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一样的黑社会
一行人到了事故现场,几帮人已经混战起来。找了半天也没穷九的影子,飞爷打了个电话过去,“喂,喂!你小子哪儿呢?”
解雨臣停好车,扭头对黑瞎子道,“有病。”
黑瞎子慢悠悠装子弹,“也成,一会儿打到吴邪的人也不好看。”
“你要是担心他黑化,还不如看好这个。”解雨臣用下巴指指车外站在人群边上的张起灵。
“他有分寸,”黑瞎子咧嘴一乐,指指身后和张起灵完全两个状态的飞爷,“重点防范这个家伙,我怀疑他要疯。”
“那我怎么知道谁是你的人?你这出门干架怎么不带脑子,人日本人还知道脑门带个烧饼呢,你连小日本都不如。哎你说话我听不清楚,你刚才说什么?”飞爷对手机那边大喊,窜出车门在后备箱翻东西,“一会儿我可不管啊,你让你的人离我远一点,打死了?打死了算他这辈子的荣耀。对了,最近玉子有没有给你家三爷打电话,她都18个小时26分零12秒没联系我了,13,14,15……”
黑瞎子劈手把手机夺过来,直接朝人群扔了出去,“你他么磨磨唧唧的。”
手机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直接将一个刚冲出来的人砸懵了。
飞爷在后备箱不知捅咕什么,一边朝张起灵喊,“小哥你别动,你动了我没得玩了。而且你不知道怎么分辨自己人,一会儿该尴尬了。”
“你想多了,”黑瞎子道,“他打架不是这个套路。”
飞爷眼睛里都闪着光,亭台玉这次回去不带他可是给他郁闷坏了。等他一路小跑冲进战局的时候,周围瞧见他的人都一愣,目瞪口呆地下意识退了一步。他周围一瞬间空出了一个圈。
“飞玉樽,”车里人直身看了看,“他怎么来了?”
“看来传言不假,小三爷和滴水楼确实交好。他和北京三家之二都拧在一起,我们想出头就更难。”另一个坐在后座的人道,“不过,这不是在北京。”说着他也掏出手机按了下去。
黑瞎子看了看,收枪又走了回来。解雨臣一直靠在车头抽烟,见他回来挑挑眉,“怎么。”
“关二爷在世了,”黑瞎子挂着古怪的笑,要了跟烟,“看他这架势,从地里爬出来一样。”
飞玉樽本身194的身高,往哪一戳都是鹤立鸡群。只见他手里拿着根漆黑烧火棍一样的东西,枪头比人还高几厘米。一般人使冷兵器也就刀刀剑剑的,真有另类的也是以轻巧刁钻为惯,哪有这样直接拿个直冲云霄的红缨枪。别不信,他真的在枪头底下绑了个红色的布条。
你问为什么?我他么也想知道。
再说他本身气质特殊,别人黑帮的阴煞之气到他这都集中到斜扯出来的那点笑上,眼睛的颜色被兴奋冲淡了几分,两个字——邪性。
张起灵从小是盗墓的,黑瞎子是个贵族,解雨臣和吴邪小时候还都是小少爷。亭台玉就更不用说了,连虫子都没杀过。但是飞玉樽不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和人抢命活。
“拿张面巾纸给我。”吴邪突然对常欢道。
常欢看了一眼离吴邪不到两步的茶几,跑过去抽了两张,刚递到吴邪手边他骤然瞪大眼睛,惊恐地叫道,“师兄!!!”
吴邪一口血喷出来,纸巾瞬间被浸透,几滴黑红的血直接滴到地板上。他弯着腰,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眉头紧锁的挺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道,“不要吵,把药拿来。”他看常欢往厨房跑,“客房柜子最下面。”说完又咳嗽了好几声。
常欢目瞪口呆地站在那,一阵旋风的脚程跑到客房,抖着手在柜子一通乱翻终于看到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分格装着几个黑色块状物。他看着吴邪吞了一个,然后用手擦了擦下巴上的血。
常欢赶忙又递过去几张纸巾,胆战心惊地盯着他。
吴邪似乎终于缓了过来,瞥他一眼后无奈道,“你那什么表情,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常欢张张嘴,开口都带上了哭腔,“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别吓我,我胆小……”
吴邪看他还真哭出来了,没法子的啧了一声,“老毛病,压一压就好。你别这副小丫头片子的样子,我以后该更无法直视你了。”
常欢吸吸鼻子,扶着吴邪坐到沙发上,自己就在吴邪脚边仰着头坐下。吴邪看他就像看一只被抛弃满眼全是惊恐和委屈的柯基。
“你这样我很容易再吐一口血出来。”
常欢觉得师哥这是要赶人了,闪电般抱住他小腿急道,“师哥别任性,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拉着你!”
吴邪看着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有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格尔木的医院,惨白的月光和张起灵的遍体鳞伤,他也是这么抱着他,立誓一般对他说,“只要我活着,我就不走。”
只要我活着。
“你今年多大了?”
“啊?哦,24。”
24啊,吴邪想,好年纪。
“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吴邪问道。
常欢想也没想就点头,“成啊,做什么都成。”
吴邪盯了他半晌,开口道,“如果以后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呆在张起灵身边。其余的我会解决好,你不会有危险。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陪着他。”
你来成为第二个吴邪。
常欢一下子愣住,之后慢慢,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飞爷的红缨枪使得很神,亮白的枪头在人群里划过道道冷光。本来这样长度的兵器在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并不讨好,他却能灵活的穿过一行人的空隙,再一转腕,直接缴了对方的械。乌黑枪杆在肋下一拍,回身在肩膀上再招呼一下,人就起不来了。
近几年,不到万不得已不取人性命,他答应过玉子。但还是一波一波的人不要命的扑上来,又一波一波被他打倒在地,很快对方便损失了大半战斗力。穷九他们轻松不少,料理料理非要挣扎起身的,他们看出来对方一定是接收到专攻飞爷的命令,说不定赏金高的离谱。
“人啊,都是不会停下来的,”黑瞎子道,“放在几年前他杀人的样子,他们不敢上来。”
解雨臣看着远处,直起身把烟扔到地上,“来了。”
远处飞驰来十几辆车,穿耳的刹车声贯穿几条街。一帮人乌泱泱的跳下车来,蟑螂觅食一样冲向战局,目测竟然就有百来人,而且一半的人都带着枪。飞爷这时候正对付身前的一小撮,背部冲敌一副二百五的样子。
跑在前头的几个人看有机可乘,端着枪“砰”的一声手上就是个血洞。他们率先怔了一下,之后才懂得哀嚎。
黑瞎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个刁钻的位置,古怪地勾着嘴角。手起枪落,冲在前面的战斗人员瞬间扑街,唬得身后人猛地倒退几步,踩得后面往前冲的人连声叫娘。
“爽了么?”解雨臣站在飞爷身后,右腿带着身子悬空转了个圈把人钉在地上,轻松地问道。
“Almost,”飞爷笑道,“要是能找到手机就更好了。”
解雨臣一听他爆英文就知道这是兴奋了。他伸手抓住飞爷肩膀,身体极轻巧的跳起来和地面呈平行的状态,一脚踹出去后借着力翻到对面的人群里,一道寒光闪过,包围圈的人缓缓倒下去,露出粉红色的衬衫。
“我赔你一个。”解雨臣嘴角勾着,蝴蝶刀见了血,他侧头看那个离得最近的人,刚晃了晃手腕,那人眉心就是一个血洞。
“啧,黑爷杀气真重。佛祖看着你们呢,跟我吃素多好。”飞爷满脸都是憋屈,极力想表达‘你们吃肉我只能喝稀饭’的不满。
“那就好好看着,”解雨臣笑道,“他也就只能看着了。”
“解家小九爷,好,好,这回都到齐了!”车后座的人猛地凑到前面,“把所有的兄弟全他么叫来,这种机会不可能再有一次,今天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你懂个屁!这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人脸色阴沉得紧,“你以为吴邪还能容得下我们?他会把咱们两个都挂在雷峰塔上,还要手下有个鸡巴用!”
他们这边打的正欢,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打黑枪的,心情不要太好。飞爷又一个送枪的动作,刚收回来警觉有人抓了自己胳膊,他用力刚想甩开结果一愣,“小哥?”
张起灵静静地站在他身侧,指指右前方,“送我过去。”
后来飞爷跟吴邪说,“当时小哥那眼神,我还以为真看到佛了。”
第二十八章 张起灵打架的套路
要说飞爷的警觉性,来句不好听的,比狗都好。但直到张起灵抓住他胳膊,他都完全没察觉到身边有个人。而且看闷爷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跟散步一样穿过了混战的人群,飞爷非常自豪自己有个这么牛逼的兄弟。但当时他没弄明白,“我怎么送你过去?”
张起灵微微昂头测量了一下距离,随后看了眼枪头。
飞爷明白了,他也大概看了看,咧咧嘴道,“这距离,跳蚤都过不去。小哥要不你跑过去吧,你跑的也快,我给你开道,保证一个衣角都不带让人碰到的。”
张起灵摇摇头,“太慢。”
说完也不给他时间反应,直接原地跳了起来。飞爷骂了声“哎呦我操!”赶忙双手握紧枪杆,冲着张起灵指的位置伸了过去。
张起灵稳稳地踩在上面,跑了两步后在枪头一点,顺着飞爷会意猛力上挑的动作,发射一样窜了出去。这一下就缩短了一半距离。他几步踩着地上的人,演武侠片一样纵身腾在半空中,下坠后踩在飞爷及时递过来的枪头尖上。
“起!”飞爷大喝一声,两条胳膊青筋暴起,硬是将已经被压到腰身的红缨枪挑了起来。张起灵借力瞬间再一次弹起,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站在一辆停在角落的车的车顶。
完美的抛物线。
目睹了全过程的人群完全呆在了原地,所有动作都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当场定格。没看见的另一撮人见周围的人都定了格,瞬间懵逼,不知道是该打还是不该打,只好拗着造型迷茫的左顾右盼。
然后他们就发现老大的车上站了一个人……
我操,这人怎么过去的!?难道后面有伏兵?不可能啊,身后都是自己人,怎么也不可能人都站在脑袋瓜子上面了还不知道呢!这什么情况?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双方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但咱闷爷是谁,必须将耍帅(划去),跑酷(划去),惊吓进行到底。
只见张起灵蹲下来,天色太暗不能看到他具体在做什么。安静了一会儿后,所有人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金属被打穿的声音,然后地面上的懵逼们目瞪口呆地看到蹲下来的男人徒手将车顶掀起了一半。
张起灵探身下去,单手将完全僵在后座的人直接拽出来甩到了机盖上。他跟着跳下来,按住挣扎要起身的人的脑袋,猛地砸下去,鲜血霎时喷到挡风玻璃上。
“开车灯。”
已经被砸丢了半条命的人反应了好久,才有气无力地喊,“车灯,开车灯……”结果驾驶座上的人早就吓懵了,完全没有动作。
张起灵伸手麻利地卸了人的膀子,那人疼的大叫起来,“车灯!快他么开车灯!!”
