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6月4日

并肩而立 by 柏小五(二部番外4篇.三部01 – 04)

传统节日番外

01 七夕月常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吴邪一行人从长白山下来后修整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胖子神秘兮兮的拉着吴邪悄悄的说,“小天真,今儿七夕啊!”

“你有伴?”吴邪刚起床,正系腰带,“你要有约,不用和我请示。”

“有约个屁,”胖子啐了一口,“这深山老林的我和禁婆约去?吴邪你平常不挺开窍的嘛,怎么的,现在小哥出来了跟我这装糊涂了?”

“你要没约就和我一起计划一下路线,”吴邪没接话,“我去叫小哥吃早饭。”

“吃早饭吃早饭,你就天天叫他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好好休息早点睡晚安早安思密达?你费尽千心万苦的把小哥等出来就为了圆当老妈子的梦?”胖子拉住想走的吴邪,“吴邪你什么都敢做了,到这个时候你他妈怂个屁!”

“我怂什么?”吴邪转身看胖子。

“你还有脸问我?”胖子看吴邪和张起灵一样木着个脸就蛋疼,“到现在你都不敢告诉小哥你喜欢他,你说你他妈怂什么!”

“我喜欢他?”吴邪听了,似笑非笑的看着胖子,“你又知道了?”

胖子每次看吴邪这样子都想一个大耳刮子扔上去,在小旅馆走廊拐角又不能大声嚷嚷,就压着声音吼,“我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我比谁知道的都清楚,比你,比小哥,我看得比谁都清楚!吴邪,你就装吧。你有能耐再装一个十年,你装一辈子,等到你老了,死了,你再后悔去。我不拦着你!”

胖子在一旁粗喘,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要压着声音累的。

吴邪沉默,手无意识的在胳膊上磨蹭着,好长时间之后才开口,“你要我怎么说,直接说小哥我喜欢你?先不说小哥会不会觉得恶心直接给我一拳,退一万步,不,一百万步,小哥他接受了,然后呢?你别和我说一切就皆大欢喜了。”吴邪死死的按住了胳膊,“你多大了,还信童话。”

这回连胖子都不说话了,走廊又恢复了清晨该有的寂静。吴邪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吴邪来到张起灵门前,敲了两下。门开的及时,就好像是有人刚好等在门内,等着门被敲响。

“小哥,吃早饭了。”吴邪每天的例行公事中有一项就是叫张起灵吃饭。

“嗯。”

张起灵跟在吴邪身后下楼,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餐厅。胖子已经坐在那儿,桌子上摆着三碗豆浆、一盘子油条和包子。

“我说你俩也忒磨蹭了,胖爷我都喝完一碗豆浆了你们才下来。怎么的,推算完一整套天衍八卦才下来,王八犊子都死净了,不至于这么小心啊我的两位祖宗。”胖子还和之前一样欢脱,就像没有和吴邪说过什么。

“少胡扯,这能有天衍八卦?你以为是秦始皇陵呢。”吴邪也很正常的和胖子拌嘴,就像没有和胖子说过什么。

“嘿,我还真希望这是秦始皇陵,那得有多少宝贝等着我去摸。”胖子认真的向往了一会儿,嚼着油条咂摸嘴,“小哥你看小天真,这些年嘴皮子出息的,你一句他能顶你十句!”说着就拿眼睛瞄吴邪,“怪不得小哥说你老了,看你啰嗦的。”

王胖子能把吴邪惹炸毛快成客观定律了,不以事物变化和人心所向而转移。

“我啰嗦,你不数数谁说的话多!”吴邪给张起灵夹包子,“小哥你别听他乱放屁,磨磨唧唧烦死人。”

“靠,吴邪说什么……”

听着吴邪和胖子打嘴架,张起灵安静的接过吴邪递过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又伸手拿起碗喝了口豆浆。

吴邪这边还拌着嘴,眼睛瞧着了伸手把张起灵手里的碗拿过来,换了自己那碗放到对方面前,“你喝我这个,我没动。”

张起灵看吴邪。

“还有那么多呢,吴邪你非要喝小哥那碗干嘛。”胖子满嘴的包子,说话却一字一句清晰的很。

“这碗是咸的。”吴邪端着碗喝完,“小哥不喝咸的。”

“我靠,小哥吃啥不都跟吃压缩饼干似的,你倒是能看出小哥的喜好。”

吴邪白了他一眼,“他喝甜的都是一碗闷,喝咸的就一口一口的,这么明显你没看见?”

“没看见。总共就吃十几分钟,我吃吃包子想想明器,看看邻桌花姑娘就过去了。怎么的,你是怕小哥跑啊不错眼的盯着,”胖子摇头晃脑的说,“你们哥俩好了,说好的铁三角呢,拿你胖爷当电灯泡啊。”

“泡你个头!”听他越说越没谱,吴邪脸上难看起来,“我还知道你吃牛肉馅的包子能吃一盘子,猪肉的一吃就吐,我也和你好啊?”他扭头又和张起灵说,“小哥,胖子满嘴跑火车你也知道,别误会。”

张起灵没说话,就是拿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吴邪。一双眼睛深的能把人吸进去。

吴邪被他盯得不太舒服,而且莫名觉得小哥似乎有点不高兴,开口问,“怎么了?”说着舔了舔嘴角,他以为是嘴角沾了东西。

张起灵又把头扭过去了,捧着碗一口气闷了豆浆。

吴邪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小哥一直都是奇怪的。他也没多想伸手把一根油条撕成两半,给了张起灵一半,自己啃着另一半。

张起灵瞥了吴邪一眼,这一眼正好瞥上吴邪刚刚舔过的嘴角。他用筷子夹了油条慢慢的吃。

两个人并排坐着,中间有半个人的空隙。两人都安静的吃着油条,播撒在空隙中间的全是清晨不温不火的青阳,能看到空气中细小尘埃浮动的轨迹。

胖子坐在吴邪对面,叼着包子看两个人刚才的一系列动作,笑了。

算了,反正时间长着呢,既然流水非无情,何愁落花空解意?

02 中秋灯上卿

有的人注定一世孤独,走在不问结果的路上,越走越黑。前方万丈深渊,过程残损不堪,最亮的星子和焰火都无法照亮。我在这条路等待着,那么久。你我深陷在对方不知道的黑暗里,不懂什么是团圆。

吴邪一行人本来决定直接去雨歇村,但是胖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故地重游。

“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我这是给倒斗生死恋,呸,”胖子收到吴邪的眼刀后连忙摇头,“倒斗兄弟情来个年终大总结。老祖宗的话怎么说来着?温故知新,温故知新。”

吴邪一个白眼翻过去,“知新个屁,别想再干掏人祖坟的事。以后我们都是袁隆平的小弟,好好种地了此残生。”

“看看,最后还是走上了无产阶级的道路。不过让小哥去种地?剃过光头就是不一样,吴邪你越来越有种了。”

“种地怎么了,种地也是技术活。小哥那手指适合插秧,我推算过,这是最适合他的职业。”吴邪抽口烟说,“而且不插秧就是打糕,打糕的都是女的,小哥去不跟耍流氓似得。”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愿意让小哥耍。”胖子贼笑,“再说,小哥白白净净往那一戳,谁耍谁没个准。”

吴邪送烟的手一顿,瞥了胖子一眼后用手直接把烟头灭了。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那他更别想去。”说完就进屋了。

胖子心想,你倒是不藏着掖着了,不过连抽根烟都要背着小哥,吴邪你这点心思就他妈敢在我面前晾。他恨铁不成钢的在吴邪身后啧了一声,猛吸几口烟后把烟屁股一扔也跟着进门了。

他们租了两个西沙附近的沙滩木屋。吴邪没有追忆往事的心思,现在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让他起不了心思,金沙辣妹是胖子的心思,鸟不拉屎的蓝天是张起灵的心思,虽然吴邪不知道他天天看个鸟。之前还在墓里九死一生,现在躺在沙滩上看丰胸肥臀。吴邪一早就接受自己人生清奇的走向,现在来什么也心安理得。

男人么,好的都是这一口。一开始吴邪也跟着胖子饶有滋味的看着,后来就觉得都是白花花的肉罢了。他低头喝口椰子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往张起灵那边看了一眼。

嗯,也是白花花的肉,不过这个可白多了。吴邪心想。而且张起灵不光身体比例好浑身上下还都是肌肉,腰是腰腿是腿的,养眼的不行。

吴邪看张起灵专心致志的望天,索性把杯子拿起来一边喝一边看。他看了有一会儿,张起灵把头转过来和他对视,目光没有平时的沉沉,倒映出几分蓝天的舒缓。

吴邪偷看被抓也没尴尬,坦然的笑了一下,“小哥,喝椰汁不?”说着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张起灵伸手接了,慢慢的把椰汁喝完顺手擦了一下从嘴角滑落的一滴乳白色液体。他拿着杯子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对吴邪说,“好看么。”

好看么。

好看啊。

吴邪第一时间就想这么回答,但他现在也是个牛逼人物,所以嘴上平淡的说,“我看你望天那么认真,没忍心打扰你。”

张起灵没说话,弯腰倾了过去。

他和吴邪的椅子挨在一起,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凳子放东西,吴邪坐在那,上半身因为要跟张起灵说话向右侧着,张起灵这样一动作两个人差点就胸膛贴胸膛靠在一起。

“谢谢。”张起灵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在吴邪耳边来这么一句就退回去了,一脸云淡风轻的继续望天。

吴邪僵在椅子上,本来能让他不理解的事情已经很少了,本来他认为自己至少修炼到对待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接受然后找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张起灵出来后,吴邪觉得自己又投胎转世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张起灵刚才离他太近了,呼吸都吹在耳垂上。吴邪现在的疑问很多,放个杯子你至于么?你真的只是为了放个杯子?难道让你种地的事被发现了所以立即打击报复?这什么手段,果断色诱让人欲罢不能然后骤然抽身把人搞得死去活来?小哥是这么鬼畜的人?

吴邪很混乱,更糟的是他脑子里全是刚才椰汁从张起灵嘴角滑下来最后被他用手擦了的画面,配上刚才的‘色诱’,他觉得自己现在情况很不妙。

“没事。”吴邪回了一句,起身就往木屋走。他步子有点急,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一片混乱。

张起灵的眼睛从蓝天上摘下来,静静的看着吴邪有些狼狈的身影,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心思。

你的心思是什么?

