是最初在花园里被黑瞎子开玩笑的小姑娘,忙着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小花却说:“我要洗澡。”

刚才他被那个男孩抱住了,一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说着,只是对黑瞎子说了一句“你请便吧”,然后就独自进屋上了楼。

小雪这才笑着对黑瞎子说:“黑爷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这些天,少爷都没有真正放松过。”

“夸张!”黑瞎子笑着看了一眼小花远去的背影,“他还能吃不香睡不好?”

“可不是嘛,他整宿整宿卧室都亮着灯,好几个晚上了。”小雪担忧地说。

黑瞎子不笑了,他拍拍小雪的头,对众人说:“都回去吧,我不是客人,不用招呼。”

佣人们都认识他,也不在意,纷纷散了。

黑瞎子就走进屋子,上了楼梯,进了小花的房间。

这一切,在他眼里,也像梦一样。不过几天而已,所有的东西都是熟悉的一切,可是又似乎变得特别不一样。

他关好门,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笑了笑,就轻声轻脚地坐到了床沿上,用手枕着头,开始沉思。

浴室门拉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到小花只裹着一条浴巾光脚走了出来。

看到黑瞎子在床上,他也并不意外,走到床边,一头栽了进去,拿着湿漉漉的头发往黑瞎子身上蹭了蹭。

黑瞎子翻身把他抱住。小花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说一句:“爷要睡觉,别吵着我。”说完后,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黑瞎子将他身上的浴巾扯开,尽量不去看他光滑诱人的身体,要不然就没办法让他好好睡觉了。

本来黑瞎子想给他擦了擦头发的,但拿到浴巾的瞬间,却愣了愣,视线落在他右手的伤口上。

因为洗澡的缘故,伤口虽然不能进水,纱布却已经松了,有一半都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腕口大的伤口,还没有结痂,仍然有丝丝血迹渗出,类似于被子弹或者一些类似的东西擦伤的样子。

黑瞎子的手抚上了这个有点可怕的伤口,小花的全身上下光滑皎洁,别说疤了,连颗痣都没有,而现在突然出现这么可怕的伤口,也不知道愈合后会不会有损完美。

他下意识地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小花睡得很沉,要是以前,别说抱得这么紧,就是稍稍碰一碰都会醒过来,可是这次他大概实在太累了,一直以来处在孤独崩溃边源的神经,一时放松,整个身心就完全进入沉睡状态,反而因他的拥抱而本能地贴得他更紧。

“我收到牌了。”他哭泣着说:“我很害怕,所有人都不在,我只有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

“花儿,花儿——”黑瞎子一遍一遍地轻唤他,在他脸上落下轻碎的吻,“是我的错,花儿,我再也不会不管你——”

小花醒的时候,是下午。他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是童年的时候也没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满足地在叹气。

“你终于醒了。”脖子间痒痒的是某人温暖的气息,“我差一点以为你要成睡美人了,我正努力地在把你吻醒呢。”

他弯唇笑了笑,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这才睁开眼,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自己醒过来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小花伸出手,将黑瞎子的眼镜给摘了下来。仍然是那双斯文得温和得过份的眼睛。

没有凛冽,没有痞相,黑白分明,甚至连气势都很弱。就是这么温温和和地回望着他。

小花把他拉下来,仰头去吻这双简单的眼睛。

他真的很喜欢。因为这么平和的黑瞎子,只有自己才能看到,是他专有的,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黑瞎子一把将他抱紧,嘴唇落在他下巴上摩挲。

小花这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没有穿衣服。自己不穿衣服是对的,因为临睡前洗了澡。可是……这个人怎么也不穿衣服呀。

小花把嘴唇移开点,把头微微低了低,却被黑瞎子的嘴唇堵了个正着。

他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算了,好累。不逞口舌之利了,说太多违心的话,自己也并不快乐。

因为省却了脱衣服的麻烦,所以两人很快就动了情。

小花却一把把黑瞎子的手按住了。

“花儿——”他极端委屈地看着他。

两人的脸色都是潮红的,小花更甚,但他笑得很媚人。他问:“洗手了吗?这是不是摸过那女人大腿的那只?”

黑瞎子恍然大笑:“洗了,洗了十八遍,皮都洗掉了。”

“恩,这还差不多。”

黑瞎子忙又急急地去吻他。

小花却将头一偏:“嘴巴洗了吗?牙齿洗了吗?这张嘴亲过几个女人?”

黑瞎子却硬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刚刚也洗了,用了一整支牙膏呢!”

“唔——”小花发出满意的呻吟声。

黑瞎子用膝盖去分他的腿,却发现他的腿也拢得紧紧的。

“最后一个问题。”小花把脑袋贴着他的胸口。

“我那个也洗过了,”黑瞎子马上叫道,“我真的没有碰过其他人!”

小花扑地一笑,继而才说:“爱我吗?”

“什么?”

“你爱我吗?”他仰头微眯着眼睛,粉红色的脸颊和脖子,五官如画,眸色如醉。

黑瞎子停顿了半刻,这才清晰地回答:“爱。”

“……”

“我爱你!花儿!”他重重地吻他,强硬地分开了他的腿。

“恩,我信你!”小花微皱着眉,许久未曾欢爱的身体还不太适应,但他仍然紧紧地努力迎合着抱住了身上的男人。

瞎子,我赌你五天之内一定会出现。果然,我赌赢了。这一次,我赌你会站在哪一边。我还是会赢的!

第二十章 再见青铜门

吴邪觉得有点郁闷。因为他发现,自己每次来长白山,不是冬天就是秋天。

他们三人是在山海关下的车,然后又坐汽车在四天后到了二道白河。因为怕负重,所以除了一些比较敏感的装备外,其他的都是打包直接寄到二道白河的。可是他们到的前一天,温度陡降,害得他立刻喷嚏打不停,次日到了二道白河,下了汽车,迎风一吹,不由得直打寒颤。

“我老了。”他吸着鼻子说,“抵抗力越来越差了。”

胖子同情地拍拍他:“天真不是你老了,是你最近比较虚,我说你的体力是不能和小哥比的,所以还是多保重,你们反正来日方长,不必那么着急。”

吴邪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的特别含义,红着脸怒道:“你正经点好不好,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胖子就喊冤:“有证有据的怎么叫胡说?那你解释下为什么在火车上胖爷我一醒过来你们会睡在一张床上?你不是在上铺吗?别告诉老子你半夜梦游摔下去,刚好摔到小哥怀里?那么小的木板床,我看你睡得可舒服了,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抱着小哥的腰呢。”

他们这时候刚下汽车,四周还有没有散开的旅客,胖子声音又大,这下子惹得好几个人转头看过来,吴邪气得追着胖子边骂边跑,一阵了跑下来,累出了满身的汗,鼻塞也好了,头也不疼了,呼呼地直喘气。

他回头看到闷油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不过他似乎有什么心思,对他们的打闹心不在焉,眼睛只是默然地看着前方那连绵起伏的雪山,眉宇间有些萧索。

吴邪也不和胖子闹了:“小哥,怎么?”