驾驶座上的人才清醒过来,抖着手按开了灯。
黑暗的角落射出两道刺眼的白光,张起灵的轮廓被勾勒的异常鲜明,只是眼睛被垂下来的额发遮住,看不清楚。
“话再说一遍,以后我只应吴邪的喇/嘛。”张起灵道,“但凡有人和他作对,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你尽可能地逃,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因为我有的是时间。”
随着这句毫无起伏的话,那位掌管两个堂口身经百战,弟兄几百人的扛把子软软地从机盖上滑下来,脖子不自然地扭着,已经没了呼吸。
张起灵手里夹着一只滴着血的耳朵,随手扔到挡风玻璃上,转过身对着人群。
现场寂静了片刻,凌晨两点的冷风吹得人后脖子是鸡皮疙瘩。或者,也许不是冷风。
领头闹事的几个突然把武器扔到了地上,“我们跟着小三爷!”一句声落,众人纷纷附和着,声势越来越高。
“对,跟着小三爷!”
“跟着小三爷!”
“小三爷!”
他们眼里是狂热的血红,他们早不关心倒下的是谁。
这是张起灵的套路,用最快的速度,擒贼先擒王。
“这是个完全凭实力说话的行业,你想要别人的忠心,就必须是最强的那个。否则一旦失败了,他们会一个个争先恐后踩着你的尸体供奉新的神。”黑瞎子折块衣角擦枪,抬头道,“现在,他就是他们的新神。”
解雨臣目视前方,突然回头对飞爷说,“你想保护一个人,就做到在源头上扼杀一切苗头。把事情做绝,让他们怕,怕到骨子里,怕到不敢试图动一点心思,怕到一想到你喉咙都跟着抽筋。学着点。”
飞爷看站在白昼里的张起灵,眼睛里闪着光。
相反的方向,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特斯拉。
“是我,吴邪。不用麻烦,刁爷给我个整顿堂口的机会,来道个谢罢了。别怕,他跟你谈好的交易我分文不取地跟你做,就当个微不足道的谢礼。话说回来,杭州的生意你要是想做直接和我说一句,就算按辈分给,一个零头都比你们打打杀杀多得多。刁爷比我多活了半辈子,这账竟然还需要我帮你算,”吴邪示意常欢开车,“我最近忙正经事,找我助理谈吧。不知道我助理是谁?张起灵啊。我这人从不开玩笑。你最好趁早谈,趁我还有心情。我说了我从不开玩笑,祝您长命百岁,再见。”
吴邪又打了几个电话,车已经往家开了一段。
“师兄,张爷帅炸天了!怎么能那么厉害啊。操!太他么厉害了!”常欢兴奋道。
吴邪翘着嘴角,舒爽地眯着眼“嗯”了一声。
他在车里清楚地看到一双双混合着兴奋,敬畏,崇拜近乎虔诚的眼睛在膜拜张起灵。而张起灵淡然地站在那儿,和所有针对他的热忱都无关。
我就是喜欢他这副明明制造了一场飓风却事不关己的样子,吴邪舔舔嘴唇,眼底深处是赤裸的暗流涌动。
现在的他被张起灵难得的倾诉释放,本来压抑的气场全部舒展开,看得人心旷神怡的同时不自觉的离开他三尺之外。所有之前被圈禁的脑回路跟病毒一样无限地生长,谁能无法知晓吴邪现在的脑子在想什么。
“师兄,你刚才跟我说的那儿事……”常欢局促了一下,最后坚决道,“我真帮不了你。”
吴邪的思路被拽回来一点,侧头看他,“为什么?”
“我,我要结婚了啊!”常欢红着脸,死死按住方向盘,“虽然以师兄和我的交情,你就是不让我结婚让我现在陪老男人上床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说让我陪着张爷,这就不是事儿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陪过老男人上床,他么你脖子上面长的是脑袋么?”吴邪看什么恶心东西一样看着他,鄙夷道,“而且我说的是万一我有事,万一懂么?老子还没决定要死呢。就算老子死了,你也不能跟张起灵睡,要不我把你鸟揪下来。”
常欢瞬间夹紧腿,欲哭无泪地叫道,“那你折磨我干什么,我他么万年躺枪招谁惹谁了。谁要和他睡啊,老子对男人不来电啊!”
“你为什么不想和他睡,”吴邪突然皱眉,“你性功能有问题吧。”
“师兄你蛇精病有个底线好不好!你这么丧尽天良逼良为娼强买强卖亏你还是个和尚呢!我又不是你而且我就要结婚了,我为什么要想和张爷睡啊啊啊啊!难道你觉得张爷魅力爆棚我不想和他睡就是不举了?!”
吴邪想了想,严肃地点点头。
……
“……操……谁来把我带走吧……”
常欢一直将吴邪视为人世间看得见的绝色。
是啊,绝色。绝色变态。
第二十九章 常欢是个真相帝
“张爷确实很有魅力,但他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嗯,见到活化石的感觉,一种对传说的崇拜,这和师兄你对他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常欢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地说,“张爷对我们,怎么说,我觉得是一种食物链的逻辑。因为我能让师哥开心,张爷才多看了几眼。”
“你们都觉得我傻,其实有些事我比你们谁看得都明白。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想事情就特别简单。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你们倒都愿意往复杂了想。就好像想简单了对不起你们的智商一样。我觉得挺蠢的,”常欢接着道,“就像张爷这件事,他要的一看就是你,什么陪伴啊呆在他身边啊都是扯淡,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吴邪呢。师哥你不要太傲娇。”
常欢注视着路况,一边又道,“只要张爷不嫌弃,我巴不得和传说人物交个朋友,我还能帮他出本自传啥的,花爷说这是师哥你的心愿。但朋友就是朋友,你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愿意等张爷十年的人。除了你,没有人会为张起灵做到这个地步。”
“我做不到,师哥。没有人能做到,”常欢最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拼了命也要宝贝儿的人,你也有你的,换了就是死路一条。”
吴邪挺震惊地看着常欢,就跟看一个多肉植物长成了猴面包树,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你最近去哪修炼了?这还是当初考数学题,在(),(),2, 4, 6, 7, 8 前面填‘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的常欢么?”
常欢额头青筋瞬间暴起,大叫道,“不是说好再不说这事了么?你们这帮贱人就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放,还有没有人性了!”
“别他么废话,说,谁给你打通的任督二脉。”
“我任督二脉本来就是通的,穷九说我是练武奇才。”
“你信不信我再给你堵上?”
“……我给玉姐姐打了个电话。”
亭台玉。
吴邪瞬间释然了,“我就惶恐自己的智商怎么能被你比下去,好悬没尿了。玉子挺好的?”
“不好,玉姐姐声音很冷,她说你要再这样害人害已她就毒哑了你,”常欢同情地瞅瞅吴邪,“还有,玉姐姐问你是不是认为她治不好你,想要交代后事先给她打个电话。”
吴邪嘴角一抽,干笑几声,“孕妇不好这么暴躁吧。”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满眼震惊地道,“你刚才说你要结婚了?是我理解的结婚么?男人女人?是人么?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你,祖上损了阴德吧。”
车里一阵寂静,上帝视角只见一辆本来平稳的特斯拉抽筋一样在马路上飙,伴随着声声撕心裂肺地哀嚎,“我他么为什么认识了你们这帮变态!来啊!!同归于尽吧!!!”
另一边,穷九正处理着之后的琐事。他本意是让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结果这些人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围着穷九表决心,看这殷勤的样子都恨不得真把自己心肝挖出来验验忠。但是穷九看得明白,这帮人的眼睛就没绕开过张起灵。
三爷的男人果然够劲啊,穷九作为吴邪的脑残粉一刻不停地给他贴金,三爷果然是最有品位的黑社会,跟对人了。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是怎么看吴邪的,”解雨臣心里一旦把对方当自己人,就随和起来。这事黑瞎子最清楚,他家花儿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温柔的人。“你这种人,是不是看人的角度和我们不太一样?”
“你想要什么答案?”
“你的答案,”解雨臣想了想,“比如说,‘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冠人’。”
张起灵静了一下,眼角眉梢有刹那流逝的无可奈何,“胖子说的吧。”
解雨臣乐了,“你兄弟,你了解。”
张起灵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久到黑瞎子和飞爷都从穷九那边回来,久到解雨臣认为自己不会得到那个答案,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他在那一段时间里认真地想着吴邪的样子,和他们所有一起经历的事情。那些他遗忘过,最终又如同落叶归根一样寻回的有着鲜艳色彩的过往。在这些峥嵘岁月里,吴邪像抱柱的尾声,立在人山人海中拒绝物是人非。他执拗地背着光站着,等待着他也曾等待过的,执着于他也曾执着的,坚信着他也曾坚信的。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张起灵眼底是千万年隔绝的融雪滴在郁郁青藤,在山重水绝处,他的吴邪。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吴邪早他们一段回到家,换了睡衣还指使常欢切了火龙果。一副‘我从没离开过’的完美假象。他仍对常欢的结婚对象很感兴趣,但那小子却真生气了闷着脸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吴邪乐得想怎么撬开他的嘴,他心情不错但所有人都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情,闲不住的三爷决定自己找找乐子。
嗯,我们可以认为自从吴邪确认张起灵没想要过什么天真无邪,他的状态就像脱了缰的豌豆射手,蓄蛋待发。
咱三爷是承认过自己有点神经质的,天知道,不,玉子知道他并没有好利索。
正当客厅的气氛越来越微妙,玄关终于响起了开门声。
吴邪扔了个橘子瓣进嘴里,低头笑了。
张起灵一进来就看到门口迎着自己的常欢一张闷闷不乐的脸,此时已经快天亮,他认为吴邪应该睡了,便问道,“药吃了么?”
