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1日

循环往复的解密 by 式微何采(01 – 18)

一、时光倒流二十年

我认识了一个很讨厌的小子。在不熟人的面前我一直是一个脾气顶温和的人,给人印象也是好好先生那类,所以即使性格内敛,与人打交道也还是很擅长的。但是所有这一切在那个讨厌的小子那里完全成了笑话。

那个小子叫张起灵,冰块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嗜睡如命的冰块,成天木着一张没睡醒的脸不是睡觉就是看天要不就看天花板,和他讲话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能有天花板那么高。

他的话很少,我小的时候性格也很内向不喜欢说话,却也没严重到像他这样的程度,我觉得语言这个美妙的东西对他来说几乎是多余的,我也无数次怀疑他这么成天闷声不响的会不会得口气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让我想到一个人。我记得初中那会儿和几个要好的哥们为了耍帅给女生看就去打篮球,妄图和那个叫流川枫的小子一样。那时男的女的都迷篮球,如果你是一个长得不帅的男孩,没关系,只要你篮球打得好照样可以引起一大片女生的围观尖叫。

这个闷油瓶还真有几分像那个篮球手。

言归正传,鉴于我不是一个喜欢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这些话就此打住。

认识这个闷油瓶子是在我最倒霉的时候。我,吴邪,一个古董店小铺子的老板,过去二十二年的时间里几乎没什么波澜坎坷,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虽说少了些激□彩但也不失顺顺利利。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蹉跎过了,没想到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加大转弯,人生就此逆转。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像这样狗血的剧情只会出现在一些狗血的小说和一些白痴女主角身上,现在出现在我身上,这不是狗血了,这简直是黑狗血。

没错,我回到了二十年前。时间是五天前。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可以中N次彩票被雷劈x次。

我只记得我,胖子还有闷油瓶进到海底墓没多久,我就被一阵奇异的香味迷晕,等醒来的时候发生有人正把自己往水上拖。那人的手真毒,我感到背上的皮都给搓没了一层,除了那死胖子还能有谁,我睁眼就想骂,却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淡然的眼睛。

居然是闷油瓶。

“小哥?”我一愣,看那闷油瓶脸上露出犹疑的神情,见我醒来明显松了口气。

难不成他在思考该不该做出牺牲给我做人工呼吸我心里有些郁闷,心说你要思考吃豆腐否,我还要考虑要不要被你吃呢。拍拍他的手示意我没事。闷油瓶没什么表情,抖抖衣服就站起来。

这不起来还好,一起来我差点喷出来。只见闷油瓶一身70、80年代的装扮,白色体恤巴巴适适的扎进高腰牛仔裤里,腰上还系着一条宽号的皮带,土得掉渣不说,脚下还蹬着一双白色波鞋,那视觉效果真的是天崩地裂,真没想到闷油瓶在地上的穿衣风格会是这样。

对方是闷神,我当然不敢真的笑出来,不过我敢保证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丰富多彩,因为闷油瓶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明显一副不爽的样子。

我觉得闷油瓶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似乎多了点人气的样子。

我摆摆手,问了一句:胖子呢?他又是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深。

我心里一紧,心想该不会是胖子已经归位了吧,闷油瓶正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告诉我?就听见闷油瓶来了句:你是谁?

“吓?”我失笑了一声,第一反应是闷油瓶在逗我玩,转念想这他妈的又不是胖子。难道他又失忆了?敢情这闷油瓶还能把失忆当饭吃?

闷油瓶显然不想和我废话多说,看他想走我连忙站起来,这才发现四周全变了样,西沙的阳光海洋沙滩都没了,周围是延绵起伏青葱峻挺的山,身后则是一口湖。我意识到闷油瓶刚才不是把我从海里拖出来而是从这个湖。

湖?湖!妈的,这玩笑开大了点,我潜个水还能潜到潜到从海里游到内湖里?我还在冥冥中直接穿透了几座大山,越过了一片海洋?我身上还穿着之前的潜水服,那闷油瓶是什么时候换的他娘的这套衣服他还随身携带不成?

眼见那没良心的越走越远,我急的跳起来。

“小哥,你等等!”他不理我,我气不打一处来,“小哥……小哥……张起灵你给老子站住!”大概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总算停下来了,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我之前的气势一下子缩了水,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是张起灵吧?”

他点头,还是只有那句:你是谁。我哑然无言,心说我吴邪虽然是长得普通了点,但也不至大众到被你过目数眼也忘了吧。

“小哥,你又失忆了?”

这次闷油瓶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再像看陌生人,反而像一个精神病。

“我是张起灵,不过我不认识你,你搞错了。”

我睁大眼睛,急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怎么可能?小哥,你和胖子合起来玩我的吧?你怎么也不靠谱了?你难道忘了刚才我们还在西沙海底墓的……”一抹戾色瞬间从他眼底窜出,我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抓住手腕一个擒拿术扣在了背后。

我发出一声惨叫。“小……小哥……你这是做什么?”一直都知道闷油瓶手劲儿大,但哪晓得有一天我会亲自体验到。这哪是人该有的力气,就是大金刚和他比起来也温柔得像小娘们的拳头。我痛得只有冒冷汗的份,估计脸都白了。

“说,你是什么人。”闷油瓶,不,应该说是张起灵,此刻用一种拷问罪犯的姿态对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说话语气里也感受到砭入骨髓的寒意。

他可怕冷酷得像鬼神一样,我第一次意识到:张起灵,决不能和这个男人成为敌人。

二、闷油瓶

感觉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我脚下发虚,拼的最后一点力气撑着才没跪下去。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吴家骨子里的犟脾气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你他媽的给老子放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里的寒意更深了。

作为男人,我实在讨厌这么窝囊的被另一个男人扣着,狠狠心,就着被他擒住的姿势把手向外一扯,只听“喀拉”一声,我日!手脱臼了!这下真是身如软泥,回归大地。

闷油瓶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来这招,也一脸惊讶,看着倒在地上的我,摊开双手看了看,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来扶我。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的脸,在他碰到我的时候立马甩开。这时他粗鲁的把我的手拉过去,又以同样的姿势按住受伤胳膊手。

“我草你娘的,有完没完?”

“你刚才说的西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开口问我,我暂时收下愤怒,心里一叹,看来真是失忆了。

“这事说来话长……哇呀呀!”又听“喀拉”一声,瞬间巨痛传来。我的怒火成功的被他浇到了顶点,站起来挥着拳头就向他抡去,闷油瓶轻轻一躲,抱着手臂,挑着眉看我。

我愣了一下,手……好了?上下左右抡了几圈手,发现是真好了。闷油瓶依旧挑着眉,我意识到刚才闷油瓶是在借问题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这人没什么定力,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一个善举改变心意,当下转换嘴脸,嘿嘿笑了两声。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也懒得再多问,现在我是什么也不想管了,去他娘的三叔,去他娘的二十年前,去他娘的海底墓。我现在只想回杭州,当我的小老板,晒我的小太阳,过我的小日子。

然而,这一切只能是我的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我唯一想说的是,老子就跟一神经病似的穿着个潜水服站在二十年前的长沙街头,接受着来来往往目光的洗礼。这是要是换到现在肯定还能上个报纸,说不定我还能在网上掀起风潮,来个“潜水服哥”什么的。

我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心说早知道这样就该和闷油瓶走了,管他答不答应,先赖上再说。现在可好,钱,证件什么的都没有,除了一大包倒斗工具就剩几袋压缩饼干,连套正常的衣服也没有。

好在两次下地的经历使我的应变能力提升了不少,我虽然震惊,却很快找回了理智。心里不禁苦笑,看来这么多次的死里逃生也不是毫无用处,这事要是换到从前我肯定慌得连脚也摸不到。

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摸出带的压缩饼干啃了几口,定定神,开始把思绪理了理:当时我和胖子一齐到了甬道里,我蹲在一边看瓷碗上的图案,回头发现胖子不见了,正准备起身就闻到一股异香,随即不省人事。现在乡老这香味会不会和闷油瓶晕倒前闻到的是一种?闷油瓶闻到之后是失忆,而我是回到过去。

而从刚才从报纸上看到的日期,现在是二十年前的六月中旬,我记得文锦他们出海是在七月,也就是半个月后。

这么一整理我心里就有了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同他们一起出海。我是在海底墓出的事说不定再回到那里就可以回去了;另一方面,整件事情看来,二十年前的这次海底考古十分关键,如果我在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搞清整个事件,闷油瓶不会失忆,文锦他们也不会失踪了。而且除了氧气瓶,我身上该有的装备都有,而且还更先进一些。那么,当下要务就是我要如何让他们带上我。

这是很关键的,我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换句话说我就是一个“黑客”,这在这个年代是很敏感的,没有人会轻易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也没有人会敢相信。

我想到了三叔,不然去找我三叔?找到二十年前的吴三省然后打招呼:“HI,三叔,别来无恙啊。我是二十年后的吴邪啊,我特地从二是二十年后过来看你了。看你面色红润过得不错的样子,借点钱给我怎么样,顺便再帮我搞张身份证……”相信我还没说完就被三叔暴打一顿。二十年前的吴三省可不比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到极点,就算不把我打死,也打得离死不远。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身份透露给别人。等天色暗一点再出去,先想办法把这身操蛋的衣服换了才是真的。

说也奇怪,这个时候我不仅没多大害怕的感觉,还隐隐觉得兴奋,那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和老痒预谋晚上偷偷溜出去玩探险一样。

三、齐铁嘴

不过7点钟的光景,天才稍稍黑了一点,长沙街头就没了什么人。夏天的长沙一如既往的热,不过少了汽车尾气的污染空气新鲜得多,大气可见度很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满天星辰,这在现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是很难可见的了。基本上每隔一百米才有一盏路灯,马路上偶尔开过一辆红旗牌汽车,就只得自行车叮铃铃的横冲直撞,不禁有了种到县城的感觉。

也越来越深,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后来别说自行车了,连颗树也看不到了。兴奋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焦躁。我再也沉不住气,自暴自弃般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拿出压缩饼干烦躁的啃了几口,真是食不知味。在心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了个底朝天,我他娘的怎么就这么犯贱呢,要是当时不去趟这浑水,我现在还躺在大床上,吃得也是香喷喷的米饭,哪会是这猪食?

