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耳朵里“嗡嗡”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水里听人说话般,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人抬起来了,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问,“这人也要一起做吗?”
没声音,隔了好几秒另一个声音才说,“他不用。”这个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故意而为的低,但不难听出是个年轻人。
然后是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带着点笑意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总让人觉得毛毛的。”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是说我吗?
“少废话。你赶紧把其他人抬过来。”
“知道了,小少爷。”笑盈盈又充满了不屑,接着这个声音提高了音调,“胖子,去把吴三省弄过来。”
我还在想这年头怎么到处都是叫胖子的人呢,就被一个大嗓门震得差点耳膜穿破,“你他娘给大爷说话放尊重点,你搞清楚老子不是你的马仔,少用吩咐下人的语气吩咐本大爷。”像被灌了辣椒的铜锣嗓子,带着淳道的京腔。亏得这人的大嗓门我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但眼皮重重的,撑不开也不敢撑开。
“闭嘴。其他人呢?怎么这么慢?”
“估计还在搬剩下的人。对了,解连环跑了,要不要把他抓回来也……”
我一下子就醒了。
“不用浪费时间,我们只要达到目的就是。”
这是那个胖子“咦”了声,“这人好像要醒了,我看到他眼珠子转了一下。”
我靠,这你也能发现!我心里把那个胖子从头到脚骂了一通,眼睛这么毒,敢情你是那王胖子的老爹不成?
“你再给他补一下子。”
我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抵抗,就在我准备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时,又是沉重的一下打之前的位置,我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事情了,此时我发现我已经不在海底墓而是在西沙的一家医院。好像是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冻结了,只那么一瞬,凝固的血液就以沸腾翻滚的之势在我体内奔腾起来。
我挣扎的跳起来却在脚沾地的瞬间摔倒在地上,一旁的柜子以及输液的吊架被我带到了地上,无数的人进来扶我却被我推倒,我一次次跌倒又站起来只想冲向门,我敢打赌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最后我被几个大汉制住压在地上强行打了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护士小姐很温柔,带着责备小孩子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她只是以为我精神受了刺激可怜我罢了。
如死猪一样瘫在床上,镇定剂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我抵制不住那困倦的感觉意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情形。我只觉得无力,如果我还有力气,我肯定就哭出来了。
我以为我可以参透这过程,好歹我赢在了起跑线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我曾经还在心里洋洋得意把自己当做了可以掌控他们命运的上帝,带着悲天悯人的心情,以为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历史重演,操盘一切的还是只名叫“历史”的手。
真是可笑,可能再没有比我更没用更窝囊的男人了吧,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连让情况变得稍微好点都没有。如果换个意志坚定的家伙,说不定就不是现在的情况了。
闷油瓶已经失忆了吧,他现在在哪里?还有三叔,解连环,文锦,考古队的所有人……想到我当时因为受到怀疑而冷眼旁观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果我再勇敢一点,不那么自私,再聪明一些想办法提醒他们注意点,如果我没有去追三叔就一直在他们身边……如果、如果……
我苦笑出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连最后回去的机会也被我放弃了,以后我该怎么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活下去呢?
三十八
“你好些了吗?”护士小姐笑眯眯的问我。我点点头。
“你之前的样子真是吓死人呢,和现在的你真是判若两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了之。
“好了,麻烦把袖子拢起来给你量量血压。”我依着做。收仪器时又听那姑娘叮嘱了几句,温软细语了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心知在这里生了病是不会有人关心看望的,这点哪怕只是公式化的关怀也是让我动容的。
看看其他病人桌子上放的水果补品占满了桌子,又看一眼一旁从醒来就只有一壶白开水的桌子,想到以前就是生个小病三姑六婆,七舅八爷的上门看望不断,补品多得压根就没去注意过,这么一对比,处境凄凉得连我一个大爷们也不禁心酸。
“对了,你是潜水员吗?”我不明就理的看着她,她笑笑,眨了眨眼睛,“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穿着潜水服,我还以为你是潜水员呢。”
我尴尬的摇摇头,她以为我是说不是,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摇头。
“说起来和你差不多时间送进来的另一个人也穿着潜水服呢,是你同伴吗?”