“吃过了,”常欢回道,然后急匆匆地穿上鞋,故意大声道,“张爷你回来,那我走啦。”然后在他经过张起灵的时候用最小的声音快速说了句什么,人逃一样掠出了吴邪家。
张起灵顿了一下,随即脸色如常地走进客厅,然后他意外地看到吴邪正把脑袋只在沙发背上盯着他。他对上吴邪的眼睛,脚步就停了下来。
这不是他的自主行为,而是身体下意识的防御。不同程度的危险将张起灵训练得能瞬间分辨危险的气息,比如远处爬来一大堆尸蹩,比如棺材下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又比如——吴邪现在的眼神。
他们默默对视了一小会儿,吴邪的眼神愈发吝啬收敛,张起灵很明显得感觉到那里面翻绞滚动地迷雾般的危险。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吴邪唇角右边突然挑了起来。他把手往沙发背上一撑,利落的翻过来慢悠悠地走向张起灵。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底浑黑一片几乎是贴着人站着。他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然后把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直接抓上张起灵衬衫领口。用力一推,将人抵到了墙上。
吴邪一瞬不眨地盯着张起灵的眼睛,两只手撑在墙上将人圈在里面,做出个绝对侵略地姿势,开口却是淡淡的,“我比你高了一厘米。”
张起灵平视面前贴过来的吴邪,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吴邪的样子。嚣张的,阴狠的,主动侵略的,带着病态的狂热和兴奋的,猎食性的吴邪。
这就是决定不再压抑,顺着自己心而活的吴邪。张起灵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他甚至有种在斗里的烧起来的感觉。
这很奇妙,张起灵想,他其实是期待看到所有他不知道的吴邪的样子,甚至,在渴望。
他直起了身子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拉到最少,贴着吴邪的嘴巴道,“一米也没用。”
第三十章 吴邪的猜想
张起灵放在吴邪腰上的手臂狠命一勒,两人的身体贴合地不留一丝空隙。气氛场合都宜人,这就跟盗洞都打好了黑金都锃亮了吴邪都备好了,他都不好意思不下斗了。所以张起灵理所应当地就亲了下去,清甜的橘子味瞬间逸满鼻息,他的吴邪一直与众不同。
距离上次亲吻三天不到,踏过跌跌错判重峦掩映下的相守相瞒,却像走了一个十年。如果误会和懂得可以在朝夕间达成,一诺情深可以只因一眼擦肩,此后枝枝蔓蔓缓慢扎根,顺着血管拔节生长的感情,怎么才能让你懂得?
这样甚至可以听到骨头被削挫,带着自我毁灭倾向的爱。如同三九暴雪卷着溯风在手背割出道道伤口,冻住所以不流血,我假装不会疼。当我可以因为这份爱,不要这份爱。这样的感情,这样对我,如何在一夕之间让你完全知晓,让你全盘明白。
不可能。
吴邪没有丝毫的闪躲和避让,连平日对张起灵惯做的强势的宽容和放纵都没有。他用一个刁钻的手法从张起灵的掌控中脱离出双手,按在面前正和自己唇齿相依的人的后脖子上。那里有人体致命的弱点,他能感到小哥一瞬间绷紧了身体之后瞬间放松。
小哥,但你总是要明白的。
吴邪将人往自己这边压,顺着冲力不管不顾的向后仰倒。两个人的身体撞到木质地板上溅起一层薄薄灰白色的尘埃,即使这样,他们都没停下交缠的唇舌。
一切和吴邪预想的一样,当他撑起身体看着垫在身下的张起灵,眼睛里一片深沉。
我也得要个明白。
“疼么。”吴邪喘着气,嗓子有点哑地问。
张起灵摇摇头,伸手将吴邪微微挡着眼睛的刘海往旁边拨一拨,然后他就看到吴邪的笑容。
“我计划着终有一天要问个明白,但我总不敢也舍不得要个明白。”吴邪唇角轻微上挑一点点,语气却带着无奈和骄纵,“就像白玛,她舍不得不给你这颗心一样。”
“她舍不得你无心过活,枯槁一样行走在山峰独壳的利刃上,绝对的孤独。”他敛了笑容,接着道,“但是白玛没想过,有时候给了一个人心也就给了别人伤害他的机会。小哥,我已经不知道当时的你和现在的我到底哪一个好。”
张起灵略微怔住,半晌道,“你……想起来……了?”
吴邪看张起灵震惊的样子,短短一句话竟然停顿了两次才问出来,无法不觉得两个人耗尽半辈子的纠缠白云苍狗,已经不知幸或不幸。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
飞爷早早地站在接站口等人,一双冒光的凤眼都快瞪成杏仁了。千盼万盼终于是看到亭台玉走过来。
“老婆!!!”飞爷连蹦带跳地赶过去,把人原地拉住仔细打量一圈,又伸手摸摸发现脸上肉没少,这才笑成眯眯眼道,“我的亲娘啊,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我当时正跟花爷发誓呢,要是你再没消息我们今晚就去吴邪家睡。”
“你又去闹吴邪,”亭台玉无奈地笑道,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几丝倦意。
飞爷看得清楚,伸手把人搂了在眉心亲了一下,“你在,我就不闹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心慌,总觉得魂都不在身上。”他把自家宝贝媳妇儿一个打横抱怀里,“花爷的车在外面,我们一会儿先去吃点好的,然后好好睡一觉。儿子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亭台玉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完全不在意身边人群诧异的目光。她这恩爱来的比登天都难,时间金贵,秀秀都是自然。
“我和儿子都很想你。”她柔柔地开口道,犹豫了片刻,轻轻扯了扯飞爷的衣领,“阿樽,我们可不可以边吃饭边做事情?人我查出来了,就躲在杭州一个挺有势力的人那里,想是要费一番波折。这事别告诉吴邪,他还病着。”
“胖子还好么?”飞爷突然问了一句。
“挺好的,玉膏一直戴着又吃着药,按着计划怎么也能撑到我们回来。”亭台玉话刚说完,人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她将头向上探了探贴到飞爷脖子那,柔声道,“我也很好,孟老先生的古方很有效,我保证绝对不会乱来。”
飞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会儿所有的事我来做,你乖乖把饭吃了。人藏哪了?”
亭台玉笑着嗯了一声,随口说了个名字。飞爷一下顿住了脚步,惊讶的低头看她,“你确定是他?”
“是啊,怎么了,很不好办?”亭台玉有些担心地问,“再不好办也不要告诉吴邪啊,要不我找找爷爷的好友?”
飞爷哈哈笑了两声,摇摇头安抚道,“别,老爷的朋友都是大佛可不好麻烦,再说咱们这就有樽大佛,不用麻烦别人。”
“诶?”亭台玉想了想,伸手戳戳飞爷的脸,“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哪敢,一会儿车上细说,”飞爷宠溺的笑,“不过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人已经被小哥拧了脖子,现在咱们想要什么人就要什么人。”
“发生在我周围的大多数事情,如果往前追溯大抵都有迹可循,就连我的性格,自童年时起也有了端倪,只是我从来没走马观灯式地完整过一遍。如果真有机会完整地像看电影一样过一遍,我能发现很多不自然的因素有些是真的忘了,有些却是被我选择性的忽略。我那样的家庭,想要拼命给我个正常人的生活环境必然会有特定的无能为力的不自然。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三叔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这个‘很多’大抵有一部分在这里。我性格中的好奇,善于观察,对真相变态的执着,应该也来自于这里——我总是试图找到环境中的不自然并想弄清楚真实到底是什么。”
吴邪靠墙坐着,接着道,“我小时候鼻子就很好使,这种感官上的优点可能转到精神层面么?我这几天前后想了想,分析出我当时应该是在那份不自然中嗅到了变化和危险。”他指了指脑袋,“所以我变得更好奇了,跟毒品一个样。这份一直得不到安抚的躁动终于在我24岁的时候有了转机,这个转机让一切的不自然分崩离析,最终得到我认为的真相。这个转机就是遇到你。”
黑瞎子顾着玉子怀孕,炖的本就是鸡汤顶上飘着一层油,她的手瞬间红了一片。
解雨臣皱着眉起身要扶玉子去洗手间,谁知竟然没有拉动她,“去冲冲凉水。”
亭台玉还是没有动,就保持着伸手接碗的姿势好一会儿,终于才动了动嘴唇,轻声道,“等……师父,现……不……”
黑瞎子脸色一变,伸手按上她脉搏。两个指头刚一用力他便愣了,猛然抬头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脸色也不好,他蹲到亭台玉旁边,抓着她的手问道,“该怎么办?”
亭台玉勉力试图让嘴角上扬一点,但还是失败了,她应该是要说“我……”却只发出了“唔”的音。
“别说话。”
飞爷突然从身后轻柔地揽住亭台玉,慢慢,慢慢地让她向后靠在自己身上。
他用双臂轻轻贴在她的双臂上,十指向前从小臂处开始一点点熨烫到她僵硬的双手,俯身在她耳边温柔道,“还记得14岁那年亭府的谒神节么,老爷屋子前的千年榕树挂满了祭奠神农氏的红绸,底下半人高的香炉,黑夜里像个火环。你穿着汉服,朝阳一样的颜色,就站在树前的高台跳谒神舞,看得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个舞长的要命,你跳到最后都没有一点表情,冷冷清清地跳,事不关己地下来,最后走到我身边却笑了一下。真的,为了你这个笑,我死都值了。”飞爷小心翼翼地把怀抱笼紧一点,动作就像个莽撞大汉怀里突然被硬塞了个自己的小娃娃,怜爱之致又唯恐伤其毫发。
飞爷轻声哄道,“玉子,你还记得么?只要你还记得,不……”他笑得温柔,本来一双挑到天上去的丹凤眼被长睫毛压下去,“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不能扔下我。听到么?玉子,别丢下我。”
第三十一章 少了一段的记忆
“听到了么?我不会放你走。”飞爷放低了声音,喃喃道。
解雨臣和黑瞎子站在一旁,他们和飞爷一同经历屠城那一夜,眼里难免带着些不忍。
解雨臣偏过头,小声对黑瞎子道,“孟老先生的古方不奏效了?”