此刻,我满脑子想得都是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难道沦为乞丐沿街乞讨?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我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潜水服,蓬头垢面向人讨钱,在垃圾堆里找吃的的样子。或者好一点,我可以在街上卖艺,这手瘦金体写得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再不济也可以做回老本行帮人搞古董鉴定?这么想来也不是没有出路嘛!人就是这样,只要觉得还有一点希望,整个人就会充满干劲。

我对长沙实在不熟,就是5岁前跟着三叔来过。奈何5岁前的记忆好像被人给生生抹去,愣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天气又热又闷,路灯下虫子有多,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就沾满了虫子。意识到得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再做准备,这儿连公园也没有,我想躺在椅子上盖张报纸也不行,苦笑一声,看来睡马路这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又走了一个小时,到了一个拱桥上,下边是一个湖。从湖面刮来的风吹在面上,像被一张湿润的手拂过,顿时凉快不少。我靠在桥边暂作休息,这才觉得这里十分眼熟。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去年暑假我还坐车经过这里,不过二十年后这片湖干得差不多,里面不是青苔就是生活垃圾,难怪我没认出来。我记得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一条弄堂,三叔当时还指着那里说奇门神算的盘口就在最里面。

我爷爷曾经给我说过这个齐铁嘴,隶属下三门的神算子。算命功夫奇准无比,他只有长沙这一个盘口,虽就这么个独盘儿,生意也是红火得不得了。我觉得找他做生意的人大多意思都不在那些明器,而是冲着这神算去的,因为齐铁嘴会给每个卖货的人算上一卦,叫做送卦,相当于现在的买空调送风扇。由此可见,这人的经营手段是相当硬的。

仿佛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我二话不说拔腿就忘前跑去。

这是一条逼仄的走廊,有点像北京的胡同。与外边的冷清相比,这里面可真是三千世界别有洞天。我心想,敢情这长沙的人都跑到这里来玩了怎么地,是在难以想象这小小的走廊可以挤下这么多人口。一路走下来我大概知道这里算是长沙的夜娱乐场所,只是来往的人很杂,类似于“红灯区”,白天看不出什么乾坤,一到晚上就成了妖魔鬼怪出没的盘丝洞。我一再告诉自己要低调不要引起任何注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滴,穿着这身衣服走到哪里都是亮点,或许只穿个裤衩也比这好。

走廊的尽头只有一间铺子,好像默契似的,周围的铺子都对它敬而远之,生生将这里隔离出来。门口连匾牌都没有,就只有门帘上挂着个八卦阵图告诉来人:这里就是算命卜卦的地方了。

我心说就是这里了,狠狠拍了几下脸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四、要求

其实我也不知道找到齐铁嘴能做什么,也许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都喜欢病急乱投医吧、从外边看,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铺子,不过我知道真家伙都在里边摆着,干这一行的,屋子里没个暗房夹层那是扯谈的事。一走进去就有伙计迎过来,我不禁感叹,果然这个有差别的世界连伙计与伙计都有优劣之分,要是王盟那小犊子能有这份觉悟,我在外边上山下海掘人祖坟时也能放心大半心。

那伙计也不把我领进去,只问了句:嗑茶还是切家伙?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的。我想这大概是暗语,类似于龙脊背。脑子开始飞速转起来,无数个念头转过,我一时间也拿捏不准,突然灵光一现。咳了几声,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戏路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和人讨价还价的时候时常这样套别人,“小兄弟,麻烦拿张纸和笔来。”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依言给了我一支笔,和一张纸。我在上面写下四个字,然后交给他,露出一个“二叔式”的笑容,“拿去给齐铁嘴,看了这个你们爷自然会来见我。”齐铁嘴是道上人对齐算子的称呼,除了我爷爷那代人,现在估计很少有人这么叫他。那伙计听到我这么称呼他老板也是一惊,回了声,立马走了进去。不一会有人沏了壶茶上来,又请我坐下,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我坐在凳子上腿脚都发虚,刚才我在纸上只写了四个字:蛇眉铜鱼。我这其实是在走钢丝,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齐铁嘴和这铜骨有没有关系。但我这个人一向直觉很准,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想到了蛇眉铜鱼就下了注。脑子的想法跟海藻似的飘啊飘没个抓得住,这时就听见里屋里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很匆忙却不慌乱。

我几乎是一下子就从这四个人中认出了齐铁嘴,并不是我认识他,而是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共通之处:气场。就着这强大的气压,不用说话光这么站着就足以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像是我爷爷吴老狗,二叔吴二白;就连在家里面跟一泼皮猴似的三叔到了外面也是一气场帝。

不过,除开这个,齐铁嘴长得还是在平庸,倒不是有多丑,我一直有个误区,以为像这样叱咤江湖的人长得不是一派英雄气概就是眼神犀利,像这种人群堆里一抓一大把的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转念想也是这个理儿,干这行,越长得普通麻烦越少,极美极丑都是不合格的。

我连忙起身站直,接受齐铁嘴目光的洗礼。这人的眼神和闷油瓶还有点像,一样令人倍感亚历山大,只不过被闷油瓶看着舒服得多,毕竟那小子长得白嫩跟女人似的,而这老头子的目光简直是一铁块重重向你压来,你只有受的份。

我笑得很乖巧,心想要不要先打个招呼什么的就看见这老头笑了一下,还带着意味不明的轻蔑与嘲弄,我被笑得哑口无言,只得站着和他干瞪眼。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人退下,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种压迫感更加明显了。

“把这东西拿回去揣好。”他从袖子你抽出我写的那张纸条,在我面前晃了两下放到桌子上,同时手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目光牢牢锁着我,良久才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呷了口茶,眯着眼看我,“故人之子从远方来,我这老头子岂能不卖你爷爷的面子?”

我惊得连下巴也找不到了。本来只想拿蛇眉铜鱼换点盘缠,没想到这齐铁嘴真不是盖得。

我索性也直话直说,将我的要求告诉他。

五、目的

齐铁嘴只是端着茶,也没看我,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他将茶盖上才问我,“你为什么非要去西沙?”

“因为我是在哪里出的事。”因为不知道齐铁嘴的立场,也不知道他的神算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我决定四两拨千斤,并不打算将二十年前三叔的事以及闷油瓶的事告诉他。他嘴角向下沉着,眉头紧皱,看我的眼神明显透着不满。

“算了,这件事我也不想知道,我可以给你个身份,也可以让你进到那个考古队。不过,从此以后别再来找我。”这语气显然带着厌恶的意味,似乎我是什么瘟神,他唯恐避之不及。“不过,看在是长辈的面子上我得提点你几句,这浑水不是你这斤两可以去趟的,里面的水又深又浊,你难以想象。”

我心说老子容易吗,不是走投无路谁没事喜欢往火堆里跑。不过,这话又从侧面反映了一点,齐铁嘴似乎是知道什么的,于是我连忙问为什么。齐铁嘴沉默下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哆嗦着,脸上居然出现了可以堪称“沉痛”的表情,他闭了闭眼,突然睁开,就像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心,“别问了,这事我们早就约定好了再也不提。”

我觉得他的沉痛不假,但这句话却是说不出的假。

我又问:“也包括我爷爷?”他点点头,又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下去。我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也识相的闭了嘴。想了一会,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您是怎么知道我是……吴邪的?”

我对一个老派人有这么超前的思想实在感到难以接受,况且对算命这种事还是不怎么相信,毕竟这太超现实,也太扯谈,要是真可以算命那干脆啥也不做,整天以买彩票炒股为生算了,还来做这勾当干什么,费力又不讨好。

说到引以为豪的老本行,齐铁嘴一下子牛掰起来,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又恢复了倚老卖老的脸。家里有三个老头子杵着,我是知道一些老人家的心思的,其实就是个老小孩子,最喜欢在小辈面前享受被崇拜的感觉,所以我马上装出一副“请你指教”的样子,恭恭敬敬的侧着耳朵。

齐铁嘴果然很满意的样子,“这其实不难。你和你爷爷年轻时有个□分相像,一手瘦金体又沿袭了你爷爷的风骨,再来就是你的这身装备,还有你这套全然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装扮,老夫略略算算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这世上没有无缝隙的墙,但凡什么事都有暴露在阳光下的一天。”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意有所指,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这算命得人说话总带了那么点禅味,最喜欢故弄玄虚,搞得人云里雾里,我心说天下神棍有一样,面上还是乖乖的道了谢。

晚上我住在齐铁嘴安排的地方,终于换下了那套让我蛋疼的紧身衣。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就一头栽进了床上,本以为这么心力交瘁很快就会睡着,哪晓得越睡越清醒,干脆眯着眼把今天的事整理一遍。

说实话,齐铁嘴这一关好过得出乎我的意料,受家里那两只老狐狸的影响,我是个阴谋论者,一向觉得太过容易办到的事情如果不是本身太简单就是里面有猫腻。

二叔曾经说过,凡事必求动机,一件事情的背后往往有大量动机,这是必须要搞清楚的。而人心往往是最可怕最难测的东西,我想起齐铁嘴今天说的话,如果他真的不想让我知道大可以什么也不说,我又不能逼他,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有“当年这么件事情”的存在而又不说清楚是个什么事情。

且其中最可疑的一点就是他看似无意的透露出“我们”这个信息,就差没直接对我说:“这事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参与,除了你爷爷之外还有其他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嘴巴严得跟缝纫机缝的线,除非是他想让我知道……