我心里一动,正想多问她几句,这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直径到了我床边,一个两个看着我,就像在看动物园的猴子。看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医生就开始问我问题,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心知实话是不能全说但也不能什么也不说,思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装傻充懵,零星说些片段,反正也没重点,管他信不信的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医生面色沉郁,只向一旁的一人示意,那人就将一个黑色的大包递了上来,我一看,正是我的包包。
“我很抱歉未经你的同意就翻了您的包,不过,我们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证明您身份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您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我一怔,心想齐羽的身份证明我明明就放在了包里的啊,是谁给拿走了?迅速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忽然克制不住的一震,瞬间想起了镜子里那张与我一摸一样的脸。
是我看错了还是我在做梦?还有在昏迷间听到的对话是真的发生的还是又是我的梦?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医生居然没有再问我什么。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无奈的摊摊手。
“主任,怎么办,又是一个什么都想不起的人。”
又?我皱了皱眉。
他似乎也感到棘手,只得面色温和的对我说,“你别急。这样吧,你跟我们去见一个人,这人和你差不多时间被送进来,也穿着潜水服,说不定是你的同伴。你去看看,说不定你们就能想起什么了。”
三十九
我心里早砰砰跳得不行,恨不得马上飞过去验明真身。下床的时候手脚抖得都站不稳,面上却又必须做出平静的样子。
他们带我到了楼下的一间病房,我进去几乎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床边的身影。
是闷油瓶,我怎么会弄错。
这不是幻觉,他就站在窗前神色淡淡的,面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而我站在门口这么看着他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忍住了放声大哭大嚎的冲动,该怎么形容此刻我的心情呢?
在历经这么多危难,在以为所有人都离我远去,以为今后又只有我一个人度过,之前煎熬的内疚,害怕,恐惧,孤寂,担忧,惶恐各种复杂的情绪之后,又重新见到了闷油瓶,见到了我还可以赖以生活的同伴……我满脑子只晓得一件事情:我终于不用再是一个人了!
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我又想哭又想笑,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像小孩子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顾不得丢脸不丢脸,于是我就真的开始又哭又笑,一边抽搐却又停不下来,到最后我就只是哭,从像野兽咆哮式的哭到耸着肩膀默默掉泪,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还可以这么能哭的,我也没想过闷油瓶看见我这模样会作何感想,大概都会以为我受了刺激疯了吧。但是有什么关系?我是真的太怕了,也是真的太开心了。
哭了也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医生们惊慌失措大叫着给我打镇定剂我才停下来。鉴于我之前在病房里疯狂表现,他们只是把这次失控归于精神混乱,倒也没想更多,他们也体会不到我这时的心情,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整个过程闷油瓶只是皱着眉看我,就像看个发酒疯的陌生人。闷油瓶还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包括我。当然,我也同样“记不得”他了,我们就真的只像陌生人。
不过,陌生人当然只是对于闷油瓶而言。我心说,只要闷油瓶在,管他失忆不失忆我以后都带着他,比起一个人孤零零活着有个人一起显得好太多。我知道我只是真的怕死了寂寞。
四十
白天情绪的剧烈起伏导致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旧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如今闷油瓶失忆了,我又不能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要怎样才能向闷油瓶解释这一切呢,怎么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呢为什么只有闷油瓶和我被送了过来,考古队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
而最棘手的问题莫过于身份的问题,据医生说闷油瓶包里的身份证明也被消掉了,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这很显然不是偶然的了,我隐隐觉得这人这么做就差不多是要让我们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换句话说他不希望有人找到我们,也不希望我们可以通过熟人得到什么帮助,这简直就是赶尽杀绝。没有合法身份,就算我和闷油瓶能从这个医院走掉,又能走到哪里去?