黑瞎子叹了口气,“奏不奏效只有玉子自己知道,她怕我们担心,硬撑着也是可能的。”
过了将近一刻钟,亭台玉肌肉僵硬的症状终于缓和了一些。她长长的睫毛颤颤翕动,总觉得任何下一秒都会有泪滚出来,但最终却是个笑容。
她边保持着这个笑容,边轻声道,“我记得……树上红绸,都是祭奠祈福的话……阿樽写,要玉子笑……笑一辈子,我不能……忘……”
飞爷咧嘴笑了,“嗯,笑一辈子。你先不要说话,睡一会儿,我把赵叫过来。”
亭台玉深呼吸了几次,半晌回道,“吴邪的事情,问出来了?”
飞爷握着玉子的手不受控制地紧了紧,柔声道,“还没。乖,睡醒之前什么都能问出来,我保证。”
亭台玉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合眼后突然想到什么,勉力抬高下巴对着飞爷。飞爷立马把头又低下去几分,将耳朵直接贴到玉子嘴巴上方。然后他听到玉子虚弱的声音,慢慢说了一句话。
“好,都依你。”飞爷回了一句,亭台玉终于安心地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他抱着玉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抬头对解雨臣道,“花爷,替我照顾一下。”
解雨臣皱着眉刚想说什么,旁边的黑瞎子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解雨臣便也叹了口气,小心地将亭台玉从飞爷怀里接过来。抱过来的那一刻他眉头皱的更深,这体重根本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
飞爷起身往刚出来的那扇门走去,门后是穷九他们和一个跪在地上的人。他今天穿着一件长款的白风衣,走到那人面前垂着眼看他。
穷九和常欢对视了一眼,察觉飞爷一走一来气场竟然完全变了,屋子里的气流都像被他的气压打结了一般,滞在周围让人连喘气都放轻了声音。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笑也不说话的样子,可在同一时间却感受不到任何杀气,于是他们更怕了。
“整个围绕着我的谜团一点点在我面前铺陈开来,但同时身边所有人都劝我不要追查,要回头。但我已经逐渐被好奇心和家族遗传的涉险基因驱使得停不下来,虽说凡事都应该有个度,我的度却消失了。后来我舍身涉险,步步紧随,自然很大程度都是因为你,但你也并不是全部的起因,我刚说了我的性格也占一部分,当然,中间还掺杂着三叔的原因。但是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吴邪静静的望着张起灵道,“我发现‘张起灵’这个人在我24岁之后的人生里,永远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这其实是不自然的。”
飞爷端详了地上的人片刻,单膝蹲下来和他平视,“我刚才打你疼么?”
那人垂着眼睛不说话,自被抓到这就紧抿的嘴巴没有一丝被撬动的痕迹。
飞爷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淡淡道,“你和玉子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你们守着护着,你们不帮她什么,那个时候也不去救她,我当你们是群畜生也就算了,你却又让她费心。”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坚定地看向飞爷,“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亭家为了阿玉,我问心无愧。”
“无愧?”飞爷好笑地点点头,“也是,你们这种人出身好,姓了亭就一股子我不能恭维的优越感,你们被她庇护惯了怎么会有愧。”他眼带轻蔑地看着地上的人,“不过亭府当家的决定凌驾于家规之上,你犯这一条,算不算错?”
“算错,我也认罚。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阿玉在吴邪这件事上是错的,我这样做成百上千的亭家人都会支持我。飞玉樽,你先前在老当家弥留之际发誓永远不背叛亭家,现在又都做了些什么!”
“做我该做的,做玉子高兴的。”
那人听到这怒不可遏,挣扎着上前一拳打到飞爷脸上,“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阿玉高兴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次她帮了吴邪到底会付出什么代价,整个亭府内家外家几万人!你真的不认为阿玉做错?!”
“她确实选错了。”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那人一把抓住飞爷的衣领,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眼里一片血红爆吼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
吴邪停顿了一下,语气和缓了些,道,“小哥,我是跟你分享一下我思考的结果,不做针对,你理解一下。”
张起灵看着他,“你说。”
吴邪想了想,分析道,“这件事我们最好把自己抽离出来,按上帝视角来看。不过我先说几个奇怪的地方,这也是我以前一直百思不得解的问题。按时间轴来说,第一就是录像带,发件人是以你的名义发给了我。当时我和你并没有熟到什么路人皆知的地步,所以这么做是为什么?第二是陈文锦的口信,为什么只给我和你?如果当时我没有跟去,还会收到她的口信么,还是这个口信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都在场时才有效果?这个效果又是什么?第三个奇怪的点,是三叔。”
那人一愣,满眼不可置信的直直瞪着飞爷,“你说什么?”
飞爷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平静道,“玉子有自己的想法,这想法必定是思虑再三,权衡取舍多次才定下来。无论是什么结局,带来什么后果,她选的时候就已经坦然接受了。我做的,就是和她一起接受。”
“而你,我没法原谅。”飞爷对那人道,“你身为亭家上针之一,勾结外人,滥用针法,这些都无所谓。只是你竟然让玉子把你查出来,当时在天问堂,你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情?”
那人本来眼前一片迷茫,听到这流露出沉痛之色,哑声道,“我确实对她不起……”
“你自然对不起她,亭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欠着玉子。”飞爷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们拿走她的心,去保一个姓氏。现在,她想救自己唯一的几个朋友,遵着自己的心过活都不行,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跟我谈什么无愧于心?”
那人沉默下来,半晌语带艰涩地开口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
“你以为要是旁人我还会和他这么磨叽?”飞爷突然不耐烦起来,打断他道,“玉子醒之前你把所有事说出来,我还能允许你远远地看她一眼,否则我就把你剁碎了扔到西湖喂鱼。”
那人抬头看飞爷,迟疑道,“阿玉还会愿意见我么?”
“会,我家玉子心善不记仇,”飞爷轻描淡写道,“但是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我记仇。而且,百倍奉还。”
那人顿了一下,放弃地垂下脑袋,“我说。”
“我十年前下过的斗屈指可数,不巧一个一个竟然都能跟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这种概率低到只能归为巧合的事情,不是我天命带衰,就只能是人为。第一个斗是我求三叔带我下的,因为我得到了战国帛书。第二个斗起因是三叔在西沙失踪,有人叫我过去。第三个斗起因虽是老痒,但如果三叔本就是解连环,倒是要重新思考一下。第四个是三叔组队直接喊上了我和潘子。而从第四个之后,便是我的想法产生了变化——三叔已经不是我走下去的动力,我已经执着于一定要找到事情的真相。而至此之前除了老痒那一次我是单刷,所有的斗,都有你——张起灵。”
“我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你追寻记忆之旅和三叔希望我达到的目的是相辅相成的,或者应该说不仅仅是三叔,应该是我我的家族。在戈壁那个时候,从你的话中我能知道,三叔确实是做了一些你们都知道,我不知道但却针对于我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我需要达到哪个终点,我和你的联系又是什么?但无论我怎么思考都没有结果,你知道为什么么?”
张起灵没回答。
吴邪换了个姿势坐着,接道,“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地发生,最后却戛然而止再无后续。不是因为我的逻辑和推算有问题,而是记忆本身的问题。它缺了一段。”
“三楼走廊尽头有一间书房,壁炉旁边是道暗门,你们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面。”那人颓然地坐在地上,“你不用费心,如果阿玉看到我做了什么断然不会原谅我。”
飞爷没再说什么,径直转身走了。
穷九思量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人,对手下道,“看好了,不要让他跑也不要伤了他。”
飞爷走回客厅的时候亭台玉已经醒了,黑瞎子正拿着碗喂鸡汤。
“你喜欢香菜不,我看现在有人对香菜大爱大恨的就没敢放。”
亭台玉眼里有了笑意,“我不挑食。”
黑瞎子也笑了,“下次尝尝我的青椒炒饭,那叫一绝。”
解雨臣扭头就要扶额,看到走过来的飞爷后对他点了点头。
黑瞎子把碗递了过去,飞爷就接着一勺一勺地喂,“问出来了,一会儿我和黑爷先去看看,你留在这把汤喝完。”
亭台玉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一边喝汤一边伸手抓了飞爷另外一只手。飞爷送汤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对她微微笑了。
“不要叫赵,只有五天了。”
第三十二章 记忆是重复的
“无论家族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我和你的联系是什么,结局都不应该是让我接替三叔的位置这么简单。这就好比你准备了一锅佛跳墙的食材,最后做了个蛋炒饭,你让鲍鱼怎么想。于是我重新记录了自己的记忆,将它们分为24岁前绝缘期,24岁接触期,和青铜门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定义的时期,暂且叫它门后期,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的疑惑我已经大体跟你说完了,接下来就是我这十年来的记忆,也就是门后期。记录到这里,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吴邪起身往书房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笔记。他把笔记在张起灵面前摊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个时间轴,汉字很少,满篇都是自成一派的密密麻麻的象征符号。
“这些符号的意思不用管,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慢慢同你说。”吴邪指了指笔记,“小哥,你看出什么问题?”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笔记,伸出手指在2006-2016的时间轴自上而下的画了三个圈,“重复。”
吴邪点点头,道,“我这十年的记忆,其实是以三年为周期在重复。要说完全一样那肯定不可能,但当将事情符号化,比如下斗是三角,出货是箭头,盘口出事是矩形,就出现了重复。虽说这都是我的日常工作,翻来覆去发生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他将笔记拿起来,眼里一片沉沉,“连发生的顺序都一样,这就有问题了。”
张起灵看着笔记上的符号,突然道,“胖子不是七年前出的事,是三年前。”他看吴邪意外的视线,解释道,“他不可能躺了七年,肌肉僵硬的状态不对。玉膏有一些奇效,但远不能让一个躺了七年的人几天之内醒过来。”说到这,张起灵的视线突然移到了空气中的一点,沉默了几秒后淡淡道,“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吴邪沉默了片刻,表情瞬间有些懊恼,“是玉子。啧,我早该想到玉膏没有那么强的功效。”
“亭台玉人气将尽,生命力却反其道变得更加旺盛。”张起灵把视线转回来,“她这样违背命理,很难有好结果。”
“人气将尽?这你都看得出来?”