这么一想我大概可以知道:这齐铁嘴并不是真的那么不想提当年那件事,他只是不能明说,也或许是他不能亲自着手这件事,只能以这种迂回的方式让好奇心旺盛又走投无路的我去代劳。

我不由得骂了句娘,心说这老头竟比三叔还狡诈,明明是有求于我却表现得好像是我求于他,而他只是作为长辈提点我一下,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最他娘憋屈的是我明明知道这是个套子,却还是一门心思往下钻。心里叹了叹,算了算了,反正我目的一达到就拍拍屁股走人,谁还有心思帮你解密。我还不信你能追着我去了。

六、抉择

三天之后,齐铁嘴将一切搞定,真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齐铁嘴以侄子的身份将我安排到了长沙的一个考古研究所里。在这个换名字比娶二房还容易的年代只要有门路想安插个人也不是难事,况且像他们这种人为了获取最新的信息到处安插间谍也不奇怪。

我隐隐知道我将去的是什么研究所,不免激动了一阵,但当我看见身份证件上的名字时再也激动不起来。

齐羽。

这么名字犹如一盆冷水将我一下子从六月天打到了十二月严冬,直到手中的证件落到地上我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哆嗦。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在西沙的破船上捡到的三叔和文锦的航海日记上出现过这个名字。那么,如果现在我是齐羽,二十年前的这个人又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又或者是……如果从头到脚我都是齐羽,那么……后面的事情我再也不敢想下去。

我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此时仿佛有张网正静静的布置在头顶上方等待落下收拢将猎物网住的那刻。我才意识到我半只脚都陷进了这个阴谋,也许是在刚才,也许是在鲁王宫之前,又或许是在更早之前,总之我现在是腿也退不后,拔也拔不出。

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像是被精心布置好似的,我们走的每一步,踏的每一个脚印都落在这个“它”设定的位置上,“它”是谁?我按住欲裂的头,此刻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上帝的存在,因为如果这个“它”是某个人的话,就太可怕了!我相信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我这点道行在他面前更是班门弄斧。

这时齐铁嘴的那个伙计敲开了门对我道,“车已经备好了。爷让我给你带话去不去在你。”

去不去?如果不去就留在这个地方,没身份的混在这个不属于我得年代,在没有亲人再没有朋友的孤独一生?

如果去的话……变成二十年前存在过的齐羽,代替他搅进这浑水里,遭受他曾遇到过的事情:失踪甚至是死……

我想到了三叔,如果是他的话肯定就操起家伙磨刀霍霍向猪羊了,管他是人是鬼,先给他一棒槌,拼得个你死我活也好过像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可我终究不是三叔啊!要是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愿意拼一拼,最要命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脑子里不断交杂着闷油瓶和三叔的脸,二十年前的事情一直纠缠得我心痒痒,我想到了闷油瓶,他现在肯定还在二十年前不断探险解密,不知道他和胖子逃出去没有。

最终,我还是输给了我的好奇心。死就死吧!小爷我不管这么多了!我在心里大吼一声就打开了门。

车子启动的那瞬间我看见齐铁嘴的脸出现在二楼的窗子边。我碎了口,这老不死的,给老子一个没得选的选择题,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什么,也是故意把我给扯进来的。

七、你是谁

当我看见研究所里贴着的研究人员时,我知道一切和我想的相差不远。航海日记里考古名单上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这里,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闷油瓶成为同学。从照片上看二十年前的闷油瓶还只是个普通的学生,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应该会比现在可爱可亲一些吧,我一直觉得闷油瓶之所以这么闷和着二十年来的失忆脱不了干系。

然而,我更没想到的是,我不仅和闷油瓶成了同学,还和他成了朝夕相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所以当管理员把我领到寝室卧推开门看见坐在床上的闷油瓶时我真以为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当然我不可能做出退后关门重新开门这样脑残的事,我只是看了看宿舍门上巴着的名单,上面赫然只写了两个名字:张起灵 齐羽。

我向他点头微笑,闷油瓶看见我进来眯着眼睛看了我两秒就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上次好几次在火车上也是这样,几乎在我进去的同时就可以看见闷油瓶在床上看我,准得跟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进去而在等我似的,而每次又只看我两眼就倒头大睡。

我不自觉的摸摸脸,现在这个名叫齐羽的脸……难不成闷油瓶二十年就见过了?他还觉得眼熟不成?

看来闷油瓶不记得我了,吁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愤怒,怎么也只隔了四天吧,难道我就长了一张齐铁嘴的脸这么容易被忘记?

我轻手轻脚的将自己的东西放置好,生怕吵到了这个闷神。就在我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吃饭时,闷油瓶突然说话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闷油瓶正坐在床上看着我。我只慌了一下就镇定了,拿出刚才在车上就想好的措辞。我早就想到了这关,只是没想到会成为他的室友这么快就见面,好在闷油瓶没有一开始就问我,不然以我刚才那个样子肯定会露出马脚。

“我也是这次项目的考古人员。”我避重就轻,“我叫齐羽。”这算是变相回答他上次的问题了。

闷油瓶不打算放过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旦咬住一个问题就死死不放,“上次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个疑问句,由他说出来落在我耳朵里更像一句尖锐的质问。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叹了口气,心说要是当时没问什么胖子,没说什么海底墓就好了。

“我知道这次要去潜水,我练习一下也好有个准备。”这是个蹩脚的理由,他是不会信的,而我要的就是他不信。

果然,听完这句话闷油瓶眼底露出一丝嘲弄的神情,“我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换言之我不可能一个下去都埋在水里。“你是突然出现在水里的。”他的语气很肯定,同时眼神也很尖锐,“而且,我们院里对外还没安排什么项目。”

我愣了一下,想起我说起海底墓时闷油瓶眼底的那抹狠戾,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啊,难道他提前是知道的?我还在走神,又听见闷油瓶开了口,“这些话应该是你早想好的。而你根本不用对一个只见一面的陌生人说这些,除非是你认识我。”

他说的这点我倒是没想到,当时就一门心思想怎么编理由应对他,却忽视了现在的这个人不过只见了一面,是个陌生人而已。看来闷油瓶已经肯定我认识他。但是,他娘的我要怎么给他说呢?这不是搞笑么?

有时候没有理由的理由更能让人信服,于是我沉默了一下,对他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认识你,那些话也的确是我早想好的。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秘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但我真的没有恶意,这一点信不信由你。”说完我摊开手,一副由你处置的样子。

他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就像是在看我的可信度,我努力做出一副人品很高,信我没错的样子,这时他突然点了点头,我靠,这是老鸨选花姑娘的样子么?!下一秒那闷油瓶就把视线移到了他最亲最爱的天花板兄弟身上了。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了个判断,我说再说也只是个参考,他最多再从中抽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充实自己的判断依据。

当天晚上所里就发出了去西沙的通知,接到通知时闷油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察觉,该洗洗睡就洗洗睡。                   

八、研究所

闷油瓶早早就睡了,我一直是个夜猫子,以前在家这个时间多半还在打游戏,但是现在连上个网都是奢望。这么早就睡了,实在不习惯,在床上拱了半天,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对面床上的闷油瓶。他似乎睡得很安稳,在斗里的时候他几乎就没有怎么睡过觉,即使假寐一会也是一有动静醒就状态。

对面楼的灯光探了进来打在闷油瓶脸上,连每个细小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张多么年轻的脸,即使依旧冷冷冰冰却也掩不了的少年气息,这是在二十年后的闷油瓶身上感觉不到的。

耳边传来闷油瓶浅浅的呼吸声,一声又声,也许过了现在,在今后的二十年里他再也没有时间做一个梦,也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酣睡。叹了叹,就这么听着这呼吸的声音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闷油瓶一起来我也跟着起来了,想自从告别苦逼的高中生活后我就没有起的这么早过。晕晕乎乎的洗漱完毕,又晕晕乎乎的跟着他出门吃早饭。

我的精神很差,整个人恹恹的完全不在状态,这样的下场就是跟着跟着闷油瓶就跟错了对象,我一直跟着那人进了男厕所,直到有人在我进门前拍了我一下。居然是闷油瓶。

我瞠目结舌,人也清醒了不少,连忙看厕所里面的那个人,他用“你小子原来是个变态”的眼神看我。闷油瓶似笑非笑但肯定是在偷乐的表情指着我手上的稀饭馒头,“你是准备在厕所吃早饭?”

妈拉个逼!我敢打赌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看我神游又不拉住我的。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胖子,我早就骂过去了再给他两拳,但他是闷油瓶,我潜意识里又信任又忌惮的人,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闷油瓶说完就朝桌子方向走去,又恢复了那张肌肉萎缩的死人脸。

接下来就是去研究所。

小时候见过文锦,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印象中文锦就像个亲切的大姐姐,再见到时不免多了丝亲切。听三叔形容文锦是个女中豪杰,寻龙点穴功夫极好,对画也很有研究。

我仔细看了看她,文锦也的确漂亮,小小的瓜子脸,细细的眉眼,扎个马尾辫,身上有种现在女孩儿不能比德清纯,那是纯天然无杂质无污染的。我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嘛!三叔真是好福气。

除了文锦和闷油瓶,其他研究人员都是从其他大学临时集结的学生,大家一次做了自我介绍。霍玲长得也是这几个女孩中顶尖的一个,与文锦的清纯秀丽不同,霍玲属于那种妍丽型,标致的鹅蛋脸,杏仁水般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的,静坐时楚楚别致有种梨花带雨的柔弱感,可真是我见犹怜。

不过这女的真不能说话,声音尖声细气的,看人时也有漂亮女孩那种不屑一顾的通病。不过,越是这样高难度的女人越能激发男人的犯贱心理,在场的男人中除了闷油瓶几乎所有人都在打望霍玲。

还有一个就是李四地。这男人浑身散发出一股时代的气息,中分头,畏手畏脚的长相,还带着一副大得夸张的黑框老花镜,说话不仅带着浓重的口音,还结结巴巴。下面的女生时常被他不清不楚的发音逗笑,李四地更是窘得红了脖子。

我心想,这明明就是个书呆子嘛!所里怎么派个只会本本主义的书生去倒斗这不明显是送死吗?我想起国家这时还没有专门的考古队,这支队伍还是应对这时的紧急情况临时召集的呢。难不成上面的人想混了,管他是甲同志还是丙同志,倒到明器就是好同志?