诚然这些想法没有一条是让人宽心的,但此刻我也不觉得有多灰心,可能是因为最近经历过的绝望时刻太多了,面前的这些困难反倒显得云淡风轻,又可能是因为还有闷油瓶陪着,想到有他垫底心里就会安心无比。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被突来的尿急打断,我起身到走廊尽头的厕所放尿,之后是身心轻松,哼着小曲,吹着口哨洗手,抬眼看看镜子里的那个吴邪觉得有点小帅,又突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不由得靠近镜子将里面的那个人仔仔细细看了一翻,这境况有点诡异,不免让我想起无数恐怖片的场景,有点神经质的往厕所里面看了看,回转过头来就看见镜子里面突然多了个头出来。
这突然来一下子我几乎被吓破了胆,尖叫声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只手捂住吞进了肚子里。
“小哥?”我瞪圆了眼睛冲口而出,这才问出来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闷油瓶眯了眯眼睛,目光一直在我脸上逡巡,末了又往镜子里我的脸看了一阵似乎有点疑惑。
我脸上发烧,知道是刚才对着镜子自恋的挫样被他全过程欣赏下来,当下恨得牙痒痒,你爷爷的闷油瓶神出鬼没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是007还是怎么地?不过话说回来,他娘的上个厕所干嘛还要往上跑一层?
我跟根木头那样伫着,琢磨着要不要来个自我介绍就看见闷油瓶突然倾过身子在我耳边说话,“把东西收拾了,待会我们逃出去。”
闷油瓶的表情很正常,语气也很平淡,然而我却像被根铁棒打了一下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你你你你……!”我咋舌不已,震惊得是语无伦次。见我这样子,本来一直皱着眉的闷油瓶挑着半边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怎么了?”
“你没失忆?!”我简直快跳起来。
“你不也没?”他反问。
我不由得推桑了他一下,“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装得跟什么似地,好歹你也给点暗示啊!”
说真的,闷油瓶没失忆给我的震惊太大了,据他本人所说,这时他应该已经失忆了啊,难道闷油瓶连这个都是骗我的?可是,他不是有病么这是,这点有什么好骗的,逗我玩呢?
“情况所逼,我不得不这样。”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只认倒霉,全然忘记了他的演技和影帝级别的有一拼。
“好吧。”我闷闷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失忆?”
他抿了抿嘴唇,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然后我很难得从他眼里看到一抹真正意义上的笑,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也不是那种无奈的苦笑。
“见你看到我又哭又笑的时候就知道了。”
下午的情形跃然在目,本来以为闷油瓶失忆了记不得我了那样丢人的大哭大笑也没什么,现在突然得知闷油瓶不仅没失忆还知道我是因为看到他才又哭又笑的,真他妈的越想越丢人。
我咬牙切齿的对他道,“小哥,你确定你不是存心逗我玩的?”
闷油瓶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脸,虽然很快又恢复了一贯了死人脸,但是我总觉得和他似乎更近了点,没以前那么不好接触了。
接下来闷油瓶没跟我废话只是叮嘱我快去收拾,闷油瓶严肃时吩咐的事情我一向是积极的贯彻到底,也没多问,约好一刻钟后在这里见面。
四十一
回到病房,其他人早都睡着了,我一刻也没耽搁换上包里的便装,整理了一下包包把其中不必要的东西拿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面,确定方圆内没有人才拉上门一溜烟跑去走廊尽头。
前后不过十分钟,我在心里高兴得吹了声口哨,到了厕所发现闷油瓶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见闷油瓶双手环抱的靠在墙上,单肩背着包,看向我这边。我忽然有个好笑的念头,这三更半夜的我和闷油瓶收拾了行李逃出来,怎么感觉好像私奔呢?