张起灵没解释,只是道,“瞎子也知道。”
“玉子是亭家千年才出的嫡女,她……”吴邪顿了顿,不忍接着说下去,反问道,“小哥,你有方法救她么?”
张起灵想了想,“有,但我不能保证。”
吴邪听这话,沉了半天的脸终于露出点笑意。张起灵却已经低头研究起了吴邪的笔记,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不同的颜色是什么意思。”
“颜色越深危险程度越高。”
张起灵点点头,“颜色是乱的,还算安全。”
“她只是机械复制了我的记忆,并没有催眠渗入我的大脑。”吴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是容易被人骗,之前说是串改一个记忆点,我以为只是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思量也就罢了,现在看来除了前三年的记忆还是真的,这后七年全都是假的。”
张起灵看他一副无限唏嘘的样子,安抚道,“亭台玉和解雨臣他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你的安全。”
吴邪不说话了,托着下巴端详了张起灵一会儿,“以后我管你叫张大仙人可好?明天彩票买哪张,仙人给指个路?”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那天你叫解雨臣去问话。”
吴邪一边眉毛挑的老高,戏谑道,“我以后还是叫你悟空吧,妖魔鬼怪都逃不出这双黑眼金睛。你说以后谁要和你过日子得多惨,想出去偷吃的机会都是负喜马拉雅山。”
张起灵浑黑的眸子转出点无奈,“还说正事么?”
“说,怎么不说,你等我端正一下态度,”他说完,倾身上前在张起灵嘴巴上舔了一口,然后坐回来面不改色道,“端正完了。所以一切的答案应该都在我这七年的记忆里。本来我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才能查到,毕竟玉子和小花联合起来瞒着我,想要追查肯定多方受阻。但凑巧的是,有一个人帮我把这件事做成了一半。”吴邪看着张起灵,面上一片深沉,严肃道,“我敢打赌有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
张起灵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问道,“什么。”
吴邪老神在在的瞄着张起灵,突然一乐,“小哥你挺好亲的。”
他顾自回味了一下,又是一乐,“挺甜。”
张起灵一瞬间有点愣,按上下文思考愣是没明白吴邪说什么,待到转念明白的时候面前人已经正襟危坐,一副正经八百探究真相的样子。他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发现吴邪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被串改了记忆隐瞒了真相,吴邪必定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现在却还有心思开玩笑,原来,他早已在自己没参与的时光中蜕变成了睿智豁达的样子。
三楼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台阶,墙壁上隔一段距离有一个应急灯昏暗的很。台阶很长,走了很久也没个尽头。
“这是在宅子下面挖了个坟?”黑瞎子边下台阶边没话找话,说了好几句也没人搭理,他斜了一眼飞爷,“我现在就跟和哑巴张下地一个操性,你这是真要拜他为师?”
飞爷没搭理他,极有张起灵风范地一言不发地往下面走。黑瞎子在身后重重叹了口气,跟上去。
两个人估摸着走了将近五层楼的高度,终于被一道电子门挡住了去路。
飞爷看着那个密码锁就掏枪,被黑瞎子一把拉住,“你知道这下面什么情况就开枪,他没告诉你密码?没密码我们上去一趟来回不到十分钟,你现在这状态也别跟着捣乱,一会儿上去了叫花爷下来,否则我都他么容易被你害死。”
“怕死就上去。”飞爷甩开黑瞎子的手,“我没时间再回去一趟。”
“所以你就跟这胡来?”黑瞎子皱眉,“你要有个损失,让玉子守寡么。”
“我会带她一起走。”
黑瞎子被气笑了,直接一脚把人踹墙上,“来来来,我看看你要怎么带。”
飞爷靠在墙上,半晌才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狭窄甬道里血色漫延,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黑瞎子,一字一句道,“她给你费了十年寿命,为了吴邪不要命。”
飞爷语速特别慢,每一个字都像把刀子飕飕刮在心口上,“以后她还会做更多这样的事情。我拦不了她,我也不忍心拦。她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了几个朋友,有了和她说话关心她要什么的人,我特别高兴。为了这个,我什么都能忍,”他说到这仿佛痛的不能承受,连后背都佝偻了起来,喘着粗气嘶吼着,“所以我不拦她。她做什么,我就在旁边守着。能活一定要活,死就死在一块。”
“可是,黑爷,我怕的连胃都要吐出来了。”话音未落,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抬手对着密码锁打光了一个弹夹,面无表情道,“走吧。”
黑瞎子看着他笔挺的背影,抬脚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门后面是一条不宽的甬道,用灰白色的大理石砌成,方方整整的,长度顶多有200多米。两个人沉默地拐了几个弯,又来到一扇门前。黑瞎子试着推了推,门是虚掩着的。他和飞爷对视了一眼,伸手把门推开了。在门开的一瞬间,飞爷从黑瞎子身后探头去看,结果刚一伸头便骤然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他条件反射的抬胳膊挡着侧身贴在了墙壁上,捂出了一手的眼泪。
“我恢复了门后期第四年和第五年的记忆,也就是你离开的第五年。那一年,我去了墨脱,遇到了几个张家人,你们家那个跟踪狂张海客,还有,一排我自己的脑袋。”吴邪看着张起灵冰封起来的一张脸,迅速笑了一下接着道,“张家人告诉我,他们在找真的吴邪,因为只有‘吴邪’能救张家。”
吴邪是唯一能救张家的人。
“小哥,你知道这件事情么。”
张起灵看着他,半晌开口,“我不知道你去了墨脱。”
“那就是说,你知道我是唯一能救张家的人。”
“嗯。”
“你假设过我追查到墨脱的情况,凭此制定了后续计划,并且通过胖子的手将任务的关键交给了我。这样一来,你替我守着门,而我可以在门外接替你的使命,当然前提是我真的追到了墨脱。”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嗯。”
吴邪看了看他,突然一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不是在质问你。能替你做些事情也正好让我不那么愧疚,我挺欣慰你放心把事情交给我。”
“那个时候,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张起灵突然开口,“我以为想起了所有的事,但其实缺了一段。”
吴邪瞄了他片刻,“看你这神情就知道不愿意分享这段事情,我也不问了。啧,我说到哪了……对,我是唯一能救你们家族的人,虽然我现在还没想起来怎么就成个救世主了,但是我理清了一件事情——我和你的相遇。”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两只手放在后面撑着,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道,“我是张家的救世主,你是张家的族长,你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偶遇?”他的笑容很淡,语气也是云淡风轻,问着张起灵,“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三十三章 另一组势力
“我之前说了,在我26岁之后的人生有好几次重大经历,甚至可以说是转折点都有你的参与。现在将所有因果串联起来,这件不自然的事情其实最自然不过。你和我这样的联系,像麻花辫一样卷在一块是迟早的事。
“因此,我有几个假设:第一,我26岁后的经历是三叔和吴家一手策划的,目的还是我之前猜测的需要我达到的终点;第二,这次策划你本来也参与其中,只是偏好赶上失魂症发作,三叔只好尽力保证计划进行下去;第三,还有另一组势力。”
“前两个假设中都带有保护机制,也就是前提。三叔的计划就像你交给胖子的任务一样,都带有‘如果吴邪追查到’这个前提,我猜,你们已经制定好‘有吴邪’的方案和‘没有吴邪’的方案。你说的三叔为我做了很多,应该就是指你和三叔更倾向于‘没有吴邪’的计划。你们确实为我做了很多,”吴邪笑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最终剧情还是沿着我成为救世主的走向。因此,我有了第四个假设,这个假设应该九成贴合事情的真相。”
“吴邪,一切已经过去了。”张起灵突然打断了还在分析的吴邪,沉声道。
吴邪摇摇头,“小哥,你听我说完。”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有再出言规劝。
“第四种假设就是,你和三叔他们制定了一个漫长的计划,我猜想这个计划应该自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成型并且开始实施。只是,从头到尾,都有另一方势力的渗入和破坏,因此才会有诸多计划外的意外和纰漏,甚至有人牺牲。而这另一组势力,就是陈文锦口信中的‘它’,”吴邪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暗色,“也就是你和小花口中的——汪家。”
“你在门外守着。”黑瞎子对飞爷念了一句后走进屋子,将门像原来一样虚掩着。
门后面是无死角的亮瓦白炽灯,将整个屋子照的让人完全睁不开眼睛。屋子的六面全部都是白色的反光板,灯光在这样棱镜一样的屋子中来回折射逼得人在门口都满脸的生理性眼泪。他定了定神,压下脑袋里的晕眩和想吐的感觉,四下环顾了一圈。
这个屋子目测有六十多平米,因为没有隔断看起来十分的空旷。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只在正中间放了一张医用病床,四周摆着监控生命特征和急救的仪器。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强烈刺激人神经的白光。俨然是个动私刑的地方。
黑瞎子走到病床边,看到床栏人四肢的位置挂着皮质的束缚套,他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有一端的皮已经被完全磨坏了,血迹干涸在上面变成乌黑色。他闻了一下,然后转身开始查看仪器记录。
记录被完全删除了,他接着抬头看向了四周,眼睛从左向右慢慢的扫了一遍,突然在一个位置停住。黑瞎子兀自勾起个古怪的笑,几步走过去,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摸着。
“这些是我目前推算出的东西,后五年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也只能到这个程度。如果说的不对你就摇摇头,别跟我客气。”吴邪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回来,递给张起灵一杯,“推理的还算靠谱?”
张起灵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哪些部分是对的?”