最后是闷油瓶,我就不多介绍了。

然后,文锦站起来把这次项目做了简单的介绍,一个星期后出发,这个星期主要是用来了解西沙的信息以及下海斗的注意事项。听说是要下海大家都很兴奋,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我想起这个时候他们都还不晓得这个海斗会是一个规模这么巨大的海底墓,也不晓得他们的命运将在那里发生无可逆转的变化。

我倒是沉着,毕竟不久前才去了一次,比他们都有个底儿。趁文锦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在下面把上次下斗的经过想了一遍,同时也把三叔和闷油瓶的叙述对照了一下。

一下倒好,一对照发现漏洞越来越多,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不过可以确定,不论是三叔还是闷油瓶都没有完全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我越加觉得自己无辜,这从头到脚关自己什么事了?忍不住横了闷油瓶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这目光一接触又说不出的尴尬,我只得朝他笑了下。

九、陈文锦

未来的两天都在一堆堆资料中度过了,细节我就不再多讲。值得一提的是,这时的闷油瓶还没有那么闷,居然会和几个男同学一起吃吃饭,偶尔还打打球什么的。不过转念又想,毕竟我认识的是二十年后的闷油瓶,不管长相如何年轻心理年龄还是摆在那里的,一想到二十岁长相的闷油瓶居然已经是个四十岁的大叔我就觉得好笑。

第三天下午资料什么的也看得差不多,该讨论的也讨论了,文锦愉快的告知大家可以休息一个晚上,拨拨头发就准备走人。几个平时毛手毛脚的男孩子立刻打趣道,“哟,文锦姐,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约会吧?”

我一直猜测这几个男生之所以不敢打文锦的注意是知道她名花有主,而且对象还是三叔那种恶棍。我才发现文锦今天穿了条碎花小裙,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头发也放下来了,乖顺的披在两遍,整个人看上去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文锦只是大方的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几个男生伪装唏嘘了一下。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霍玲忽然站起来,捏着嗓子说了句:我也走了。焦点再次重聚到她那里。我心里好笑,果然是个喜欢受关注又讨厌被忽视的丫头片子。

我丝毫不敢怠慢,知道文锦去找三叔又怎么能按捺得得住不去?于是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闷油瓶一开始就被文锦冠以“无组织无纪律的问题人员”老早就走了。我心想看来这闷瓶子从二十年前就喜欢搞单独活动。

文锦从车棚里取出自行车一翘腿就坐了上去。我看直了眼,心说这可真是豪迈!还穿着裙子也!我不敢放松警惕,连忙在车棚里找出闷油瓶的车,心里阿弥陀佛了几声,幸好这小子平时没个安全意识,钥匙都是直接挂在锁链上的,不然就凭我这两双小细腿肯定跑不赢两只轮子。

我以一定距离跟在文锦后面,看它七拐八拐进到一个偏僻的小巷,我感到奇怪,这个约会地点也太隐蔽了!这两人该不会想在这里你侬我侬干柴烈火一把吧?三叔或许有这种想法,文锦也不像会答应的人啊!同时我又感到脸上发烧,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要是进去之后真看到什么限制及画面,还是由自己三叔领衔主演的怎么办?这可不是长不长针眼的问题了。

思来想去,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告诫自己就当是看了部现场直播的毛片,再说我杵在这里还可以顺便帮忙放放风,被我看总比被外人撞见好。

令我意外的是文锦的约会对象不是三叔而是一个老头子。从外表看这是个身材短小精瘦的老头,腰板挺得老直老直,步履平稳,显然是个练家子,我眼睛不大好,虚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看清这老头的脸,心里咯噔一声,有点被吓到。这是张可以说是狰狞的脸,鼻梁骨塌陷下去,一条黄鳝粗细的疤从左眼开始一直划到右眼角。

文锦和这人约会干什么?这比和三叔在这种地方约会更让我感到奇怪。看着老头的样子估计是文锦爷爷外公辈的,我以为是长辈,又觉得不对,要是关系正常的话见面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如果是不正常的关系……

我心里顿时冒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难不成这才是文锦的相好,三叔只是个幌子?也许文锦是重口味偏好者,恰恰好这口?这个想法浮出来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不由摇了摇头。

隐约中好像听见文锦喊了声“阿公”,这两字发音十分好认,我一下子就听清楚了。接下来的话就像在水底听水面的人讲话再也听不清了。那老头子更离谱,说话声更是低得和腹语差不多。瞧这样子,说没有猫腻怕是只有白痴才信。                   

十、吴邪

两人只说了不到二十分钟老头子就先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左看右看。文锦看见他走远,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情,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但这丝犹豫很快消失在他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张甜美的笑脸。

我连忙藏在石头柱子后面,一直等文锦走远了才跟了上去。

这次的路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文锦走的恰好是吴家老宅的方向,三叔那里。可能是被伙计告知三叔不在,文锦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骑去。这路我有印象,去年跟着三叔来过,是他第一个盘口。

文锦在门口停下,不一会儿就被一伙计接走。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说不定手下的小弟都把她当半个嫂子了。此刻文锦一副小女子的摸样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我越发觉得文锦有些古怪,也许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接近三叔的也说不定。假设真是说的话三叔也实在无辜,居然被心爱的女人阴了还一直当那人是天使,我不禁想起了阿宁,心里感叹漂亮女人果然都是毒物。

接下来的时间我也只能在外面等着。三叔的这个盘口设在一个山包上,不远处有个亭子,我想这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就骑着车朝那个亭子开去。

老远就看见一小孩站在亭子外面,我还在奇怪,这么热得天这怎么不进去?走近才发现这孩子被人用绳子绑着,看着那小孩被晒得热白点脸我一边给他松绑一边痛骂那个丧心病狂的人。

“小弟弟,你怎么被人绑在这里?你父母呢?”

那小孩有气无力的看了我一眼,我突然发现这小豆丁有点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我嘛!心里一乐,又拿出钱夹里的照片对比了一下果然是我!那这不用说了,一定是三叔的杰作。

我连忙变得像龟儿子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这小祖宗,把车上最后一点水都给了他喝。他估计是给热懵了,只是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不是我自恋,我小时候长得还真的很可爱,不由摸摸自己的脸,啥时基因突变成了这幅模样?

“谢谢。”他将水壶递给我,眼神弱弱的像小动物那样看着我,不发一言。我小时候很内向很容易害羞,长大了虽然好一点,但那什么也不说只是憋在心里的性格大概是再也变不了了。

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能有机会时光倒流回到回去见到过去的自己,我心想这是个好机会,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二十年后不要和三叔去倒他娘的什么狗屁鲁王宫。不过,想他也听不懂,即使听明白了也抱我当神经病。

一时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本以为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很多话说的,可事实原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对方只是一个你了如指掌的小孩子,也许在潜意识里觉得注定了的事情如何也躲不过,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这点倒是和我性格里面优柔寡断被动的基因一样,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我也确实没什么嘱咐的,毕竟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过得平平顺顺,没多大遗憾。

“你是谁?”身边响起了甜甜软软跟糯米糕似的声音,他歪着头,扬着稚气的小脸问我。

我登时想起武侠片里那些装逼的老和尚经常说的台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本身就是一个人。不由笑了一声,“你叫我大哥哥吧。”揉柔他软软的头发,我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对他说。

他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问我,“那大哥哥你能给我买冰棍吗?”得,敢情是为这个。

我突然很想告诉他,待会你三叔就会买一大包冰棍给你,你还会吃得上吐下泻整整两天下不了床。这时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某处,三叔的大嗓门正从千里之外的方向传来,就看见上一秒还好好的他下一秒就“哇哇”哭出来,一屁股坐到地方,扯着嗓门吼着“三叔……三叔……”标准的扯皮样儿麻!