闷油瓶当然不知道我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见我来了连句话都没说直接向里面走去。我一叹,两个男人私奔怎么想怎么都没有美感,更别说是和闷油瓶这种人了。
我跟在闷油瓶身后,见他二话不说直直的走向了厕所,以为闷油瓶是想在临走之前把屎尿放干净好轻装上阵,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毕竟这厕所是没门的,要是跟进去看闷油瓶解手还是有说不出的怪异。走廊另一头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本来已经走进去的闷油瓶忽然出来不由分说将我拉了进去。
“你先上去。”闷油瓶用极小却非常迅速的语调说,把我当成麻袋往窗子外面塞。
我毫无准备被他这么一推,差点没抓稳。好在我身手虽然不怎么样,小时候爬树翻墙的本事还在,所以攀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就着闷油瓶的推力往上一拉,轻轻松松就站在了窗边,下面是一排消防管,我轻轻落在上面,回头见闷油瓶从窗沿一跃就跳下来了。
“往前走。”闷油瓶推了我一下,我连忙又走了几步,一处面积不大不小的空地出现在脚下,我心想看来闷油瓶是早有预谋,不然也不会连地形都摸清楚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闷油瓶就缩在那个狭小的空中空地上,闷油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频频注意着楼下和窗子里面的动静。我有点小好奇小紧张,每每想发问,都被对方用眼神止住。见闷油瓶忽而闭上了眼睛将耳朵贴在了墙上,眉头微微锁紧,看样子很认真的在听着。
我不指望我也能像他那样听出个鸟叫来只有通过闷油瓶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分析情况,这么一看才真觉得闷油瓶确实好看,大脑有点放空,就在这时闷油瓶忽然睁开眼睛,我神经一下子被揪紧,闷油瓶凑过来,嘴唇几乎是贴在我耳朵边上说,“尽量别呼吸。”
我点点头,马上深吸一口气后不再呼吸。闷油瓶又维持着刚才偷听的姿势,我注意到他胸前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迹象,这样不呼吸的结果是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响。我从来没有觉得呼吸是这样重要的事情,更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漫长的时间。
可能只有5分钟也可能稍微多一点,我中间偷换了口气,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连我都能清楚听到的呼吸声在我们的头顶响起,闷油瓶早就做出了反应,拉着我跳到另一个窗子的空台子上,微微叹了口气。
接着一道亮光直直向我们射来,拿着手电筒的那人恶意似地将手中的手电在外面身上晃来晃去去的照着,还时不时的射一下我们的眼睛。
“乖乖呆着不好吗,非要让我这样找来找去的。”漫不经心的调调让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那个在我昏迷中说话的那人。看来刚才一直在和闷油瓶比拼听力的就是这人,想必这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心里不由得呜呼哀哉,遇到高手了!
“小哥……”我看向闷油瓶,他似乎无所谓的样子,指指通向底楼的消防管,“你先下去,我拖住这个人。”这人的耳力看来极好,闷油瓶直接用正常音调说话了。
我看着下面,四楼的高度应该不是难事,知道这地方小,我留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于是点点头,“那好,我先走。我在门口等你。”
听了这话闷油瓶有点惊讶的看着我,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还是我不应该在门口等他?
他摇摇头,目光防备的盯着窗子上的人,“情况很难确定,你自己先走。”
我急了,“不行。你要是不来找我那我干脆现在不走了。”我听到上面的人发出一声嗤笑,我瞪他,笑你娘的笑。
闷油瓶把我往那边推了一下,“你自己到时候想办法找我。快走。”
我正想往下跳,上面那人叫了声等一下,橘黄色的灯光一瞬间从窗口射出来,照清了上面人的面孔,我看见那人背后又多了两个大汉。
“你们谁也别想走。”随着这句话,楼下响起了几声汽车刹车时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车灯打起,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前,接着从里面下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粗汉,走到我们脚下,只等着我们下去自投罗网。
上有狼下有虎,这下该怎么办?
虽然我暂时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医院劫人行凶没一点手段没一点背景是不可能这么嚣张的。最内伤的还是,这些是人!是人就杀不得砍不得,哪怕闷油瓶秒杀粽子的本事再厉害也不能用到活生生的人身上呀!