他并不指望闷油瓶会回答自己,没想到他却仍然望着雪山,轻声说了一句:“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山脚下,却停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想走了。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也不再开玩笑,却朝吴邪打了个手势,吴邪一开始没明白,胖子瞪了他好几眼,吴邪才懂了,只好立刻用双手掩着嘴,酝酿了片刻,“阿啾”,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果然这声喷嚏成功地把张起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吴邪通红的鼻尖,又看看他单薄的秋衣,才说:“走快点,到旅馆就暖和了。”

他说着,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将背包在背上紧了紧,首先迅速地上了旁边一条小山路,翻上一块又陡又滑的大石头,又回头向吴邪伸出了手。他的手虽然不热,但是温凉的,比起吴邪的冰冷,竟然是暖的。

吴邪才发现,原来闷油瓶不是冷血动物,而是恒温动物。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加紧脚步,也爬了上去。闷油瓶的手很有力,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和他并肩上了一个小山坡,他回头看到胖子也哼哼卿卿地爬了上来。此时其他人都散开了,大多数都是走另一条比较平直的路,那边很远,他们走的是险峭的捷径。

张起灵抬头朝着半山看了看,说:“天黑前我们会到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上山了。”

吴邪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看来这次比上几次要运气些,至少没有暴风雪会来打扰。

“小哥,天真。”胖子问,“你们定好路线了吗?还是天真你知道王盟同学被关在哪里?”

吴邪摇头,却说:“对方既然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肯定会留下线索的,这个倒不用担心。只是危险是一定的,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张起灵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决然道:“走吧。”

接下来他们就不再说话,各种背着行李开始爬山,胖子似乎也是想到了一些心事,也不再讲笑话。吴邪知道他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此翻冒险跟来,除了要帮助自己救人外,主要还是为了吴鸢,这件事一天不解决,大家谁都不能轻松。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说得就是他们吧。不是倒斗,却仿佛比倒斗更加的危险。因为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鬼怪,而是人。

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中途休息的,也是唯一的旅馆。吴邪也算是这里的熟客了,上次来,还是送闷油瓶去长白山那次,他还很狼狈地向那些驴友团凑衣服鞋子,只为了死心眼地非要跟着闷油瓶。当时自己的心情仍然历历在目,那是一种几乎绝望悲伤的送别,而今虽然也不轻松,但至少两人是同进同出,还有一个同生共死的胖子,铁三角一个也没缺。

小旅馆的老板记性很好,看到他们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冲向他们很和蔼地笑,目光就在张起灵脸上转了转,朝着吴邪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吴邪也尴尬地笑了笑,说:“老板,我们之前有个包裹寄来的,我叫吴邪,你帮我们看看。”

“有有,就在这里。”老板将一个很大的装着衣服的包裹拿给他们。

吴邪又说:“给我们……一个大点的房间。”

“知道,我这儿有三人住的。”老板笑呵呵地回答,给了他们一张房卡,吴邪交了钱后,又顺便买了三个热气腾腾的盒饭,这才走到了二楼房间里。

现在还是旅游季节,房间挺紧张,游客很多。说是三人间,但吴邪打开门,才发现却只有两张床,一张小一张大,还有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已算是贵宾待遇了。胖子一进门,就把包往小床上一甩,整个人也躺了上去,理所当然地朝着吴邪做了个鬼脸,吴邪也懒得理他,却见闷油瓶已经将包放到了旁边的大床上,看不出任何的不自然。

吴邪就把饭盒放在小桌上,旅馆里很热,他这一折腾又热了,把外衣脱掉,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热喷嚏,眼泪鼻涕直流,好不容易停下来,就感到身上一暖,外套又被闷油瓶拽到了身上。

“别脱衣服,焐一晚上,明天就好了。”他说。

小哥平时不太喜欢用药,碰到什么头疼脑热,都喜欢用土方子,这段时间来,吴邪也渐渐习惯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闷油瓶清瘦而关心的脸色,心中一酸,忍不住说:“小哥,我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甚至想,或许还是再等五年,我把你从青铜门那里接出来,一切都平平安安的,也没有那么多变数就好了。”

张起灵微愣,但很快他像逃避什么似的将目光转了开去,“吴邪。”他说,“许多事都没有如果,不要多想了。”

胖子正狼吞虎咽地在吃饭,很识趣地就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一样。吴邪就说:“来,我们吃饭,再不吃胖子要吃光了。”

“天真,我说你这婆婆妈妈,如果来如果去的性子,就不要传染给小哥了。咱们这次虽然不是去倒斗,却也是去狠干一场的。他娘的那个什么老孤狸老妖精,敢来下贴请我们,老子就和他斗上一斗。要是不把解药交出来,胖爷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到阎罗殿都不放过他。”

吴邪马上说:“喂,你悠着点,咱们三个的命都宝贵得很,犯得着和他们死拼吗?我和你说,你不要无组织无纪律的,三人共进共退,谁也别当自己的命不值钱,谁都不是一个人,都有人惦记着的。”

话虽然是和胖子,眼睛却看着闷油瓶,张起灵默然地吃着饭,听到最后一句,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放心吧。”他说,“我猜这次,他们既然大老远地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肯定不仅仅是想杀我们这么简单,一定有别的用意,大家留心点,不要被对方控制着走就行了。”

吴邪立刻说:“没错,要杀我们,哪儿不能杀,非要到长白山来杀?所以我们一定不会死的,而且说不定,这次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我有直觉,这位‘老爷子’似乎有话想和我们说,但是却挑了这么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们见机行事,凡事留个心眼,大家互相照顾就能闯过去。”

“没错,天真你脑子灵光,小哥身手又好,再加上胖爷我,我……一辈子用都用不完的好运气,咱们哥们三个合作,没有什么关闯不过去!来,干杯!……只是没有酒,用水也行,胖爷我先干了!”

“干杯!”