“小邪!”老远听见三叔喊我,我大叫不好,连忙去扶车立刻脚底抹油。

十一、第三个人

足足绕了一大圈才又回到入口,我将车停在杂草堆里,自己索性也蹲在里面守株待兔。

我有预感,二十年前的文锦叫上三叔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说不定就是之前那老头子指使的。我得在这里等着,没准文锦见完三叔又会回去见那老头,而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打听点什么出来。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他们。文锦一脸娇羞,而三叔则像个愣头青一脸傻逼的傻笑,我很想把他现在这锉样照下来拿回去给他看,奈何没有照相机。

三叔似乎是想送文锦,不过被文锦拒绝了。我松了口气,心说有门。直到文锦都走老远了三叔才恋恋不舍的进去。我也懒得去鄙视他,一下子就从草堆里跳出来,也没心思去数身上被蜇了几个包,立马就去追文静。

这跟踪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脑力活,一路上光想着怎么跟着她又不至于被发现就差点给累翻过去。

这次文锦去的不是下午那个巷子,换了个巷子,不过依旧偏僻就是了。到了巷口文锦把车停在外面徒步走了进去。我将自己隐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正要下车,这时,突然一个人从巷子一边的墙上跳下来,落地无声,轻盈地跟只大黑猫似的迅速跟着文锦走进去。

我惊得合不拢嘴,心想看来自己还有志同道合的流氓同志,而且看着样子似乎已经埋伏在这里很久了。我狗屎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如果我跟得太近了,或者早一秒钟下车可能现在就被人螳螂捕蝉了。

我也下车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文锦停在一个连窗子都没有的泥房子前面,身子背贴着门,手指用很小的幅度敲出三声极有规律的声音。很快门就开了,屋内的灯光立马从门缝里挤出,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后脑勺从门里伸出来,往两边看了看。

我处在逆光的地方所以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这女人十分的熟悉,这时那女人说了句:进来吧。就把文锦拉了进来。或许是那声音熟悉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反而想不起来是谁,而在这里我认识的女人总共就那么几个。

文锦进去之后那个男人也出现了,光看背影的话也是认识的,不过那张表情有点奇怪的脸我敢肯定没有见过。只见那人上上下下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忽然一动。

我还没醒过神来,只见他跟只豹子一样一脚一蹬的跳到了墙上蹲好,又丝毫不带停留的展开身子,一下扑向了那间屋子,伸手抓住屋檐,一借力,一个翻身就像只壁虎那样趴在了屋顶上。那动作是干净利落丝毫不带犹豫的,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我看到他将耳朵贴在瓦砖上,心说这是个听力极好的人,一定也是个倒斗分子。顿时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我下意识的向后面退了退,没想到那人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咻得抬头朝我这个方向看来,眼里俨然已经有了杀意。

我心里大叫一声“完了,被发现了!”无数念头一下子挤进脑子里,其中一个无比响亮的声音在叫我跑,但身体却什么反应也做不了。这该死的肾上激素!

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离我越来越近,我被吓了个半死,心知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干脆将眼一闭。

十二、救星

这时一只手从一边的废物堆里伸出来将我狠狠往那边一扯,同时一手护住我的后脑勺,拉我的手立刻捂住我的嘴巴,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多么亲切的姿势啊,除了闷油瓶那个骚包谁还会动不动就喜欢捂人嘴巴,把人夹在角落里的?

“别动。”听见这个声音我顿时老泪纵横。

闷油瓶给我做了个噙声的手势,我哪用得着他提醒,此刻我连呼气都给节省了。令我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发现我,而是经过我们急急向巷子外面跑去。

看他走远了闷油瓶才放开我,我松了口气,大大呼吸了一口之后劈头就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皱了下眉,示意我小声点。我连忙捂住嘴巴,闷油瓶打了个手势,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确定离案发现场足够远了才停下。

我又问了一遍,闷油瓶用很淡但是听得出里面有些不满的声音对我说,“你被人跟踪了整个下午。”

我“啊”了一声,心说原来自己的同胞还不止一个,这年头看来喜欢变态搞跟踪的多了去。随即又发觉不对,这闷油瓶怎么知道我被人跟踪,而且还是一下午?

“你跟踪我?!”我提高了嗓门问,开始的时候感到愤怒,后来又觉得悲哀。

看来闷油瓶果然不相信我,不,应该是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对,本来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信任另一个人,就像三叔说的,看人要365天天天看,少了一天看这个人就可能变样。我不应该奢望闷油瓶会相信我。

我朝闷油瓶笑笑,怎么说他也顺便救了你的命,“小哥,还是谢谢你了。”

闷油瓶本来看着我,这时却像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很为难也很无奈,“算,又不算。”

啊?这啥意思?算跟踪我,又不算跟踪我?闷油瓶摇摇头,估计是对我无语了,看了一眼我们刚才来的方向,我顿时会意,“你是在跟踪文锦?”

这次他只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写着: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大喜,看来闷油瓶对不想说却又不想撒谎的事情会是这个态度!这不是明摆着承认了?而刚才他明明也可以选择不向我解释的,难道是看出我不爽心中不忍所以安慰我?

我心情大好,跟在闷油瓶屁股后面。“对了,小哥,你知道是谁跟踪我么?”

闷油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又对我说了句上车。两辆自行车并排停在前面,其中一辆赫然是闷油瓶那辆。我心里大窘,偷东西居然还被抓了现行。闷油瓶倒是没说什么,直径上了自己那辆又指了指另外一辆。

我骑上去和他并排一起,开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小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把车放在巷子里面的……”

闷油瓶从眼角用余光乜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行为无言中充满了对我的鄙视,“停在那里会被发现,我就把它搬过来了。”

我“哦”了一声,“这辆又是谁的?”

这次他倒是把整张脸都转了过来,“没车骑。借别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混球把我的车偷了,我没有车骑只有开金口屈尊去找人借。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奇闷油瓶是怎么问人借东西的。直到第二天我才弄清楚……他娘的,他这哪是借啊,明明是抢来的!

十三、解连环

晚上钻进被窝里,开始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脚的过了一遍。我在脑子里写下这么几个问题:

1、那个和文锦见面的老头是谁?如果他们见面有目的,那这目的是什么?

2、三叔这次下海斗是不是文锦故意驱使的?

3、跟踪文锦的认识谁?为什么跟踪他?

4、那个让我觉得熟悉的女人又是谁?

5、这次下斗是偶然还是有预谋的?

6、跟踪我的人又是?为什么跟踪我?

最后一个问题让我很费解,我刚来这里不久又是谁会跟踪我?

对了,就是了,我刚来这里不久,认识我的人总共就没几个,那就是说,这个人就是认识我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不少:齐铁嘴或者考古队的某人。

这时,我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这个人只是闷油瓶编出来晃点我的呢?毕竟我从头至尾都没见过“这个人”,而且此刻的闷油瓶并不信任我。他完全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这很奇怪,闷油瓶那样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澄清的人,

我倒吸口凉气,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无助与孤独。闭上眼,仿佛看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野地里,天边乌云滚滚而来,烈风滚滚而来。

身边没有一个人,除了荒芜的狂野。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会相信我,我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就连前不久还能信赖依靠的闷油瓶也变得立场不明。

我暗骂一声,这他娘的演得是哪一部狗血电影?难道我今后就要像这样在成天猜忌,处处防备中过日子?我都快疯了我,哪要是真的这样,我宁愿选择相信闷油瓶然后被他害死也比这样轻松痛快。

第四天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考古队,我感觉奇怪,这不是闹着玩吗?我们该讨论该研究的都差不多了,他这样临时插一脚想去送死不说,还可能连累到整只队伍,上面的人莫不是是脑子进水了?

显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个节骨眼里生了旁支任何人都不会高兴的,因为到时候可能都是自顾不暇,那还有人滕得出手帮别人的?

大概是看出了大家的疑虑,文锦将这个人大概介绍了一下,也就是说那同志实力如何强悍,且已做好了准备大家不用担心,要振作精神,齐心协力云云。我觉得文锦似乎很欣赏那个人,更加好奇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样貌英俊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我乍看还以为是三叔,不过这两人的气质还是有差。我奶奶是大家闺秀,我们吴家的子孙在奶奶的教育下气质都脱不了那点书卷感,哪怕是混世魔王的三叔,静立不言时也是一翩翩如温玉的儒雅书生。这人则一看就让人联想到了纨绔子弟的公子哥,一双眼睛不笑也带电,不知毒杀了多少少女心。

文锦该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也吃这套吧?她说的实力强悍莫不是指他勾搭女人的手段?

那人自称解连环,是历史系的大学生。听他说姓解,我差点一拍大腿跳起来,心里骂了句蠢货,难怪我觉得他像三叔了,这表亲关系能不像么?不过我5岁之后就没见过他了,听家里人说好像是死了什么,还叮嘱我别在三叔面前提这个人。

现在推算起时间,他刚好就死在二十年前,莫不就是死在这次考古活动里?那为什么当时三叔完全没有说这件事,连这个人都没提起过。难道是因为解连环的死和三叔有关系,三叔感到内疚所以不想再提起?

忽然想起不久前三叔叙述的一件事,他们连续几天下海找一个私自活动的队员,最后那个人的尸体在珊瑚礁里被发现,三叔还是在那人手里找到蛇眉铜鱼的,那尸体该不会就是解连环?

解连环还在上面谈笑风生,他说话很幽默也很风趣,能说会道很讨女人欢心。想到这么个富有魅力的人,这么个鲜活的生命不久之后就要客死在冰冷的海底,我不由感到惆怅。

一直以来我都打算以旁观者的立场介入这件事情,能不改变的就不去变动他。但现在,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将在不久后死去,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无视这条生命,即使我也不能确定我这样做会将未来带入什么方向。

十四、三叔

爷爷笔记里对老九门各个派别都做了介绍。解家和吴家一样都是属于老九门的,不过解家是下三门,主要经商,主人家很少下斗。解家的人是典型的商贩子,从主人到伙计,各个都是人精。解九老爷子很会经营,还自创了一套经营模式,也正是在这种井然有序秩序严明的经营下解家的生意一直做得很稳。但这个时候刚刚历经十年浩劫,解家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安安心心吃着老本,于是我就以为解家的猴子猴孙们也依着这殷实的家底做起了衣食无忧,成天无所事事不是遛鸟就是留恋风月场所的少爷公子。

但是后来从解连环身上观察到的显然说明我之前的想法是错的。除开解连环公子哥性情这点不说,他还真是沿袭了解九爷的风骨,为人谨慎,做事细心,思考问题严谨得滴水不漏,更重要的是他知识渊博,似乎知道很多我们了解不到的信息。这可能和他早些年喝了几年洋墨水有关系。总之,他并不是如我所想的是个只有外貌的草包,文锦对他的欣赏也不是没有道理。

后面的时间和这里的人混熟了,时间过得更快了。我按捺住激动到发颤的心,感到真相就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是伸伸手,就可以摘下它神秘的面纱。那之后我就可以挥挥衣袖回到我的世界,然后把我知道的告诉闷油瓶,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告别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安安心心的睡觉了。