“全部。”
吴邪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那我还挺厉害。”他把空水杯放到地板上,眼睛无意识地盯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很早就认识我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两秒,“比你想的,还要早。”
吴邪瞥了一眼端坐着的张起灵,又把眼睛垂到水杯上,“翻来覆去都是谎言。”
他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幸好你那个时候失忆了,否则我真没法判断你拼死救我,到底是出于兄弟情义还是为了张家,还是为了什么三叔都不知道的目的。毕竟,你们张家的秘密太多了,心机也深。”说到这,吴邪突然眯着眼笑了一下,揶揄道,“还是说,你那时候就觊觎我?”
张起灵不知道看着哪的眼睛转到吴邪身上。这双眼睛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看不出悲喜欢合,但在他抬眸的一瞬间却生生有一丝异样划过,转瞬又归于了平静。如同大雁飞鸿,略水而过时羽翼轻扫湖面的涟漪,不等扩散,已是无痕。
如果张起灵不愿表露一件事情,那么谁都没有办法察觉。
可是吴邪总是察觉得到,他似乎生下来就可以察觉张起灵隐藏起来的各类情绪,这种天赋异禀福兮祸兮,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想来因为他对待张起灵的事情从来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
吴邪看到张起灵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不知起因,却知那番波澜实在难叫情深。
“我没有利用过你。”张起灵突然伸手把吴邪拽到眼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为什么?”
张起灵眼神一冷,“吴邪,你怀疑什么。”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几乎没等张起灵一句话说完,吴邪反手抓住张起灵的手腕压在地上,咄咄逼近道,“张家都要垮了,你却没有想过利用我。你不是一直尽职尽责的当着这个族长,要说是你失忆阴差阳错和我成了朋友之后再不忍心推我出去,这个理由我认了。但在那之前,我和你压根不认识的时候,你也没想过拿我换张家?
“嗯。”
吴邪冷笑了一声,“你不认识我,没见过我,甚至我还没出生,你已经决定舍了张家,保全我?”
“嗯。”
吴邪语气骤然严厉起来,“为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凭借什么做这样的决定?张起灵,我把事情摊开到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想要骗我。”
张起灵的脸霜冻一样,“我没有骗你。”
“是,从来都不是欺骗,你只是从来不说。但现在你不说,未必我就不知道。”吴邪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开口再无和缓。
“那一排排挂着我的脸的死人脑袋,那卷录像里在地上爬着的人,迄今为止还有多少个顶着我的脸活动的幌子。还有张海客,连脸都换不下来了,你们张家做事还真绝。”
“我可不可以这么假设——能救张家的是一种特定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持有者叫‘吴邪’。张家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找到我,而是在无数次的试验中,只有我合格的通过了考核成为了最终被选定的那个人。那一个个人头,都是实验失败,被抹去或者杀害的吴邪。”吴邪直直地盯着张起灵,狠戾道,“这个试验远在我没出生之前就开始了,在张家出现问题的时候解决方案应该已经出炉。那是什么时候,五十年前?八十年前?你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保全我,为了一个你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舍弃自己的家族?张大族长,你还真是预卜先知,孤注一掷!”
张大族长,你还真是孤注一掷。嗯,一直以来……
“我的目的一直都是你。”张起灵看着近在眼前的吴邪,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带着冰冷怒火的眼神了,“我做过什么,你再清楚不过。”
吴邪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转瞬又面无表情地放开了。
他退回原处坐着,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样子,“我一直在给这件事找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不需要合理,只要能说服我自己就成。我尽力不去将事情想的太明了,但不幸的是,我这人一辈子都活的泾渭分明,不甘愿事实让步于真相。”
“事实在真,也真不过真相。”吴邪道,“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释,只是我受限于自己的主观情感罢了。你说我是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张家也不是为了苍生,想来只剩下私人目的。”他眼里逐渐满溢着嘲讽,自嘲道,“如果是这样,怎么可能是我?”
“明明在你下定决心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出生,”吴邪微笑着向张起灵问道,“所以,你的决心下给了哪一个吴邪?”
墙壁传来一声细小的震动,黑瞎子呵呵笑了两声将和白光融为一体的第二道暗门推开。
沿着一人宽的走廊又拐了个弯,黑瞎子进入了一间完全封闭的内室。
和外面的刺眼白光正相反,内室中只有对着门的一大片玻璃透了些许亮光,照出半个房间的轮廓。黑瞎子走到玻璃前,孤零零的一个皮质座椅前面是布满按钮的台子。他伸手在上面按了几下,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低头看了看台子,又随手按了个绿色的按钮,又是毫无反应。
黑瞎子直起身,决定先把飞爷叫进来。就在他将要转身的刹那,头顶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地惨叫。他条件反射的掏出枪对准,视线刚定到位置,整个人却完全愣住了。
僵持了几分钟,等黑瞎子看清了面前的东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
第三十四章 张起灵的目的
“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看重我什么,你一个人游走了一百多年,为什么只待我不同。”吴邪重新变回了分析的状态,他沉思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之前我认为你觉得我干净,没那么多欲望和心机,在这个行当实属难得,所以你愿意和我亲近。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害你。
你把我当兄弟,尽己所能的护我周全,那两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每次都九死一生,但却特别简单。有胖子在,有你在。当时胖子还调侃说‘小哥在手,天下我有’。”
吴邪说到这,不自觉地语气柔和下来,然后他似乎发现了自己正在怀旧,皱了皱眉头又恢复了清冷,“但这些都远远构不成你口中我对于你的意义,一个天真无邪,太单薄了。何况后来你也证明了要的并不是天真无邪,只是我这个人。”
“我很早就对你抱着不一样的心思,但那个时候我太过自欺欺人又实在迟钝,以至于你离开后才开始痛不欲生。可是你察觉到了吧?小哥,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最后对我说那句‘何必呢’。”吴邪勾了一下嘴角,又迅速的恢复成面无表情,“现在想想,你一定很早就察觉到了,毕竟后来当我回顾那段时间的事情,都觉得自己对你的心思表明得实在太过明显,否则怎么会所有人都知道可以拿你来钓我上钩。”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道,“说起来墨脱也不是我追查到的,有人拿着你的一张画像勾引了我。看来我对你的执着也早传遍了张家,不过当时他们差点要了我的命,以后我要是正当防卫你可别挡着。”
“……吴邪。”
吴邪摆了摆手,“放心,你那边的人我总不会做的太难看。我只是在想,他们要我入套必然设想过一堆诱饵,后来发现这件事倒也轻松,只一个你,东风都不用。不过那个时候你对我也没有半分心思,再早就更不会有了。”
张起灵听到这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吴邪一个眼神阻了,“你先听我说完。”
“你说得对,你做过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小哥你,是什么都没做的。”
吴邪平铺直叙地将过往摆出来,就像路边铺个尼龙袋再随便扔上一堆不值钱的小玩意,人就站在旁边漠然看着。即使有人问津,回答也不带丝毫感情。
知道这东西卖了也不能养家糊口,一早便放弃了。
“我亲过你的那几次,我不知道你是真失去了记忆,重伤还没恢复意识还是故意装糊涂,你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无论我明示暗示了多少回,哪怕是最后一次,在长白山上的帐篷里,我豁出一切上前亲你,你都没有一点点反应,直接告诉我‘何必呢。’”吴邪沉默了一秒,静静的露出个笑容,“是啊,何必呢。”
“我何必跟你立誓只要不死就不离开,何必陪着你去巴乃找记忆,何必在你不要命冲进火场时吓得魂都没了。我又何必真的带你回家,”吴邪眼底一片沉寂,流转出几分无可奈何,几分看淡薄凉的超脱,“何必呢。”
这十年,何必呢。
张起灵微微张了嘴,他想说一些什么,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最终发现,在吴邪这样的眼神下,他根本无话可说,除了一句轻轻的,无可挽救也无能为力的,“对不起。”
对不起。那时,对不起。
吴邪听到这句道歉,笑了,“小哥,你不要误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这一句抱歉,何况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列举一些过往,可见你真的对我没有心思。只是有一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当。”
他轻描淡写道,“如果你早存了这句‘何必’在心里,何苦不给我一个痛快,一定要等到不能再等的时候才说。你不忍心拒绝我,还是总认为我会知难而退,我对你的这份心意脆弱不堪?你不接受,也不拒绝,那句‘还好,我没有害死你’,还有那句‘带我回家’,你让我怎么不去期待一些什么。期待也许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忽略这种感情,而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找了很多你不能回应我的情感的理由,每一个那。挣扎的瞬间,你都有机会干净利落的截杀我,让我断了这个念头,从此再不受患得患失,求不得也放不下的折磨。可是,你也什么都没有做。”
吴邪摇摇头,“你总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那些事情比什么都大,吴邪根本不是你的目的。我可能还会上当,但这件事情你永远骗不了我。”
“你从青铜门里出来,主动回到我身边,主动亲上来,告诉我你再也不会走了。这件事我贪求了十二年,所以我选择性地不去想之前的种种,当你是在青铜门里变了主意。可是,现在这个梦也该醒了。”
“现在不一样,”张起灵一直沉默地听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吴邪又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他眼里带着些许急迫,又道,“相信我,吴邪。”
吴邪看着他,一句‘我相信你’条件反射地就要脱口而出。这种信任刻在骨子里,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既定的行为模式。只要张起灵说信我,他就一定会点头。
但是这次,吴邪摇了头。
“小哥,你和我是一种人。我们都是很难改变的那种人,所以我那两年是什么心思,现在也还是什么心思。你如果在我追着你上天入地,形影不离的两年内都对我没什么心思,恕我没法理解你从青铜门里出来之后,突然就转了心性。”他语气淡淡道,“况且我的推理没有纰漏,也就是说,在我出生之前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吴邪。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我。而你为什么最后选了我,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张起灵皱眉,道,“这件事情,以后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这件事情?”吴邪微微笑了一下,“我可以把这当作你承认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么。”
张起灵顿了一下,只是道,“现在还不能说。”
“我记得你说过要开诚布公,还是我们之间达成的所有共识都是单向条款?我选择全部告诉你,你选择告诉或者不告诉我。”
“这件事情很危险,时机到了我会安排好一切,”张起灵眉峰蹙的死死的,带着不可回绝的语气生硬道,“不要再查下去,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你最好让我承受一下,”吴邪冷着一张脸,道,“趁我还心平气和问你的时候。如果以后被我查出来,我们就不是这种解决方案了。”
张起灵眼里一惊,声音陡然沉下去,“你想做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我要做什么,不过,你会知道的。”
“你掌握的信息太片面,不能涉入过深,太危险了。” 张起灵看到吴邪眼里的一片平静,之前在机场被偷袭的时候吴邪也是这样的眼神。这种让人胆寒的破釜沉舟式的平静,让张起灵心下一寒。
“我喜欢。”
“吴邪!”张起灵终于忍无可忍,低喝一声吴邪的名字,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急声想接着规劝。
“你到底在怕什么,”吴邪打断他,一句话说的飞快,“你到底是真的担心我有危险,还是担心我路走偏招坏了你的计划,还是担心我把那位你在意的查出来挫骨扬灰?”