次日,三人便从旅馆向长白山出发。因为事先已经走过一次,所以虽然走得艰苦,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再加上天气晴好,除了冷点,基本上算是顺利的。三天后,他们穿过了雪线。

对于吴邪来说,这时候的心情不算太好,并不仅仅因为身体上的疲累。而当他看到一个又一个看似熟悉但又千篇一率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时,总是不时地去偷看闷油瓶。大家戴着风镜雪帽,脸完全看不到,所以他也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闷油瓶似乎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吴邪猜想他似乎是在担心什么。这种担心,并非是一种性命上或者恐惧式的担心,反而是属于个人情感化的。

吴邪猜想,大概是离青铜门比较近,小哥很紧张吧。所以他抽了一个空,在休息的时候,背对着风口,拉着闷油瓶在他耳边说:“有什么问题吗?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张起灵听他这么说,就回眸看他,吴邪也回视着他,风镜中的眼神充满了温和的鼓励。这让他心中一暖,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说:“到了再说。”

“好。”吴邪略略放下心来,至少现在闷油瓶不像以前,只会把心事放在心里,只要他肯说,就总好解决。

可不久之后吴邪就发现,原来,仅仅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

同时他也发觉,原来闷油瓶也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人,有着普通人的情怀和别扭,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心里却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那是因为强大惯了,孤独惯了,就逼着他把自己也当成无所不能的。一旦有了一丝小挫折,反而形成了强烈的挫败感。

但吴邪其实很想和他说,自己却从来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件“小事”发生在一天以后。因为在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上一次曾经休息过的温泉山洞里。吴邪这是第三次来,第一次还是和陈皮阿四他们,当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后面是直通青铜门的,还傻乎乎地从原路返回,往天宫的大门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

当然现在他们是不会傻到再去走老路的,那边的雪毛子想起来就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次来,自然是吴邪送小哥来看的那次,也就是在这里,闷油瓶告诉了他一些关于老九门与张家之间的纠葛,然后打晕了他,直接进了青铜门。

吴邪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醒过后,是如何疯狂地一寸一寸从石璧上想找到进门的入口,但是却都徒劳无功。

当时那一刹那,他甚至都不想再回杭州,不想再做吴家小三爷,就愿意死守在这里,十年十年地等下去,一直等到闷油瓶出来为止。

虽然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但此时重返故地,而温泉边上还有当时留下的泡面包装纸。塑料不会腐烂,仍然扔在地上,但颜色和图案已经分不出来了。

胖子一见就踩了一脚,说天真你真是不环保,垃圾随处扔。

吴邪和胖子说过当时的事情,所以胖子知道也不奇怪,但吴邪还是嘴硬地说说不定是别人来过呢,自己想想也不可能。

然而张起灵脱下帽子和口罩后,四处看了看却说了一句:“有人来过。”

张起灵一说有人,吴邪本能就紧张起来,也不坐了,就站直了身,朝四处张望。但这个洞很暗,只有他们的手电和岩石上的一些天然亮光,并不是很看得清楚。

但张起灵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所以也不等吴邪问,就走到对面的温泉边上,指着地上一块石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吴邪和胖子走过去,才发现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面大多被石头压着,只露出很小的一角,小哥眼睛尖,所以发现得快,当下胖子忙把石头拿开,吴邪拿起纸,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

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

字迹仍然是柳体,与当初吴邪收到的请柬笔迹一模一样。以前有点讶异,现在倒是了然了。肯定是齐羽写的,三叔曾说过,齐羽是书法大家,各类字体都能描摹一二。不管是真齐羽假齐羽,这一点肯定也都是相通的。

吴邪是个爱才的人,一见这字,也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把这几个字默读了几遍,这才抬头想询问其他两人的意见。

胖子的脸已经黑了,他最讨厌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他娘的一个杀人犯,卖弄什么?引个路都要做首诗,谁耐烦在这鬼地方和他捉谜藏?等他出来了,老子在他身上打几个窟隆眼,看他还装不装逼?”

吴邪没理他,去看张起灵,张起灵也在看着他:“吴邪,这些我不在行,还是你说。”

吴邪点头,就拿着纸条走到了一边坐下,把纸放在面前,默然地看了一会儿。但是脑中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不知道怎的,看着这几个字,他虽然不知道齐羽的意思,可是却明显有些伤感起来,因为怎么看,这四句话,与他和闷油瓶的写照也是很相似的。

如果闷油瓶没有从青铜门里出来,如果现今还是他一个人,那么是否也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呢?

在齐羽那里,也有这么一段让他悔恨追忆的感情吗?这段感情,和云顶天宫有关?

云顶天宫,除了汪藏海万奴王人面鸟以及各类奇怪的生物与粽子,还会有什么让齐羽放不下的?

“小哥。”他抬头问,“青铜门后面有什么?”

张起灵一愣,胖子也忙问:“是啊,这会不会和青铜门有关?小哥,我知道这是不能说的秘密,但人命关天的,总有个轻重缓急。要不然,你稍稍透露一点?也好让小天真抓点线索。”

张起灵嘴唇一动,却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他才说:“和青铜门没有关系,吴邪你再想别的地方。”

吴邪和胖子对望一眼,只好不再勉强,胖子就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无烟炉,走到温泉边开始把食物加热,吴邪就枕着头望着石璧不断地咀嚼这几句话的意思。不一会儿,胖子把食物弄好了,三人吃了一点,吴邪也没什么胃口,又跑到一边去想纸上的意思了。

气氛有点静,胖子也没了调侃的心思。张起灵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们,眼中的光芒阴晴不定。直到吃完后,大家都各自在角落里躺下休息,吴邪也已经想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到肩上被推了一下。

“吴邪。”

他睁开眼,看到张起灵站在自己旁边。

“小哥什么事?”他揉揉眼睛有些迷糊地说,“我先睡会儿再想,现在脑子好乱。”

张起灵看了看胖子,见他躺在一边,并没有发出呼鲁声,知道他也没睡着。

“你们都跟我来吧。”他静静地说。

“去哪儿?”吴邪问。

“去青铜门,去了那里你们就会知道,这事与那儿无关。”他话音一落,胖子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那动作快得与他体形太不相称了。

吴邪就弯腰想去拿装备,却被张起灵阻止了:“不用,我们很快就能回来,那儿没有危险。”

“啊?”这下子两人更听不懂了,但既然小哥说没危险,肯定是没关系的,所以只是略微地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堆到了一边。

只见张起灵走到了对面的石璧间,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在璧上摸索,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卡拉一声,石璧间出现了一条可容一个经过的石缝。

这倒不是稀奇事,第一次吴邪从青铜门里倒回着走出来后,也已经知道了,只是闷油瓶那次打晕他进去后,他醒来无论怎么摸,怎么按,都开不了机关。果然还是有决窍的呀。

张起灵回头看到吴邪有些不高兴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不会再来了。”

吴邪一想也是,再加上那句“我们不会再来了”,让他又感到舒服,至少闷油瓶说的是“我们”,也表示他们不会再分开了吧。

“走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手电,“胖子,出发了。”

胖子把枪放进了腰间,拍拍肥肚子:“防患于未燃,那些变态的猴子老鸟可不是闹着玩的,胖爷再不想被它们当大餐。就这么着,老规矩,小哥前面,我断后。”

张起灵也不说话,但明显他的神情并不紧张,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无奈,他招了一下手,自己先走进了石璧间,吴邪紧跟着,胖子也挤了进来。