张起灵等了一会儿,吴邪还没回来,他想了想决定去看看。走到木屋附近,吴邪正倚在树干上,身边围着三三两两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姑娘,她们正叽叽喳喳的和吴邪说着什么。

吴邪换了条沙滩裤,上身罩件休闲衬衫很简单的靠在那,他没有参与对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看着很平易近人。偏偏张起灵看出一份冷意,就像吴邪站在那和看着那些人,都不是吴邪的本意。他不能被任何人打动,也不去打动任何人。

吴邪身边的一个姑娘笑着拉上他的胳膊。吴邪看了她一眼,转瞬之间抬头锁死了张起灵的眼睛。那么精准,像是早就知道他在一旁看着。

“姑娘们邀咱们放孔明灯,去不?”吴邪朝张起灵喊。

张起灵扫了一眼那个姑娘,点了点头。

那帮姑娘看张起灵点头都很兴奋,几个胆子大的就想直接走过去。她们早就盯上他,只是看起来实在不好下手。张起灵也向着她们走过来,只不过他是面无表情,姑娘们是面红耳赤。只是面无表情的他果断越过了面红耳赤的她们。张起灵的目标很明显,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只盯着吴邪。

“胖子找你。”张起灵对吴邪说。

“他跳完草裙舞了?小哥,你把胖子叫过来吧,我跟着她们先去点灯。”吴邪道。

听他这么一说,姑娘们又是一片叽叽喳喳,抓着吴邪胳膊的手又多了几个。

张起灵没动,淡淡的问,“换裤子了?”

吴邪一僵,伸手拍上一个姑娘的肩膀,“在哪放灯?”

那姑娘眼睛都亮了,拉着吴邪就走,“那边!我带你过去。”她还没说完,吴邪已经抢先一步往那个方向走了,身边紧紧跟着几个嫉妒的姑娘。

吴邪的身影很快的擦过张起灵,从他身边逃开一般连残影都不留。张起灵没伸手拉他,目光却暗了下去。

你的心思是什么?

放灯的地方人很多,吴邪老远就听到胖子吹牛逼,他突然很后悔自己跟过来。不过总不能让小哥一个人跟这帮妹子来放灯,这些天黏在小哥身上的视线都能绕地球一圈了,他倒是能安然的躺尸。

吴邪觉得心里很烦,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张起灵会答应放灯,哪个妹子合他口味了?一共就两个木屋,胖子看着是要用一个,张起灵再用一个,自己今天铁定露宿海滩。

吴邪不太喜欢露营,所以他要使个绊子。

“天真!”胖子看到吴邪,连忙冲他招手叫人过来。

吴邪淡定的移开视线,暗示自己不认识这个穿着粉红色草裙的人。

“呦呵,躲什么躲?胖爷叫你过来,小!天!真!”胖子看吴邪往反方向走就大声嚷嚷,“快,把我兄弟拉过来,他草裙舞是专业级别的。一只梨花压海棠!”

我操,这句是这么用的?

吴邪看躲不过,插着兜迎过去,“这是家门绝学,轻易不示人。你穿粉红色真难看,和你说过不是谁都有小花的本事。”

“哎你别说,这一穿粉红色还真有种妖娆的感觉,”胖子朝吴邪扭扭,“你看我和大花是不是不相上下?”

“放屁。”吴邪眼里全是鄙视,“你把这话跟小花说,他挑了你手筋。”

“大花总这么毛毛躁躁的,要不得。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看到小哥被一帮女人围着放灯,你怎么回事,看人都看不住还怎么把人搞到手。”

吴邪眼睛四处瞄着,嘴上淡淡的,“我看他干什么,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搞他了。”

“我要是有第三只眼也他妈能被闪瞎,你看小哥看的口水都要失禁了以为我没看到?都要贴上了你都没把人抱上,活该奔四了大姑娘手都没拉过。”胖子伸手一指,“别找了,那边站着呢。别每天就记着小哥喝甜豆浆还是咸的,上去尝尝人是甜的咸的才算本事。从七夕到中秋,吴邪你都怂到姥姥家了。”

吴邪心想这是我怂么,对着小哥你给我强上一个试试?你以为这跟尝月饼似得,随便就能让你把包装卸了看看里面是单黄还是双黄?

他心里这么想,脚早就往张起灵那边挪。现在没功夫和胖子贫,小哥还在包围圈里,他得去解救一下。

把人群扒拉开,吴邪终于看到张起灵。胖子说的一堆姑娘倒没有,张起灵身边只有两个孔明灯,都被他弄好了,只要点上灯就可以放。

吴邪走过去,“小哥,一个人?”

张起灵回头看他一眼,没理他,扭头接着不知道弄什么,半晌回了一句,“应该有别人?”

张起灵没用反问句和他说过话,吴邪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转移话题,“你干嘛呢?”

“写字。”张起灵说,反手把笔扔给吴邪,“该你了。”

原来旁边这个是自己的。

吴邪本来没想放什么孔明灯,他十年没过中秋,连月饼和汤圆都分不清了放个鬼的灯。但是鬼斧神差的他接了笔。

“成了。”吴邪把笔一收,瘦金体的几个字漂亮得很。他想着要偷看张起灵写了什么,刚一抬眼张起灵的孔明灯已经升了一段距离,而且方向和他的人一样刁钻,根本看不清写什么。

靠!吴邪心里惋惜,嘴上没管住,“写的什么?”

“祈福。”

“祈什么福?”

张起灵没回答,扭头看吴邪。

吴邪等了挺长时间,最后摆摆手,“你不愿意说算了,我不逼你。”他把自己的灯也点上,转个角度推出去。

两个天灯缓慢的升到半空,顺着风势彼此贴近却在即将碰触的时候骤然被吹向了大海的两边。勇攀高峰也渐行渐远,一个漂泊天涯,一个流浪海角。他们可以有任何一种存在方式,就是不能相交。

本来是这样的。夜色是黑暗,两盏灯火在彼此不明所以的黑暗里。周围是冷风,萤火烛心在彼此不明真相的冷风里。

你的心思是什么?

吴邪和张起灵并肩站着,看两盏分开的灯火,脸上都没有情绪。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曾经有缥缈的火花闪过,但现实就是现实。摆在眼前的不是一条路,不是一堵墙,不是悬崖也不是地狱,是什么都没有。

“走吧。”吴邪把烟掏出来点上,转身往回走。

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纵有万般心思又有什么用。

他走了十几步,张起灵突然喊住了他。

吴邪叼着烟回头,“怎么了?”

他一开始只看到黑色大海前的张起灵,几秒钟之后他才明白小哥是让他看灯。吴邪又吸口烟才抬头看,一下就愣住,他很诧异的看到原来升的很高的张起灵的孔明灯静止在天上,而自己的那个正慢慢的从另一个方向追过来,还有加速的趋势。

这怎么可能,风向明明是东,天灯却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执拗的不要命的逆风狂奔。天灯被风鼓的很厉害,有很多次就快被撕裂了,但最终他还是挺过来。

挺过不为人知的撕扯,结下缄默于心的伤疤,只为接近他。

最终,他成功了。两个天灯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靠着对方又开始缓慢的上升。他们的天灯升的最高,身边都是赞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这两盏天灯是怎样才能升到这样高。

吴邪有些失神,直到嘴里的烟被张起灵拿走才缓过来。他看到张起灵很自然的把烟往嘴里送,吸烟的样子惹眼的要命。张起灵感受到吴邪的视线,扭头拿一双被星辰浸染夜色的眼睛对着吴邪,缓缓吐出一口烟。

烟草缭绕散后,是张起灵左边嘴角微微勾起的样子。

在暗夜里,在繁星下,在圆月里,在烟雾下。是张起灵对吴邪勾起的嘴角。

吴邪万分确定张起灵一直都在勾引自己。

他为什么确定?因为就是不确定,吴邪也要把不确定变成确定。如果变不成,他就直接把张起灵按在水里,他用死来让他跟自己一块死,别的都不行。

吴邪看着张起灵的笑,啧了一声伸手把张起灵嘴里的烟扔了,下一秒他立刻用自己的嘴把张起灵堵个严实。他衬着张起灵没把嘴闭合的空挡迅速的把舌头伸进去扫荡了一圈,又以同样的速度退了出来,拿眼看张起灵。

他和张起灵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吴邪会给张起灵选择的权利和机会。他会让张起灵自己选,张起灵选什么他都可以接受,只要这是他的小哥选的。

但是张起灵没选,这在他心里本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吴邪,不是一个选择题。

吴邪只看了张起灵一秒,下一秒就被扣住后脑拉过去深切体会了张起灵的肺活量有多大。他的眼里是月亮的圆满,他的唇齿间是烟草的味道和……小哥。

小哥。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吴邪确定张起灵已经睡了之后睁开眼,蹑手蹑脚出了门。他走了挺远的路,七拐八拐终于找到。吴邪跑过去,那两团东西到落下来都挨在一块,他慢慢找着,终于看到张起灵写在孔明灯上的字。

“写的什么?”

吴邪

“祈什么福?”

团圆。

吴邪。团圆。

吴邪看着张起灵写的这四个字,他写的是吴邪,不是无邪。

他自己的孔明灯上也是四个字,他写的是祈灵,不是起灵。

祈灵。团圆。

吴邪十年后第一次过中秋,他记起团圆。

张起灵在吴邪偷偷回来终于睡着之后睁开眼睛,眼里一派清明。他知道吴邪去干什么,在吴邪写字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那四个字。

祈灵。团圆。吴邪。团圆。

张起灵人生第一次过中秋,他懂得团圆。

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那又怎样,他们两个就是一切。他们可以创造一切。

03  2015886

铁三角兜兜转转在外面也潇洒了一段。这段日子过得实在微妙,胖子总觉得自中秋之后自己的瓦数越来越大了,小哥高深莫测,吴邪则一副我笑世人看不穿的狗样。这不,胖子拿着个椰子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吴邪刷的一下从小哥面前窜开,那速度,点上都能当炮竹。

胖子嘴角抽了抽,叹口气道,“把嘴擦擦,脖领子也弄弄。最近扫毒打黄挺厉害的,你俩顶风作案至少锁个门。”

“后来锁门了?”秀秀兴致盎然在旁边剖橘子。

“锁个屁,我他妈都用八瓶眼药水了。”胖子痛不欲生,面上却笑得像个弥勒佛。

秀秀把橘瓣去了皮和筋络,递给躺在沙发上的解雨臣,“吴邪哥哥呢?”

