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5月11日

往生路 by 喵御史(28 – 40)

第二十八章

我们顺着墓道走了很久,胖子的脚伤得不轻,我能感觉到他压在我肩上的重量渐沉,偏偏这人嘴里闲不住,先是嘲笑这墓道造的像猪大肠,墓主人不知道想什么,居然喜欢住在大肠里。

又扒拉着黑眼镜硬要让他摘眼镜,“我说瞎子,胖爷知道蛤蟆镜是你的招牌不能摘,不过眼下乌起码黑的就咱仨,黑爷就满足一下胖爷的好奇心呗!放心,胖爷的嘴就是瑞士银行的保险柜,保管不给你说出去,小天真作证。”

“去去去,谁给你作证,”我嫌弃地笑他,“就你这张嘴,吃都闭不上,告诉你个啥指不定连粽子能知道,幸好你不懂外语,不然能开国际论坛。”

“嘿!谁告诉你胖爷不懂鸟语,这是对胖爷聪明才智的侮辱。”胖子“义正言辞”地辩解,“不就是‘哈罗’、‘嗨’、‘古德拜’嘛!胖爷还会小日本的话,‘米西米西’、‘撒哟娜拉’、‘达瓦里绪’。”

我听他古怪的发音哈哈大笑,“胖子你跟谁学的,这鸟语说得就中国人听得懂吧。最后那个你确定是日语?”

胖子摇头晃脑,“小天真别看你是大学生就瞧不起咱老北京英语,胖爷这么跟老毛子做生意,人还得夸一句‘万瑞故得’。”

“哈哈哈。”一直没说话的黑眼镜转过头来,”我说胖爷,有阵子我在潘家园待着,听说一个故事,某个王老板看着人外国小妞长得漂亮,五十块卖了个清末铜香炉硬是没搭上话,可惜了大半年,这王老板听说体型出众得很呐!”

我乐了,拍着胖子的肚子,“说好的真心对云彩呢?!”

胖子有样学样拍回来,“还不得靠你。”

我奇道:“我又不喜欢云彩,你咋还非得拉小爷当情敌?”

胖子抛来个四不像的媚眼,“云彩那丫头不识货呀!被张小哥那皮相迷得三米五道的,哪还看得出胖爷的内在美。所以小天真,是兄弟就赶紧麻溜地搞定小哥,云彩妹子一见你俩卿卿我我铁定伤心,胖爷趁机安慰,就能水到渠成,到时候咱还能来个集体婚礼。咱迁就你,就在杭州办。”

我心说这家伙一天到晚脑子里这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你就编排吧,看准了小爷好欺负是吧?行啊,等见着小哥,看你敢不敢再编排。”

胖子不乐意道:“什么叫编排,胖爷是旁观者清!当着小哥的面也是这么说。天真,你对小哥怎样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小哥对你那就是不一样,不说斗里尽护着你,就连地上都只想着你,这回下这个斗,人小哥颠颠儿地跑去跟你住了一阵,咋没见他来跟胖爷过年?比起来你吴家小三爷有爹有妈有叔的阖家欢乐,胖爷就孤身一人,不带小哥这么偏心的。”

我想也没想就反驳,“小哥那是好心,在斗里可不是我最缺能耐么,再说他没救过你?跟我过年肯定是不想被你拉着到处喝酒,知道我比你靠谱。”

“听你瞎狡辩,反正胖爷认识小哥这么久,就没见过小哥待谁能像待你小天真的。”胖子自己说还不够,非拉上黑眼镜,“瞎子你说,你认识张小哥比我们可时间长。”

黑眼镜在漆黑的墓道里露出闪亮亮的白牙,蹦出的字儿都带着调笑,“我能知道什么呀,哑巴张又不爱跟我说话。”

明明这话是向着我,可怎么听怎么不对,没等我接茬,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儿我倒请教请教两位,哑巴准备下斗的时候好像是跟着黑爷在北京来着,后来过个年怎么就到杭州了呢?还真挺神出鬼没,你俩跟哑巴交情好,不如给我解解谜?”

我算是明白了,论不正经,他俩是铁子,我一个人哪是他俩的对手。清者自清,这就跟上学的时候传班里男女同学的绯闻一样,越是反击他们越来劲,晾在一边他们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跟小哥可是纯洁着呐,他这人什么都往自个儿身上揽,特自虐,啥事儿都不能首先想着点自己,光看他那淡漠的样子我就会心口微微地疼,自然而然地替他多想着点不是挺正常的。唉,没想到我吴邪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心疼一个人,居然是个大老爷们。

“我说天真,你说不过胖爷,别拿手弄我耳朵。”

“我没碰你耳朵啊。”我左臂扶着胖子的背,右手抓着他搁我肩上的手臂,怎么都跟他的耳朵有点距离。

说完这话,我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僵硬得偏过头跟胖子对视一眼,前头黑眼镜回身把手电对准我们,强光射来,一片空白之间耳边响起枪声。再次能见的场景是黑眼镜保持着持枪的动作,看着胖子的左边。

胖子伸手拽下一条手指粗细约半米长的东西,一条通体暗褐的蛇,脑袋已经被刚才那枪爆开。“他娘的这玩意什么时候爬到胖爷耳朵上的?!”

刚才黑眼镜一直在靠胖子那边的墙上做记号,如果有蛇必定早就发现了,我这边的墙更不可能,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抬头,在手电的光下,偌大的顶壁上是密密麻麻的蛇,在光的刺激下,慢慢倒吊下来,吐着血红色的信子。我想是我们惊醒了这群冬眠的生物。

我整个人被订在当地,他娘的,这墓道竟然是个蛇窝!自从经历了野鸡脖子那一茬之后,我对蛇的恐惧就深入骨髓,甚至有一阵子连“小三爷”三个字都听不得。一回想刚才在蛇窝里走了这么久,我就手脚冰冷,比刚才在水里还低温。

胖子猛拍我一把,吼道:“跑!”差点没把我拍到地上。

我手忙脚乱地跟上黑眼镜,手里还拽着胖子,别看刚才胖子已现疲态,这会子在蛇的刺激下跑得跟我不相上下,一点都看不出之前脚受了伤,反倒是我,因为平衡感差的问题,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更像个瘸子。

我们的跑动让盘踞在上头的蛇速度也快起来,时不时就能擦到粗糙的蛇皮,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紧紧跟着黑眼镜的步子,避开垂得跟门帘似的条状物,胖子胆子大,敏捷地扯着当他路的蛇,在蛇还没来得及缠上他的手的时候再用力甩在侧壁上,不死也晕。

第二十九章

急速的奔跑仍然未能快过苏醒的狩猎者,胖子推开我,对着环绕着我们的蛇就是一枪,蛇的碎肉和着血淋在我脸上,我顾不上擦,举起刀向着蛇群劈过去,几条蛇顺势卷在刀身,向我的手进发,我对准侧壁突起的地方砍过去,在刀壁的碰撞下,蛇被分成两段,掉在地上,蛇尾尤在颤动。

“啪”,右肩被子弹擦过,一阵生疼,靠!谁开枪这么没准头。

“抱歉,小三爷~”黑眼镜毫无歉意的声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枪声。

我快速地扫了眼右肩,两条并排被爆了头的蛇还挂在那里,他娘的这蛇小而轻,我的衣服又厚,爬上来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姥姥的,这蛇怎么跟蚯蚓似的,一坨一坨,瞎子快点火烧死它们,胖爷我撑不住了!”胖子一匣子的子弹都打光了,来不及换弹匣,被蛇蒙了一脑袋,正直接上手把蛇拉下来,拉皮筋一般扯断,我看着心惊,这造型跟美杜莎如出一辙。

黑眼镜也收了抢,学着胖子那样,“小三爷去点火折子,我带了手套,比你安全。”

我躲到他身下,从那里的包中找到火折子点着,往不断缠上他们的蛇那里一送,那些蛇果真往后缩去,胖子蹬脚甩出一条缠着他脚脖子的,“你大爷的就想欺负胖爷腿不利索,告你你胖爷我对付你用脚趾就成!”

“胖子快走,火折子顶不了多久。”

又一阵狂奔,我现在真是后悔忘记准备闪光弹,有那玩意儿在,直接一轰,蛇尸能堆一座小山。眼见着蛇追上来,我把烧着手指的火折子用力一扔,真希望有石油和酒精。

“不用跑了。”前头的黑眼镜突然停了步伐,我和胖子没能刹住,被他一手一个制住,他娘的居然到底了!我真想一头撞上去。

黑眼镜反手卸下我手里的刀,马后炮道:“小三爷,借刀一用。”

然后原地起跳,一手勾住顶壁上的凹槽,另一手挥刀,擦着顶壁过去,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被削到的蛇应声而落,顿时在下面的地上积起一小滩蛇尸。只见他笑了一声,双脚在侧壁上找了合适的位置隔上,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斜在墓道,潇洒自如地挥刀,没见费多大劲,蛇就是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我不觉自卑,同一把刀在我手里是普通的刀,到他手里就是利器,人比人,真气死个人。

突然我意识到我们还带着炸药,这一个认识让我兴奋起来,“胖子帮我挡着点,我来弄炸药!”

胖子灵活地配合黑眼镜给我造出个安全的小空间,我拿出炸药包掂了掂,心说不能直接用,这个的威力配上这狭窄的空间,灭蛇的同时会把我们一块儿送去,然后在黄泉之路上继续跟蛇玩追追逃逃的游戏。

我把之前给胖子上药用得差不多的袖珍瓶装消毒水倒干净,把腰上别着的瑞士军刀卸下,小心地割开炸药包的一个尖尖头,凑到瓶口,到了大半瓶进去,把炸药包封好放回去。

“天真你快点儿!这蛇太有英勇就义精神了,他娘的别想亲胖爷!”

“马上好,撑着点,等下让非礼你的蛇尝尝被烤焦的滋味!”用小剪刀在瓶盖上戳出个洞,塞进一段引信,打结固定,再拧上盖子,“好了!”