石缝不算长,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宽畅了起来,那是呈喇叭形状的一条通道。吴邪想到上次自己不但几乎狼狈地被怪鸟猴子分食,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闷油瓶走进那一大排阴兵中间消失在巨大的青铜门里,那种绝望到底的心情,不由得还是发着寒颤,下死命地紧紧贴着闷油瓶走,就怕一不小心他又唬弄自己,一个人又跑到门里去了。

这次就算胖子拉着他,他也非要跟进去不可,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好甩了。

张起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脚步略略一慢,右手伸过来,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石缝里很黑,全靠他们的手电光,所以这么一个小动作,走在最后的胖子并没有看到,也出乎吴邪的意料。但他马上明白这是闷油瓶给自己的一种安抚,他心里一阵感动,下意识地也紧紧地反握住了他的手。张起灵的手异样的有点凉。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脚下的石头路开始往下斜塌下去,鼻间也闻到了属于火山口特有的硫磺气息,而且似乎比上次更浓了许多,让人不由得热得全身发麻,吴邪大步走了几步,与张起灵并肩而走,不一会儿胖子也赶了上来,三个人没有走几步,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来这儿并非全是黑的,除了一些石璧间雪毛子发出的银白色的光芒以外,在远处一个小型的火山口,有着暗红色的熔岩在那儿汩汩地冒着岩浆。

吴邪不由得啊了一声,上次他也是经过这个火山口的,当时里面盘了一只僵死的大蚰蜒,可是现在很明显,这儿的火山有复活的趋势,当然离喷发还有好长的时间,那不是他们可以活到的年岁。

但已经够让吴邪震惊了,虽然他深知长白山是座活火山,但是要说亲眼看着这一切,还是很震撼。此时已经热气逼人,他们个个都满头大汗,估计再走近一点,就要被烤成焦碳了。

脚下的路已经不能叫路了,简直是一座小型的石头山,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头乱七八糟地横在他们中间,有些甚至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几乎是连走带爬地才翻过了一块巨大的石块,石头很烫,而且满是石粉,衣服上手上都沾了许多,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敲击过一样,全是碎的粉屑。

吴邪疑惑更重,上次来可没有这么热啊,要是这么热,小哥怎么能在门后面呆上五年,早就成人干了。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了,难道青铜门是绝缘体?可以隔绝外面的热度,里面是座天然的冰库?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从石堆上站了起来,刚刚抬头看到青铜门的方向,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

同时身边的胖子也大喊道:“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世界大战了?”

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废墟”两个字可以形容。

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凌乱地散落在各地,石块上有许多黑色的各种斑点,仔细看才发现是类似血迹与骨骼的残渣,想来就是那些可怕的生物尸体了,但由于实在太过于粉碎,以至连腐烂的气味也没有,全被热气腾腾的硫磺味所掩盖。

而在望不到边的乱石堆里,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已经轰然倒塌,一半陷在石头里面,一边侧倒着,黄绿色的门体上,因为时间过长,长了一层厚厚的绿色体锈。本来竖立的时候,看着还很震撼很威武,但现在倒塌了,四边都是破损,右上角还缺了一大块,看上去全然一副颓废相,就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用处的废铁板。

但这扇门实在是太大了,两边门几乎像幢巨大的房墙一样,把整个空间都隔了开来,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也根本看不到。

吴邪现在已经可以判定出,这根本不是被什么重物击倒过,而明显是被炸开的,这个炸弹的威力看来很大,几乎将这儿全毁了。

大自然说起来也很玄妙,如果在山体外,别说爆炸了,说话声音稍大一点,都可能引起雪崩,把人直接深埋进去,可是在山体里,就算是天崩地裂,有些火山长年喷发着岩浆,外面却仍然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似的。

他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睛默默地看着面前轰然倒塌的巨门,在一大片碎石中,就像看着一段已经被埋葬的历史,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无奈与凄然。

吴邪心中一阵难过,许多满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沉默地站在他旁边,倒是胖子,在极度的惊愕后,又指着倒地的青铜门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哥,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这是炸药炸的吧?那门后面的阴兵呢?还有那个很牛逼的万奴王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门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弄成这副光景?难道是那个……那个姓齐的干的?他能这么厉害?”

“他哪里厉害了?”没想到张起灵冷淡地回了一句,“用炸药而已,只要炸药威力够大,整个城市都能炸毁,何况只是这么一片地方。”

吴邪一惊,张起灵这语气,除了疏然,也充满了鄙夷,但是那无奈的味道更浓。胖子更是目瞪口呆,半天才说:“话是这么说也没错,当年美国佬就用两颗原子弹将小日本的地方给炸没了……但是我以为这里面很牛逼……这都几千几万年了,我他娘的以为这里面的东西那是大罗神仙下凡呢,吹得那么牛,没想到几个炸药就没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转过身,不再看青铜门,只是定定地望着满眼的碎石和尸骸,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发起呆来。吴邪看了看他,又转身悄然地对胖子说:“你要不去门后面看看?说不定还有许多好东西,那是上古的宝贝,拿一件出来就发财了。”

胖子想说天真你什么时候比胖爷还贪财,但看了看张起灵的样子,又见吴邪朝自己使眼色,便了然了,嘿嘿一笑,紧紧了腰里的枪,说道:“好勒,胖爷我就去瞧瞧,什么万奴王千年老粽子,炸死了做人皮面具都嫌恶心。等我去淘淘看有啥好东西,也不妄来倒此一游。”

他说着,就跳了下去,这儿的石头很烫,也很难走,虽然眼看着青铜门就在眼前,但也着实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然后他又往旁边绕过去,打算从门缝里往里钻。

胖子虽然胖,但两扇门现在已经被炸开了,中间有一大道好大的口子,所以他钻进去虽然难看了些,但毫不费力。

吴邪见闷油瓶的目光跟着胖子移动了片刻,并不出声阻止,知道里面没有危险,也就听之任之了。

“小哥。”他轻声问,“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事情,对吗?”

张起灵闻声回头看看他,面色淡然地点点头。

吴邪就说:“其实这样也不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你们张家还有老九门的世世代代宿命可以结束了,再也没有人会世世代代受这样的侄梏。”

张起灵却一语不如地盯着青铜门,半天,才说:“你不觉得胖子说得很对吗?”

“什么?哪一句?”

张起灵静静地回答道:“几千几万年的神物,被世世代代奉为神明,如此神秘如此强大,我们张家为此付出了以命做代价的努力和心血,但是最后却连几颗炸药都顶不住,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看向吴邪,讽刺地道,“真没意思,是吗?”