在那人跳到我们几步之遥的另一个台子上的瞬间,闷油瓶忽然大叫了一声,“齐羽,跳进去。”
我还愣着就见闷油瓶一个前躬翻跳进了下面的一个窗子里,回头见我居然还站着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焦急的神情,我意识到他是在叫我,见闷油瓶向我伸出手,连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没做好冲刺的准备,眼见只有半个巴掌的距离就可以够到窗沿,身子还是与之擦身而过。惊慌失措的瞬间,手腕被一双手稳稳的抓住,一顿一提,就被那只手的主人提了上去毫不留情的扔进了窗内。
闷油瓶将窗子锁上,回头拉起双腿还在发软的我,面色意外的难看。
四十二
这一阵仗让病房里的人全醒了,大家不满的嘟嚷着还以为是哪个病号起夜不下心摔倒了,结果拉开灯,看见两个浑身狼狈的男人面色不善的站着,我和闷油瓶此时的状态在别人眼中俨然不是什么好人,只见众人惊恐的缩在床上,哆嗦着伸手按向旁边的急救铃。
闷油瓶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跑了老远才甩出一句“快跑”。
我靠!你个杀千刀的闷油瓶!我气势汹汹的追了出去,留下一群人SB似得面面相觑。双脚刚踏出病房,听得身后传来“哗”的巨响,有无数玻璃掉在地上,房内众人哗然,闹得不可开交,走廊的尽头几个护士正朝这边跑来,而另一边,从楼梯处往上跑的那几个人正是之前在楼上守着的那些个大汉。
“小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们之前一直被他们监视着。你先去那边……”闷油瓶示意我往楼下跑,自己则往对面墙上的火灾警报铃走去。
我几乎是贴着扶手滑下去的,刚到楼梯转角处就听见铃声大作,机械刺耳的铃声响遍了整个大楼,我张大嘴巴,心里对闷油瓶的佩服瞬间达到顶端。
没过一会儿病人们慌乱的从房间里跑出来,哭喊着大叫着,互推互攘的往楼下跑,值班的医生护士也跑了过来,站在蜂拥的人群里撕心裂肺的喊着做着无力的维持秩序工作,显然他们的声音根本进不了眼前混乱的人群里,几声微弱的叫喊很快被哀鸿盖了过去。
也许是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火灾,我才可以冷静的站在人群里旁观着他们的慌乱,心想,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情,也会像他们这样慌了心智乱了阵脚,挤着他人,推着他人,甚至是踩着他人求的求生之路吗?
或许是受到闷油瓶难得的不靠谱行为影响,也或许是在人类基因中本来就有抹不去的破坏因子,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我变得更是唯恐天下不乱,三步两步下楼一并把楼下的几个警报铃也引响了,果然,现场更加乱得不能控制。我心里变态得莫名的高兴,嘴里一边大喊着“着火啦,快逃命啦”一边混在惊慌的人流里往下跑。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一直都安守小公民本分,沿着一层不变的人生轨迹规规矩矩的走着,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种一时挣脱束缚,不受道德法律约束的破坏感如同品饮鸩酒,永远只能浅尝辄止,过度放纵后果的确会变得难以想象。
只能说人天生就带着不甘平凡,不肯安分的染色体。
诚然在这么多人里逃命很容易就被掩护,可以这耸动的速度逃命就像沙丁鱼罐头中逃逸的一条小鱼,呼吸跟身体都难以轻松。正当我一心一意蠕动其中时感觉后颈被人抓了一下,回过头只见一陌生男人在隔我几个人之外的身后艰难移动,一只手还不忘从乌烟瘴气里伸出来索命似得往我这边抓。
见他一脸凶相又穿着便装,不用想也猜到就是刚才那伙人。眼见那只猪蹄就要碰到我,我连忙将身子一倾一扭躲了过去。隔着人,又是在这种寸步难行的情况下暂时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我游刃其中,充分利用偏瘦的身材灵活优势伏下身子在空隙里钻着。
老远就看见楼下的墙上大大的写了一个“一”字,我仿佛看见希望的曙光准备一鼓作气,身后传来“啊”的一声身子被后面的人推,脚下不稳带着前面一窜人滚了下去。这就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后面跌倒的混蛋将我推到,我又将前面的人带倒,这样一个接一个下去,就像叠罗汉一样。我摔在了一伤残人士身上,下面还垫着几个人倒也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晕晕乎乎站起来手腕就被扣住。
“你小子倒会找地方躲啊,我看你现在往哪里窜!”