黑眼镜跳落到我面前,抓起简易的炸药,捻开火折子,“两位配合下,扒角落去,我送它们一程。”说着点上引信,向前一跳,卡在离我们一米多远的顶壁的凹槽中,硬是掰过向后倒的惯性利落地在半空翻身,趴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炸药轰鸣。待一切归于平静,我们爬起来,身上都是蛇的碎屑。

黑眼镜拍拍身上的脏东西,“这里肯定有机关,那个墙壁这么光滑,应该是造墓的工匠留下的。”

胖子手里捧着剩下的炸药,道:“别弄那麻烦,干脆再来一下。”

我劈手夺过,“你是想先炸死我们?”

黑眼镜嘿嘿一笑,“胖爷别这么没耐性,先看看顶上再说嘛!”

我们仰头,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看着我们。

“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胖子手快,已经把枪对准了那双眼睛。

黑眼镜过来按下他的枪,“这不是活物,没猜错的话是萤石,这玩意儿大概被这里的蛇腐蚀过,看不出样子,不过我猜原来是个兽头。”

“所以这个兽头是机关?”黑眼镜的意思是绿眼睛也是人造的,那和门相关的几率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

黑眼镜点头,示意我和胖子离远点,然后纵身踩住侧壁,两手对着那看不出形状的兽头仔细地摸着,我赞叹地看着他的腰,这得有多强的腰力啊。

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墓门发出沉重的移动声,中间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纹渐渐扩大,有尘土往下掉,没等完全打开,黑眼镜跳了下来,随手捞起刚才引爆后掉落地上的石块,向门里扔去,没有反应,又捡起一颗,扔的稍远一些,还是没有反应,如是四五次,胖子见他还在捡石块,不耐烦道:“我说黑爷您这是打水漂玩儿么?”

黑眼镜把石块塞口袋里,手上拿着一块,道:“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对不起小三爷的炸药啊,里头不知道有什么,刚最后一块石头我扔了少说有五十米,落地没弹起。‘弹药充足’总有好处,胖爷也来点儿?”

胖子把枪拍在胸口,又亲了一下,“宝贝儿你可得保佑胖爷。”

黑眼镜就这么惦着石块闲庭信步似地走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跟胖子并排,里面黑得很,一个手电作用不大,一进去我就感觉胖子离我远了点,我忙伸手拽他,“怎么了?”

胖子没立刻理我,继续向左两步后,问我要火折子,我疑惑地给他,“你找到什么了?”

点了火折子我模模糊糊地看到胖子的手搁在一个灯状物上,火折子凑了过去,那一块立马亮了起来。

胖子得意道:“刚进来的时候瞎子手电这么一扫,胖爷就发现这边亮了一下,果然是灯油反光,天真你那边对称的地方肯定也有一盏。”

我接过火折子,把不远处的那盏点上,一开始光线很有限,但烧着烧着,大约是烧到纯净的灯油了,就亮堂了许多,这里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我们在一边儿的球门位置,棺椁在另一边的球门。

黑眼镜在我们点灯的时刻已经走到了离门约五十米的地方,停在那儿没动作,待我们凑上来,他嗤笑出声,“小三爷,听说你是招粽子的体质?”

我心说怎么有心情开我的玩笑,小爷这名声传得忒广了。往下一看,毛骨悚然,在两个“球门”之间,是一个“万人坑”。

第三十章

“我靠!这几千年前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开party啊,一弄一个‘万人坑’的。”胖子冲棺椁比了个中指,蹲下身看了看,道:“我怎么觉着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我现在最怕出现异变,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具骸骨,一起尸,粽子加强营都不止。

胖子指着离我们最近的一处骸骨,“颜色不太对,胖爷算是见过不少粽子了,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拿去当骨架模型都行。”

我心说这人居然还知道骨架模型,难道胖子其实是隐藏的民间医生?

“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黑眼镜推推墨镜,念着电视剧经典台词,“这骨头上鲜有皮肉的痕迹,我在想可能这‘万人坑’成型时,就直接埋的是骸骨。”

我赞同,比活埋残忍的方法多了去,“有可能,人类历史越往上走,越有超过我们想象的残酷刑罚,比如凌迟,就是‘千刀万剐’,明朝的时候大太监刘瑾就被割了三天,共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这割得相当有讲究,刽子手必须按照要求来下刀,对出血量有精确的要求,慢慢折磨死人。”

胖子惊道:“那跟剁肉馅有什么区别,下了刑场直接带回去包饺子得了。割三天,还带中场休息不成。”

我点头,“晚上得休息,刽子手也有上班时间,据说第三天行刑前,刘瑾还喝了点粥。”

胖子咂嘴,“胖爷要有这技术,就去申请吉尼斯,到处现场表演凌迟猪,出场费哗啦啦地流进来,还倒个屁斗。”

我心说对活物凌迟,那叫虐待,还挣钱,动物保护协会先跟你杠上。

身边的黑眼镜突然把我一脚往下踹,胖子眼疾手快抓住我的手臂,但随即他也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像球一样向我滚来,我没闪过,被重力冲击压在骸骨之上,脖子上微凉,身下传来骨裂的声音,等我意识到脖子上那凉凉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用力推开骂着黑眼镜十八代祖宗的胖子站直,对着被我压裂的骸骨默默祈祷,前辈大爷,不是晚辈粗鲁,是黑衣服的那个家伙陷害晚辈,您明察秋毫,莫怪莫怪。等晚辈出去了一定给您烧纸钱,您记得来收,阿弥陀佛。

唯一站在上面的黑眼镜把手电扔给我,“反正没路,走哪都一样,两位动作要快哟!”

我听着语气不对,退开几步往上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视线中,橘黄的油灯之下,俨然是一只浑身乌黑的巨猫。

压抑地低吼一声,向黑眼镜扑来,黑眼镜侧滚翻躲过,一直攒在手里的石头精准地打向巨猫的眼睛。未料巨猫完全没受影响,锋利的爪子朝黑眼镜的门面而去,后者身体向后倒,让巨猫跃过,抽出一直没出鞘的匕首刺向猫肚,巨猫一声痛叫,回头一口咬上黑眼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胖子抬手就是一枪,打在巨猫的臀部,它只是颤了颤,没有松口的意思。黑眼镜徒手掰者猫的牙齿,喊道:“这东西背上的皮厚得很,跟熊瞎子一样,瞄准它肚子。”

那巨猫也有灵性,知道我们的意图,硬是蜷起身体,没露出肚皮,前爪刺破了黑眼镜的衣服,眼见就要见血。胖子对着它又是一枪,击在前爪上,明显看到瑟缩了一下,“你胖爷是神枪手,你以为不露肚皮就没辙?放屁!”

我踩着不知哪位前辈想爬上去帮忙,没等站稳,一个漆黑的东西扑来,两下一起滚了下去,又是一只巨猫!

这只巨猫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后爪压着我的两脚,肉垫里的倒勾直勾住脚踝的皮肉,随着我和它的拉锯,疼得倒抽凉气。双手交叉抵住猫前爪,卡在它项间,巨猫张着嘴,扭动着想挣脱我的禁锢,一股湿咸的腥气扑面而来,那一颗颗呈倒三角状,磨尖了的猫牙堪称肉类切割机。

我真没法将这只同成年老虎一般大小的玩意跟城市里到处可见的会撒娇的小东西联系起来。手已经伸到极限,而巨猫身子软,继续仰头,一歪,就冲我的小臂咬去,我大骇,这一下下来手不断也得掉块肉,顾不上脚上火辣辣地疼,猛然收臂到胸口,乘其不备一个翻身,上下位置换了个个儿。

巨猫被我激怒,后爪划拉一下撤回,没等我痛完,强健有力的后腿并拢蹬在我肚子上,我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压得骸骨一阵断裂声,蜷缩着捂肚子,肠子都快被踢断了。

巨猫又扑上来,我就地打滚躲过,再抬头却看见胖子揪着脖子边儿的猫毛往它身上爬的场景,巨猫哪是这般温顺,爪齿并用地招呼向胖子,但胖子抓得巧,锵锵在猫嘴达不到的地方,没一会儿就半跨了上去,我分神看向黑眼镜那边,这位爷已经把巨猫当坐骑了,双腿稳稳地夹住猫脖子,任巨猫发癫愣是没甩下去。

巨猫见攻击不到胖子,反而冷静下来,把绿莹莹眼珠转向我,我握紧刀,看准它扑过来的动作,奋力一刺扎进了爪下肉垫,巨猫“嗷呜”一声叫唤,低头就是一口,咬上我的肩膀,利齿嵌进肉中,几乎整个肩膀被咬穿。

我的眼泪直接就没能控制住,反手猛刺过去,拼命撬它的牙,胖子攀上了猫身,用铁棍使劲砸猫脑袋,见我被制住肩膀,整个人翻上猫头,铁棍敲上利齿,那撞击声能把骨头打断,猫牙却毫发无损。

我蓦地想起那把黑眼镜帮我挑的枪,立刻掏出来贴着陷在我肩膀中的猫牙,妈的!自残就自残,反正再较劲下去这手也得废。“砰”地一声,被我轰下两颗大牙,肩膀剧痛,冷汗满头。

巨猫吃痛地松开我肩膀,胖子顺势就把铁棍抵在它牙床,紧紧抱住猫头,露出脖子,“刀枪哪个能上上哪个!快!”

我缓缓颤动的手,举枪对准猫嘴,连按三下,巨猫的脑袋一阵血肉模糊,应该已经归西,只是身体还应激地抽搐。

这一个脱力,我连跪都跪不直了。心说我还真是肉脚,要是闷油瓶那家伙,上来铁定就能秒杀,哪用得着造这罪。

胖子不解气地踢了几下猫尸,那厢黑眼镜已经割断了另一只的脖子,浑身血腥地向我们走过来,把包扔给胖子,“快给小三爷止血。”

胖子剪开我的衣服,一脸凝重,我看都不敢看,心知那里必定是惨不忍睹,检查了一下,庆幸没伤到骨头,而我那枪直接穿透,省了取子弹的麻烦。“天真忍着点啊,先得给你消毒,这猫估计是吃‘万人坑’的腐肉长成这样的。”说着把一整瓶的消毒水倒上来,我疼得连意识都模糊起来,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哼哼唧唧。

“快把小三爷背开,到棺材上去!”本来正清理自己的黑眼镜吼过来。

我费力睁开眼,刚才那只被黑眼镜割喉的巨猫,竟重新站了气来,绿莹莹的眼中透着妖异。

第三十一章

胖子抢先把我扛到背上,奔向放棺椁的石台,牵扯间,还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迸裂开,血把胖子的衣服染了一片红。“他娘的,‘九命猫妖’都出来了。瞎子上枪,冷兵器没用,咱得让它见识下高科技!”