吴邪愣愣地回视着他,这一瞬间,他有点明白闷油瓶的想法了,原来,闷油瓶并不是在可惜这一切,他是在怀疑,是在沮丧,他在否定一切。

“吴邪。”张起灵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青铜门里到底是什么,终级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高科技的力量。无论多么强大的东西,在枪械炸药面前,根本毫无反抗能力。所以,所谓的强大力量,不过都是一句空话,一个人再厉害也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够赢得过器物。”

“小哥——”

“吴邪,我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当炸药下来的时候,我根本毫无防备,连自己都逃不出去,更别说去管所谓的‘终级’了。”

吴邪走到他旁边,关切地问:“当时你在干嘛?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当时在沉睡,我根本没有逃出来。吴邪,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所谓的守门,是五十年一个轮回,我进去后,根本没有打算出来。因为,我要和里面的东西一起沉睡,我的力量,在这沉睡中修复与觉醒,我体内的部分机制,也需要进行重生,所以张家人才有那么长的寿命,而我才能够克制住门里强大的力量,以防止‘它’出来。但是在沉睡的期间,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几乎如一个婴儿一般。”

“后来呢?”

“当时火山口已经有了异动,地壳活动颁繁,门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我用尽力气封印了那个东西,然后与‘它’一起进入沉睡状态,这段时间是绝不能被打扰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炸药的威力就很大,几乎将整座巨门震下来,我当时被惊醒后,完全凭着本能,才尽可能地藏到最远最安全的地方,才没有像这些阴兵及动物的尸体一样,被炸得粉碎。”

尽管张起灵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就像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情,但是吴邪光是想象,就知道那个场景有多么的恐怖,千钧一发之际,如果闷油瓶稍稍疏忽一点,今天,说不定两人已经再也不能够在这个世界里重遇了。

他心有余悸地吸着气,再一次重新扫视了这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完整物体的四周:“难道说,他们是存心要来炸这里把你带出去的?”

“不,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除了你,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里的事情,不然他们也不会用威力如此巨大的炸药来炸了。我估计——他们有别的目的来,无意中看到了这里,借助先进的装备与炸药,先将这儿炸了再说。”

“应该是这样——完全是美国式的作风,好险,幸亏你没事!”

张起灵背对着他:“我虽然逃开去了,但终究还是被强大的气流所震伤,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美国了,而且——也已经中了毒。”他苦笑,“当时的我,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那么无助过,我根本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厉害,我也会受制于人,也会成为别人的工具。——我很没用。”

吴邪惊了惊,随即一下子伸出手去,从背后把他紧紧地抱住,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小声说:“小哥,你在胡想什么呢?”

“吴邪。”

“原来你之前一直心神不宁,是因为这个?”他用力抱紧他,“小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却一直希望你只是一个平凡人。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一直等很久,只为了你出来以后可以和我一起过平淡日子,我们在西湖边买幢房子,管理我们的古董生意,朝九晚五,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至于你厉害不厉害,强大不强大,一点都不重要。我倒宁可你没有那么强大,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使命和不得不去做的事。”

“吴邪——”

“我这些话,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自私呢?”

张起灵摇头,转过身,把他抱住:“不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失望。”

“你真是个傻瓜。”吴邪紧紧地抱住他,“你是人,不是神,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有软弱,有害怕。你可以尽情哭笑,也可以生气任性,你可以喊疼,可以骂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表达。不是非要让你来保护我,我也一样可以保护你的,我们互相扶持地一起走下去,不是更好吗?如果你一直把自己逼成一座无欲无求的石像,我才会难过和失望。”

“心里想什么,就怎么表达?”

“没错。”吴邪鼓励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事想着很难,其实做起来,也不是那么难。至少在我这里,你不用故作坚强。”

张起灵回视着他,眼中光彩陡生,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

“你想说什么?恩?”

“我想说——”他突然慢吞吞地道,“‘闷油瓶’的绰号实在太难听了,为什么你的笔记里都那么叫我?我一点也不喜欢。”

“啊?”吴邪顿时尴尬地忙解释,“这个——那个——好吧我改,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等等,唔——”

他略微挣扎了两下,就停了下来,顺从地搂住张起灵的腰,微仰起头,迎接他的深吻。

“吴邪。”

“恩?”

“这样很好。”

“什么很好?”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了门里的力量,我会像正常人一样老去,和你一起老去。”

吴邪睁开眼睛,看着贴近自己那张年轻得毫无瑕疵的清瘦脸庞,眼眶一热,胸口暖得就像远处的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

“是的,太好了。”他低声说,“或许我应该谢谢假齐羽,谢谢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人,因为他们的一个决定,把你从命运中解脱出来,我们才能够有今天,不对,是才刚刚开始。”

这一刻,他几乎都忘了其他的一切,包括生死之牌,包括还隐藏的危险,甚至还有小哥的毒——

他们彼此的身体都是暖烘烘的,有强烈的存在感,温热的呼吸很合拍地起伏着,生命的脉动与触感,在这个已经渐渐荒芜的千年铜门前,告别曾经纠缠着他们的命运悲剧,去重新规划幸福而平淡的未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阴影。

第二十一章 困境

“咳咳,咳。”胖子故意大声的咳嗽打断了他们。

吴邪回头一看,果然见胖子已经摇摇摆摆地爬了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双手却是空空的。

“你的东西呢?”吴邪问他。

他手一摊:“我靠,都炸成粉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小哥,你是神人啊,这样也能逃出来,大难不死,一定会和天真白头到老了,是真的白头啊,相信小哥老了也是个老帅哥。”

吴邪瞪他:“你听到了多少?”

“要我重新给你演一遍吗?***还是21禁?”胖子嘻皮笑脸。

吴邪刚想糗他几句,却见闷油瓶闪过一丝疑惑,他怕小哥又问出‘吴邪什么叫***’来,忙扯开话题说:“别扯淡了,既然这里没什么东西,我们走吧。”

张起灵便先跳下了巨石,等他们下来才说:“回去先休息一下,不管去哪儿,从这儿走是最快的,我们明天还是要到这边来。”

胖子也变得正经了些,碰碰他:“喂,想到在哪儿了吗?话说云顶天宫这么大,好多我们都没去过,别不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吧?”