“和小哥买见面礼去了,”胖子扔半个橘子进嘴里,“新年新气象,吴邪看黄历说今天宜见家长。”

秀秀咯咯的笑,转头对解雨臣道,“这个能比跨年晚会好看。”

解雨臣抬手摸摸她脑袋,勾出个笑。

吴家门外。

“我爸妈多少知道怎么回事,没什么紧张的,”吴邪对张起灵道,“一会儿进去看我眼色行事,千万别跑。”

张起灵看他一眼,伸手按门铃。

大门打开,橘黄色的暖意打了两人一身。

张起灵感觉吴邪一瞬间还是有点僵,他觉得还是缓一缓,毕竟快过新年了。可吴邪就像知道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步和他错着肩膀站着,挡在后面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吴邪用了很大的力气,千头万绪终是一句话——别跑。

吴邪扯扯僵住的脸叫人,“妈……”

“这就是起灵吧?快进来,外面风大。”吴妈妈压根没理他,一把拉住张起灵亲亲热热的拽到屋里,打量一番接着道,“怎么穿这么少,杭州冬天能冻死人的!我就说吴邪这个死孩子,连照顾人都不会还有脸当黑社会。起灵啊,快换鞋换鞋!”

张起灵木着张脸(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脱鞋换鞋,又顺着吴妈妈把外套脱了,半晌终于回了神,低低喊了声,“阿姨。”

“叫什么阿姨,叫妈!”吴妈妈笑眯眯的看着张起灵,眼中都是期待,“妈正做菜呢,饿了吧,先吃点水果……”说到这似乎才想到自己亲生儿子还在门口吹着冷风,吴妈妈回头瞪了一眼,“这么多东西怎么是起灵拿着,你个大男人没手啊?还不快接过去!”

吴邪看着这奇异的一幕,脑袋里全是浆糊,嗡嗡的响,二话不说赶紧把东西接过去,换完鞋再抬头两人都没了踪影。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咬了自己一口,手还没疼脑子又翁了一下。谁能告诉他,现在跳过来的人是不是黎簇和杨好。

“老板!”黎簇笑得十分欠揍,伸手一指后面,“谁呀?”

吴邪把手里东西扔给他,“张起灵。”

“啊!”黎簇一惊,大声道,“这就是粽王?!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你叫他什么?”吴邪觉得好笑,后来觉得不对,“你怎么在我家。”

“胖爷让看老板娘来的,”杨好和黎簇跟在后面溜溜达达,“说是人间绝色。”

吴邪顿了一下,回头迅速笑了一下,道,“错了,人间看不到。”

对,是人间看不到的诡异。

吴邪现在只想知道刚才老妈那改革开放的接纳精神和现在老爹坐在张起灵旁边的和颜悦色是怎么回事,这还是他家么,不是穿越到黎簇最近看的什么open美剧里了吧。

“嘿,天真回来了!”

“吴邪哥哥这边坐!”

“老板吃橘子不?”

满屋子的人。

胖子坐在秀秀旁边说着话,小花躺在沙发上出神,看到自己到了转头笑了一下。黎簇和杨好干脆坐在地上,抓了茶几上的坚果来个粉身碎骨。

而张起灵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眼神安静的不像话。但吴邪能看出来,小哥难得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也是,他爸妈现在这态度比拿刀砍他们都瘆的慌。

这跟下斗一个样。

要是看到一个粽子冲上来要你性命,吴邪和张起灵眉眼都不带动一下的。但如果一个粽子看到你就呵呵呵呵笑,张嘴来一句“爷,亲自下地来了?想要什么随便拿!这都是自己家!”,你说,你能不慌么。谁他妈和你是一家的?

“起灵啊,”吴爸爸慈眉善目,道,“最近还下斗不?”

张起灵闻话认真的摇摇头,“最近和吴邪在西沙。”

“不下地就好,平平安安的省的我和你妈操心。”吴爸爸一句又让吴邪抖了抖,“打算什么时候过门啊……”

张起灵没说话,很安静的坐在那。但吴邪知道,这不是淡定,这是蛋疼。

吴邪一个健步窜过去,“爸,这种关乎吴家生计的大事还是等外人都走了再说。”

吴爸爸一下冷了脸色,“什么再说!你都四十了还不成个家,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吴邪眼皮子抽了一下,感情娶个男人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这不是……把人带回来了。”吴邪难得语塞了一下,“而且爸,我35。”

“什么时候接回来的。”吴爸爸没理他,和蔼的问张起灵。

“八月。”张起灵乖乖的回话,那无害的样子让千年女尸禁婆海猴子和一大帮大大小小被张起灵一招毙命的粽子心里一酸。

“好孩子,辛苦啊。”吴爸爸一把辛酸,扭头吼吴邪,“八月份就接回来了,现在才把人带回家?!”

吴邪一惊,立马站起来,“我这不是看你们接受不了……爸,这儿还有外人……”

“有人怎么了?有错就得认!”吴爸爸气道,“你说说,人家救过你多少条命,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你倒好!没心没肺连个名分都不给,良心都被狗吃了?我们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看起灵这样子哪点配不上你,你在外面给我作死!”

吴邪被骂的毫无回嘴之力,好不容易抓住个空隙解释一下,“配配配,是我配不上他。小哥哪儿都好,就是留后的事情我们怕是……”

吴爸爸听他这么说,眉毛又是一立,“屁话!我和你妈都没担心绝后,你瞎操什么心。吴邪,你可不能用这个当借口以后对起灵不好。生你这么个始乱终弃的儿子我这老脸都丢尽了!”

事故现场寂静了片刻,吴邪和张起灵的心里活动一定是这个。

啊……?

“别这么大声,吓到孩子们。”吴妈妈从厨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个蟹腿。

沙发那边的一行人集体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眼里全是诚恳——接着来!我们愿意听!

“太久没见吴邪吃瘪了。”胖子憋着笑。

众人点头啊点头——爽啊!

“叔叔,”张起灵站起来,“您别说吴邪,他对我很好。”

吴邪听这声叔叔挺尴尬,你可不知道比我爸大几辈。他又怕自家老爹冲着张起灵去,伸手拉人,“小哥,没事……”

张起灵侧头看吴邪,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以表安抚。吴邪瞬间神情就松了,笑了一下。

什么都好了。只要身边是这个人,经受什么都是好事。

吴邪郑重的朝父母跪了下去,“爸,妈。”

虽然还不知道爸妈怎么了,但吴邪不去探究。结果既然已如人愿,过程怎样无关痛痒。无论怎样,自己的父母愿意成全他们,这样善待张起灵,十年奔波皆不值一提。

这事水到渠成没什么好说的,但当张起灵没丝毫犹豫的跟着吴邪跪下,一屋子的人都坐直了身子。

吴邪愣了一下,翻脸跟翻书似的狠劲要把人拉起来,“你跪什么!”

你是什么人!

不跪天地不敬鬼神,藏地绝壁一伫铁骨,就能站成一座巍巍雪山。

迎祸挡劫,横护芸芸众生。

你怎么能跪!?

“跪父母,天经地义。”

张起灵面无波澜,对着吴邪还是淡淡一句,静止了满室惊疑。

吴邪看了他好一会儿,回头静静道,“爸,你骂的对。我早就该把人带回来。”

早一点,让他有个家,有父母,有人疼。

“不晚不晚,”胖子在旁边大声道,有些哽咽,“正好跨年,吉利!”

“吴邪哥哥是算着日子的,选个好日子以后就过好日子。”秀秀笑着说。

解雨臣笑着看他们,“也算开窍了。”

本来黎簇想说句什么,但他看到老板和旁边传说中的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什么都说不出了。

那么多的诡谲,那么重的伤疤,那么深的人心,那么难的路。从头到尾,都只为了最后能把这个人紧紧,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在朋友的见证下,在父母的认可下,紧紧握在一起。

“快起来,”吴爸吴妈笑着伸手去扶两个人,“过年再有红包,今天拿这个抵了。”吴妈妈把刚蒸好的蟹腿递到张起灵嘴边,“妈这手艺在旁处吃不到的。”

张起灵张嘴接了,叼着东西有些含混不清的说,“谢谢……妈。”

吴邪看张起灵的样子就一呆,着实为小哥的羞涩激动了一把,按后来胖子和黎簇的话,“天真(老板),你他妈这都能硬,果然是我们的信仰。”

吴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左看右看看不够,“哎呦,越看越舒心。这模样漂亮的,”吴妈妈说着叹了口气,“配我家小邪真是亏了。”

吴邪脸色一下子五彩斑斓。

众人一默,齐齐转身嘴角抽搐,最后还是没忍住,集体哈哈哈哈哈的笑成了神经病。

黎簇小声对杨好说,“老板这性子是像妈了。”

吴邪很是无奈,觉得自从张起灵回来之后,无论是威严还是节操,自己都掉了不少。不过……他抬眼看到张起灵对着他淡淡勾起的嘴角,只要是他回来,谁还管节操档子事。

2015这一年喜忧参半的过去了,以后的每一年都有小哥。

胖子扔过来的橘子真甜,一会儿给小哥尝尝。想到这,吴邪好多年没露出的真心笑容,在脸上挂了很久。

04 除夕攻夺战

我听着浴室的水声,想着这时候谁能给我根烟,我就和他拜把子。后来又一寻思和我有点关系的几乎没什么好报,还是让他和小花拜把子,至少是个金主。

除夕他们在我家一顿闹腾,我妈关心黎簇他们还是孩子,秀秀是女孩子,胖子是胖子,最后竟然是我和张起灵被赶了出来。这大过年的,满街的炮仗味儿,我拿着胖子给我的房卡觉得这事不成功便成黄段子,心中略感压力。

说起房卡这事,胖子拍拍我,挺感慨的样子叹了口气,满眼的我看你这些年不容易。其实我把张起灵接出来也不是为了睡一睡,但如果我说不想睡,一定被指手画脚说成性功能障碍,于是我很严肃的冲胖子点点头。我是知道这些年别人看我挺不容易的,但后来小花很自然的递过来一盒安全套的时候,我着实悚了一下,觉得这事挺禽兽。

“你要是和秀秀洞房的话,我那屋子有点寒碜。”我当时和小花一起躲在阳台抽烟,两个人都蹲在那儿缩个膀子。

小花抽了一口,摇摇头,“秀秀还小。”

“大姑娘了,你再拖下去就是犯罪。”

“跟我比总是小的。”小花笑了一下,把烟扔地上踩踩,那动作半点平时的玉树临风都没有。

我眯着眼看天上零星几个窜上去的烟花,点了点头,道,“我也还小,跟他比的话。”

小花一下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噎到了,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回头道,“好好看着吧,指不定哪天跟小白脸跑了。”

我一惊,哆嗦着把烟往楼下扔,回头一看,闷油瓶正立在那呢。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解雨臣,我心里一阵苍凉,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女大三抱金砖,小哥你别多心。”

小花没忍住,一下就笑了。我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太对,尴尬的立在那。只有闷油瓶没动,看着我淡淡道,“吃饭了。”说着转身就走。

我赶忙跟过去,回头看小花还笑着,道,“我去告诉秀秀了。”然后看着他瞬间凝固的脸挺满意。

那包避孕套还在我裤兜里,我认为小花很不体贴,怎么能不买一送一再给包烟呢,整的我现在喉咙痒的直想拿个皮搋子搥搥。

浴室的水声停了,我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心想真是造孽啊我一个出家人非得被兄弟们逼着破戒,也不知道佛祖还会不会收我。虽然当我在庙里烤山鹰的时候,他也许就放弃我了。

浴室门响了,我本来跑的挺远的神经无意识的往那边瞟了一眼,想了半天,道,“外面挺热的?”