黑眼镜和死而复生的巨猫对峙着,颇有武林高手对决的架势,等我们已经安然爬上石台,黑眼镜“嗖”地把之前收集的石子打出去,从我的位置看不清打到了哪里,只听到巨猫一声低嚎,向黑眼镜扑去,黑眼镜不闪不躲,被整个压在猫身下。

我大骇,这厮在干什么?!那招式,连我这种二把刀都能躲过去啊!

胖子举枪就射,打了半弹匣子,尽数打在猫背,情急之下一跃而下,想冲过去帮忙。

“嗷呜——”一声惨叫,巨猫轰然倒下,生生滞住了胖子的脚步,从猫身下钻出个血糊满头满身的人,对着巨猫就是一枪,然后倒提着刀,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来,冲着诧异至极的我们咧嘴得意的笑,比了个OK的手势。

胖子好奇地跑上去看了看猫尸,兴奋地跟我报告,原来刚才黑眼镜故意被压在猫身下的之后,就使了杀招,给来了个剖腹,连内脏都给剜了出来,让热血洒了一身,后来那一枪是为了防止再次复活。

“啧啧啧,不愧是道上跟哑巴张并肩的黑瞎子,这一招真有小哥当年秒杀海猴子的风范!”胖子对黑眼镜竖大拇指。

黑眼镜隔着墨镜抛媚眼,“那胖哥也给我服务服务。”他一身的腥气,猫血凝结起来从头到脚都是黏糊糊的,我看着都难受。

“嘿嘿,”胖子贼笑一声,“条件有限,弄不干净了,黑爷您就带着那猫妖的骨血晃荡吧,这是你俩剧烈运动的纪念。”

正经的事儿被胖子说的跟那啥似的,我笑得伤口一抽一抽,黑眼镜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看我,指着胖子身上的血道:“小三爷,胖子身上可带着你的血,你得好好待他。”

我一听,保持着笑的状态梗在那儿,心说怎么躺着也中枪,小爷不就是笑了两下,用得着立刻打击报复么?

胖子瞪眼道:“别胡乱挑拨胖爷跟小哥的关系,胖爷一颗红心向着党,哪有云彩往哪闯,对小天真就像对儿子一样,胖爷活了大半辈子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儿子,有小天真在以后……”

我越听越不对劲,没好气地打断他,“说什么呐!谁是你儿子?!你这年龄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你乐意我爹还不乐意呐!还有,什么叫挑拨你跟小哥的关系,糊涂了吧你,连人都能弄错。”

黑眼镜凑过来,一脸诚恳道:“胖爷还是去协和医院看看,不孕不育的早治早好,我说怎么胖爷都这岁数还没个嫂子跟着。”

“胖爷这叫享受生活,你懂个屁!”胖子站起来开始对着棺椁敲敲打打,“别浪费时间了,你们两个小同志革命热情不高啊,还想腐化胖爷跟你们一块儿唠嗑,天真同志你抓紧机会休息,瞎子找机关。”

我靠着棺椁,闭上眼睛,身上一阵阵疲惫涌来,伤口痛得已经麻木,听着胖子和黑眼镜的动作声,觉得这会儿很安全,放松精神后很快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模模糊糊间听到熟悉的人声。

“看来不行,咱还是上炸药吧。”

“你看着点小三爷,这炸药威力不好说。”

“天真怎么晕了这么久?”

“失血过多,小三爷应该前段时间没怎么休息好,有点贫血。”

“唉,这小哥也真是,天真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么,直接别裤腰带上带着不比这样安全?回头要好好开导开导小哥。”

“啧,胖爷没想到还是专家?”

“谁让胖爷从头看到尾了,虽说现在小天真还在负隅抵抗,可迟早能转过来,胖爷是过来人,眼睛亮着呢,兄弟之间你能这么追啊赶啊的?天真他家就希望他跟祖业撇得清清儿的,听潘子说三老狐狸拉他下水后被他家二叔骂得狗血淋头,上回事情闹大了,连家里老爷老太太都瞒不下去,还给胖爷打电话说以后别跟他提斗的事儿,他‘金盆洗手’了。可一遇上小哥的事儿,就没辄儿,说下就下。我呀,那哪是编排,就希望天真能快点明白过来不是。”

“呵呵,胖爷挺开明啊!搭把手,被小三爷剪了个口子得扎紧点儿。”

胖子说这番话语重心长的,我觉得我应该跳起来反驳,想说这是兄弟感情,想说这是因为一块儿经历地太多了,可却一点起动静的心都没有,反而这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我心上,然后我的心就在说,原来是这样。

我索性任性地躺在那儿装睡,脑海中尽是一幕幕闷油瓶的样子,从抢了我的龙脊背开始,记忆之中竟这般鲜活,明明连我自己这两年的事儿都已经开始淡去,我讲不清自己磨着三叔让他带我下斗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却记得闷油瓶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分外安全,一遇到事情,即使跟他没有关系,都会联想“如果小哥在/如果是小哥会怎样怎样”,他不理我,就觉得特别失落,被他认同能像小时候被老师表扬了一样高兴,像个……傻子……

还有,我信任他,超过任何人。这到底是什么……喜欢吗?

我不是变态,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喜欢一个男人,包括对闷油瓶,我想起之前写的这些年的札记,其实就算他就此消失,再不出现,我也不能忘记他。

当初在塔木托我说的那句“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就像一个咒,已经打在我的骨髓之上,吴邪一定会记得张起灵,哪怕吴邪被张起灵一次次地遗忘,不是作为神秘张家的族长、不是作为道上传奇的哑巴张,也不是一个单一的符号,而是我认识的、有血有肉的闷油瓶,一个完整的人以及他与我一起经历的活生生的日子,会历久弥新。

第三十二章

胖子过来扛我,我咳了一声,睁开眼,将胖子的动作改成扶,“天真你醒了啊?”

我拉着他的胳膊坐起来,伤口倒是不痛了,就是身上肌肉酸得很,心说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缺乏运动,过激一下就不行了。

四周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墙上的油灯被点着,昏黄地像那种十几年前常用的灯泡,“胖子,我睡了多久了?”

胖子递过来瓶水,“晕了五个小时,天真啊,你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瞎子说你贫血。”

“在家日子太舒服,一下子不习惯而已,哪可能贫血,过年都不知道我妈养得我多好,胖了几斤倒是真的。”我看着胖子担忧的眼神,心说黑眼镜整的跟个江湖郎中似的,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根贫血沾过边,要说贫血,闷油瓶会比较熟悉吧。

我这么想着,就一愣,苦笑,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那家伙,我还真是中了那家伙的邪了。

“天真你不行别硬撑,胖爷不会笑你的,那话怎么说来着,‘作业有专攻’,你不是那个‘攻’。”胖子安慰我,“再说,胖爷敢保证吴家小三爷是倒斗界最高学历,胖爷将来还指着你帮着估价,省得抱一堆不值钱的名器上去。”

我感激地对胖子笑了笑,默默来了个深呼吸,不想跟这种娘里吧唧的气氛纠缠,道:“哎我说,黑眼镜呢?咱接下来怎么走?”

胖子见我有了精神头,说话也兴奋起来,“你晕了之后,没多久我俩就发现了机关,就在棺材底下,那道儿窄,瞎子背的你,然后就到了这儿,没路了,摸机关得胖爷手都糙了,娘的,就该用炸药轰了,瞎子去弄了,咱赶紧找地儿藏起来。”

我说怎么觉得自己身上味道不太对,我自己的血哪有这么腥臭,环顾我们待的地方,要把我们走过来的道堵上就是个密室。

胖子对炸药的执念深到一定境界了,下来之后就不知道嚷嚷了几次要用炸药,现在如愿以偿了,兴奋地好像点的是他,我想象了下胖子这吨位的炸药,点上了指不定这座山就没了。当然我也有点兴奋,男人对这种搞破坏的事情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小三爷可算醒了?”黑眼镜拎着个东西走过来,看到我俩凑在一起,笑嘻嘻道。

我一看到他的造型,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位爷就着脑袋上干了的血把头发全往后梳,弄了个大背头,脸上倒是挺干净,配着墨镜,若再叼根烟,COS上海滩不用上妆。

“我没事儿,多谢你背我来着,这里地方不大,那炸药会不会多了点?”

“多?”黑眼镜缩进我们的角落,“我还怕不够,没找到机关,硬碰硬的,墙里头不知泥水那么简单。”

难道还有铁?我沉下心,既然这个墓能用铁封门,墓墙里头灌铁水也说得通,不过真是奇怪,墓主明明牵引着我们走过来,一路上给我们开好了道儿,怎么到这里就不那么合作了呢?又或者我们走错了道……

炸药的引信有点长,蹲了有一会儿才听到声,我们仨抱着脑袋捂着耳朵,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小,贴在地面上,即使这样,仍旧被炸药波及,一股气流压上来,震得耳朵疼,连气都喘不上来。等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剧烈的耳鸣中还有像蚊子一般的“嗡嗡”声,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那俩比我好一点,不过轰鸣完之后也坐了小半响,油灯被炸灭了,泼出来的灯油四散着被点燃,发出微弱的光,黑眼镜举着手电亦步亦趋地靠近炸出的大窟窿,炸开的墙角周围有碎石的危险,他竟直接上脚去踩,稀稀落落的小石子和粉尘落下去,果真艺高人胆大,换我必须地蹲下来一步一挪,还用棍子敲。

胖子探着脑袋往里看,要不是我拽着他,他能把半截身子探下去,可是手电光线有限,用了这么久电力不足,所以除了有点点银色的反光,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我心说难道下面是个水潭?不会里面又是那种长獠牙的怪鲤鱼吧。

“哈?!”黑眼镜一阵轻笑。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拿手电照自己的下巴,弄出鬼片的效果,道:“下面可是刀山哟!小三爷!”

此言一出,原本看得起劲的胖子猛地向后坐,拍拍胸口道:“他娘的,胖爷差点儿就想跳下去了……我说瞎子,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儿?”