张起灵一愣,看着面前的吴邪。
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吴邪,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用对他的衷心,回应我的感情,戏场做足,三分入木,不愧是张影帝。可我演不了十年前的那个软柿子,你愿意搓圆按方怎样都甘愿。当初我敬你信你,但你现在这种做法未免让我看轻。你也太看轻我吴邪这个人,我虽然贪恋你,但永远不会当别人的替身。”
他话音未落,就在起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一股不容忽略的强制性笼罩于四周的煞气让吴邪心中陡然一惊。他猛然急速向后一退,想要避开突然包裹在外让人心惊胆寒的势气,谁知那片黑影比他更快,如影随形地跟过来,即刻就将他逼在了墙角。就在瞬间,吴邪敏锐地感觉到有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他的后背瘦骨嶙峋,那只手就在脊椎二三节的连接处,他眼神骤然阴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腰抽出隐藏的匕首,绕着最短的路径反手刺了下去。
这把匕首由飞爷改造过,抠了凹槽浸了毒,已经不是武器,而是凶器。
他用了全部的力气,下手毫不留情。地板‘咔嚓’一声被匕首猛力插进去暴裂开来。同时,他的神经一抽,手腕处传来搓骨伤筋的剧痛。
张起灵压在吴邪身上,匕首几乎是贴着吴邪的脑袋整个刺进了木质地板里。他将匕首拔出来看了看,伸手薅着吴邪的头发把他拽起来,直接拎到自己眼前。
他死死地盯着吴邪,眼里全是翻涌的浓黑的怒意,就快从暴风雨的阴霾中撕裂一个口子,滚滚的洪荒带着碾碎一切的凶暴之气。
第三十五章 情深似海
“你用这个?”他盯着吴邪,一字一顿问道。
吴邪知道自己在盛怒的张起灵手下根本没有胜算。本来黑瞎子就说过他善守难攻,不过和张起灵过招与一般人都不同,他光是这份阴狠毒戾的煞气,便足以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吴邪喘了口气,道,“你动手我动刀,礼尚往来,和气生财。”
张起灵将匕首放到吴邪眼前。他左手微微一动,匕首在灯下就闪过一道诡异的颜色。
他隔着匕首盯着吴邪,眼神阴冷,森然道,“你敢用这种东西。”
这种毒,伤人七分自损三分,划破一点口子就不能活。
吴邪终于明白张起灵在气什么,“你这是怕我死,啊……对,你要我活着。”他瞬间失笑道,“我死了,你拿什么缅怀心尖上那位不知死活,不知人鬼的蓝颜知己?”
“吴邪,你要适可而止。”张起灵将吴邪的两只手拉过头顶定在地板上,俯身逼近的眼里全是寒霜。
吴邪平静地和他对视,道,“我只是把话挑明而已,说到底单相思的都是我,你这么恼羞成怒会让我很有成就感。”他想了想,竟然还转出个笑容,眼神变得轻慢,“还是说,我不乖乖当你的那个吴邪,气急败坏了?”
他看到张起灵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头顶上方都传来骨头的咯吱声。但他并不觉得痛,总有最痛的时候,这些算什么。
吴邪似乎就担心张起灵不够生气,继续调侃道,“他什么样子?和我一模一样还是比我更好?应该是比我更好,否则你也不会几十年的不忘,放个假的在身边情情爱爱的都能接受,真……”
他本来想说,真够痴情的。但是这句话还没冒出头,就被张起灵连同他的舌头一块吃到了嘴里,再说不出一个字。
张起灵暴虐地亲吻吴邪,或者说这这根本就不是亲吻,而是发泄怒意与施加惩罚的撕咬。
他从来对吴邪都是谨慎的,尽力护其周全,从未想过要伤他。他知道十年里吴邪受了很多苦,精神和身体都垮了。没事,他陪着他,守着他,让他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可以做。
常欢走之前说吴邪吐了血,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毫不知情的样子,同时放任吴邪的一切言行举止。他希望他可以轻松,遵照自己的本心活着,为此,他已经决定要尝试像飞爷说的一样去哄着,去解释。
十年前的事情无可挽回,他知道自己对吴邪不好,也了解他的辛酸,痛楚和无奈。可是,原本事情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要怎么向吴邪解释,说之前的事情他无能为力,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宿命?
张起灵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做这种事情。
错了就是错了,他从来不会找借口。
他也想过吴邪会质疑,会心寒,会绝望,也许会放弃。他就牢牢抓着他,现在换他来不让两个人散。但他没想过吴邪会怀疑他至此,会将两个人的感情猜忌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
这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张起灵一句都没法接受。
这场唇舌间的厮杀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后来张起灵终于放开吴邪的嘴巴,唇舌一路向下来到脖颈和锁骨处时,吴邪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舌头上的伤口尖锐的痛着,红肿充血的唇上撕裂的咬痕中涌出暗红的血,一路流下脖子,还有一些倒流回口腔。满嘴的血腥。
他感到张起灵在他的脖颈处又咬出了几个伤口,因为还能感知到生理上的疼痛,那种火辣的永远不停止的折磨。但是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事不关己的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咳嗽了一下,哑声在张起灵耳边道,“你对他,也舍得这么弄?”
随着他这句半带挑衅的话,张起灵一拳打穿了吴邪头侧的地板,借此才忍住没有咬穿口中凸出的锁骨。
为什么,吴邪。
张起灵一把将吴邪拉起来跨坐到自己身上,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已经控制了他敏锐的观察力,所以他没有察觉吴邪突然抖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僵硬。
他的右手没有丝毫松懈地直接将吴邪的两只胳膊锁到身后,然后慢慢地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猛地向后一扯,衬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臂弯上,露出胸前白到不正常的大片肌肤。
张起灵巡视了一圈,淡淡问道,“怎么弄。”
他把吴邪往上拽了一些,俯身在他胸膛舔舐了几下后突然用力咬出个渗血的口子。他伸手在伤口一抹,慢条斯理地将艳色调笑般抹在吴邪的两个乳头上,接着含在了嘴里。
“这样?”
他一边吮吸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将吴邪贯到自己身上,用绝对的力道将他的腰按住。因为是双腿大开跨坐的姿势,张起灵很容易调整好姿势,他先慢慢地隔着裤子摩擦着对方的私处,感觉到吴邪的身子明显僵硬后轻微上下耸着跨,模拟抽插的动作。
“还是这样?”
吴邪脸色煞白,深不见底的瞳孔带出几分肃杀之气。他眯着眼睛,嘴里吐出几个字,“张起灵,你个畜生。”
张起灵继续动作着,完全没有被影响分毫。只是他的神情有些索然无味,淡淡道,“彼此彼此。”说着,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解吴邪的皮带。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都很慢,将杀伐演变成了折磨。
吴邪突然大力挣扎了一下,两条被迫放在张起灵腰间的长腿用力剪住,使全力想要绊住对方的动作。但奈何这是一个完全被攻击的姿势,他现在上半身被张起灵压着,下面被搂着腰,双手还被反绞在身后,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反击。
吴邪安静下来,像是接受了逃脱无望这个事实。张起灵早就知道这一点,目光带了些嘲讽看了他一眼,接着伸手拉开他裤子的拉锁。
结果就在张起灵将手放在他裤链的那一秒,吴邪不假思索地猛地发力将胳膊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骨骼‘咯吱咯吱’的发出临界的恐怖声响,再多一分就要断了。
张起灵骤然松开手。
吴邪在双手得空的下一秒用力朝张起灵脖颈和锁骨的连接处打去,下手凌厉毫无迟疑。这样的攻击下,张起灵一定会有一次的躲闪,那么他就能趁机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至少不能是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的状态。
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
“……”
吴邪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手腕被生生扭断般地疼痛。他没想过张起灵会在放开他的下一秒又换了个角度,毫不犹豫地握住他已经受伤的手腕,全然不顾后果。
“我不会无原则的包容你,” 张起灵把吴邪的腰向下折到了极致,看着他痛到微微放大的瞳孔,冷冷道,“还有下一次,我保证会更痛。”
吴邪喘着粗气,牙缝里逼出一句话,“下一次揭穿你?还是下一次遇到你的那位,我手下留情不掐断他的脖子?”
张起灵又把身子往下压了压,听到他骤然消失的呼吸声,压抑的的声音伴着怒火从喉咙里滚出来,“吴邪,闭嘴。”
吴邪这回缓了很长时间,他的腰伤一直都是致命的。
他的视线透过眼前的张起灵不知道看在什么地方,整个人突然有些怔,“闭嘴……你有空让我闭嘴,不如反驳一下我说的话。”他将思绪调回来,死死看着面前人,一双厉目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你有本事羞辱我,不如想想怎么自圆其说,让我接着相信我他妈才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但是你根本没法子反驳我,因为我说的都是他妈的真相。”
“你我之间没有旁人!”张起灵终于再压抑不住,一声低吼脱口而出,“吴邪,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不明白,到底错在哪了,为什么吴邪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吴邪。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信你?”吴邪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又或是被人猝不及防打了一拳,“张起灵,你是真忘了还是又跟我装糊涂?十年前,蛇沼死里逃生,塔木陀医院。那天晚上,你真不记得自己和我说了什么!”