一周之后准时出发。那天早上,我没要闷油瓶叫我就起来了,想到从此以后就告别这个地方,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将房间收拾了,把地扫了也拖了,又将闷油瓶的晾的衣服收了帮他叠得整整齐齐,最后连从没叠过的铺盖也认认真真折成了豆腐块。闷油瓶还没醒,这个睡神还在呼呼大睡呢!我拿上他的饭盒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回去的时候他总算起来了,坐在床上目光呆滞,显然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闷油瓶见我没让他叫(其实所谓的叫不过是一把掀开被子,让我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就起来了有些惊讶,我扬扬手中的早饭,将他的那份放在桌子上,自己坐下来开吃。不一会儿闷油瓶也凑过来,拿起油条就往嘴里放。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他,试着小声提醒他说,“这个……小哥你还是先去刷个口再来吃吧。”

闷油瓶很认真的消灭着碗里的稀饭,半天才说了句,“吃了再去。”我只能哦了一声。

这样的气氛并不尴尬也并不沉闷,相反,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我默默在心里珍惜着这最后阳光灿烂的时刻。

一队十个人坐着所里的专用大巴浩浩荡荡朝火车站开去。到了火车站文锦说还要等一个人让大家在站台休息。我先前稀饭喝多了,这下急着去撒尿,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朝WC跑去。过程我就不多加描述,总之一泄千里之后是神清气爽。

走出厕所时不小心和一个人撞到了,把他手里的东西给撞散了一地。只听他骂了声娘,跑去捡被风吹远的一张纸。我道了几声歉也帮忙捡东西。我看到火车票上的地点也是海南,班次还和我们的是一样,不由好奇,把捡起的通行证件反过来一看:吴三省 旁边还贴着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正是年轻了20岁的三叔。

这有些戏剧化了,我一时间措手不及,看着那人凶神恶煞的朝我走来,我居然脱口而出了一句:三叔!

他估计是想走过来揍我一顿的,听我这么喊他,脸都绿了,“我草你个逼!你他娘的长了张老脸还好意思管老子叫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敢跟老子称叔道侄攀亲戚?!”

我这完全是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了。心知失言,难怪三叔生气,任何一个被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叫叔都爽不到哪去。我连三道歉,三叔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扯过我手上的东西就走了。

三叔这时的脾气真的很坏。我失笑一声,心说,三叔我们待会再见。

十五、第十一个人

看见坐在站台的文锦三叔老远就开始招手,文锦正在和解连环说话,这时看见三叔,打了个招呼就跑过来。

“你这么才来?”文锦虽然轻嗔含怒,可落在男人眼里却换了个味道,“你磨磨唧唧半天,我们大部队都等你吴三爷老半天了。瞧你这样子,快把头发顺顺。”

三叔随便拢了拢头发,碎了一口,道,“别提了。这生意我做不下去了,三天两头就墨迹个窟窿出来,刚才我还被那群小龟儿子绊住差点就出不来。老子不是看着赶时间过来见你早就给他们开了染坊,以为我吴三省吃白菜?!给脸不要脸的一群东西。”

文锦最看不惯三叔这套流氓样,连忙让他打住,“得得得,辛苦你了吴同志,等事情结束我让组织给你颁个模范证还不行?”

“那些个破证有啥好稀罕,给老子一堆老子还懒得抬眼看。还不如……”说完三叔嘿嘿两声,文锦满脸绯红瞪了他一眼,“你给我严肃点。”

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实在受不了这种戏码于是才从后面绕过去假装咳嗽了两声。

文锦“咦”了一声,“小齐,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是我,本来正要发作的三叔这么一听,也将那恶鬼气收了收,“怎么,你们认识?”

“小齐也是我们队的。三省,你们认识?”

“原来是自己人嘎,看这文邹文邹的,大学生吧?”我心想你自己不也看起来文邹文邹,结果是个土匪。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有点头。三叔拍拍我,“我们也是不撞不相识,你也晓得我粗人一个刚才有啥难听话你就当闻到个屁别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和自己的三叔这样对话着实让我劲儿。这老崽子还是那样,一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一点原则也没了,我有些头痛,这自古英雄果然都死在美人关。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绿头皮火车上度过的,那时国家真是要钱没钱,我们好歹也是为国家做事坐的还是硬皮座。这么连续几十小时坐着硬板凳我屁股都快被磨成了梭子,渐渐地,后来也麻木了,只觉得是像带着别人的屁股坐着。然后下了火车陆续辗转了汽车,船终于到了西沙码头。

我的行李比他们都多,因为这时的装备实在是繁琐又笨重和上一次的轻装上阵实在不能比,所以我不仅背着所里分的还把自己上次的装备也背上了,先进得多的东西可能时候不一定会发挥什么作用,但留在身边也算买个心安。我琢磨着待会得把这些东西腾出来,多放点吃的喝的才是真的。

我们在西沙码头等到接援的人,得把国家开的通行证交给那个人。文锦让大家就在附近活动切莫跑远。我想没一个人敢乱跑的,这时侯国家形势极其紧张,内乱才定,外患又起。中越这时还在搞军事对抗,在这带明争暗斗得十分激烈,而西沙就是其中最敏感的一块。

我在附近走了走,看见很多地方挂着“保家卫国”、“誓死守卫国家领土”的红色横幅,又看见四周都是拿着枪支巡逻的海兵。我不禁想起了潘子,这时候的潘子是不是还在越南浴血奋战呢?随即又想到这个时候越战都结束好几年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西沙,全都被西沙的阳光海滩迷住,几个女生还在小小叹息说早晓得应该把游泳衣带起来,这话一出,一旁的几个男生全抑制不住躁动起来。除开上次,我以前也来过西沙一次,即便这样也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看不够的。

我转过头,刚好看见闷油瓶眯着眼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天空和海水在阳光下都呈现出一种清澄纯净的蓝绿色,波澜微起,看上去像是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绸缎在舒展运动。闷油瓶看得入了迷,脸上露出了像是赞叹又像是敬畏的神情。

果然,能令闷油瓶这样的人产生敬畏感的绝对不会是什么人。

一切交接完讫之后,文锦和三叔找到一家渔户包了一艘渔船。在出航之前有人提议所有考古人员在码头拍照留念一张,这自然是无可非议的。我心说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个外来着怎么能出现在这照片里,这回去之后在照片上看见自己不是搞笑吗

“小齐……小齐齐羽!”是霍玲,她看着我带着些不满,“怎么每次叫你名字你都没反应,跟这名字是别个的一样。”我心说这本来就是别人的,我反应不过来很正常。霍玲让我过去照相,心知逃不过去我准备站在三叔的旁边。可是,当我循着记忆站在照片的位置,看见旁边站着的居然是解连环时我一下子就懵了。

这怎么回事?这个位置站着的难道不是三叔么?

这时三叔拿着照相机走了过来,我头皮一麻,脑子立马炸开了。意识到可能是怎么回事后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第十一个人……我这猪头他娘的怎么就没想到……除了照片上的那十个人镜头外的还有一个……

“你没事吧?”发现我不对劲,解连环问道。

我根本就没听见外面的人说什么,只想起三叔当时和三叔看照片的场景,我明明指着照片上的这个人说是他,他也并没有否认。是哪里出问题了?会不会是因为我的介入所以事情发生了改变?

“大家都看镜头!看我这边!”三叔拿着相机数一二三,“那边的,齐羽,嘿,照个像你他娘这是个什么烈士表情,我们是去考古不是去送丧的。”

我费了老劲才忍住颤抖,这时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你和他换个位置。”闷油瓶对我旁边的李四地说后就把我扯了过去,我感到放在肩上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抬头看见闷油瓶询问的眼神。

我连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那边传来三叔炸毛的声音,“你们两个狗崽子要眉来眼去等照完相再去。”同时一些女生也因为站久了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定定神,朝闷油瓶摇摇头,闷油瓶没说什么,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就把手放下去了。

十六、前奏

上船之后我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这艘渔船看了一遍,除了现在这艘船更新更完整以外,我已经肯定这就是我发现文锦航海日记的那艘幽灵船。在三叔的叙述里,这艘船是由另一个队员载着尸体回去了的,但从后来看来,他显然没有成功,或许是在中途遇到了什么事,船沉了,可是尸体呢?我当时确实也并没有在船里发现尸体。而且,这艘已经沉了的船又是怎么浮起来的呢?

我站在船舱外有点犹豫,想起不久前在里面的经历,这船舱实在给我的阴影巨大。但是毕竟心里也知道这船现在还正常,没有什么海猴子也没什么枯手,吸了口气一个躬身就进去了。

这是一艘中型的渔船,铁皮的船身,仓室空间很大,中间由木板隔着,是分成了船员的休息室,船员的床板都是铁的,在西沙这种湿润的环境下大多地方都还生了锈,还有我当时和阿宁处着的货物仓,我甚至还记得文锦的日记是放在哪一个橱柜哪一个格子。木板发出吱吱的声音,是解连环还有李四地一群人进来了。

估计是刚才在船上被风吹乱了头发,解连环进来就对着橱柜的玻璃理了理头发。他是个在很多方面都讲究的人,也很追时髦,这和成天穿衣打扮囫囵吞枣的三叔真是有天壤之别。不过我不大受得了一个大男人这么注重这些细枝末节,这要是再往前几年放,叫“走资”,是要拉去牛棚里改造的。李四地为人就实在得多,只不过他性格内向害羞,这类人我很熟悉却又是最不会打交道的,所以平时和他们的交流都很少。倒是另外几个男的有事无事喜欢侃侃我。

“哟呵,小齐,动作这么快作甚?这地方就这么大你害怕我们把你的位置也占了不成?”