之前我和黑眼镜讨论的时候他估计没听着,这会儿我作为知情人,正想先回答,只见黑眼镜魅惑一笑,“人家不能给你们看,看了人家的眼睛的人要娶人家哟!”

我脑袋上的青筋开始跳,这厮永远不能指望他正经,这种电视剧用烂了的桥段,他还能演得这么流畅,我真想夸一句“真有兴致”。

“这刀山还挺大,我下去探探深浅,胖爷搭把手。”黑眼镜把绳子缠在腰上,另一头丢给胖子,然后抓着洞沿,慢慢向下,胖子用力地拉紧绳子,我看着下去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放着绳子。

根据反光的地方来看,离我们大概有平常的住宅楼两层楼高,黑眼镜比我高两、三公分,放了两米不到,黑眼镜就示意停止,绳子随着他的移动晃来晃去,看得我好不心惊。然后他就让拉起来,胖子的脚使不上力,我的右胳膊几乎是废的,两下合力,都有点小喘。

黑眼镜趴在洞沿给我们说下面的情况,下面的刀山起码有二十米宽以上,所以直接下去这个方法毙了,倒是顶壁不甚平整,他能徒手爬过去,所以提议我们这儿把绳子绑在石柱上,他带着绳子爬到侧壁,然后自个儿当固定点,我和胖子攀着绳子爬过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黑眼镜严肃起来。

我点点头,“你小心。”

他飞快打量我一下,转而贴上顶壁,动作灵活地像壁虎,“小三爷,这爬墙的活我可比你熟太多了!等下你第二个多来,我一个人可不一定能撑住胖爷。”

离侧壁的距离不长,黑眼镜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晃晃绳子,让我们行动,胖子把绳子绑在靠近的石柱上,我手脚并用地缠上绳子,这条绳不是专门用来攀岩的,承重性相当有限,我现在只能祈祷自己够速度,以至于不会空耗它的寿命。

可惜我对自己的乌鸦属性没有认识彻底。在我横在绳子上努力地爬的时候,胖子紧张的声音传来,“天真,你到了吗?”

“还没,你催什么?!”

“那……那个,有个事儿我告诉你你别急。”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过来胖子的意思。

第三十三章

我攀在绳上不敢动,我知道问题肯定出来洞口那块儿,这是最尴尬的,在不能确定绳子是否能支撑住我爬完时,胖子不敢贸贸然拽它,而作为一个固定点的黑眼镜更是没法来拉我。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周围一片寂静,胸腔里的震动让我直冒冷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得想想怎么办,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拼一把继续爬,也许能在绳子断裂前到达安全地带,虽然这个可能不大。

下了决心之后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们,冷静地超乎自己的想象,他俩没有搭腔。沉默了一会儿,我道:“我开始了。”

往前一下,绳子吱嘎一声,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任何声音,心里念着:我能行我能行我能行。然后又往前,三下、四下。

“天真/小三爷——”绳子终究还是断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下坠却骤然停止,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茫然地睁开眼睛,我的脚尖几乎已经触在了刀尖,往上看,一只手抓住了我缠着的绳子,再往上,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在黑暗中居然可以这么亮。

闷油瓶!他竟用他那两根黄金手指固定在顶壁,承受着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很痛,哪里都痛。

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完全哽住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黑眼镜探过身子,伸手过来,“小三爷快点把手给我,哑巴撑不了多久了。”

一语惊醒,我赶紧伸过去,还差了一点,黑眼镜只得退而求其次,先拉住绳子,活动手腕慢慢往他那边拉,直到抓住我的手,然后说:“可以了。”闷油瓶松了手,我撞了下侧壁,稳稳地攀在黑眼镜的下方,跳到地面。

如法炮制,胖子下来后,闷油瓶才松开扣着顶壁的手指,翻身跃至侧壁,再落到地面,向我们跑来。

黑眼镜打亮了手电,对着闷油瓶,衣服破破烂烂地搭在身上,隐隐露出黑色麒麟,沾着不少血迹,嘴边、额角也有凝固的血痕。

“哟!哑巴,可算见着你了。”黑眼镜先打了个招呼。

闷油瓶看着我,依旧淡漠的眼神,我不敢直视,左顾右盼。

胖子大概以为闷油瓶生我的气,开口道:“小哥,‘有缘斗里来相见’,反正就咱这几个人,搭个伴聊个天路上不寂寞,小天真他、那个他……”抓耳挠腮想不出下文,没想到还有胖子词穷的时候。

闷油瓶垂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吴邪。”

“啊?”

“你来干吗?”

我语塞,气愤、伤心、委屈、不知所措。

黑眼镜插嘴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哑巴能来,小三爷怎么就不能来了?”

闷油瓶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嘿嘿笑着搭上我的肩,“我跟小三爷可是结盟了,这不得来找你算账报仇咯!”

闷油瓶伸手拍拍我,“走吧,到前面去。”说着,提步开路。

我们顺着一条小道走进了刀山之下,里面居然别有洞天,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墓室,壁上的长明灯幽幽地发着光,闷油瓶默默地拎起地上的装备包,咬开拉链,左手在里面摸索着。我这才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伤得有多严重,咬着下唇,心里一阵愧疚,一步跨上前,扯过他的包,道:“小哥,我来吧。”

闷油瓶看我一眼,没有拒绝,把右手伸到我面前,就着昏暗的光,我清晰地看到那两根黄金手指被磨得血糊糊的,连指甲都划拉地不成形了,心口蓦地一酸。小心地沾了消毒水,轻轻贴上伤口,“小哥,你忍着点。”说完又在暗自呸了自己一下,我怎么把小哥当成那种熬不了疼的小屁孩儿了?难不成还希望他说疼么?

其实,说了我也不会嘲笑他的……专心上了药,再用绷带细细缠上,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两根被我缠了厚厚的棉纱的手指,心里高兴起来,就好像这样,他的手指不会再被伤害到了。

我做完这一切,帮他拉上包的拉链,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刚才靠得太近,我看到他的左手微微地颤动,肯定是因为承受我和胖子才伤了肌肉。见他没有伸手的意思,我把包往自己左肩一甩,娘的,扣了你的东西,看你还随便乱跑!

“咳、呃……”胖子清清嗓子打破平静,我这才发现他和黑眼镜带着莫名诡异的笑在棺材上晃荡着腿。

“我说小哥,都到这田地了,就坦白从宽吧。”

闷油瓶依旧沉默,但我离他太近,从我这边能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出现些许波动。

黑眼镜接了话,“别当哑巴了呗!有什么就说,小三爷的伤耗不起时间,咱还是尽快把事儿了了,上了地儿,麻溜去医院。”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锁定在我受伤的右肩,我自己的衣服上药时剪开了,被嘲笑半露香肩,现在披着胖子过大的外套,本来是看不出来的,但我给闷油瓶涂药的时候动作不太自然,他那么敏锐,肯定已经有所察觉。

我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往后动了动,把肩膀撤出他的视线,没想到他居然伸手拉开我的外套,一大块印着血迹的白纱跃然眼前,我吓得一把推开他,拉好衣服,“没事儿,别听眼镜兄胡说,这伤我有经验,看着有点吓唬人,到医院住两天就得被赶出来,医生都嫌占床位。”

闷油瓶坐到我右边,总算不再沉默,说:“这里是阴间。”我们面面相觑。

“吴邪,你记不记得进来的那间墓室的壁画?”他转向我,问道。

我想了想, “是一个贵族审讯奴隶。”

他点头,“那不是贵族,是冥界十王的第一位——秦广王。你们应该听过人死之后会在地府经历十殿而轮转,最先的就是到此地,衡量生前罪业轻重。然后是第二殿初江王,有奈何桥孟婆汤,再是宋帝王,殿前恶猫大蛇。你们下来的位置应该是没进第四殿,机关在壁灯的灯油之下,如果按着顺序来,是不会悬在刀山之上的。”

“他娘的,合着这墓是要送人入地府?!”胖子惊呼,“张小哥,可别说你这次是专门来送死的?!”

我本满心惊骇,听到这句却盯上闷油瓶,他摇头,“我想张家的人想要的不会是死亡这么简单。”

第三十四章

闷油瓶简单地叙述他这两天的经历,把黑眼镜背到一开始的墓室后,他就发现了那个同一机关控制不同墓道,他没有跟我们走一样的路,所以先进了第四殿的那个墓室,一上来就遇到起尸的粽子,一场恶战之后发现这些粽子的舌头都被割去。

他仔细地看了壁画,加之之前墓室的,就联想到十殿地府,在两个墓室都找到了那个奇怪的“墓志铭”,凭着多年下斗的直觉,认定除此以外的墓室必然也有同样的东西,于是他决定按照十殿的顺序进行。这就是我们在第二个墓室里看到他打的盗洞的原因。

之后的经历跟我们差不多,当然他对机关的敏锐没有弄成我们这样的惨状,而我们没有经历过的第四、第五间墓室,闷油瓶一笔带过,能把他困了这么久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经历,我有些庆幸直接用了炸药,否则按着顺序来,恐怕永远只能走他走过的路。

我这种人有点小文艺,对盗墓这种事多多少少怀有一点浪漫主义的情怀,而胖子他们不一样,现实直接得多,就像以前上学时做化学题,我总是自虐地非要还原每一个转化的过程,浪费时间又容易出错,而我一哥们从来都用“原子守恒”,一步到位,虽然期间的来来去去他从来没搞清过。

然后就来到这里,他通过了机关直接到了刀山之下,我们炸开那个洞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可惜四周是密封的,一时没法出来,于是硬生生地卸了半面墙,看到外面的刀就知不妙。然后听到胖子的声音,也就是我悬在半空而绳子快磨断的时候,情急之下,跃上侧壁,用手指勾住顶壁,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再说。

听完这段叙述,沉寂片刻,黑眼镜发问:“哑巴,你说张家的人不是来找死,那经过地府十殿之后,会是什么?”

闷油瓶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我相信死亡对于张家人来说没必要这么复杂。只有走到最后才能知道。”

胖子凑到我身边,“要说真是阴间,最后咱会不会看到阎罗王,拿个生死簿,说给咱奖励十年寿命?”