“不知道,我再想想。”

吴邪皱着眉,和他们一起重新从石璧处走回了温泉边。事实上大家都很累了,这一连好几天的雪山跋涉,都没好好休息过,就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各自躺了下来,这回,胖子的呼噜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吴邪有些羡慕地看了看他,胖子的心事虽然不比他们少,但他向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坚信所有的难关都会闯过去,所以不管受多大的打击,他最后还是能振作起来,可自己就不同了,一点小事都能在心里萦绕个半天。

他担心王盟,尽量不去想这小子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又担心那一群先后跑出去的伙计,这一群人要是都死了,他这辈子可真的都不会安心的,这吴家小三爷也再也不用做了。可是他最担心的还是吴鸢和闷油瓶的毒,如果万一闷油瓶有个什么,他这辈子也活得没意思了。

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可眼下对方的面也见不站,还留下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可是真的没心思去和对方玩文字游戏。

“吴邪。”身边,张起灵轻喊了他一声。

“咦,你还没睡?”他翻身看着他。

微弱的火光中,闷油瓶的脸朦朦胧胧。

“别想了,吴邪。”他说,“这里他们不会比我更熟悉,他们能到的地方我们也能到,大不了都走一遍,我一定帮你把答案找出来。”

“小哥,你的身体——”他想着上次毒发的状况。

“没事。”

吴邪看着胖子睡得很熟,就悄悄地向张起灵蹭了蹭,小声说:“为这件事受到牵连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的血腥。咱们平平安安地来,就平平安安地走,凡事都不要勉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到老的,可不能反悔。”

张起灵默然地看着他,吴邪心里怎么想的他当然知道,嘴上说着不要勉强,但王盟和伙计们的命怎么可以不管,真相或许不重要,但吴邪一心要为自己找解药,明知对方设陷井也要冒险过来,这份执着的心意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伸手帮他将睡袋拉好:“睡吧,有我在,没事的。”

吴邪心中一阵发颤,他其实很怕闷油瓶说这种话,表面上淡淡的,平静的,但“有我在,没事的”这六个字却如千钧之力,压着他的每根神经,将一切都背负到自己身上的习惯,已渗透到张家人的血液里。

他闭上眼睛,心中的不安预感在扩大,难道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这一趟,至少也应该联合小花三叔,背着一大堆的先进武器再来,而不是像现在赤手空拳,万一对方像扔青铜门一样又是炸弹连篇,他们三个连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火苗渐渐地暗了下去,但温泉边很暖和,所以并没有什么寒意,吴邪微皱着眉,睡得十分不安稳,偶然还会说几句梦话,张起灵隔一段时间就会睁开眼看看他,因为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没人守夜,而且吴邪坚持也不要让他守夜,为了避免大家争来争去,只好一起睡觉,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睡着。

到后半夜的时候,他也渐渐地感到睡意朦胧,正盘算着要不要把胖子叫醒守后半夜,突然吴邪在睡梦中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一下子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张起灵也立刻一跃而起:“吴邪,怎么了?”

“小哥!”吴邪转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还好眼神很清楚,他是清醒的。

他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恩?”

“我……我……”吴邪大口喘着气,左手用力和他回握着,右手却将枕边那张纸条拿了过来。

此时胖子也醒了,坐了起来,将手放在腰间,他是枪不离身的,警惕地望着四周。

“我想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地方了。”吴邪低头用手指着纸上的字,念道“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虽然我不太懂这个意思,但很明显,他们是来找人的。在这天宫里,除了粽子就是怪物,有人的地方,也不过就一处。”

胖子一愣:“除了我们,还有谁?”

“你忘了?你也见过的。”吴邪看着他们,“那个财宝屋!也就是我们差一点死在里面的那间屋子!”

胖子跳了起来:“错!那里只有几具干尸,没有人!”

“现在是尸体,以前是人。”张起灵却也站了起来,接道,“我想不会有错,那儿是考古队的人员,也算是齐羽的旧友,如果写这张纸条是齐羽的话,他来找这些人很正常。”

“可——可那里去不得啊,我们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胖子心有余悸,“胖爷他娘的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吴邪却轻松地起身将行李背了起来:“你傻了?上次是有小鬼作怪,你一梭子早把它给打散了,怎么可能还会鬼打墙?”

胖子一想也对,三人也没了睡意,迅速地将东西收拾好,拿好了必要的装备,张起灵就带着他们重新穿过石璧,来到了青铜门边。一方面他熟悉地形,另一方面他看过吴邪的笔记,虽然没有进过那个金灿灿满是财宝的死循环屋子,但是吴邪的笔记里记得很清楚,当下他招呼着两人紧跟着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那个火山口,往一条幽深的墓道行去。

胖子还在问:“天真,你怎么睡着睡着就想到这件事了?”

吴邪一边走一边答:“我做了个梦,梦见了陈文锦,是蛇沼的陈文锦,我在梦里拉着她,我就想问她些事,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要问她什么,后来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是真的假的?’她怒道:‘我当然是真的!’我又问‘假的那个呢?’她一下子甩开我:‘我怎么知道?我把她骗到长白山后我就不知道了。’然后她就一下子又跑了,我想追,怎么也追不上,然后我就醒了。”

胖子奇道:“这和纸条有关系吗?”

“我一醒来就想着,咦,在长白山的死循环房间里,不是有一具女尸吗?那个,会不会是假陈文锦?”

胖子还是没听懂,他对老九门之前的纠葛及秘密了解得不多,吴邪就耐心地对他说:“当年解九爷调包了考古队,假队员们去西沙考古。陈文锦就用一道密令将部分假考古队的人调到了长白山,我们在房里看到的三男一女,其中一具是顺子的父亲,已经被顺子带回去了,还剩下两男一女,应该就是那批假考古队的其他上当的人。”

“不是吧,这么说那两个男的也是假的,难道是假吴三省和假解连环?他们跟假陈文锦有一腿?要死也死在一处,三角恋?3p啊?”

“你正经点好不好?你懂不懂得尊重前辈?什么事都能想到那方面去。再说,我虽然不太记得了,但那两具男尸绝不是三叔的模样。”

“我靠,我为什么要尊重这群弄不清真假的老狐狸?老子年纪也不比他们小多少,论资排辈,倒斗界老子说不定是他们长辈呢!”

吴邪笑道:“你少来了,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你要是对我堂妹有想头,三叔就是你爹,我就是你哥,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胖子听了满脸通红,又气又怒,但是又无语反驳,他是走在吴邪身后的,此时就突然一把拔出腰间的枪,怒道:“别吵了!有粽子!”

吴邪还想笑他转移话题,张起灵在前面却也停了下来,他拉过吴邪,警惕地问:“在哪里?”

“你信他呢?”

然而胖子却仍然躬着腰:“老子真的看到了,一个黑影,就在咱们说话的当口,往那边串过去了。”

他指着旁边另一个墓道口。因为他们这次走的路线是倒着走的,再加上已经隔了五年,所以基本不记得路了。张起灵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才说:“这里有个记号。”

吴邪忙也过去一看,叫了起来:“就是这里!当初我们顺着这个记号找过来的,再过去经过一条长墓道,就是死循环的屋子了。”

他说完后朝两人看了一眼,又问张起灵:“现在怎么办?那个黑影不会又是那个小鬼吧?”