我狠狠啐了口,成天被不认识的人追杀,委实觉得冤枉,“我又不认识你,你他娘的成天抓我做什么!”我大吼着,屈膝就想朝他命根子踢去却被他用手一挡,反倒是抓住我的小腿用力一拧。我闷哼一声,硬是憋着一口气没叫出来发狠似得看着他。那板寸头瞪着铜铃眼,目裂欲眦,捏紧厚重的拳头当头就是一下。
“我日!”一个男人这样被打头再好脾气都要抓狂。这变态见我的样子却更开心了,好像以折辱人为乐,眼里满满的闪着兴奋的光。
四十三
那张平凡得脸上露出阴阴一笑,看似友好的搭着我暗中在我的虎口穴一捏,我痛得整个右手都太不起来。这板寸头似乎还是有点智慧,看着人多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就着哥俩好的只是一手搭着我的肩扶着我,拿着刀子的手却环过我的腰抵在我的小腹上,“你最好老实点。到时候你惹毛了老子,不要怪我不给你痛快!”
我弯着身子装作痛得说不出话来,飞速在心中观察形势思考对策。在这些日子里我学到了太多太多,其中一条就是在任何时刻都要依靠自己,危难时刻更是不要指望有谁会来救你。把希望寄托在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大多时候只有等死的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特别是三叔的事件之后我更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三爷,那个吴邪有三叔罩着有同伴靠着,凡是不需要费神,不需要算计不需要绷紧神经,吃吃喝喝该睡就睡,遇到危险不用出头只管逃命保命就好,逃命不成也有同伴挺身而出。现在的我,只有自己。
奇怪得很,被刀子这么逼着我却没想象中那么慌乱害怕,头脑反而越来越清楚,思路也更加清晰冷静。我暗自捏紧拳头思忖了一下目前的形式,虽说我不晓得这些是吃什么的,不过就这么多天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杀我们,那么小命是没好担忧的了。
好在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在行什么不在行什么。这人是地痞流氓,乱狠辣,论气力,论身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再说他是没杀我之心,可也不代表没有伤我的意思,硬碰硬肯定对我没好处,搞不好还弄得自己命去半条,这种赔本的生意我吴邪是从来不做的,所以与其以卵击石的死命抵抗倒不如虚以委蛇,老老实实的待着,待削弱他的防备心再见机行动。
打算好之后我装出一副害怕懦弱的样子,怯生生的问他,“大哥大哥,您手下留情啊,我老实待着还不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是?”
“啧,”他拧着我的领子,啧啧的打望我,“刚才踢人的狠劲去哪儿了?我他妈还以为你是条汉子呢。”窝囊废大概是最合这些人胃口的,软脚虾没威胁力不说,鄙视不屑的同时也膨胀了他们的虚荣心征服欲。
我笑得讨好,“想必你也是言出必行的人,我不是怕你给我一下子么?”
他放下揪着我领子的手,“啪啪”在我脸上拍了两下,我忍住全身叫嚣着的愤怒笑得谦卑隐忍,只有自己知道老子怒火中烧得快冒烟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赌上我身为人类的尊严,这两巴掌我吴邪不十倍奉到他身上我不死不休,誓不为人!