以前也会被三叔的伙计调侃,但毕竟那时我还是“小三爷”有三叔罩着他们也只是说说笑,没让我觉得有多不舒服。我笑了一下,随便寒暄了几句就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我并不太喜欢这个男的,感觉毛手毛脚不说,为人也是吃不完要不完的,我暗自想,那个死在珊瑚礁的蠢货说不定不是解连环,没准是这个人也说不定,要是真是这样,我才懒得去救呢。

选床位的时候我可以放慢动作看解连环,他居然选在三叔旁边,我暗喜,这下更方便观察了,当下也选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众人都把东西放好了闷油瓶才进来,我看他慢吞吞在那里收拾,真是看不下去了,就是女人绣花也比你快。

闷油瓶的床在最外面,他一收拾完就上床睡觉了。我看也没什么事情做也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船舱里散发出一股铁锈的味道,被子也是潮潮的,我再也睡不下去,起来揉揉眼睛,发现闷油瓶还维持着下午那个姿势睡着,丝毫没有醒的趋势。我睡得酥了骨头,起来准备到外面舒展舒展。

此时,西沙天空美丽的蓝色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烟霞烈火般的红色,火烧云烧遍了整个天际,投在湛蓝的海水上面,像是由无数簇火焰在跳动。我攀着生了锈的栏杆向远处眺望,迎着海风点燃了一支烟。

明天就要到碗礁了,然后不久之后一切都会照着程序上演,我不知道我在这场已经上演过的戏里充当着什么角色,龙套?旁白?演员之一,还是个替身演员?我抖了抖烟蒂,听见那边霍玲他们的笑声,不禁有些羡慕还有些自嘲。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事没事喜欢多想,还总喜欢把事情想复杂带给自己颇多困扰。以前老痒就老是说我活得累,一看就是早死的料。我倒不担心会早死,但也知道再这么长期处在郁郁忧患中不死也要早泄。

“小齐,别杵在这里了。赶紧去叫小张和解连环出来吃饭,海鲜哦。”文锦过来叫我。

我应了声,看见他们都围着几个热气飘飘的锅子,也掐了烟准备进去叫闷油瓶他们。

有时候,一个人自以为的性格往往会在某个时刻变得令你及其陌生。就比方说现在,我看见解连环蹲在三叔的床边翻着三叔的背包,我只是不声不响的躲在了门板后面,要是换做以前我肯定就叫出了声,然后再问他为什么翻三叔的东西。

我惊讶于我的冷静我的反应速度,更惊讶自己的变化。看来城府就是这么回事,以前觉得需要有很长的时间积淀,也特别害怕这东西,原来被逼得急了也可以一夕速成。

解连环翻东西的幅度很小,不注意看的话是不会发现东西被动过,而三叔又是个不拘小节神经大条的人,估计就算发现了还以为是自己翻得。从照相那件事情开始,解连环和三叔就成了一直堵在我心里的两座大山,本来之前三叔就闪烁其词,告诉我的东西也是漏洞百出,现在又被我发现照片中人的真实身份,我严重觉得三叔和这解连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现在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异样。

这时解连环好像发现了什么,浑身震了一下,我感觉全身的神经都跳了一下连忙虚着眼以便看得更真切。我正全神贯注着,突然感觉有人向我靠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曲起手肘做起防卫姿势,那人的速度比我快些,圈住我的同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又是闷油瓶,这是这招!偷窥过程被打断我感到极度不耐烦,突然很想转过去先揍他一顿再说,这人到底烦不烦,冷不丁冒出来就算了吧,还动不动就吾人嘴巴,这是想强奸老子还是怎么地?

被他捂住大半张脸,我只得用眼睛狠狠瞪着他,闷油瓶根本没理我只是注视着里面的动静,瞳孔突然一缩。

他看见什么了?我顾不得被这大力金刚困着,拼命扭着脖子,几乎将脖子扭成一股麻花了才勉强看的见个边边角角,但是这时解连环已经将东西归位,正坐在床上看书。

我顿时想跳起来掐死一把闷油瓶,又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磨叽这些,只得忍住想将他暴打一顿的想法,压低声音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闷油瓶也低声道,“他放了一个相机进去。”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我疑惑的看着他。

本来没有期望闷油瓶会理我,他却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很先进。国内没有。”

我明白了。但是也不晓得明白了什么,于是拍拍他,让他先出去吃饭,自己朝里面进去。

我装作才进去的样子和解连环打了个招呼,让他出去吃饭,他有些心不在焉,反应很冷淡。和这种少爷脾气的人相处最麻烦,忽冷忽热的,情绪转换得比女人还快。

因为是以国家的身份,船老大很是照顾我们拿出不少海货招待我们,其中有不少马鲛鱼。我想起上次胖子连逼带喝才让船老大拿出了一条马鲛鱼,这次我们锅里大半都是马鲛鱼,心想要是胖子知道肯定要去找拿船夫扯皮要把他船上的所有鱼都吃了都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吃得热火朝天,几个姑娘也是忘了维持形象,一顿洗劫后,杯盘狼藉,所有人都吃得心满

之后是各做各事,各顾各妈。解连环和几个男生在甲板上锄大D,这是古今中外都不会过时的娱乐活动,三叔和文锦两口子早不见了影,估计也是卿卿我我去了。我有口渴,就进去找点水喝。

闷油瓶是跟着我进来的,我看见他一进来就把门带上,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我守一下。”我完全呆住,就看见闷油瓶猫着身子开始逐个逐个的搜着每个人的床,似乎是没找到什么又似乎是不甘心,闷油瓶打着手电又在床下搜了一圈。我感到嗓子都蹦到喉眼了,连忙走到门边帮他注意外面的动静,有好几次开口都被他用手势打断。

他的行为把我搞得莫名其妙的,我感到火大,要我守着又不要我问,这个驴蛋养的东西。闷油瓶的动作很迅速,给我一种时间紧迫的感觉,我被他弄得也紧张起来,“你好没有!”

他站起来,收起手电,似乎有些失落,“恩。”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将门开了个缝,然后立马蹦到闷油瓶面前,劈头就问,“你他娘的这是做什么?”

闷油瓶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拿起手电朝天花板扫去。我也学他看了一会,不过都快瞪成了斗鸡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我这才感到口渴异常,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正往嘴里送,闷油瓶突然伸手按住杯口,向我摇了摇头,对我做了个不能喝的嘴型。

我见他一脸严肃心知是水有问题,放下水杯做出跟等着被临幸的表情,一脸期期艾艾的望着他,闷油瓶淡淡的看了我一脸,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见我还傻愣着,勾勾手,示意我跟着,我大喜过望,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我压低声音对闷油瓶道,“现在你说吧。”

闷油瓶攫着目光,一字一顿的说,“有、人、搞、鬼。”

因为也晓得这个考古队没几个人是没鬼的,所以我只惊讶了一下就缓过来了,“搞得什么鬼?”

闷油瓶将一直揣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掏出一张绿白的小纸。我拿过一看,这是很早以前的那种“阿加敏散”牌的头痛粉,包装很老式的,一小包一小包那种,里面装着药粉,我记得我爷爷以前就是吃的这种头痛粉治头痛,一口闷下去,连水都不喝,我曾经偷偷尝过,那味道真是把人味蕾都苦没了。

“头痛粉?”我奇怪,这内奸难道是突发奇想,想用头痛粉毒死我们?

闷油瓶抿了一下嘴巴,用手指指了指那几个蚂蚁大小的字,居然是……

“安眠药?”他点点头,神情十分严肃。

“慢性的。”他补充了一句。我自然明白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这样长期服用下去,到了某个时候人睡着了就很难被吵醒。于是问他,“是谁做的?”

他摇头,“很难说。”就是都有可能。

“在哪里找到的?”我跟催屁似的问闷油瓶,一棒子催出一个屁。

“厕所。黏在木头两边了,没落下去,用该不止一包,其他的落到海里了。”

我了然。这船上的厕所不比地上,都是在甲板上开个洞,让排泄物落入水中,直接滋润大海。这人可能是把这些纸扔进了厕所里,又没注意到这条漏网之鱼。

我点点头,又冒出一个疑问,“你不怀疑我吗?”

闷油瓶很快的点头,不带一丝犹豫。我更纳闷了,怀疑我还拉住我,又告诉我这些这小哥不是有病么?难道这是他的反间计,想以此逼我现出原形?又或者他看我平日待他不错,用这种方式暗示我事情已经败露要我自己招供?

我立刻举手澄清,“小哥,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我“啊”了一声,这是闷油瓶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我,眼神似乎有点软化,“我搜过你的东西。”

我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只差没爆个血管四脚登天。我完全可以理解闷油瓶对我的怀疑,甚至可以接受他因为怀疑给我两刀子,可他妈的像这样在背后搞小动作算什么?就是罪犯也有人权的,老子一没杀人二没强奸,凭什么遭受这种待遇?

我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咯咯响,我揪住闷油瓶的领子将他按到船舷上,捏紧的拳头随时待发。闷油瓶只是一脸淡定的看着我,眼神镇定而专注,就像在等着这拳头一样。

最后我怒极反笑,也顾不得看起来像不像神经病看着他笑了几声后又停了下来,一脸平静而淡漠的看着他。他要的就是这个,我偏不给他,他以为不道歉这么容易就可以过了?