闷油瓶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也没回话,走过来随便把毛巾扔在床上就站我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我抬头才能看到他,挺诚恳地道,“我觉得你还是捂上点好,穿个内裤离我这么近我只能觉得你是要勾引我。”

瞬间我认为闷油瓶表情有点垮,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的,伸手在我头上按了一下,道,“洗洗睡吧,很晚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和他眼睛对眼睛,自从过了中秋那个行动上的表明心意,张起灵身上活人勿进的气场就淡了很多。我伸手按在他后脑,侧点头就亲了亲他。这事真的挺愉快,所以我每次都放任自己直接把舌头伸进去搅几圈,再慢慢的退出来。

闷油瓶对这事表现出老人家的包容,安安静静的由着我亲,也会在我吻的深入的时候回应一下,动动舌头。但一般卖力的都是我,我寻思他是懒太久了,连接吻都不愿意动。

这回也是,闷油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睁着那双黑眼睛看我。我笑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每当这个时候闷油瓶会十分配合的闭上眼睛,这是我最喜欢的亲吻方式之一。

洗完澡出来,闷油瓶已经侧躺在床上了。老人家总是睡得早,这回过年都熬到一点多了着实辛苦他。我把头发擦得尽量干,避免过了水汽给他,之后也蹑手蹑脚的爬上床,盯着闷油瓶的后背躺在那。

我只要能这样就够了。守着他入睡再看他醒过来,足以渡过一生。要是说想不想和闷油瓶有更亲密的接触,那必然是想的,我爱他都要爱疯了,说一句我只想和你玩柏拉图那简直放屁。

但我对闷油瓶的态度仍不把握,小哥就是千年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干净的和天池一个样,你要我把他和红尘里这些情情欲欲的事放一起我总是觉得别扭。单就我对他的了解和我读取的记忆来看,张起灵根本是个没有人欲的,我知道他会顾念着我,但我并不愿他做任何不出于本心的事情。

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就仅限在动情时亲个嘴,偏赶胖子每次都能撞见,现在连房卡都备上了。我很难解释我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不过倒是乐意接受他们的一片好心,至少他们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约莫这个时候闷油瓶睡熟了,我探身过去贴着他伸手搂了腰,把头靠在他后脖子也准备睡了。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太长时间,我总是克制不住的抱着他睡。闷油瓶早上醒来也不挣脱,睁着眼睛等着我醒,我抱着他的手总能被他握在手里。

可这回比较奇异,我抱着他眯了几分钟闷油瓶却突然转了过来,在从窗帘打进来的一点光下静静的看着我。

我调整了一下动作,手还搭在他腰上,问道,“睡不着?”

闷油瓶摇摇头,躺在那还是看我。我好整以暇的任他看,半晌有点招架不住的伸手挡他的眼睛,笑道,“你可别这么看我,大晚上的容易出事。”

我话还没完,闷油瓶挡着我的手,头微微凑过来在我嘴上点了一下。我一愣,他就趁着空档又啄吻了好几下,每一次都是轻轻的,后来终于半身压过来给了个深吻。

我两的默契不仅局限在下地,这个吻越来越往坏事的方向发展。我这些年也经过大风大浪,但耐力比起闷油瓶还差了好大一截,所以率先就翻身把人压了回去,变个角度卷着闷油瓶的舌头麻花似的折腾,搅拌的水声清晰的响在耳边,动的酸了就直接拿舌头在他嘴里晃。

闷油瓶兴致也不错,看我不折腾了还追着上来咬,嘴唇一用力就把我舌头一下吸到他嘴里用力吮吸。这动作最容易让人上火,我一下抓住他胳膊,待他松了口就死命的舔他,舌头都要伸到他喉咙里了。也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被侵犯的感觉,不过我知道他并不反感这个。只要闷油瓶主动亲我,我都可以放肆一些。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咬伤了谁,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牵连出了一道银丝,说实话,挺让人脸红的。我隐约觉得下半身的状态不太好,稳稳神就想退开,闷油瓶却直接按着我的后背,略微低头伸出舌头舔我的脖子,准确的说是舔我脖子上的那道疤。我肌肉顿时有些紧绷,闭着一口气体会他的舌头带给我的湿热触感,忍着忍着就发现闷油瓶的手渐渐往上摸,后来直接停在我胸前的敏感处不走了。

我一阵沉默,撑起身子看他,他安静的回望我,突然就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毫不夸张的说我真是心头一抖,瞬间的错愕后道,“小哥,谁跟你说什么了?”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看了我半天,简直是放弃性的闭了闭眼睛就一把将我贯到身上咬了过来。怎么说这也是我想了十年的人,被这么一弄理智飞了大半,我顺着他的脖子控制不住的舔了下去,又啃又咬的弄出不少声音。闷油瓶的锁骨真他娘的漂亮,我光是用唇舌勾勒就想的出来。

我整个人随着动作往下去,没犹豫的张口含了他一边的突起,另一边早用手揉了起来。这时候我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正人君子的认识,想的是看不到闷油瓶乳头的颜色实在是可惜。这么想着我竟然就真的奔下床刷的一下拉开了一边的窗帘,又急吼吼的奔了回来。

闷油瓶一下愣住了,盯着我又重新舔上他胸口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叹了口气。我当时正在吮吸他已经变的有些硬的乳头,抬头道,“我想看着你。”

这声音有点哑,营造的效果出奇的好,闷油瓶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还有些纵容,我心情难得畅快。淋了半身月光的闷油瓶白的不像话,而且他皮肤很好体温又凉,跟块汉白玉似的。你让我再保持点理智当我看到他胸前的色泽,还沾着点湿润的样子也就没有了。

这实在让人着迷。我舌头往下几乎舔遍了他上半身的所有地方,最后重新用牙尖磨着他的乳头,重重吮吸几下后用牙齿夹着往外拉,另一只手也配合着用指甲轻轻的搔弄着前端最敏感的地方。

闷油瓶没有一点声音,但是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方知道他不是没有感觉的。我突然就恶意的使劲咬了一下,感觉他的手在我身上抓出痛的滋味,猛地上前堵住他的嘴,又是一番抵死的亲吻。

“小哥,”我凑过去,咬着他的耳朵吃到嘴里,呼着热气问,“成不?我想在上面。”

闷油瓶躲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得到许可我才敢将手往下伸,同时笑着亲了他额头一下。

我下面已经半硬了,把两人的内裤脱掉发现闷油瓶的也已经半抬头。我挺有成就感的直接用嘴把他含了进去,这事用嘴比手舒服,对待闷油瓶肯定是要给他最好的。

闷油瓶应该没想到我一来就这么搞,伸手就揪我的头发,低声道,“吴邪,不用……”他上半身靠在床头,身上麒麟浮出大半。我被他的东西堵着嘴,为表达不是不用而是非常用的意思,我卖力的又往深吞了一些,用力吸了他一下。

闷油瓶马上没了声音,抓着我头发的手也不知是要把我推开还是往下按。我暗笑,挺艰难的在被闷油瓶的粗大填满的口腔里动着舌头,这事不好受,动了几下我腮帮子就酸痛的厉害,但一想到闷油瓶连让我压都甘愿,我给他口交一下着实不算什么。

我一心就只希望他舒服,握着他发热的茎体用嘴从底往上撸了一下,然后在膨大的头部轻轻嘬了一口,伸出舌头在周围舔了一圈想着要往里深入。结果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有点懵的抬头看,就见闷油瓶俯身压在我身上,浑黑的眼里竟然闪过一道厉光,危险的像雪地里猎食的狼,看得我浑身一凉。

“闷……小哥?”我疑惑闷油瓶不好好被伺候要干什么?但等他把手握上我直直挺起的部位,我马上道,“说好我在上面。”

闷油瓶用手心摩擦了一下我勃起的头部,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我抽了口气,起身道,“那还是我先让你舒服……”话没说完就被闷油瓶压了回去,我听他低声道,“躺着别动。”

我犹豫了一下,闷油瓶的手已经动了起来。无关技巧之类的事情,一想到握着我的人是闷油瓶,我的小吴邪立马精神抖擞的行了个军礼,再加上他把我裹着嫩肉的皮拨开,俯身将最脆弱的地方包在嘴里,我马上忘了要犹豫的事,伸手紧紧抓了被单。

闷油瓶做了我刚才想对他做的事情,伸舌头舔着我那条缝隙还时不时的往尿道口里探,两只手也不闲着,反复上下撸动茎体。马上,那个被闷油瓶照顾的小口就往外渗出液体,快感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神经,最后当他一口将我含了进去并用手揉搓阴囊的时候,我必须紧紧咬着牙才不会泄出声音。

不知道刚才我这么对他做的时候,闷油瓶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但我已无暇顾及这些。闷油瓶的动作越来越快,但还是很温和的让我只享受到快感,到最后我已经控制不住的随着他嘴里的进出而前后耸动着腰,射出来的那一刻迅速咬了胳膊。

这感觉,真是哎呦喂。

我大口喘息着,半眯着眼看闷油瓶略微直起身子将嘴里的东西吐到手上。我脸一下就烧了,口干舌燥的就想亲他,刚一伸手就被俯身过来的闷油瓶压个结实。嘴里狂乱搅拌的除了两个人的唾液还有我刚射出来的玩意儿,这认知让我直接将亲吻升级成啃噬,我疯了一样对闷油瓶又舔又咬,伸手推着他肩膀想压过去。闷油瓶也没了以往的纵容,死死的把我按在床上不让动,抓住我的舌头没完没了的吮吸。

“嗯……嗯……”牙关闭不住,我被迫被亲的带出几个气音,那声音真是听得我都上火,闷油瓶鼻息突然重了,伸手又抓住我刚射过一次有些萎靡的小兄弟毫无章法的撸弄。

我疼的来火,扭头照着他的肩膀就死死咬下去,我知道自己的力道,这一口铁定见了血。闷油瓶顿了一下,一口咬在了我耳垂上。我骂了声娘转身想和他说什么,刚一张嘴,身下突然传来刺痛的感觉。我一愣,只见闷油瓶一手按着我的腰,一手……我操,张起灵你这个骗子!