我给了他一拳,“我可没见过这么肥的孙悟空。”

胖子勾着我的脖子作哥俩好状,“胖爷有自知之明,就不兴二师弟跟着大师兄再来做个客?”

“哈~”黑眼镜往后手臂一撑,整个人躺在棺椁上,悠然自得道:“正好这里四个人,胖爷占了老二,也给我们分配个角色?”

胖子来劲了,双手合十对着我,“这还不明显,天真必然得是师父啊,小哥是大圣,瞎子你就勉勉强强当老三吧。”

黑眼镜不乐意道:“合着我就一挑行李的,太屈才了,是不师父?”

我心说这俩能不能别这么想象力丰富!无奈地把话题转回来,道:“咱能继续跟小哥交流信息不?眼镜兄,之前你不是说什么‘不死国’来着。”

没想到被点名的黑眼镜还来不及接话,闷油瓶先说了起来,“我想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并非没有可能,没有到最后都不能确定。”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如果真是那样……”

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知道神游去哪儿了,心里像被挠着痒痒,索性问道:“小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看向我,勾起嘴角一个浅浅的笑,晃了我的眼睛,“我不敢奢望。”

“小哥……”我喃喃着,不能言语。有些人终其一生倾尽所有求一个长生,而有个人只想泯然众人。

我没法抬起胳膊,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小哥,不管最后是什么,不要推开我们,胖子说得对,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咱四个凑场‘斗游记’足够。”

“这就对了,”胖子的身影压过来,伸手跟我们握在一起,“打麻将也够,先说好,按首都的规矩打。”

黑眼镜从胖子那儿把他的铁棍抽出来,挑起一边儿的装备包,“黑爷吃点亏,当个挑脚夫,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咱别磨叽了,上路喽!”

胖子站起来,冲闷油瓶道:“大师兄上,看你七十二变。”

握着的闷油瓶的手在我掌心捏了一下,似是安慰,也站了起来,开始逡视整个墓室。

黑眼镜拓下“墓志铭”,将之前闷油瓶记下的一溜儿排开,叼着笔道:“我怎么看着像是个阵。”

“怎么说?”我的行动力有限,就跟他一起站在棺椁边上,被他一说丢下看了一半的壁画。

他指指整齐的线盘上几个点,道:“小三爷你看,除了这几个圈之外,其他都是横平竖直的线,这几个圈的位置要是连起来……”

我看着他的手指在那些圈上一一划过,是一个有缺口的等边图形。他的手指延伸到纸外划了两下,添成一个完整的等边多边形,“你觉得这是什么?”

正八边形……八卦?!

我诧异地看着他,黑眼镜收起纸,慢悠悠道:“有件事没有告诉小三爷,之前我拓这玩意的时候就发现第一个墓室是阳文,第二个是阴文,第三个又是阳文,这里是第七个,阳文。”

先是地府十殿,又是八卦阴阳,这个墓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经过地府,如果真是所谓的轮回,会不会一下子就变成了婴儿,然后重新活一遍?不对,我还没有喝过孟婆汤,带着今生的记忆转世,我怎么好意思做婴儿常干的事情。

“吴邪,到我这边来。”闷油瓶的声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立刻跑了过去,他单脚踩上侧壁,另一脚登上长明灯的托手处,在棺椁后头顶上的一排硬币大小的石雕中快速地摸过,然后在第三个、第九个、第十二个上按下去,只听沉重的石块撞击声,石棺周围的地面开始下陷,几乎就在一瞬间蔓延到我的脚下。

只听见胖子大喊一声:“跑!”我已经被卷进一堆乱石之中,飞速地向下滚去。而在同一时间,离我最近的闷油瓶分毫不差地扑下来,双手护着我的头,一路向下。

第三十五章

撞上一面墙,终止了我们滚落的趋势,脑袋下是闷油瓶的手,他呈环抱的姿势护住了我受伤的右肩,他的头在我脸侧,一动不动,我担心地伸手捅捅他,“小哥,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微微的咳嗽声,“没事。”

我们现在的情况跟地震被埋一样,其间闷油瓶试着动了动,奈何身上的石块太重,没法挪动分毫,我虽然被压在下面,但一路被护着,除了喘气有点吃力之外,没其他不适。

周围安静地很,只有我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轻轻笑了出来,“小哥,咱们说说话吧。”

等了许久,耳边一声“嗯。”

我想了很久,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偏不知从何说起,随便抓了句话,“小哥,胖子他们不会有事吧。”

“嗯。”

“我们也不会有事吧。”

“嗯。”

“我们是到下一间墓室了么?”

“不知道。”

都是废话……心里不由得苦笑,“小哥,我是不是挺讨厌的……像牛皮糖,你甩都甩不掉。”

“……”

“我明明答应送你一路就好。”

“……”

“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答应的,说话还不算数。”

“……”

“我都二十八岁了,家里爸妈担心着,外面老给别人当拖油瓶,什么都做不好。”

“……”

“小哥,我不该下来的,我给爸妈发过誓安安分分过日子。”说着说着我控制不住心里的挫败,连续的劫数让我刚刚鼓起的精神气像被扎破的气球,我恨自己的无能。

“吴邪,你不讨厌。”

“你不像牛皮糖。”

“你没有没用。”

“你不是拖油瓶。”

“你没有做不好。”

“你应该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你下来,我很高兴。”

我愣住了,脑海中不断反复着闷油瓶的话,忍不住蹭蹭他的脸颊,“小哥,谢谢。”

等了有一个小时多,上头传来人声,胖子的大嗓门起了作用,“天真,小哥!你们在哪里?出个声儿,别叫胖爷踩上来。”

我立马吼道:“在这里!”震得沙砾落进嘴里,刚要呸出去,一想不对,我这是吐在闷油瓶身上啊,只好住了嘴,一时吐不得吞不下,苦不堪言。

上面的动作加快了,没一会儿,我们就重见了天日,闷油瓶撑起身体向边上一翻,我算是呼吸到了一口顺畅的气。

我坐起来,把嘴里的东西吐了,拍拍身上的灰,这里应该是条墓道,左右都能走,黑眼镜又开始捡石块,然后向左边丢,丢了四个之后换右边,然后摇摇头:“一百米以内没有障碍物。”

胖子提议分头走,找条长绳,两边牵着,发现墓室就拽,这主意不坏,问题是我们没有绳,我打趣他小说看多了,闷油瓶站起来,对着黑眼镜道:“一人一边。”

这俩就丢下我们去探路,等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时,我把衣服一脱,对胖子道:“胖子,还有止血剂么?好像又裂了。”

胖子蹭地弹起来,“天真你怎么不早说!滚下来就开了吧。”

“没大碍,刚摸了摸有点湿才发现的,你快点儿,别让他们知道。”

胖子摸出药瓶,凑到眼前看了看,让我举着火折子,肩上红了一大块,“纱布没多的了,我帮你绑紧点压一压。”

我应了声,心说这伤口折腾的,这都是的二次裂了,回去一定得上专家门诊。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闷油瓶跑了回来,示意我们带上东西,走黑眼镜的那条路,才有人走过,不需要趟雷,于是他一直在我右边,胖子在我左稍后的位置。走了一阵,前面传来奇怪的声音,闷油瓶立刻抽出短刀,戒备得挡在我身前,慢慢向前,进过一个转角,一个黑影站在墙边,正捶打着墙面。

“瞎子这墙跟你有仇?”胖子莫名其妙道。

“胖爷要不要助我一臂之力?”黑眼镜转过来,“前面没路了,但这里面有东西。”

我们靠过去,胖子开了光线微弱的手电,已经被黑眼镜凿开的地方露出晶莹剔透的物体,浅黄色的像是水晶又像玉石,但含着不少杂质,无论哪种都不值钱。

嗯?好像不太对劲,我更低下头,里面的杂质似乎变大了。

“这怎么有香味儿?”胖子把鼻子贴上去使劲嗅,“就是这东西传来的。”

闷油瓶一把把胖子拉起来,对我们道:“不要闻,这香气有问题。”说着刀背敲上石壁,把那块地儿扩大一圈,靠近看了看,“下一个墓室就在这里面。”

我抑制不住好奇,把口鼻掩地严严实实后飞快地贴上去看了一眼,这透明的东西里头的杂质是一个缩小的墓室,这说不清材料的东西就像个凹透镜折射里面的一切。不过这古墓之中哪来这么强的光源?

就这会时间,闷油瓶把周围的墙体摸了个遍,对黑眼镜摇摇头,表示他也没找到机关。黑眼镜轻笑一声,举枪对着那东西就是一下,本来若有若无的香气顷刻之间变成浓香,接上又是几枪,然后一脚踹上去,一个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洞口出现,一束冷光射出来,我们清理了洞口,扩大了一倍,足以过人。

闷油瓶握着刀先钻了进去,等他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我们依次通过。

看到里面的情景之后,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偌大的墓室,整个墙壁镶嵌着数百颗大夜明珠,难怪可以发出这般强烈的光芒,使整个墓室透亮,我脑中想起古人对龙宫的描述,心说也就这个水平了吧。

胖子整个脸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操!把这些弄出去胖爷就发了,能把比尔盖茨甩八百条大马路啊!天真快掐掐我,胖爷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不客气地掐上去,“你弄出去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黑眼镜掏发掏发从包里掏出个手机,对着我道:“小三爷帮个忙,这玩意带不出去,合个影还是可以的嘛!”

我囧然地看着他,倒斗带手机没什么,现在连小孩子都随身带一个方便联系,但问题是谁他娘的倒斗还拍照留念的?!怕雷子抓人没有证据么?还带自己提供的!

“这是地府第八殿,称平等王,掌管谪罚众生的欲心,即能窥视人欲,要格外小心。”闷油瓶搭在我的肩上,“吴邪你跟着我,瞎子去拓东西。”

黑眼镜没意思地耸耸肩,放弃了荒唐的念头。我跟在闷油瓶身边看壁画,整个壁画很奇怪地像张上古时期的证件照,画的应该就是传说中平等王的样子,没有描述他的事迹,没有展现第八殿的情形。

我心说难道这位爷比较自恋,看不得其他东西来占自己的版面?而且这位平等王怎么长得有几分像闷油瓶?!