张起灵朝着黑漆漆的墓道口看了一眼:“我先进去看看,没事的话,我发信号弹,你们再进来。”吴邪虽然有点不安,但只能点头。

胖子却说:“这样也浪费时间,反正我们看过就走,这样吧,天真你心细,小哥身手好,你们两个进去动作快点,看了就走,我在外面等。不管那个是不是小鬼,我们这次带了绳子,我拿着这端,天真你拿另一端,要是有什么情况,不管他娘的怎么死循环,我在外面影响不到,你们顺着绳子出来好了。”

这虽然是个土办法,但目前来说也只能这样,但三人此时又要分开,吴邪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不过分开虽然可能力量分散,但至少可以互相照应,一边出了事,另一边还能出去找救兵。

“好,我们先进去。”张起灵断然地道,“看过后马上说出,说不定仍然只是一张纸条。”

他这么一说,吴邪也精神一振,对方处心机虑,怎么可能这么快给他们线索,说不定就是环环相扣,下一张纸条坑爹地告诉他们王盟被扔进杭州西湖了。

“小心点,有事马上扯绳子。”张起灵吩咐着,就带着吴邪往墓道走去。

两人走得很快,张起灵的手电一直在墓道墙上照着,除了璧画就是普通的石墙,并没有什么异样,吴邪的笔记中也叙述过,而且他知道,在云顶天宫里,基本上全是超自然的力量及强大的怪物镇守,因为这儿本身就已经很难达到了,以前青铜门不倒的时候,光是门里的‘终极力量’就是最大的威胁,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机关。

因此他心里稍稍一松,也加快脚步跟上吴邪,两人飞速地跑到墓道尽头,眼前隐隐有一丝光线透出,吴邪回头说:“到了。”

那光线,自然是财宝的光线了。

其实金银是不发光的,但是因为这屋子里的财宝实在是太稀有了,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宝石和玉石,这些稀世珍宝好多都会发出淡淡的光晕,聚集在一起,那光就变强了,而且五颜六色,就像大街上的霓虹灯一样,光辉相映,甚是好看。

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家都疯了,吴邪犹记得所有人都一下子扑进财宝堆里疯狂大叫大喊的景象,此时他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被眼前的光华闪动而震撼住,勉强才没有喊出声来。

他激动地拉着闷油瓶走进屋子,指着半屋子堆在一起的财宝,颤声说:“这,这儿就是。”

张起灵的眼波被宝石的光华映得光彩夺目,但他的脸色仍然沉静如水,他四下看了看,这是一间很普通的石室,大概十多平方米,呈四方形,里面什么摆设也没有,就只有半屋子堆成小山一般的珍宝,光彩夺目,几乎占夺了他们所有的视线。而在右边的角落里,有三个黑乎乎的人形特体,想是就是那几具尸体了。

吴邪勉强镇住心神,控制住不往财宝去看一眼,带着张起灵来到角落的三具尸体前,说:“原本他们都是蜷缩成一团靠在一起的,脸上充满着饥饿与绝望的痛苦,后来我们来了以后就把他们分开了,顺子把他父亲背走了,其他几个我也帮他们都躺平了,让他们去得平静些——咦?”

他蹲了下来,指着旁边两具已经完全干得没有一丝水分的男尸,抬头看着张起灵,“原来是他们!”

虽然干尸要分辩样貌实在太难,但由于长白山天气寒冷,所以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以前吴邪是不认识,所以印象不深刻,但现在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谁了。

“黑老六和李四地。”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也确认是他们。

“那……那他们肯定是假的,当年陈文锦将假队伍中部分调走了,用真的替换进去……可是,可是难道在北京死的那两个,反而真的?”

张起灵微叹:“应该没错。”

“不可能的。”吴邪无法相信,“他们是假的我不管,可是真的怎么也会助纣为虐?甘愿为假齐羽做掩饰呢?结果都把命搭上!”

“吴邪,利益二字,谁也逃不过。”张起灵静静地说。

吴邪不由苦笑。

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间房子已经不能称为“死循环”了,既然齐羽能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肯定他自己也是来过的。既然如此,这么多财宝,随便拿一点出去,就足够收买人心。黑老六和李四地中年以后穷困窘迫,在半胁迫半诱惑的情况下,为齐羽卖命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最终自己的结局,和这儿的两个干尸,差得也没有多少,只不过死得痛快一些而已。

“小哥,我更不明白了。”吴邪转头问,“你说,齐羽一点也不缺钱,他到底为什么要贩毒,难道那个幕后老板用命逼他吗?他会怕死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将目光移到旁边的女尸身上,看了一会儿,才说:“是陈文锦。”

“恩。”吴邪点了一下头,“不过这个肯定是假的了,真的我们在蛇沼在见过,她们长得还真有点像,当年解九爷把队伍掉包,着实费了不少的心血。”

他说完后,就怔怔地看着眼前三具尸体,没有再说话。张起灵起身朝四周看了看,但因为财宝阻碍着视线,所以一时之间不能全部看清,就道:“吴邪,我们在房间四处看看有没有线索,如果没有赶紧走吧,我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哦,好。”吴邪点头,刚想走开,突然脚步一顿,又停住了,反而在三具尸体前蹲了下来。

“小哥,这有点不对劲。”

“怎么?”

“你想想,他们死了二十几年了,就算这里寒冷异常,但他们的衣服也早就破烂得像张纸了,一碰就破。但你看。”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两具男尸没有问题,和上次差不多。但这具女尸,她身上穿的虽然还是那个年代的旧衣服,但是完全没有破,衣服是绿色的,裤子是黑色的,这衣服肯定不是她之前穿的,我记得,潘子搬她尸体时,还刻意去拉了拉她那条破裤子,不然的话,就很尴尬了。”

“你的意思是,衣服有人替她换过了。”

“是,应该是齐羽吧?那四句还记得吗?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所谓的‘芳华’大概就是这位假陈文锦。齐羽来云顶天宫大概就是来找她的,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青铜门,就顺手炸了,没想到把你救下,反而成了他一颗棋子。你当时已经失踪五年了,没人知道你行踪,他不会把你计算进去的。”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这么说,他们两个……”

“可能是朋友吧,当然,也可能是情人,这要出去查了。”吴邪低声说,“但是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仍然让她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一皱眉,突然一把把他拉起来:“不好!他想让我们给她陪葬,快走!”