“你……哈啊……”我还没骂上,闷油瓶突然将已经插进去两个指节的手指抽了回去,低声道,“对不起……”

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松了口气勉强支起身子,就看他不知在捣鼓什么之后手指竟然又按上来,在四周揉了揉就再次冲了进去。

我气得眼前一黑,咬着牙骂,“我操,谁他妈给的你这东西,你能不能学点好……”

原来这小子是说,对不起,忘用润滑油了。你这么跟我道歉,指着谁他妈原谅你呢。

我憋着火还舍不得真骂他,结果他突然将捅在里面的整根手指转了个圈,我就后悔为什么没骂他呢,至少嘴上挣回来了啊。闷油瓶那根黄金手指长的都逆天了,而且人家本来干的就是寻龙点穴的活,在我的身体里抽插了没几下我突然就一激灵。

闷油瓶顿了一下,也不顾我现在难得露出的略微慌乱的神情,又一连在刚才的位置快速而有力的点了几下。

“……嗯……”我马上咬上自己的手臂,大腿根不受控制的猛烈抖动了一下,才发现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我的两条腿大大的分开在身体两侧,我的小兄弟颤颤巍巍的立在中间,“操,说好……哈……我在上面……嗯……你又骗我……哈,别……”

闷油瓶没理我,趁着我被他搞得没在防备状态又连续伸进了两根手指,我能感到穴口被他撑开之后被慢慢的抽插。有了润滑剂他的动作顺利多了,而且闷油瓶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控制着力道和频率耐心的扩张着,穴口最后终于能适应了些。

闷油瓶突然俯身过来,寻着我的唇描绘着,低哑的嗓音难得带了丝不耐,道,“吴邪,我进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又重复道,“你答应过……我操你!大爷……张……起灵……”

闷油瓶这根本只是个通知,我却天真的以为是个请求,一瞬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好悬没被插的背过气去。我眼前猛地一黑,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润滑但是闷油瓶这玩意儿不是三根手指可以比得了的啊,而且你越胀越大是要搞什么,还嫌用一个青铜门搞不死老子么!

“吴邪,放松。”闷油瓶的汗直接滴到我脸上,皱着眉微微喘着气道。

我几乎是挤出一句话,“你……不能悠着点,整根往里捅……要我,死啊……”

闷油瓶沉默了一下,突然很小声道,“我忍不住了……”

我一愣,心里泛起不知道什么滋味,本想立即反驳——这不是你一操到底的理由,却伸手给他擦了擦汗,道,“忍什么,快点吧……”

吴邪,你真是被操死都活该。

我凭吊一下小三爷的阴毒狠辣,闷油瓶那边已经缓缓的律动起来。他每一次都要把硬挺整个抽出只剩头部堪堪卡在穴口,之后再整根捅进来。我咬着牙关忍耐着,心知闷油瓶必定也不好受,顾及着我不敢怎么爽怎么来。

这么一想,我认命的尽量放松身体,好让他插的尽兴一些。闷油瓶这样来回插了十几下之后,我惊疑的发现穴口在他离开的时候竟然会去主动的吮吸,我的身体就这样背叛了我的心。

闷油瓶自然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再一次整根捅进来的时候就加快了速度,而且不偏不倚的撞到了那个点上。之前那种快感骤然袭来,我控制不住的泄出一声呻吟,像被鼓励了一般,闷油瓶一顿,接着就是暴风骤雨般的顶弄。

内壁被他摩擦的着了火,那个点反复被撞击到近乎疼痛,快感却像电流一样让噼里啪啦的流过全身,最后全都集中在已经流出可观液体的勃起上。

闷油瓶摆动腰的幅度越来越大,麒麟张牙舞爪的全都浮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像要从身上蹦出来一样,一种远古的凶悍美出现在张起灵身上,让我看得直接伸手摸上去。

小哥,热的。热的。

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接压过头顶,俯下身胸膛贴着胸膛的和我接吻。热,四周的空气都像烧了起来,我自我放弃一样死死卡着闷油瓶的脖子,想着就这么被他窒息也不错,两个人死也连着。

幸好闷油瓶的职业是拯救苍生。

闷油瓶却突然揽着我的腰就着还埋在我身体里的姿势把我整个翻了过去,直接变成我双手撑着身体跪在床上的姿势。我腰本来就有伤,一瞬间就疼的觉得要断,但剧烈的疼痛却带出了别样的感受,我紧紧咬着牙,伸手抓着闷油瓶的手臂,从来没有这么鲜活的感到自己还活着。

所有的穷山恶水,人心诡谲,我们还能如此感受着对方。他进入我,我包裹他,以后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

双腿被迫大大的敞开,腰被他提得老高,这样一来,闷油瓶进入的更深,固定着我的腰前后死命的抽送着。和他平常的老神在在比,全然不像张起灵的急切。

小哥,你也和我一样么。

“轻,妈的……慢,小哥,慢些……”我被闷油瓶弄得实在受不了,再他又一次恶意的大力顶进来,噼里啪啦的火星直接窜到了前方,“啊!嗯哈……哈……嗯……”这次都不是射出来的,精液顺着茎体缓缓的往下淌。闷油瓶又提着我的腰猛力插了好几下,才终于射到了我身体里。

你他妈……安全套啊……我想到被我扔到浴室的安全套,觉得真得给张起灵上堂安全教育课。

不过后来闷油瓶也不喜欢用套,一跟他提这事就冷着一张脸。

“你总不会是介意咱俩之间隔着一层橡胶吧,下次买极薄的?”我看着闷油瓶一副用套宁可不做的样子,突然问。

其实这就是一句玩笑,我觉得闷油瓶不可能是这么矫情的人,但他却把头扭了过去,白的恨人的小脸上可疑的有点红。

我看了半天,咳嗽了一声从后面环了他脖子,平静道,“以后都不用,我也不用。”

这样的人,我不爱就是有病啊。

闷油瓶向前压了压我的腰,一点一点的往外拔他那东西,最后我听到一声瓶塞子被起开的声音,心里很崩溃。闷油瓶往两边轻轻分开我的臀瓣,穴口被操弄了那么长时间没法马上闭合,缓缓的蠕动了几下吐出了他射在里面的精华,顺着大腿根流下去。

“关,关窗帘啊……”我抓狂地跟他抗议,脑袋充血的想着刚才那一幕在月光下暴露在张起灵面前得是什么样子,而且你他妈看那么仔细是真不怕老子一枪毙了你么。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那窗帘不是我奔下去开开的吧?

“我想看着你。”闷油瓶突然在我身后道,我一听就不吭声了,认命的把脸埋到枕头里面。

吴邪啊吴邪,说好的霸气外泄呢,太给驴蛋蛋丢人了吧。

闷油瓶伸手沿着精液流淌的地方顺着我大腿一路又滑到了穴口,已经被他操的松软的穴口轻易的吞下了两根手指。他就在我体内轻轻动着,一边旋转一边抽插起来。

“小哥,纵欲伤身……”我吃不准闷油瓶要干什么,开口就是拒绝,谁知闷油瓶听到后反而用手指在我的内壁上摸索,十分精准的找到了那一点后竟然用指甲直接搔了搔,“啊啊哈!小哥……!”我猛地一抖,直接吼了出来,这感觉就跟有人拿针在你指头尖突然扎了一下似的,只不过闷油瓶是扎在了让我高潮的地方。

闷油瓶看我反应这么大,直接压了过来对我耳朵吹了口气,埋在我体内的手指急速有力的按压起来。我一瞬间就懵了,扭动着身子就想逃,却被他死死按在床上,四肢都被锁住。

“啊哈…啊……啊!……哈哈小哥……哈……啊!”他不让我逃,身体里的动作一点不含糊,逼我只能变了调的呻吟出声,想来张起灵这骨子里带的阴狠真他妈够劲啊。

这么持续了不知多久,我的小兄弟又一次立了起来,在我趴在床上的姿势下委屈的胀痛着。我觉得张起灵今天是要玩死我,想抗议却只有哑着嗓子呻吟的份。闷油瓶也许是看我太惨,大发慈悲的把手抽了出去。我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身体里面酥麻的感觉还一波一波的冲击着神经。

我大口喘着气,突然就被闷油瓶抱了起来,后背贴着前胸的坐在他身上。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硬起来的勃起就着我现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插了进来。

“啊哈!小……哥……!”这一插让我知道闷油瓶竟然还可以进到更深的位置,连内脏都要被他捅出来了。我突然有点慌,不知道自己这样会被带到哪里去,咽了口口水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不行……会被你操死……乖,咱不这么玩……”

“不会让你死。”闷油瓶终于回了一句话,把我上半身扭过去亲,这动作一变体内就被他的膨大的头部狠狠研磨了一下,我顿时夹紧了大腿不受控制的嗯了一声。闷油瓶的呼吸也重了,哑着嗓子在我耳边又道,“死了我陪你。”

死了我陪你。不会让你死。

我眯着眼睛看他,汗湿的黑发乱糟糟的贴在额头,眼睛亮的哪像平时只会看天花板的老头子。我伸手将他的头发全部撸到后面,露出闷油瓶完完整整的一张俊脸。

“小哥,”我伸手环上他脖子,“你真他娘的漂亮。”说着我直接把身子从他那根拔出来,然后迅速的转了身又直接坐回他身上。这体位加上我本身的体重让闷油瓶都几不可闻的闷哼了一声,我看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知道张起灵他妈的爽翻了。

我把两条大长腿环上他的腰,只用两个人的连接处支撑身体,边喘边道,“所以……哈,给老子好好活着,”我凑身上前,死死抱着他,轻声接着道,“我陪你活着。”

我们都尽力的活,到最后,再一起下地狱。

闷油瓶定定的看着我,抓过我的头发猛地咬上来,眼里闪过一道血光。

我总觉得张起灵后来是疯了,拿出他在墓里的架势操的我死去活来。我已经记不清射了多少次,应该是昏过去一回,醒了的时候他还压在我身上。我嗓子已经喊不出声,试图去打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听到他俯身在我耳边叹息似的喊,“吴邪……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所以,小哥你到底觉得这事怎么样?”事后,我躺在床上问闷油瓶,“我被你弄得好几天下不了床,你总要告诉我你爽不爽。”

闷油瓶很严肃的坐在床边拿着白粥看我,认真道,“吴邪,白天不要说这些,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我看了他半天,突然道,“张起灵,你恋童吧?”