第三十六章

我看着看着突然眼前一个黑点晃了晃,接着就觉得有点累,掐了自己一把,心说怎么体质这么弱了,难道刚才伤口裂了又失血的缘故,正想喝点水清醒下,一回头,身边的景物以极快的速度离我而去。

我心道不好,怎么莫名其妙地着了道,难道这壁画有鬼?下意识地向记忆中闷油瓶的方向伸手,却在一瞬间失去五感。

“吴邪,吴邪,醒醒。”虚无缥缈之中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小哥?”

闷油瓶见我醒来,把一件外套递给我,“起来吧。”

我奇怪,怎么下斗他还带外套,而且这外套也忒眼熟了,怎么看怎么像我之前给他穿的那件啊,他不是已经还给我了么?难道后来我又借给他了?

唉,这墓室什么时候这么亮了?!我从躺着的地方跳起来,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墓室!这他娘的是我的卧室!我的床、我的被单、我的柜子、我的电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离家时卧室的摆放。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狠掐自己的胳膊,是疼的……难道这不是幻境,是我一直昏迷到现在?我无法确定,只能先按着情境走。

走出房门,闷油瓶正看电视剧,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这一认识超越了我的想象力,他在我家住的那段时间也看过电视,但那就是陪太子读书,我看什么他看什么,第一次我还挨个把频道调了一遍,想找个他喜欢的看,结果没有任何反应,新闻联播、狗血电视剧、八卦娱乐、电视购物等等在他那儿没有任何区别。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心说什么电视剧这么牛能入得了闷油瓶的法眼?《康熙王朝》?!

我颤巍巍地指着电视里头的陈道明道:“小哥,你怎么在看这个?”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昨晚胖子来了,没有看成,我在看重播。”

合着他还是追着电视剧看的?!这肯定是幻境,我认识的闷油瓶哪有这种样子过!我装模作样地倒了杯水,挨着他一块儿坐在沙发上,他看了我一眼,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电视,我趁他不备,一把掐上他的胳膊,下了死力,然后一阵头晕眼花,被闷油瓶反身压在沙发上。

我擦!暗骂自己,他再不备也是闷油瓶,我脑子抽了用这个方法确定他是真人!“小哥、小哥!别,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扭了,我手要断了!”

闷油瓶低头,凑到我耳边,轻笑一声,“吴邪,偷袭是没有出路的,不要老开这种玩笑。”

我忙不迭地点头,发誓在这么来就是孙子,闷爷松了手,我摸着痛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痛是真痛,但好像只痛在肉上,被生生扭过的骨头却一点感觉有没有。还有……闷油瓶那话里头,什么叫“不要老开这种玩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是我第一次想偷袭他,之前我只看到胖子干过。

脑中冒出个想法,“小哥,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闷油瓶不解地看我。我不自在地挠挠头,也对,这种傻缺问题出现在穿越小说里才正常。嘿嘿傻笑一下,“我刚做梦,梦见我们在下斗,现在还有点迷糊来着。”

他也不知有没有相信,随手指向桌上的台历,转过去看电视。

2006年正月初九,是黑眼镜来我的铺子找闷油瓶的那天,这是怎么回事?不对不对不对!我家的客厅从来没有摆过台历,就像我不带手表一样,一个手机可以搞定。

我借口去洗漱,钻进了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行,我得想办法从这个幻境中出来。一般若想冲破幻境,必定要一个极大的刺激,而现在看来这个刺激得比掐更重,我拿起盥洗台边上的刮胡刀片,在手上比划一下,划一刀不知道行不行。

“天真!小哥!快出来,说好要带胖爷逛西湖,怎么还不来尽地主之谊!”

胖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残,我习惯性地对他抢白,“你丫啥时候来的不先打个电话,小爷的家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门“哗”地一声被拉开,胖子浑圆的身体堵在门口,“走走走,别挂胡茬了,爷们一点小哥不会嫌弃的,磨磨唧唧浪费时间,胖爷出场费金贵着咧!”我把刀片放下,心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下手,尽管这是幻境,可他娘的太真实,我不由自主就入了戏。

任他把我拉出去,“等等等等,我没换鞋呐。”套上鞋,紧紧领口,脑袋上罩下个东西。我转身,闷油瓶熟稔地帮我把帽子压好,又把围巾缠上来,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惹得我呆愣愣地拼命揉眼睛。

胖子开了门,把我带出去道:“小天真你也真是的,戴个帽子都能感动得掉金豆儿,要小哥以后给你捶个腿捏个肩还不得飞上天了。”

我没接茬,心说这幻境真是飞上天了,到道上去问问,谁见过哑巴张干这事儿,可小哥怎么会对我这样?连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我对西湖是闭着眼都能走,即使在冬天,路上的人也绝不少,但很不对劲。这些人的表情像是被精确地计算好的,就像顶着一张张照片,我挡住迎面而来的一个行人的路,他完全没有反应,见无法往前就折身向后走。

我浑身发冷,心不在焉地应着胖子的话,得快点醒过来。

“我说天真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会喝坏了吧?”胖子见我不对劲,停止了兴高采烈地说话。

一直在身后保持一步之距的闷油瓶闻言搭上我的肩膀,温热的手抚上额头,皱眉,“我们去吃早饭。”

胖子拍拍脑门,“嘿!看我这脑子,天真昨儿个就没怎么吃东西,胃里铁定难受,还是小哥细心,边儿就有个小店,咱快过去。”

我任由他们带着去那个早点铺子,糟了,这幻境,让我舍不得离开了,这他娘的比在那啥破斗里美好太多了!理智告诉我快点想法子出幻境,可心里却想着让我享受一会儿此刻的平静吧,就一会儿……

皮薄馅多的馄饨,配上胖子闲不住地说段子,连闷油瓶都带着那种以他自个儿为参照物的十分高兴的微笑。我忍不住拆胖子的台,他这家伙想起当年每次都听得我牙酸,什么泰山压顶把母粽子肚子里的小粽子都压了出来,什么白鹤亮翅从三十米高的崖上跳下去愣是啥事儿没有,靠得就是这身神膘。我心说跟母粽子都弄出小粽子怎么没把他拉去压墓当夫君。

吃完东西一行三人逛到西湖边,胖子蹲到河边,拿脚探探结的薄冰,鄙视道:“这玩意能叫冰么,撑死就跟夏天吃的那冰沙一个样。你们南方就是没劲,连冰都结的小家子气。”

我乐道:“胖子难不成你想卧冰求鲤,我不介意当回你爹。”

“去!胖爷给你当爹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这冰要是结的厚实了,就……”胖子的声音轻了下去,我以为他看着湖里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就伸长脖子看,结果腰上莫名被猛力一推,我没防备地坠入西湖,薄冰咋破,寒冷彻骨。

第三十七章

“浇水都没用,总不能给一刀吧!”

眼皮好沉,妈的,怎么跟鬼压床似的,明明神智清醒,就是动弹不得。

“小哥你干吗!我说的是给天真一刀,你咋自残起来了。”

“嘿嘿!胖爷你还不明白么!哑巴的血是万灵丹,小三爷这样子普通的水泼是没用的。”

小哥又要放血?!不,不能这样。我咬紧牙关,浑身使劲,一阵战栗的酥麻,不行,不能硬碰硬,放松放松,我能自己醒过来,不能让小哥放血。这么想着竟真的放松了全身,然后试着活动眼皮,一丝光线透进来,然后是更多。

“醒了醒了!”胖子的脸出现在视线中,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我动动身子,坐起来,环顾一周,仍然是那个墓室,心说太好了,总算是脱离的幻境,可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擦擦额头的汗,对着闷油瓶道:“小哥你别动不动就放血,刚才那种情况,再给我泼点水就行。”

闷油瓶愣了愣,然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低头处理已经割开的伤口,难得见到他这么呆呆的样子,我暗笑。

胖子拉我起来,“合着天真听见我们说话呐?那还装什么,害得胖爷瞎担心,以为你的魂儿被谁勾了去。”

我瞥他一眼,“瞎担心?是瞎出主意吧,我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出那啥馊主意,还给我一刀,看小爷没法动弹就谋财害命。”

黑眼镜帮腔道:“对,小三爷身上的刀都被摸去了,可不是谋财既遂了么。”

胖子恭恭敬敬把刀双手呈上,“太君您的刀,小人只是暂与保管,绝无贪念,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太君您明察秋毫。”

之后胖子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原来刚才闻到的那股浓香确实如闷油瓶想的那样具有致幻剂的成分,但要发挥作用还需要人的行为配合,换言之就是在闻到这股浓香之后的短时间内把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比如我刚才一直盯着壁画入神,比如胖子满眼看着墙上的夜明珠。

黑眼镜在拓“墓志铭”的时候也暂时地集中了精神,于是发现不对劲,五感减弱,就像整个人与外界隔离了,就着匕首割了手指才恢复过来,立刻叫了叫离他最近的胖子,没想到胖子什么反应都没有,觉得不妙,这时候,闷油瓶也察觉我的不对劲,他自己一身宝血的关系那香气对他无效,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胖子说他进了幻境之后发现自己居然在火车上,除了他自个儿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心想糟了,他连哪站下车都不知道,找遍全身也没有找到车票,遇上检票,急中生智装傻子,干了些恶心人的事,就把人检票员给恶心走了,没多久车到站了,居然是广西,他下了车之后就给我打电话,没通,接着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还是广西当地的号,就想这八成是他来广西的原因。

一接,胖子不淡定了,居然是云彩!还问他火车到了没?啥时候到巴乃那边,她好凑着时间做饭。胖子心里的小花儿开始荡漾,觉得这幻境挺不错的,一时没有出幻境的方法索性待里头了,后来就是到了瑶寨,云彩跟伺候大爷似的伺候他,连阿贵话里话外都有想跟他攀亲的意思,不过也奇怪,他在瑶寨看到了闷油瓶那早被烧毁的房子。

胖子是典型好奇杀死猫型人物,当下就进了那屋子,阴森森的跟鬼屋一样,比我们进去的那次还阴森,他凭记忆进了地下,没想到破了层土居然是个很大的地下室。就在那地下室,出现了胖子对幻境抗拒的事情。他看到了已经去世好多年的相好,那女人居然围着围裙煮着饭,还笑呵呵地招呼他吃饭,仿佛他俩一起很多年的样子。

胖子说那个情景是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梦想的,就算那女人死了还时不时惦记。所以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有些魔怔了,走近之后发现那女人一直在重复一个动作,挥铲子的角度都不带变的,隔段时间就回头说同样的话,就跟个机器人似的,于是胖子惊悟过来,这时候黑眼镜泼了他一脸的冷水,胖子就恢复了。

“天真,你在幻境里看到了啥?”胖子说完就开始好奇我。

我语塞,按胖子的意思,这幻境会让中招的人看到自己一直期望看到的东西,我的幻境当事人都在眼前,这么推理他们就是我心中的执念,想起幻境里的闷油瓶,难道我潜意识里希望他那样对我?