但,已经晚了。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他们转身时,小石室门口的那道原本大敞着的石门,突然以一种难以致信的速度迅速合拢了起来。

纵然张起灵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他们走到门边的一瞬间,那门却已经砰地一声重重地严丝合缝关上上来。而他们手中的那条绳子,也顿时被死死卡在石门与石璧的缝隙中,那缝隙十分小,几乎不能算是缝隙,只见手中的绳子一顿,就像剪刀一样地大半截都被切了下来,只留下了一点还挂在门缝边。

张起灵本能地一下伸出手去推,他的力气非常大,这一推,也几乎是好几百斤的力气,但那石门根本纹死没动,连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们完全被封闭在这个没有一丝空隙的小石屋里了。

“不可能的!上次我们仔细检查这里,一点机关也没有,这儿没有机关!”吴邪大声说,他难以置信地也去上上下下摸索着石门,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些机括,但是却完全失望了。

“这是新装的机关,这也不是石头,只是很像石头的一种材质,很坚硬,我们弄不开。”张起灵的额头也微微有冷汗,这一刻他的懊恼真是无可比拟,三人中,他的机关辩识是最精通的,要是在平时,这种小小的机关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但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加上一心只想找到线索赶紧离开,他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机关给忽略了。

“对不起小哥。”吴邪咬着唇,“是我太大意了,我应该让你好好检查一下的。”

“现在别再说这种话。”张起灵说,“你去那边休息,我看一下,肯定会有出口的。”

“我和你一起找。”

吴邪自然不肯休息,他这时还没有想到张起灵让他休息的目的,所以执意反反复复地在四周查看,要不是张起灵阻止,他大概想把金银珠宝都搬开看一遍。

“不要找了。”张起灵把他按住,自己也坐了下来,迅速地调匀呼吸,“我们必须先休息!”

吴邪张了张嘴,他突然明白了闷油瓶所谓“休息”的意思。因为——空气不够了!

这石室很小,而且是完全密封的,空气也就是这么点,本来以前死循环的时候,外面还连着墓道,而且只是一种虚设的障碍,根本不会考虑空气的问题。但此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就算有细小的缝隙可以偶然透一点风进来,但是也不能够支撑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氧气需求量。不用多少时间,他们就都会窒息。

人对氧气的需求和对食物不一样,食物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但氧气就不一样,最多只要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不能够补充身体所需要的痒,即使真的救回来了,大脑也会死亡,完全植物人一个。这一次,绝对是他害了闷油瓶了。

“吴邪。”张起灵见他神色不对,知道他所想,便一把紧紧地搂住他,低声道,“胖子在外面,他那里有炸药。”

吴邪一震,眼神闪了闪,但立刻黯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闷油瓶安慰自己罢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确是带了炸药,带了四支LEI管,还有两包小炸药,但是长白山是不能用炸药的,当年郎风那样的爆破名家,一世英名也毁在长白山,所以他们仅仅只是有备无患,最多也在要紧关头吓吓粽子,炸炸山洞,而且还要防止雪崩。那威力之小可想而知。

果然,片刻后,就听到石门外传来了极为轻微的晃动声,想是胖子开始在用炸药,但是效果根本不明显,几声以后,就又一片沉寂了。

吴邪知道,胖子的炸药用光了。

齐羽自己就是用炸药的高手,他能够掌握分寸将青铜门炸开,一定对这方面有研究。这次如果存心将他们困在里面,这石门的材质一定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他们所带的这些小炸药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胖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找救兵。

就算胖子真的是天蓬元帅下凡,能够用超人的速度走下雪山,找来救兵,然后要走到他们的石室门前,最快也要七八天以后了。

可是现在他们连几个小时能不能撑过去都是问题。

吴邪蜷起身子闭上眼睛,他知道此刻自己要冷静,首先一定要将心绪平静下来,因为一个人一旦激动,所消耗的氧气就更大。可是道理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在静室中,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声音,肺部呼呼的喘息声,为了节省空气,他死死地咬着嘴巴,仅用鼻子呼吸,这样心脏得不到充实的气体补充,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他想象着此时在角落里那几具尸体的形状,自己死的时候,大概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吴邪,把嘴张开。”张起灵在他耳边命令,“现在空气还很充足,不需要这样。”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闷油瓶正蹲在自己面前,他清爽帅气的脸色仍然很平静,眼眸中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我们还没有绝望。”他说,“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这屋子一定有破绽,我可以找出来。”吴邪突然觉得闷油瓶其实也很会很会安慰人。

这间屋子一目了然,他们根本是出不去的。也没有时间了。但是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一瞬间,他觉得惭愧,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也不是个孩子,不但不能帮到忙,反而像需要小哥来哄自己。

但此时大家都不能说太多话,当下他就站了起来,发现心绪也惭惭地平复下来。

至少还有小哥在身边。他也无所可求了。

接下来,他们两个又反反复复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遍。他们把尸体搬开,甚至也搬到了一些金银,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些珍宝下面就算有机关可以出去,他们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将它们移开了。

而且齐羽是不可能蠢到去摆弄珍宝下的机关。他只要将他们闷死就可以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吴邪发现自己累了,他坐了下来,靠在墙边,看着闷油瓶走到自己面前。他眯了眯眼睛,呼吸已经开始感到困难,体力在成倍地消失,一下子觉得好累好累。

张起灵在他旁边坐下,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然后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吴邪,坚持住。”

吴邪点了点头,他的肺疼得像要爆炸,即使张大嘴,混浊的空气也完全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何况他也没有张大嘴呼吸。

然后他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哥,你把我打晕吧,我可以吸得少一点……你可以多一点时间……”

张起灵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然后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吴邪。”他哑声喊他。

“恩?”

下一秒,张起灵就俯下头去,用唇堵住了他的唇瓣。

吴邪愣了愣,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小哥此举的动作时,就感到从对方口腔里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虽然不是很清新,但是已经足够缓解他胸口极端难受的感觉。

他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做到的,张家人向来有许多特异功能,他们或许身体比普通人好一些,可以少呼吸一点空气,甚至可以将腹内的空气传到他这里。

但小哥是人,不是神,他也是需要氧气的。但现在室内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吴邪挣扎着,想挣脱开,但是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闷油瓶的手臂很用力地搂着他,一口一口将腹中的空气渡到他口中,微弱地补充着他的体力。

温热的液体顺着吴邪的眼角滑落,他也不再挣扎,乖乖地顺从地呼吸着从闷油瓶体内传来的气息,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唇上一松,张起灵才放开了他。

他睁开眼睛,眼前十分模糊,闷油瓶的脸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眼泪还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双手却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张起灵的衣服,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他以前总是担心,万一闷油瓶不在了,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自己该怎么办,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天爷感到了自己的害怕,就安排了这样的结局。不管如何,这也是好的。

他心中稍稍一宽,仿佛听到耳边仍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自己:“吴邪,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他用尽全力点头,他知道闷油瓶不会说谎。

“吴邪……醒过来,我们会一起变老……”

他心中极端酸楚,一起变老呵,原来终究是这么难。

“吴邪……吴邪……”闷油瓶的声音又弱又低,他一定也是撑不住了。

后来,身体一松,他感到整个人都似乎被放到了,平放在了地上。

然后,那个怀抱消失了,他的身体轻得几乎漂了起来,漂在了空中。这是灵魂出窍吗?

不知道,他也没有时间再去体味这种死亡的感觉了,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