———— 番外 完 ————

第三步  《麒犀灵动》

第一章  春风尽

心在桃园外,兀自笑春风。

当他带我看遍春色满园,夏雨冬雪。当他带我走完喧嚣长街,凡世红浮。

这颗心,他不要的话,也没法自我放逐了。

张起灵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他没有盯着天花板。吴邪被送来做全面检查,一套详细的流程下来,天都黑了。

吴邪一天都没有吃饭,张起灵心里想着这件事坐在椅子上发呆。和他平时的淡然不同,现在的张起灵即使发着呆也总给人一种‘他即将要做什么’的感觉。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坐立不安’,可是他没情绪惯了,连这个词都不能表现的很好。

飞爷坐在张起灵旁边,他能看出来这一切。他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所以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三年前,玉子失踪过一次。”飞爷平视面前惨白的墙壁,“小三爷和花爷他们帮我找到了玉子。我看到玉子的样子,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只想杀人,把所有人都杀光。后来我真的杀了一城的人。”

飞爷停了一下,把身体往后仰,盯着天花板,“这滋味不好受,杀人。我杀了那么多,自己都不敢想。我那时候就觉得玉子该多厌恶我,她那么干净,她特别讨厌我打打杀杀,她该多恨我。我是被玉子的爷爷捡回来的。我亲爹娘把我卖给一家屠户,我经受不了每天的毒打就逃,逃了无数次终于有一次跌落了山坡让老爷救了。老爷把我带回了亭府,我第一次见到玉子。你一定不相信,玉子和你很像。”

飞爷的语气仍旧平淡,一直没有反应的张起灵略微侧头看他。

“你们好像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外事都和你们没关系。这是吴邪和我说的。我进了府就跟在玉子身边,前两年竟然以为她是个哑巴。那个时候玉子才七八岁,这么点个孩子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后来我知道她一开始也是说话的,只是没人理她。玉子就没了心,变成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我知道了以后就变着花样讨她开口,要不怎么会成个话唠?”

飞爷笑了一下,“我能明白吴邪的感受。就是一种看到你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你,你可以笑一笑的心情。我和玉子形影不离走了十六年,眼见有了曙光的时候她失踪了。满手鲜血的时候我怕极了,我知道她会离开我,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我怕回头看她,我怕她会有那样的眼神……就是小三爷刚才看你的眼神。”

张起灵听到这,浑黑不见底的眸子突然晃了一下。他情绪不稳的都能让人看出来,也不知道这样还算不算是张起灵。

“但是玉子没有,她还对我笑。你懂那种被救赎的感觉么,就像你一直在冰天雪地里走,突然前面就有一个小小的火盆。暖和的让人想哭。她懂我,从不曾离开我,因为玉子知道我会怕。我们形影不离了十九年,早就变成了一个人。”飞爷遥想从前眼神有些迷离,他侧头对看着他的张起灵说,“小哥,你们没有这样的基础反而有一大堆的隔阂,吴邪再厉害也是个人。只要是人,面对感情都和弱智没什么两样。”

飞玉樽一直是个没神经的话唠,这回脸色却凝重的像被石灰定住了一般。

“吴邪这回要是撑不下去,你可不能放任他。那不是对他好,小哥你可别玩成全那一套。你要是觉得还可以走下去就要抓住他,死死的抓住,一点都不能退。连一点点我们走不下去的空隙都不能留。小哥,你的事我或多或少听吴邪说过。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作为一个男人,第一要务不就是撑住自己媳妇儿么。”

“小哥,我说这么多,我觉得你是明白的。”飞爷死死的按住张起灵的肩膀,“你要撑着吴邪,你没得选。”

“我不选。”张起灵很快的说,“我不会离开他。”

张起灵说完又把头扭回去看着前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们不会散。”

亭台玉从病房出来,张起灵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她。

“吴邪没大事的。”亭台玉一秒不敢耽搁,赶紧说,“除了胳膊上的针孔,身上有点擦伤之外,都没事。”

飞爷听完松了口气,张起灵马上问,“针孔怎么回事?”

亭台玉皱着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看检查结果是被注射了一些苯二氮卓类的药物。但吴邪体内的血乳酸水平、NE(去甲肾上腺素)活动明显增强,同时5-羟色胺的水平低于正常人水平的一半,一定也是因为药物的影响。这两种药物在同一个人身上注射会要命的!”

张起灵脸色一白。

“玉子,说人话!”飞爷马上说。

“苯二氮卓类可以理解为镇定剂,但这样的衍生物有二十多种,不同的衍生物之间镇定催眠和安定作用各有侧重,有的会对人的大脑神经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另外一种注射药物简单来说是用来提高人情绪上的焦躁,诱导其产生抑郁、酗酒、自杀、攻击的冲动和暴力行为。严重的话,可以控制情绪、精力、记忆力甚至重新塑造人生观。”亭台玉压抑不住的怒火让声音都抖了,“两种药就像冰和火,这么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变相谋杀!”

“控制记忆,塑造人生观?”飞爷大吃一惊,忙说,“那吴邪……”

亭台玉摇摇头,“越是自我意识薄弱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越容易受影响,我不能确定吴邪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吴邪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到这个程度。不过他必然会想到不好的事情,至于这些事情会把吴邪带到哪条路上……就看这些事情的严重程度了和对吴邪的意义了。”

“玉子啊,”飞爷抓着头发,很痛苦的看着严肃的亭台玉,“说人话成不成,不是我笨啊,你看小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咱给个明白呗。”

亭台玉看着张起灵,解释说,“比如吴邪很喜欢吃苹果,那么他会更喜欢吃苹果。但是如果吴邪只是不喜欢吃苹果,现在就会变成看到苹果就会害怕就想吐。因为苹果是诱发痛苦的一个引子,他必然会绕开。”

“终于能听懂了,”飞爷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那看来是好事啊。”他对张起灵安慰性的笑,“小三爷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刚刚一定是药物作用整个人懵了才会那样。小哥你不用担心。”

张起灵没说话,就是直直的看着亭台玉。

亭台玉张张嘴,最终把嘴闭上了什么都没说。她有些不忍的看着张起灵,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小哥,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相信吴邪。”

“大多时候,不是自己变了,是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变了。”亭台玉对张起灵笑了一下,她脸上很少有苦笑,“一个人如果变了,最痛苦的,其实是他自己。”

病房里,吴邪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眼神淡然无波。他被提醒了早已忘却的记忆,那些深埋在心里不敢触及的片段。两天的时候,他可以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终于可以淡定了。

解雨臣坐在床边,看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心慌。

“吴邪,到底怎么了?”十年来的陪伴让解雨臣知道他不能心软,他必须问下去,否则吴邪会放任自己这个样子,他知道,吴邪早就有一些自虐倾向了,“谁抓的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有没有被欺负?你快说啊,你别不说话啊!”

解雨臣急的不行,他真是快急疯了。吴邪把视线放到解雨臣身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对他笑了一下。这个笑让解雨臣一下就抓住吴邪的肩膀,眼眶红了。

“小花,没事的。”吴邪安抚般拍了拍解雨臣的胳膊,“一切都好了。”

一切?什么叫一切都好了,明明是一切都糟透了!

解雨臣又恨又气,“你别给我装云淡风轻,你……”

“你帮我个忙,”吴邪打断他,“成么?”

解雨臣忘了要说什么了,点头,“成,什么事?”

小花答应自己事情的时候特别有特点,都是先说可以再问是什么,似乎只要是他吴邪求的事情,他解雨臣怎么都会做到。我这个发小可真是,吴邪看他的样子又笑了一下,活得真不容易……幸好,有黑瞎子。

“你把张起灵带走吧。带到滴水楼和胖子一起也好,带到别的地方也好,别让我看到。”吴邪淡淡的说,“你答应我了。”

解雨臣彻底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吴邪,伸手指着自己,“你要我把张起灵带走?”

“嗯。”

“带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对。”

“……”解雨臣觉得吴邪一定是在抽风,“然后告诉你地址?”

吴邪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用告诉我。以后,他的事情,都不要告诉我。”

病房门在这时突然响了一下,解雨臣猛地转头看过去。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身后是沉默着的黑瞎子三个人。

解雨臣想了想,站起来。

张起灵走过去,走到吴邪身边,停下来低头看吴邪。而吴邪,从始至终都没有转一下头。

你带我看遍春色满园,夏雨冬雪。你带我走完喧嚣长街,凡世红浮。

然后你决定不转头。

第二章  我们算了吧

张起灵在吴邪面前站了很久,然后蹲下来,终于能看到吴邪的表情。张起灵觉得自己很熟悉这样的表情。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倒是都能看到这种表情。

“吴邪,回家吧。”张起灵轻轻握着吴邪的手。衣袖翻动,紫青的针孔刺眼的很。

吴邪,回家吧。

吴邪终于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开,“去哪?”

哪里是家,家在哪。

“对对对,医院这地方不好,没病也招一身晦气。咱回家好好养着。”眼见张起灵接不上话,飞爷立马走过来,“玉子,你说是不是?”

“要的。回家慢慢调理,我亲自给你调。”亭台玉走到吴邪旁边劝,“吴邪我们回去吧。”

吴邪没答话,抬头看解雨臣。

解雨臣知道,吴邪在要自己的承诺。可这个承诺我给不起,解雨臣很闹心的想,以后要改一改宠着吴邪的毛病了,没想到能作妖做到这个地步。但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特别是对着现在的吴邪,解雨臣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难道真把张起灵带走?先别说带到哪去,难道张起灵会乖乖跟我走?吴邪你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年。

“小花,”吴邪看解雨臣沉默,开口说,“你答应我的。”

“他答应你的事多了,你还要他答应什么?”黑瞎子早就站在解雨臣旁边,伸手揽住他的腰,“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去,你和他的事情就和他解决去。找我家花儿干什么?你不想见到哑巴,自己想办法去。逼着我家花儿干什么?”

黑瞎子的话说的流利,想是憋在心里多久了。解雨臣狠狠的瞪了黑瞎子一眼,但看到黑瞎子一脸的不爽后心里酸酸甜甜。他拍了拍黑瞎子的手,示意没事的。黑瞎子看着他,看着自愿首当其冲的花儿,在他耳边轻轻说,“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说什么了?”解雨臣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事我没法答应你,”解雨臣扭头看吴邪,“你家的人自己管着,我带走算什么事。”

吴邪看他两夫夫齐心的样样,无奈的说,“我都这样了,你俩都不拉我一把。”

“拉个屁,我还要和我家花儿夜游西湖去呢。都说船上的感觉很美妙……花儿,你打我干嘛?”

“谁和你夜游西湖!”解雨臣后悔刚才怎么会有点感动,这作死的一秒都不带消停。

“船上感觉很好?”飞爷冒头问。

亭台玉一下子捂住他嘴巴,无奈的说,“你们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正经点。吴邪还是个病人,我们要先把他送回家!”