见我不说话,胖子戳我,“别藏着掖着,大老爷们有啥说啥,就算是春梦胖爷绝不嘲笑你,谁还没个青春期。”说着开始对黑眼镜挤眉弄眼,甚是猥琐。

我见不得被乱误解,就简单地说了我的幻境,结果这下连闷油瓶都看着我,尴尬得不行,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完全可以理直气壮,我吴邪就是重视兄弟怎么着了!

沉闷间,黑眼镜过来勾着我的肩,拍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问了个我想死的问题,“小三爷你老实说,是不是没处过对象?”

我脸刷地红了,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唉!小爷这坍台的恋爱史(注:空白)都丢到这儿来了。

“那总有过暗恋对象吧?”黑眼镜坚持不懈地希望我丢脸。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到暗恋的程度,就有觉得哪个小姑娘人不错,后来熟一点,那女孩子脾气吓死人,就敬而远之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黑眼镜冲闷油瓶露齿一笑,我靠他近,似乎看到了他的白牙闪了闪。“你上还是我上?”

闷油瓶根本没搭理他,在棺椁后头的侧壁上找了落脚点翻身上去,整个人平贴着石壁,黑眼镜拉上我和胖子躲在石棺一侧,严严实实地不超过一点边缘,胖子的肚子拼命往地上挤,压得他脸通红。

见我们掩护好,闷油瓶在墙上触发了机关,两条手腕粗的铁链刷得破地而出,几乎是贴着他绷直的身体,我心说黑眼镜还问他谁上,我们这儿最窄的就是闷油瓶,换个人都得被铁链甩到。闷油瓶迅速将一段石柱碰动铁链,那铁链竟极快地将石柱绞住,发出沉重的绞盘转动的声音,然后轻易将石柱粉碎。

闷油瓶触动另一个机关,整个墓室缓慢地转动,没多久在他身旁出现了一条墓道,入口奇窄无比,我这身材都得侧着身子进去。

第三十八章

墓道一直保持着可容一人通行的宽度,手电彻底报废,胖子偷偷挖出来的一颗夜明珠被黑眼镜曝了光,拿来充当光源,我觉得这大概是盗墓者最昂贵的照明工具了吧。

黑眼镜走在最前面——他的阴阳眼在黑暗中很自在,胖子拿着他的夜明珠跟在后面,我第三个,闷油瓶押尾,一行四人安静得很。那段墓道不长,大概十分钟后,眼前开阔起来,而黑眼镜停住了脚步。回头,在夜明珠的光下脸上一片青灰,带着恐怖片特有的笑,道:“前面,没路了。”示意我们看前面的地,一片漆黑,是一个大坑,不知深浅。

闷油瓶从最后侧身而上,径自从黑眼镜口袋里掏了块石头,向坑中扔去,没有回音,我想到了那次跟老痒上秦岭时的情景,心说这样下去会不会又是烛九阴?或者直达地府。

黑眼镜劈手夺过胖子的夜明珠往坑上一伸,胖子吓得差点没扑上去,然后我们都在光线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柱状物体,从墓顶垂在坑中。闷油瓶又掏了块石头,发力飞向那个柱子,只听见一个敲击金属的声音,那个柱子竟是金属质地!然后石块崩裂,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回音,一直延伸到很远。

“我先上去看看。”黑眼镜把夜明珠仍还给胖子,别上枪,在墙上摸了摸,伸出一只脚,找到合适的下脚点,小心翼翼地攀上墙。

起先动作很慢,渐渐熟练便像蜘蛛人一样越爬越高,我在下面看的心惊不已,这厮绝对是极限运动的爱好者,终极玩家。终于到了顶侧分界出,这里并没有像大多数墓室一样是一个弧形,而是很突兀的折角。

黑眼镜停在那边,似乎在确定顶壁上的落脚点,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挪上去,我不知道他这么man的男人整个身子也能如此柔软,像蠕动的软体动物一般,向中间的金属柱靠近,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自言自语,“这厮不会是蝙蝠的亲戚吧。”

就在能触到金属柱的一瞬间,黑眼镜的脚突然离开了顶壁,整个人向下降,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脑子里闪出四个字——功亏一篑。“哐”地一声,他的两条腿住了金属柱,以极快的速度往下翻。

确定他安全后,胖子已经忍不住骂娘了,“我操!胖爷他娘的血压飙到一百七了你信不信!爆了胖爷的血管你掏钱治啊!”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正专注地看着坑,等待勘察报告,还是小哥靠谱,不会虚头八脑地玩人心跳。

缓过来的胖子开始夸黑眼镜,“道儿上老把瞎子跟小哥并着说,胖爷还一直不信,人乔峰还跟慕容复并称过,今儿个是真信了。瞎子到底什么来路,天真啊,你们老九门儿是不是有个黑背老六来着?都是黑,不会是六爷家的吧。”

胖子这人,这当事人还在不远处,就直白着八卦人家的身世。“照你这逻辑,小哥姓张,在道上混,就是张大佛爷家的了?拉倒吧,人张大佛爷要活着还得叫小哥一声‘族长’咧。再说黑背老六那也不姓黑啊!”

胖子反问:“那你知道黑六爷叫啥?”

我一愣,还真不知道,爷爷的笔记上就一直叫黑背老六,除了张大佛爷标注了名字叫“张启山”,别的都一概叫的道上的名号,赶明儿问问小花知不知道,实在不行只能去问奶奶了,唉,霍仙姑一死,老九门就真正的变成一个记忆了。

“道上混的,真名都是浮云,”胖子一脸教育后辈状,“你到长沙地头去问问,说吴三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问吴三省,能知道的十个指头数得过来。你们老九门儿名号里不都没省了姓么,那‘黑’、‘背’、‘老’、‘六’四个字,就‘黑’还能做个姓了不是。”

我不耐烦想它,黑眼镜要真是黑背老六的后人,跟我的关系也不大,又不像小花家的,硬攀亲还能叫个表哥表弟。

“那胖爷真名叫个啥?”明明应该在下面的黑眼镜幽灵般地出现在跟地面平齐的金属柱上,饶有兴趣地问。

胖子被吓了一跳,“我靠!黑爷嫌胖爷心宽?!啥时候上来的,下头有啥?”

“下面太深,百米打底,我到七十米的时候看到侧面有洞,距离有点大,我一个人过不去。”

这话时冲着闷油瓶的,后者听完后默想了一下,在他的装备包里找出十米长的铁索,一头扔过去,黑眼镜稳稳接住,在金属柱上扣住,这会子我才看清这柱子其实是极粗的铁链,比军舰上牵着锚的那种还粗上几分。

扣结实后,闷油瓶把另一端给胖子,让他荡过去,胖子揣好夜明珠,试了试手,敏捷地呼啸过去,还带自己配音,抱住金属柱后黑眼镜把铁索拎上来,抛回给闷油瓶,我自发地准备过去。

闷油瓶却没把铁索给我,而是在在自己腰上扣紧,用力拽了拽后,对我道:“你的手臂不行,我带你过去。”

我自己都已经忘了我那半废的右臂了……他单手挟住我的腰,“抱紧点。”

我听话地点头,我俩身高相仿,所以这么一来是脑袋挨着脑袋,此刻我无比庆幸我们看不到彼此的脸,因为我的脸肯定已经赤红。

下坠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危险的感觉,反而在想以后可以去试试蹦极这些有的没的。胖子往下爬了两三米,给我们空出了地方,见我们俩一块儿下来,还自以为小声的说“真是片刻分不开”云云,我懒得理他。接下来的那段路,几乎都是闷油瓶带着我下去的,我暗暗发誓以后要经常练练左手。

到了黑眼镜说的那个入口,离我们大概有两米多,闷油瓶让黑眼镜带着我,然后全身只留下双脚单手在金属柱上,猛地双腿发力,腾空跃至洞口。

黑眼镜把刚才的铁索扔过去,他在腰上一缠,胖子就借着铁索爬了过去,我这里就麻烦了,我的想法是自己过去,大不了就是伤口再裂一次,黑眼镜笑得一脸轻松,说自有妙计,跟闷油瓶交换个眼色。

闷油瓶就把他手里的铁索给了胖子,走到洞沿,倾身向前,黑眼镜单手带着我横到铁索上,借着身高竟生生地把我从这边送到那边。安全着陆。

第三十九章

洞内壁上有小片小片的亮光,是渗进来的水汽,应该是地下水的缘故,两边隔一段路就会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小型石兽,被腐蚀得厉害,只看得清轮廓,往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在路口研究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选择的线索,于是他让我们在原地休息,自己跟黑眼镜分别去探路,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居然都从左边的那个口走了出来,先后差了七、八分钟而已。

“里面还有一个岔路,我挑了左边的那条路。”闷油瓶道,“瞎子那边应该也有岔路。”

黑眼镜点头,“我挑了右边的那条。”

“再走一次。”

这次他们挑了相反的选择,结果是都从右边的口走了出来,先后依旧相差七、八分钟。两次看下来,无论挑那条路,都是回到原地。胖子开始嚷嚷这墓主在玩人,指了路又让我们兜圈子,那还不如干脆别指路了。

黑眼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很奇怪,走到里头的岔路的地方这段路是只有那一条的,可我选好了路往前走到出来,没有看到过先前的岔路。”

闷油瓶点头,他的情况也是如此。

我疑惑了,照他们这么说,前头那段只有一条路,即进出都是这条路,那他们必然应该经过两次那个岔路,事实并非如此,无论从那个口出来,在选择了里面的那个岔路后他们一直都在一条路上走。这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觉得里面一定有问题,或许是他们在走动时不经意的动作触碰到了机关,于是休息片刻之后两人继续去探路,当然这次费的时间更久。

胖子坐着无聊,就周围摸来摸去,说这个墓主人太过狡猾,明着给了个二选一,来迷惑我们,实际上有第三条路。我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就叮嘱他无论找到什么千万冲动,小哥和黑眼镜还在里面,万一一个连环扣,给他俩造麻烦就糟了,胖子嫌我小看了他。

我坐着拿了个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想弄清楚里头的结构,这样的情况发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确有其他的路,但隐藏了起来;另一种是没有其他的路,但里面的设计欺骗了闷油瓶和黑眼镜的眼睛。

首先假设有其他路,那会隐藏在哪里呢?我想象自己是这里的设计者,我要弄条路出来还得藏起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路口弄伪装,那势必将会多多少少堵住了路口,就算进去的时候发现不了,出来了总能知道,排除。还有就是机关,进去的时候门是闭着的,等人走远了,再打开,跟自动移门一样,这也不太可能,难道说里面还自带了一个电梯小姐的角色?