张起灵愣了一下,他看着吴邪一片寒冰,锋利无比的眼睛,陡然一股寒气从正面袭来。他突然想到吴邪逃命回来后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字一顿叫自己名字的样子。
张起灵本就白皙的面容瞬间一片惨白。
过了好久,他终于放开了吴邪,闭了闭眼睛,道,“所以你恨我,逃难回来那天才反常。”
“反常?我以为再正常不过,”吴邪道,“我没直接一刀捅了你,一直查证推算到现在,可算情深似海?”
“情深似海,”张起灵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后朝吴邪那里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个浅淡的笑,“还是情深不寿。”
你怎么也没有办法形容张起灵刚才的眼神。
吴邪看着他,突然捂着嘴猛地咳了出来,指缝间全是挡都挡不住的黑色的血。他又挪了一下,后背靠着墙支撑自己站起来。
是啊……
他推开张起灵的手,看着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缓了口气才道,“我跟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下去,事先和你打声招呼别搞得像我要单独行动一样。我之前答应过你以后什么事情都要两个人一块商量商量,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然后我要说的就很简单了。”
吴邪站直了身体,放佛刚才的咯血根本没有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像一座万年积石而成的巍峦,道,“我的梦醒了,你的,也该醒了。”
是啊,情深不寿。
第三十六章 暗室里的秘密
飞爷在门外面心急如焚地约莫等了十多分钟,终于听到黑瞎子的脚步声。他急忙转身,捂着眼睛问,“怎么回事?”
“我关了灯,可以进来了。”黑瞎子晃晃手里的几卷录像带,道,“现在还有人用这个,够古典。”
飞爷走到屋子里面,白炽灯只留了个从病床上方照下来的,像把利剑一样从天花板贯穿到病床中央。他环顾了一下,看到病床正前方有一大面玻璃,黑瞎子就在玻璃后面不知道倒腾什么。他找了找,在最右边发现了一个入口,走进去之后发现门对面是一面监视器,“这什么地方,监视中心?”
黑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视野正前方的病床,在面前仪器板上点了一下,周围瞬间亮起了无数监视屏,但毫无例外的,每一个监视屏都正对着那张被灯光照的惨白的病床。
飞爷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甚至挺反胃,“我操,这他么谁哪个变态啊?”
“你猜,”黑瞎子幽幽道,“这儿视野真好,什么都能一览无余。但他还是觉得不够,非要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个够本,搞得我真替他担心。”
“说什么呢,你替谁担心,快先把这些瘆的慌的玩意儿关了。”
黑瞎子伸手将屏幕关了,光亮一消失整个监视室黑的连个毛都看不到,只有玻璃周围有小范围的昏暗。
“我当然担心。”黑瞎子坐在黑暗中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呵呵呵呵笑了出来,“刚才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是花儿被绑在这里,还有个人就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看着,我该是个什么反应。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我他么能不担心么?”
他的墨镜在那一小片昏暗下闪了一下,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墨镜和下面那张若隐若现的脸,声音在黑暗里略显飘渺,“我够独的了,活得也算长远,很多事情看得透因为见得多。但和哑巴比,还是没得比。你不会知道花儿对我意味着什么,但你一定知道玉子对你意味着什么。而张起灵,如果他把对家族,对使命,对苍生的执着都转到一个人身上,你知道这会导致什么么?”
黑瞎子站起身,“所以我真替吴邪担心啊啊,呵呵,担心的我手都控制不住的抖,”他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笑声毛骨悚然,“张起灵得多疯啊。哎,你猜,吴邪管得住他,不大开杀戒么?”
他能管住么?张起灵?
大开杀戒。
黑瞎子说完将录像带往放映机里一推,两个人的眼睛里映现残忍的蓝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无间,亦无常。
这一路黑暗太久,等两个人走上去看到光亮的时候突然有些感慨。黑瞎子觉得有点意思,下了那么多地,都没有怀念光亮的时候,但在看到被灯光照亮的解雨臣的瞬间,他竟然会心里不明的一痛。
果然,自己的心还是会痛一痛的。
呵呵,真担心。
解雨臣正低声给亭台玉唱牡丹亭,余光看到黑瞎子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他提高了音量,伸手捂住了亭台玉的耳朵。紧接着,随着他的又一个扬调,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间审讯的房间传出来。
亭台玉一动都没动,听着解雨臣如常的婉转闭上了眼睛。然后她感到阿樽走到她身边把她小心地抱了起来,衣袖起伏间带来一股血腥味。
“去车里再睡一会儿,有事我叫你。”飞爷不由分说地抱着人往门口走,他觉得这个地方太恶心了,他一秒都忍不了玉子再呆在这。
亭台玉乖顺地嗯了一声,双手搂着飞爷的脖子依偎着,“都听你的。”
飞爷顿了一下,大步走出了门。
“花爷。”常乐一张脸有点白,走到正要上楼的解雨臣和黑瞎子边上,“那人怎么处理?”
解雨臣淡淡问道,“飞爷说什么?”
常乐踌躇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惊着了,措一会儿词才道,“飞爷拿手术刀把那人小腿骨劈下来一长杈,插……插到鸡巴里了。”
解雨臣一皱眉,“常乐你怎么回事,我们是上市公司,说话要注意文明。什么鸡巴不鸡巴的,收拾收拾扔了吧。”
常乐一愣,“扔了?不用问玉公子么?”
“你现在敢去吵玉子,鸡巴也得插骨头。好好好,我文明,”黑瞎子接到解雨臣一个眼刀,“飞爷的意思就是玉子的意思,办了吧。”
常乐连连点头,一溜小跑又回去了。
黑瞎子在前面给解雨臣带路,两个人沿着之前的暗道往楼下走,要开门之前他扭头叹了口气,“我真担心。”
“你担心什么?”,解雨臣一脸莫名其妙。
黑瞎子向上望了望天花板,“我怕一会儿就只剩我一个还理智的人,这种世人皆疯唯我独醒的感觉特别不好。”
解雨臣听不明白他的哑谜,伸手去推门,却被黑瞎子按住了,抬头听他道,“答应我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严肃的脸,应声,“好。”
黑瞎子终于松手,解雨臣就势推开了门。
他在门口站着,没有立刻进去。过了一会儿,解雨臣慢慢走到床前,眼睛扫过床上的束缚套,扫过那一堆堆仪器,然后又将视线调回了床上。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沾满血迹的束缚套,静了半天后回头看黑瞎子。
那双眼睛,血红。 “收回前言,我要他死。”
飞爷将亭台玉送到车上休息后回到屋里和解雨臣他们商量对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录像带的内容应该让张起灵和玉子知道,毕竟吴邪的痼疾需要玉子,心病需要张起灵。但当黑瞎子真的打电话把两个人叫来后,三个人当即愣在了沙发上。
他们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盯了吴邪半天又去盯张起灵,然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两在家玩SM?”
“亭台玉在哪?”
“车上休息着,”飞爷盯在吴邪脖颈上的伤的眼睛压根移不开,嘴上回着张起灵,“等一会儿,玉子现在身体不好。”
黑瞎子走到张起灵身边,看了他一眼,回头看看吴邪,然后又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兄弟,这么狠?这他妈都不是吻痕,这是伤口啊,抽的哪门子疯我的二大爷啊!
他两看着张起灵的眼神都带着责备,倒是本该亮刀的解雨臣半晌叹了口气,对着吴邪幽幽道,“你可真厉害,干了什么把人气疯了吧。”
吴邪径直走到沙发坐下,若无其事道,“找我们什么事?”
“亭家那个叛徒抓到了,在那间屋子里,你要亲自去审么?”
吴邪摇头,“玉子的人随她处置。我累了,有睡觉的地方么?”
“去车上吧,玉子估摸早醒了,你让她看看胳膊。”解雨臣看到吴邪胳膊上的青紫道,“我们主要是找张起灵。”
吴邪抬头,面无表情道,“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解雨臣也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已经决定了。吴邪,你觉得我现在心情很好?你去车上休息吧,我现在听不得人说不。”
吴邪又看了他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往门外走,经过张起灵身边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张起灵也没回头,两个人仿佛第一次相见时般擦肩而过。
黑瞎子叹口气,抬手拍拍张起灵,“走吧,有样东西给你看。”
车上。
亭台玉确实一直醒着,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中雨。此时已近天亮,她看着被雨幕模糊的一方天空,人有些出神。她很久没有过一个人的时候,自从有了阿樽,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后来吴邪打开车门,雨声突然变大,亭台玉才晃神扭头看向了旁边。
雨幕里,吴邪撑着一把黑伞,白色衬衣被打湿了衣尾。
眉目清冷,眼神如镜。
他看了亭台玉几秒,跨进车门坐在对面,随手关上了雨声的喧嚣。他抓了一下濡湿的头发,淡淡道,“你刚刚的眼神和小哥很像。”
亭台玉愣了一下,“有么?”
“嗯,不过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神情了,飞爷做的好。”吴邪靠在车背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就不行,他要的都是我没有的。”
亭台玉看着吴邪,坚定道,“他只要你。”
吴邪笑了一下,缓缓摇了头,再无言语。
亭台玉沉默地看了吴邪一会儿,突然道,“阿樽咬过我一口,深的见了骨头。”
吴邪睁开眼睛,眼里透出一丝意外,“他疯了?”
亭台玉把领口解开两个,头发捋到另一边露出白净脆弱的颈项,上面靠近动脉的位置有一个淡淡的齿印。
“我从来没有受过伤,第一次知道疼便疼的受不了。五年过去了,阿樽还是会因为这件事自责,每次看到我这个伤疤都会露出痛苦的神情。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想,五年的时间都无法磨平这份自责,那么当时他咬下那一口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绝望呢?”亭台玉顿了顿,接着道,“我当时又怎么能把他逼到那个地步?逼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我原来一定是不懂他。”
亭台玉拿出药膏,伸手轻轻地抹在吴邪颈间,锁骨,胸膛上的咬痕和青紫,“你一定是痛的,这些伤,因为是他留下的才痛不可扼。不过,他必定也是痛的。如果在一起这么痛,又何必伤人伤己。吴邪,我能让你们永远忘了彼此,你可打定主意了?”
她脸上没了笑容,直直地看着吴邪,森然道,“今生今世,再无瓜葛。”
你打定主意了么?
今生今世,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