“关我们什么事,小哥,张起灵,哑巴送!”三个人指着张起灵异口同声的说,比阅兵都齐。

“张爷,车备好了。”穷九很及时的探头报告一声。

张起灵点点头,还蹲在那看吴邪。

吴邪孤立无援,叹了口气说,“走吧。”张起灵得了赦令一般起身就要抱人,吴邪连忙挡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不可以的!”亭台玉一脸正经,“你现在很虚弱,不可以自己走。”

吴邪沉默了一下,“我不觉得……”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亭台玉面色冷峻不少,“你不听我的,是想死么?”

亭台玉有个毛病,她见不得病人不听话。

吴邪立马伸出手对着解雨臣,“你背我。”

“背不动,”解雨臣哼了一声,“不想背。”

“你还是不是我发小!”吴邪被一屋子人逼的咬牙切齿,“你不背,我今天就死在这!”

“要不,我来……”常乐刚弱弱的来一句,就被众人犀利的目光射穿了,立马站直,“我来帮小三爷拿药。”

乖乖,太吓人了。

“吴邪你能不能别跟女人似得撒泼,”解雨臣看吴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叹口气,“我不能事事都陪你,应该事事陪你的不是我。张起灵都回来了,我得陪瞎子看西湖去。”

吴邪彻底无语了,心里咒骂一番,又坐了一会儿才向一直等在旁边的张起灵伸出手,“背着,不要抱。”

张起灵点头,蹲在吴邪面前,小心翼翼的把人背起来,稳当的大步往外走。

去哪?

回家。

一大帮人风风火火的赶到吴邪家。飞爷帮着把门打开,亭台玉去铺床。解雨臣和黑瞎子溜溜达达买晚饭给他两,计划去西湖的事。张起灵把人放在床上,拉好被子守在那。吴邪看了他一眼,闭目养神了。

等亭台玉把药煎好,解雨臣把饭买回来,几个人轮流跟张起灵说,“吴邪现在精神有点问题啊,看起来是得抽一段时间风。凡事你多让着,可不能再打人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走人了。

打人……闷爷心里其实有点委屈,但是闷爷下一秒就忘了。

张起灵端着饭和药坐在吴邪旁边,这一回轻车熟路。

“吴邪,起来吃饭。”

吴邪起身,垂着眼睛靠在床头坐着,手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张起灵拿起碗要喂,吴邪伸手过去,“我自己来吧。”。张起灵没说什么,递过去一双筷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吴邪吃饭。

“你不吃?”吴邪吃了一会儿见张起灵就这么看着,还是问了一句。

“吃过了。”张起灵说。

吴邪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吃的很专心所以很快,全程都盯着面前绿油油的菜心炒小鸡,不知道的还以为吴家小三爷多爱菜心,或者多爱小鸡。吃完饭,吴邪十分自觉的把药吞了,正要伸手拿水杯,张起灵抢先一步拿了过去。吴邪没多想,一抬头却被张起灵擒个正着。他一愣,嘴里便是温热的清水,唇上是张起灵冰冰凉的体温。

张起灵聪明的很,一下就记住了。

吴邪猝不及防的想到第一次这样的时候。张起灵乖乖的给自己喂水,缠绵到让人窒息的亲吻。唇舌的挑逗,烧人的鼻息,指尖颤栗的温度,喉间压抑的声音。

他尽力取悦自己,放下身份和秘密和自己纠缠。身上麒麟踏火而来,烧得漫天妖冶红光,万顷坠落星辰。

他想要我。吴邪想,张起灵想要我。

他手上和嘴里的炙热,他俯身贴合的胸膛。他的冷和他的暖,他的笑和他的眉间。他干净如洗的眼睛,他燃烧如火的眼神。

他说,“我爱你,吴邪。”

张起灵说爱我。他说他爱吴邪。

我爱你,吴邪。

爱你。

爱。

吴邪眼睛骤然睁大,猛地全力推开张起灵。后作用力将吴邪‘咚’的一声撞到床头,镇的托盘里的碗筷叮当作响。张起灵被推的猝不及防,一下向后倒在床上。手里水杯直直砸在地板,惊雷一样炸响。炸的吴邪和张起灵都愣了一下。

水杯霎时四分五裂,有的地方都碎成了渣滓向周围飞溅。白开水没了支撑,分外无辜的惊慌逃窜,也不知道最后停留的地方是否安全,可是它已经没法再多走一步了。

一步,都不能。它已毫无办法。

张起灵迅速的坐回来,眼睛盯着吴邪。他不知道吴邪要干什么。亭台玉和飞爷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忘,现在的吴邪,是不可预测的。所以,他必须要死死守着。

 “凡事你多让着,可不能再打人了。”

我不会打吴邪。张起灵目光沉静,我不舍得。

“小哥,”吴邪靠在床头坐了很久,“别这样。”

张起灵有点不明白,明明之前是吴邪自己要求的,他不喜欢还是自己做的不好?

“你不喜欢?”张起灵问。

吴邪苦笑一下,“我不喜欢?”他笑着摇头,笑了很长时间才接着说,“嗯,我不喜欢。”

“以后不会了。”听吴邪说不喜欢,张起灵点点头。

以后不会了。以后。

吴邪看张起灵,他的小哥还是一样好看。那么好看。可是,以后?

因我而起,因我入局,因我混沌六根,因我困于此地。

十年,足够了。已经够了。

“没有以后了,”吴邪卸下笑容,看着张起灵淡淡的说,“小哥,我们算了吧。”

第三章  稳守如山

西湖夜景,栏火灯明。

解雨臣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船,没办法,瞎子一定要玩一玩。

“师父,你看。”亭台玉指着湖上何人放的花灯,开心的叫解雨臣看,“好好看!”

解雨臣吹着夜风,被吴邪闹的头疼缓解了些。他慵懒的眯着眼睛倒在黑瞎子怀里,“大惊小怪的。”

“没见过嘛,除了看病我都不能离开亭府。”

“玉子,你怎么不让我看啊,”飞爷有点别扭。

自从玉子拜了师,注意力明显偏移了不少,虽然挺高兴和玉子有联系的人越来越多,他还是探过身求安慰,“那天你和黑爷在车里,黑爷还和你说啥不正经的没?”

“说孩子生下来要有一个姓解,”黑瞎子歪着脑袋嘚瑟,“算不算正经?”

“放屁!”飞爷怒不可遏,“你知道是双胞胎?第一个早就预订出去了,你们就不能给我条活路。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啊,”他说到这眉飞色舞,“出不了吧?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哈哈哈。”

黑瞎子想了想,一脸严肃的对着亭台玉,“玉子,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花儿……”

“我家玉子是盖世神医,你以为是妇女之友啊?”

“闭嘴。”亭台玉和解雨臣扶额,“吴邪和张起灵都够闹人了,你俩消停点。”

黑瞎子看解雨臣——传宗接代怎么是闹呢?

飞爷看亭台玉——孩子都要被拐走了怎么是闹呢?

解雨臣和亭台玉接着扶额。

“该说点正经事了,”解雨臣坐起身,抻抻筋骨,“老爷子的计划开始了,解家投了一半的身家进去,招了瞎子和玉子当顾问。我们所有人都在计划里。那天晚宴的时候,张起灵必然是加入并修改了计划,老爷子之后才将刁家的事情压下去。计划保密做的太严,张起灵直接进入了计划的核心,可见是缺不了他。除了他,谁都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我和玉子看到了计划书的第一阶段,看着是需要哑巴全程监督。看架势,老爷子似乎一开始就把哑巴放在计划里,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也是让人胆寒。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究竟有多少是孟家设计的。”黑瞎子说,“不过吴邪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可能走开。不知道这件事老先生预料到没有。”

“我觉得吴邪被绑走这件事已经破坏了老先生的计划,他低估了吴邪对小哥的影响。小哥一定和孟老先生说过要下墓的事情,在北京准备的时候已经收到不少好处。所以绑了吴邪的一定不是孟家人。幸好第一阶段有我和黑爷看着就够了。第一阶段开头的工期将近一个月,我们只有前半个月可以去相柳墓。但是你们明白,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还有几天?”解雨臣盯着黑幽的湖水,沉着声音问。

“明天是第九天,按以往的规律明天应该是一天,但是明天之后再是哪一天还是无法推算。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墓里阴气太重,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知,我跟着都不能确保吴邪会不会有事。前几天是下墓最保准的时间,可是……已经错过了。”亭台玉咬着嘴巴,一股子的不甘心,“我认为应该把事情全都告诉小哥,把吴邪交给他护着。不能再听吴邪的话一直瞒着了。

“而且我给吴邪看脉,气脉不通心神杂乱,那两种药物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用了这两种药,不会没有别的手段。吴邪身上没有伤,精神上明显的不对劲。他都要把小哥送走了,以前不把小哥绑在自己身上是因为打不过他。”亭台玉以医生的视角客观的把事实列出来,“他两本来相处就有致命的问题,现在这么不确定的情况下斗,再出点什么事,我们吓也要被他们吓死。所以相柳墓我们几个人去,不能告诉吴邪,也不能让他跟着。”

“那小三爷会直接拿枪招呼我们,绝交不带犹豫的。”黑瞎子笑着说,“原来哑巴不让跟着都拦不住,现在的吴邪你敢不让他去?他都能一枪崩了你。

“玉子你这思维又和小哥一样了。”飞爷也无奈,“以后得让你离小哥远点,要不要被带回以前的小哑巴了。”

亭台玉有点委屈的看飞爷——怎么就小哑巴了……

“这墓不可能不让吴邪去,近七八天也不能让吴邪去。这件事已经定了。现在的点是,胖子和你能等得了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撑过这七八天。”飞爷问亭台玉,“你昨天已经出现短时间麻痹的状态,没有玉膏还要跟着去墓里,可以么?”

“我没事的,”亭台玉连忙和看着她的三个人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都能撑到那个时候。而且玉膏我和胖哥轮流带着,不打紧。关键还是吴邪……”

“关键不是吴邪!”飞爷终于有些受不了,提高了音调。

他压抑恐惧太久,是他要失去自己怀了孕的爱人。他的玉子和他们的孩子也许都会死,你知道他有多绝望么。

“关键是我和你和孩子,胖子,吴邪自己,吴邪和张起灵,解家,老爷子不可撼动的把所有人都卷进去的计划。关键是一切,不是一个人。我们不能舍了任何一方去换了一方,换了什么都是输!”