我更倾向于运用了欺骗性设计,要知道人的眼睛是很好骗的,摸清了它的辨认模式,那就是想让它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还不带怀疑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镜子,利用光的反射折射来迷惑人,可这里面的明显没有光源,进去的人也有没带任何光源的——

黑眼镜在黑暗中很自在,他和闷油瓶却是没有任何差别的。那么还可能是物体摆放的角度、旁边的参照物等等组合而成的错觉,这个在生活中很常见。

我想得渐入佳境的时候,胖子打断了我的思路,“天真,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现在最烦听到“不对劲”三个字,起身过去,胖子已经研究到十米开外的地方了,他指的不对劲的是墙上的一个小石兽。“你看,这玩意怎么是竖起来的?”

我看了看,那个东西的确比其他的要高一些,瘦一些,脑袋上立着角一样的东西,“这会不会是长颈鹿?”

胖子瞪我道:“胖爷再没文化也知道这儿产不出长颈鹿,那玩意是非洲土著。”

对长明朝的历史有点研究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到我们国家是在明朝的时候,郑和下西洋给带回来的,进贡的人称其为“麒麟”,我小时候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就想不通,看上去软绵绵人畜无害的长颈鹿怎么会跟图画上长得凶神恶煞犄角旮旯的麒麟是一个东西。

古代的人是不是太能联想了点,敢情他们以为长颈鹿能像奥特曼一样变身不成。但后来却看到有人证实长颈鹿的祖先生活在亚洲,说不定就是山海经什么的上面记载的某种奇兽。

跟胖子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遗憾地摸摸那个小石兽,道:“胖爷还以为找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能是个机关。”

我笑他心太急,明明是张飞,非要冒充孔明。

“等等,小天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胖子手握在石兽上,示意我往岔路那边听。

安静下来之后我听到某个路口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开始变大,像石块的摩擦声。我跟胖子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难以置信,立刻冲到路口喊那两人的名字,我操!真叫胖子弄到了机关?!那竖起来的玩意就是在告诉我们“我是异类,我有古怪”!

黑眼镜一看到我们就吼:“怎么回事儿?!我搁那儿做记号脑袋上就落灰,落不够还掉石块儿,地震了么?”相比之下闷油瓶就好多了,他完全是听到石块的动静和我的吼声才撤出来的。

我们把刚才那件事告诉他们,闷油瓶突然问我:“你觉得是长颈鹿?”

“嗯。”我点头,“长成那样,我只想到是它。”

闷油瓶笑了一下,“我想那确实就是机关了。”说着就起身走到那对“长颈鹿”面前,在周围摸了一圈,然后解开包扎的纱布,双指发力,扣住石兽,往外一拉,立刻他站立的地方陷下一大片,出现一个可通人行的入口。

看着我惊讶地张大嘴的表情,闷油瓶难得主动地解释:“吴邪,黑瞎子应该跟你讲过‘仁兽镇陵,万循其道’,这句话并不仅仅指墓口镇墓兽。”

我明白过来,古人的联想能力真的很强大,而他们把想象力付诸实践的勇气也惊人。

第四十章

清理了入口,我们一路向下,胖子从刚才就没有停止得瑟,人一高兴就嗓门大,离他最近的我耳朵遭毒害,更何况我一直属于后辈新人等级,教育起来特别顺口。

我心不在焉地跟他嗯嗯啊啊,全当虚心接受倒斗界最后的摸金校尉的经验传授,琢磨着刚才那个岔路,看来那玩意纯粹就是个高级的摆设,是为了误导我们,有时候现象很复杂,真相却很简单。

黑眼镜一直在扒拉头发,我好奇地问他怎么了,他的笑有点僵,郁闷地解释说刚才里头的石块落灰太猛,弄了他一头,偏偏之前的猫血黏糊得厉害,现在头发跟在水泥里头搅过一样,难受地紧。

我想了想,道:“要不你把头发都剪了吧。”

胖子听到这话,兴趣立马转变了,把随身的刀抽出来,“来来来,胖爷做这个有经验得很,削个青皮一把罩。”

黑眼镜保护着脑袋,一副被逼良为娼的表情,“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像个球。剃个光头我还怎么在道上混。”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个屁发型,瞎子你还想让粽子欣赏不成?!”胖子嚷嚷着,“要我说男人就该跟胖爷这样来个板寸,多硬气!”

黑眼镜看一眼闷油瓶,笑得像只狐狸,“合着胖爷的意思,哑巴张也不男人?”

我跟着笑起来,要说胖子对谁还有点顾忌,斗下那绝对是闷油瓶,斗上还加个云彩,这一不小心绕到闷油瓶身上,胖子真是言多必失。

谁知胖子反应贼快,冲闷油瓶比了个大拇指,道:“小哥哪是用男人就能概括的,小哥就是神人啊,是超越一切爷们的外形标准的存在,他呼口气都比咱硬气!”

我差点没吐出来,连走在前头的闷油瓶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黑眼镜更是夸张地挠头,叫唤着说脑袋更痒了。

“眼镜兄,我刚可是说正经的,这还不定要多久能遇上水,减了头发真心省事儿,万一待会儿还有什么需要你空中飞人的,脑袋上痒得不行可不得憋死你。”

我觉得男人在乎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骚包的时尚星男,倒斗的出场费也不安长得帅来给,“你要实在觉着剪了有损形象就出门戴帽子,戴到夏天保准又长回去了。再说不是说圆寸才显真帅哥,我看眼镜兄你这相貌,不能够因为一个发型就毁了不是。”

黑眼镜摸摸下巴,过来勾我的脖子,“小三爷说话中听,这么着吧,小三爷说句‘黑哥哥最帅’,立马把头发剪了怎么着?”

我真该庆幸我没喝水,不然铁定喷出来,他娘的,我是光着大腿的篮球宝贝还是什么啊!还没说话,胖子已经在一边撺掇了,说句话换个光头,大大滴赚了,我直接让他“滚”。

“嘘!”一直在前头无视我们的闷油瓶转头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表示,在说话的要说话的全都闭上了嘴。听了一会儿,除了我们几个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动静,闷油瓶一本正经道:“我听错了。”

我心说以他的耳朵怎么能听错?难道刚才确实有什么声音但只出现一次,正巧被我们的说话声给遮了,内疚起来,凑上去道:“小哥,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没答话,把头偏过去,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心说不好,刚才闹得太过,小哥一个人警惕着我们还帮倒忙。“小哥,我、我们不说话了,你……你再好好听听。”说罢,乖乖退回胖子身边,他一脸想笑不笑的表情,我捅捅他,低声让他保持安静。

这段阶梯很长,两边各有一个半米宽的凹槽,不知道有什么用,胖子的夜明珠照亮墙壁,上面刻着十厘米见方的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看样子像大篆,秦灭六国之后统一了文字,我做拓本的时候最多只见过小篆,小篆承接大篆而简化,凭着这个我才能辨认出来,而这上头的字大多有所损坏,我能认出的很少,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法通读,更别说弄明白上面讲得是什么了。

倒是黑眼镜这个文字专家发挥了作用,他告诉我们这上头应该是跟佛经、道经类似的经典读物,说不定是这个墓主时代的往生咒之类的。我奇怪怎么能有这么多,走到现在起码就有上万字,而我们比较熟悉的《金刚经》、《道德经》都只有五千多个字,心说这里不会想弄一部《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吧?!

黑眼镜否认道,这篇东西没有这么长,它只是在不断地重复。我好奇地问闷油瓶:“小哥,这里应该是第九殿的地盘了,这位阎王是做什么的?”

闷油瓶想了想,道:“第九殿的王室都市王,除了审判罪业之外,还会宣读佛法。”

“难怪刻这种东西。”我恍然大悟道。

闷油瓶的表情却不见轻松,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这位阎王这么喜欢佛法,应该不会为难人,我们快点走完就好。”

他皱眉扯了扯嘴角,“第九殿有个说法,会让鬼魂受八天八夜的斋戒。”

我愣了愣,不会是让我们在这个刻满经书的地方走上八天八夜完成所谓的“斋戒”吧?!闷油瓶点头,“就怕是你想的那样。”

“不对,”黑眼镜出声道,“八天斋戒,是有缘人才能领受的,斋戒之人会转世投胎在富贵之家一生平安,我们这样的人好像不太可能有那个缘分,你说是吧,哑巴?”

闷油瓶没理他,一步跨到雕满字的石壁前,屈指敲墙壁,随即“嗯?”了一声,掏出火折子点燃靠近墙,没一会儿,墙上就开始掉水珠,滴下后未等到地上就再次凝结,是蜡。

“是从墙里渗出来的。”闷油瓶仔细地看过后道。

墙里渗出蜡,难道不是造的时候上的保护层么?想到这个立马把自己推翻,如果上过保护层,那上头的字绝不可能损坏成这个样子。可是什么东西能渗出蜡来?总不见得……尸蜡?!

闷油瓶的脸色凝重起来,黑眼镜过来拍拍他,无所谓道:“这条路总是有问题了,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

“吴邪。”闷油瓶挡在我身前,转头道:“小心。”

我小楞片刻,忙抓紧刀,“小哥,做不到跟你并肩,我就帮你守着身后,你信我。”

他笑了,“嗯。”我想我从未想到过冷面闷油瓶的笑能像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