我知道就算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也不代表他就会觉得我没鬼,一码事归一码事,像他这种人就是把什么都看的无比清楚,真他娘的比老子还适合做商贩。

我冷笑一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再也没看他一眼。

十七、数字

第二天下午终于到达西礁的碗礁附近,这里到处是星罗棋布的暗礁船只稍个不注意就会触礁,所以古代丝绸之路上这是最为凶险的一段,但讽刺的也正是这点,在这附近很多沉船,海底的青花瓷器遍布都是,渔网下去随便一捞就上来几个。我们的工作也正是打捞和清理这些瓷器。

为期二周的考古工作开始了。

第一天下水的是我、三叔、解连环还有闷油瓶,我们潜下水去拿着竹筐将沉船上的瓷器放进去再捞上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捞上来几大筐的青花瓷器,它们在水底无声的沉了几百几千终于得见天日,我们一干人全看直了眼。

我的姥姥,这些可全是价值上千万的宝贝啊!所有人都很兴奋,我和三叔更是看得心痒痒直忍不住上去摸两把。我是职业使然,干这一样久了难免不落下职业病的,三叔更是不说,土匪气一下子就从脚底儿窜到了天灵盖。

和考古队员的眼光不同,三叔一想到这些他辛苦打捞的宝贝要被充公他就恨不得将这些全吃进肚子里。我看到三叔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好笑,一直觉得三叔成熟稳重,现在看来这三叔怎么倒和胖子有几相像,都是看着明器就不要命的。

不过当发现这些瓷器大多都是烂的三叔似乎平衡了很多,随手捡起几个瓷器开始从唐宋元明清讲起。我有时候觉得三叔真是个奇才,正正统统的他都不吃,偏偏喜欢钻这些冷门,只要是旁门左道都要去插一脚学一下,倒也真学了个样子出来。我老头不止一次当着三叔说,幸好他有爷爷打有奶奶教,不然定成为一个邪恶滔天的大混蛋。

三叔对历史和瓷器十分熟悉,只有涉及到这方面,哪怕边边角角,他都可以给你拓展开来,嘎嘎喳喳讲一堆。三叔倒也将讲的头头是道,把那帮愣小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心里好笑,心说你干脆去摆个台讲故事会得了。

与打捞工作相比,清理工作要困难许多,常年在海底下泡着,瓷器上面大多数都寄生了海生物,很难清洗干净,这些细致的姑娘活儿基本都交给了几个女孩子,李四地也被留在了水上面帮忙清洗,这正合我意。

这时,李四地忽然“嘿”了一声,“三—三省哥,你—你们快来看这—这个。”三叔这几天在他们面前很好的树立了一个“老大哥”形象,俨然成了他们的中心骨,这些人都叫他“三省哥”。我们听闻全凑了过去,我们捞瓷器的时候一并也捞进了不少海草,李四地从一堆海草里取出一条皮带,指着皮带扣上面的钢印问道,“这串数字是什么?”

02200059。

这不是阿宁公司的统一标志吗我正是用这串从外国佬身上发现的数字打开了三叔的紫玉匣子找到了蛇眉铜鱼,促成了现在这一切。但是这数字怎么会出现在海底的,难道又和阿宁公司有关系?

我“哈”了一下,这缘分是要前世同多少次船才修得来的?那这么说阿宁公司在这个时候就成立了?他们在二十年前就在着手海底墓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前前后后二十年都在这块打转,究竟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他们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牺牲这么多时间去得到?

我头都要炸开了,这一件件事情,一个个疑问像无数根细小的线头一样,怎么也抓不住也编不出个形状来。有时候不是我想多想,是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出现摆在你面前让你不得不去正视。我开始有些抗拒思考,于是去看三叔,想看他怎么说。

三叔凝着表情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用一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语气说道,“可能是哪个潜水的掉的吧,那些外国佬不是喜欢搞这些冒险游戏吗。”

我觉得三叔说得很假,但我又不可能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这还不吓死他们。这时我听见旁边的解连环冷笑了一声,“外国佬在西沙潜水?他怎么不干脆去越南枪零弹雨里洗个澡?”解连环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要知道西沙这块又不是你家门前的游泳池要去洗洗就可以跳下去的。

三叔听罢这话沉下了脸,因为解连环时常和文锦走得很近,他早就看不惯解连环很久了,当下冲了句:“你又懂个屁。老子十几岁就出来跑江湖,什么神仙没见过,什么妖怪没砍过?大爷我在阎王殿里见世面的时候恐怕你还在你老娘怀里啃你娘的奶嘴吧!”

这话一出几个女孩都羞红了脸,文锦更是红了脖子当下两步走上去一把揪住三叔的耳朵。

“你净胡说八道些什么?”文锦很少在有人的情况下这样对三叔,这样做就表示他很生气了。三叔嗷嗷叫唤了两声,知道文锦是真生气连忙丢盔弃甲举起白旗。

他咳嗽两声,道:“我也不是说你不对,只是我们谁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猜测也只能是瞎子摸灯,更是浪费时间不是?”听三叔这么说我着实吃惊,要知道三叔从小就是死个舅子都不认错的人,虽然没明摆着道歉,但在这种情况下能主动退这么大一步也算是变相赔不是了。

解连环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台阶下,于是笑了笑,“吴三哥你说的也是这么个理儿,刚才我也是脑子发热才这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所有人都起来活跃气氛,三叔也自然道是。我觉得无趣。这两人明明就是貌合神离的,还要做出这个样子,我看着都累。闷油瓶站在最外面,完全没有融进这气氛里,就好像外边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似的。

我想起之前也是这样,当我和胖子潘子他们说说笑笑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不发一言的坐在一边,永远都是一个人呆着。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在乎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能令他感到高兴快乐的东西。

十八、行动

那一天终于来了。

我们连续在水里转了三天,打捞了几箩筐的瓷器,陶俑,玉器,其中有不少唐朝的秘色瓷,唐三彩,还有一些丝绸,不过都被泡成了烂布想用来当裹脚布都不行。

这是第四天,如果三叔没说错的话,私自行动的那个人会在今晚出手,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人是谁。那天工作结束后,考古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一切风平浪静的样子。这几天战果很不错,再过两天又可以回去了大家心里都很高兴,吃饭的时候还喝了酒。我和闷油瓶从那天起就没有说过话,其实说不说差别都不大,反正基本上都是我开口,这样搞来搞去好像从头到尾就我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闹脾气似的。

没想到这时的闷油瓶还懂点人情世故,居然跟着大家也喝了几杯,我丝毫不敢放心大意,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酒倒进了海里。

期间解连环讲了几个笑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说实话,这个时代的笑话真是小儿科我愣是没有听出来笑点在哪里,倒是想起了胖子讲的几个荤段子不由笑了几声,心想要是胖子在这儿给他们讲几个颜色笑话让他们开开眼界倒也不错,又想胖子的内涵笑话指不定这些榆木脑袋还听不懂呢。

不由叹了叹,以前一直觉得胖子不靠谱和他没什么说的,现在看来和这些人才真是没什么说的,连笑话都带着时代感更别提人了,我终究和他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船老大这时端了个簸箕过来,里面放着些人参果,又大又新鲜的样子。

“各位小同志,大家都快走我们这儿也没啥好招待你们的。这些果子算我们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你们城里人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也莫要嫌弃才好咧。来,一人一个。”

听完这话解连环倒是笑了,“船大哥你也太客气了,这果子可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稀罕,连那齐天大圣也要偷吃的东西你还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李四地“啊”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说,“这难—难道是人—人参果?”

李四地这么一说引得大家一阵激动,船老大估计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金贵,现听解连环说连齐天大圣也要偷吃,脸上居然露出了懊恼的神情看来是是后悔用果子来招待我们了,悻悻的放下簸箕就走回了后船舱。

“那我不客气了。”霍玲道,直接拿了个果子就往嘴巴里塞,“在这儿这么多天连个苹果都吃不到,我这会子皮肤都变得又干又皱的了。”我盯着她那种水滴滴的笑脸发笑,女孩们都爱美,吃了一个后都意犹未尽的样子。解连环不稀罕这东西,见霍玲吃完很绅士风度的让给了霍玲,三叔的自然是给了文锦。

文锦边吃边笑,“这人参果据说前后六千年才开花结果,吃了之后长生不老,那我和小玲这一下子就吃了两个,到时候不成了千年不死的老妖怪了?”

“呸!要当老妖怪你自个儿当去,我一定不和你争去。”

我见闷油瓶也吃着人参果不由想可能这果子真能让人长生不老也说不定呢?这么心不在焉的结果直接导致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掉在了地上,看得一帮女孩儿捶胸顿足。

晚上我躺在床上提着神经,听着外面如呼吸声般的海潮声,刚开始还处在挺清醒的状态,后来那一呼一吸声越来越像安眠曲,让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沉。我掐了好几下大腿,可那睡意像潮水般涌来,我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喝酒,这几天喝的也是闷油瓶换过的水,我他娘的一天到晚哪里来的这么多瞌睡?正当我迷迷糊糊快要顶不住时,我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子就醒了不少。

我睡的是进门的第三个床位,前边两个依次是三叔和解连环,我暂时还不知道起来的是谁,只得装睡以观其变。

那人将我们挨个挨个的摇了一下,像在确定我们睡熟没有,过了一会儿只听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有人出去了。我迫不及待的张开眼睛想看出去的是谁,才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就看见床边的解连环也坐起来了。

解连环还在这里,那刚才出去的是……三叔?!

我像是被人当头喝棒一下子就懵了,这是什么状况?这他妈的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单独活动的变成了三叔?那你别告诉我其实死在珊瑚礁里的蠢货也是三叔!这个是三叔那个也是三叔,给我讲这些故事的□的还是三叔!

此刻我是一腔疑问得不到解答,不过很快,当解连环跟着出去之后这一切才有了合理的解释:或许就是我分析的那样,解连环的死和三叔脱不了干系,那个死在珊瑚礁里的的确是解连环!我松了口气,潜意识里不希望那是三叔,除开亲人这条理由,只要不是三叔一切都好说,不然这一切实在就成了怪力乱神。

我连忙也跟上去。此刻,我已经懒得深究为什么三叔会对我说谎,也懒得深思为什么同样是喝了酒的闷油瓶都不醒人事为什么三叔他们没事。但是,如果我这个时候不是那么不求甚解,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冷静下来想想这一切,或许就会发现什么,那么当真相来临的那刻我也不会想后来那样,犹如遁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