“你忘了?”飞爷极少咄咄逼人的和玉子说话,一双凤目立起,“你忘了我一直和你说什么?我说,这条路,我们一起走,有什么牺牲也要先经过对方同意。你怎么了,看到张起灵觉得很像?所以觉得吴邪和我一样的辛苦?你觉得你救了吴邪就跟救了我似得?我们没把他们变成我们,他们倒把我们变成他们了?”

“我没忘!”亭台玉立刻抓住飞爷的手,急急的说,“我什么都没忘!刚才我太着急了,我说错话。我不会牺牲自己,我不会一个人往前闯。我跟在你身边,我和你在一块,我不离开你。我和孩子都跟着你,我们什么都不换!”

亭台玉知道阿樽心里有一道坎,这道坎也许一辈子都会存在。阿樽很强,强到可以抱着这道坎每天逗自己开心。抱着这道坎守着亭府,壮大滴水楼,将所有觊觎她人都杀了。但是她也知道,他这样强是因为有她在身边。走了十九年,阿樽做了十九年的努力,自己才有了心。阿樽的委屈,辛苦,经受的折磨和打击,亭台玉都明白。

但是,有的时候她真的会像以前一样思考问题。这是她血脉里的东西,只会降低发生频率让其变成不存在,而不会消失。

“我不好,”亭台玉紧紧拽着飞爷的手,“你不要怕,我只是一时糊涂。”

飞爷看了亭台玉好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把人小心抱在怀里,“我知道你有时会迷迷糊糊的,没事,我拉着你。”

幸好,飞爷也明白亭台玉。他明白她的一切。

“刚才买包爆米花好了。”黑瞎子看的聊有兴致,“你说相柳墓还下么,不就是看这两对秀恩爱去。以前有吴邪张起灵一对就够闪瞎了,现在好了。双效合一。”

解雨臣拄着下巴,“你以为你自己好到哪去?”

“飞爷说的对,这次我们什么都不换。”解雨臣用手指淌着水,微凉,“胖子和玉子的事,我们可以和孟老先生做个交易。掌握中国大半个秘密的人,一定有些门道。”

“拿什么交易?”黑瞎子觉得这个可行,“用那个?”

解雨臣笑了一下,翻手猛地上扬掀起一柱水花。水花自空中散开,落下后是解雨臣冷冽的眉眼,“对。用他的计划,换我们的计划。”

亭台玉想了想,突然柔和的笑了,“我还不知道老爷子的目的,小哥还不知道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如果这个时候老先生和我们不是一个目的,能算天意如此?”

飞爷和黑瞎子面色水一般沉静。

“天意如此?”解雨臣勾着嘴角笑,仰着的完美无瑕的脸在月光下极艳凉薄,眼神轻蔑。

西湖静默,四个人同时响起的声音宛若惊鸿。

“那就逆天改命!”

第四章  你不在

“理由。”张起灵面无表情的问。

吴邪松了口气。他还是有丁点担心,张起灵也许会有过激的反应。但是小哥就是小哥,吴邪想,怎么会有。

“理由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可以给你举点例子。”吴邪说,“小花和黑瞎子摸爬滚打了好多年,黑瞎子还死过一次,现在终于稳当不少。飞爷陪亭台玉十九年,有时两个人还会因为以前的事情费神。亭台玉是没心的人,小花心里装的都是解家,谁没事和他俩扯。靠黑瞎子和飞爷撑着,也是辛苦。时间一点一点过,两个人都能变成一个人。”

吴邪看张起灵,“小哥,我说这些你明白么?花时间陪着,可以是一条路。但我们不行,我们走不了。”

“为什么不行。”张起灵立刻问,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

“为什么行?”吴邪笑了一下,笑容带着点无奈,转瞬就消失了,“之前你回来,我脑子一热,什么事都能忘。真以为你回来就是大结局。我都忘了你在长白山说的是让我去换你。是换,不是接。青铜门不用守了?这回是谁替我守十年,还是你用什么手段可以让它安静几个月?我们有时间像他们一样在一起呆个十多年,慢慢把整个人都放在对方面前?”

“我们没有。”这句话明明否决了之前所有执着,吴邪眼里的坚定却深了几分,“小哥,我们没有时间。我们错过了那十年,无论是你在门内的事情,还是我在门外的事情,光靠说又有什么用?我们永远不可能理解对方。”

吴邪停了一会儿,他在等张起灵慢慢梳理他说的话。这次他决定心平气和的跟张起灵把所有的一切理清,他不能再让两个人都像乱麻一样。

张起灵看着是在思考,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他需要想一会儿。沉沉的说,“不对。”半晌,他沉沉的说,“说出来总是有用的,即使没有一起经历。”

“有什么用?”吴邪突然觉得很好笑,“小哥,你怎么还这么固执。”

“不是固执,”张起灵面色如水,波澜不惊的和吴邪对视,“你既然要说开,就要说明白。我认为有问题,自然可以反驳你。”

“成,那就说明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十年里都发生了什么,胖子是怎么回事。我都告诉你。”吴邪很爽快的说,“我知道胖子用拿药把我支开,他应该和你说了那次下斗的情况。”

那是个战国墓,我们浑身血污的最后剩了四个人,终于到了主墓室。没了闷油瓶,每次下斗的死伤数量都很可观。

主墓室的设计就是让人有去无回,和青铜门一样,一个人要出去,就得有一个人在里面呆着。否则墓室里无死角的机关就会启动,谁都没的活。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挑了两个人用来换我和胖子。我已经做好谋杀的准备。

可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变故。

古墓里的事情,不是经验,阅历或者智慧就可以搞定的。它需要特有的知识和秘密来解决一切,这些也许只有张家人甚至张家族长本人做得到。也就是闷油瓶。

就像我知道这次的目的是主墓室的一块帛书,过程凶险毋庸置疑,但我哪能想到拿起它也可以要了人的性命。

我一从台子上把它拿下来,那手掌大小的帛书就像水蛭一样整个覆在我胳膊上。我立时感到一阵剧痛。明明伤的是胳膊,却全身都跟火烧一样疼。那东西竟像是活的,咬开我的皮肉就开始吸血。

难道我的体质能让一块布做的东西都他娘的起尸了?

胖子一下子扑上来死命的扒那玩意儿。他死命的扒,十个指甲全崩开了,他跟感觉不到似的还死命的扒……终于让他把那喝足了血变得鲜红的帛书扒开了,撇在一边。我失血过多意识都快模糊,胖子满手是血的过来扶我。那东西变得血红,就在胖子身后的地上。

胖子靠过来,血滴到我衣服上,“瞅瞅,没你胖爷还他妈敢自己下斗?你个小天真可得在楼外楼摆桌好的,慰劳我这破了相的手指头。”

我这边听他说,冷汗就下来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东西活了过来,红乎乎的一片自己从地上弹起,笔直的射过来。它射过来的方向正对胖子。

我吓得喉咙都痉挛了,拼命把胖子往一边推。我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狰狞,胖子一秒就意识到出了事,拖着我往前一扑回手就是一个微型手榴,动作麻利的还有空骂声娘。

我本就快昏过去,让他这么一弄血液反而精神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烧的不行。直想再砍一轮白毛粽子。

“你他娘的快起来,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我推身上的胖子,他像死了一样特别沉。我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把趴在我身上的胖子扶起来一点。他的脸突然从上面露出来,正对着我的眼睛。

你懂那种吓到心脏一下子不跳了,全身像被人浇了一桶冰水的感觉么?有点像往睁着的眼睛里面捅一根刺。

胖子的脸上是那个血红腥臭的帛书,本来只有女人手掌那么大,现在却可以把胖子的一张大脸盖得严严实实。你可以想象是一张红纸做的面膜铺到了人脸上,只是这个面膜没有眼睛和嘴巴的洞,看起来就像撕掉了整张脸皮。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我僵直的看着那片红很均匀的蠕动,就在我的眼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慢慢融进了胖子的脸里。那一刻,我真的希望刚刚我就死了。我怎么他妈还不死?!

“我想叫人帮忙,他娘的那两个人早就趁乱挣开绳子跑了。走了两个人,就得有两个人留下来。胖子没了呼吸,我要怎么办。”吴邪有些失神,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然后我就想到了你。自然而然的。我没有办法了,我和胖子都要死了,我就想到了你。我觉得你一定会来救我们。一定会。于是我就喊。我就喊小哥,小哥,小哥……”

“小哥!”我抱着胖子,心底里的绝望长疯了的野草般死死勒着我,“小哥,你他娘的在哪?救命啊!胖子要死了,你快过来!快过来救命!我也要死了,你再不过来就看不到我了!你快过来啊!张起灵,你他娘的帮帮我……”我一遍一遍的喊着闷油瓶,喊到没了力气,胖子的体温也越来越低,“你让我看看……小哥……你让我看一眼……小哥……你在哪啊……”

“再醒来已经在医院,小花和飞爷他们救了我们。”吴邪摇摇头,“要是没想着你,原本事情这样发展我应该庆幸命不该绝,原本十年这么过也没什么了不得。可是我想到你,就受不了了。我的心里永远有一份期待有一份寄托,然后去承受千万次这样的失落和打击。”

千千万万次,我以为你会来救我。化为千千万万次的梦魇。你不要怪我怨你。

“我知道你不在,你去替我守门了。你在不在都是为了我,我懂,所以你不在我自然不会怪你。你已经舍身护我,甚至舍了一生,我明白。但那个瞬间,我拼命叫着你的名字你却不在的瞬间,我心里的明白战胜不了人类的劣根。我只能在埋怨你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埋怨你之间做斗争。”

吴邪做了个深呼吸,看张起灵,“我曾经有多依赖你,就受了多大的报复。受了多大的报复,就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这是十年间我最大的感受。你说,我这样和你说了之后,你能明白几分?明白了又有什么用?我终于知道错都在于我,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张起灵眉眼寂静,他听着吴邪说心里的绝望,他听着吴邪说有多想他在身边去救救自己,他听着吴邪说自己只能挣扎毫无办法。张起灵在吴邪的声音中听出颤抖,那一双眼睛却干涸到底,只有淡淡的无奈。

就像说,我真的毫无办法了。一步,都走不下去。

“所以你决定我们算了?”张起灵盯着吴邪,轻轻的问。

吴邪沉默了一下,看着张起灵,点点头。

张起灵浑黑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你守在门外的执着,我守在门内的寄托。就这样,算了?

“我再问你一遍,”张起灵死死的盯着吴邪,“你说,我们算了?”

“对。”这回吴邪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开口,就像谁在后面追着他一样。

张起灵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动作在他这是少见的。他的指甲嵌在掌心里,伤口随着吴邪的回答越来越深。

那吴邪,我有办法么?

“好。”张起灵说。

我们算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