“那好,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不要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你爷爷我见过的绣花枕头比你妈脸上的麻子还多,想在本大爷面前耍花枪你还嫩着呢,乖乖消停点,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是那是,有你看着我哪还有胆子跑?只要大哥你别打我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板寸头拿开抵在我小腹前的刀子,不过还是没收起来,看着我脸上露出鄙视嫌恶的神情,“行了。没用的东西。”
自来贪生怕死的东西都讨不到什么好感,而标榜英雄好汉的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人,只要确定我够不成什么威胁自然也懒得理我。我心里冷笑,第一次看清了原来我多多少少还是继承了吴家血液里的狡诈和睚眦必报。这是劣根性吗?可能吧。
对面忽然亮起一道白光,虽然只是一瞬,我和板寸头还是注意到了。
“跟我走。”板寸跟在我身后推着我朝那边走过去。
我一边走一边向四周扫想要了解周围环境,为哪怕只有一丝的逃跑机会做准备。这时人已经散完了,整个医院大楼空空荡荡,警报铃声还在响着,刚才的混乱却像是做得一场梦。想必不一会外面的人就会进来,我必须要利用到这第二次产生混乱的空当。
四十四
“大灿,其他人呢?”板寸招呼着,“你个小瘪三好样的,我们追得要死要活你在这偷懒呢。”
另外一个靠在墙上闻言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只举了个手算是招呼了,说话竟是一口地道的长沙腔,“追另一个小子呢。其他人在门口守着,免得他跑了。给我支烟……”板寸拿出火柴划出火来,大灿借着点燃了根烟卷,狠狠吸了口,将呛人的烟吐在我脸上,“他怎么回事?”
“废物一个,被我逮着了。”
我嘿嘿笑了声,大灿又他妈吐了我一口,呛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果然是废物。真不知道要我们守着这废物做什么。”
我这下是笑不出来了,只有干笑,舔舔干燥的嘴皮,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们,你们看,我都不知道我哪儿得罪您了您好歹说说清楚给我个明白啊。”
大灿吸着烟,瞟了我一眼,淡淡道,“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横竖总没个错。”我不软不硬碰了鼻子灰,也不敢再开口问东问西。
“管他的,反正我们拿钱就是了。另外那小子怎么还被抓到?”
“那是个厉害的主,扳倒了我们好几个人不说,还到处搞破坏。我见苗头不对就闪人了。”
“我看你是念着你屋那个销魂婆娘没心思吧!”
我夹在中间看这俩人淫言乱语,心想对方是闷油瓶那样的人物,要是都能被你们逮到就见鬼了。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抓到啦!人在这里!”我惊得差点没了下巴,这闷油瓶咋经不起表扬呢?大灿“有”了声,叮嘱板寸罩着自己跑了上去。
“这驴蛋的狗东西,白做事情功劳全占!”
一瞬间心思已是百转千绕,最后我否定了闷油瓶被抓的事实,心说即使真被抓估计也是闷油瓶故意的,再说要是闷油瓶这么大本事都被抓了估计我也就乖乖认了不用再想挣扎了,帮不到别人,至少要保证我不拖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摆脱眼前的混蛋再报刚才的掌嘴之仇。
“大哥,能去上个厕所吗?”不知是真紧张还是冷的,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板寸头微微皱眉,“你小子哪来这么多屎尿?”虽这么说,他还是带我往厕所走去,“我看着你,你少动歪心思。”
我边笑边走到前头,到了厕所门口,回头又朝他一笑,“嘿,大哥,你鞋带松了。”
板寸“咦”了声,疑惑的低下头,“我穿的皮鞋啊……”
机会来了!我大叫一声几乎老泪纵横,老子卧薪尝胆这么久就是等这个机会啊!趁这操蛋的东西低头的一瞬间,我一把捞起门口半人高的垃圾桶往这混蛋头上一盖再卯足杀娘的力气一脚把他踢翻过去。
我这一脚是下了踢断他命根子的狠力,板寸被我踢到在地上,嘴里骂着爹娘,气急败坏忍着剧痛掀起桶就要挺起来,我早做好了准备拿起墙角的消防栓在他掀起盖子的那一瞬间往他脸上一喷。
大量的二氧化碳一股喷到了他脸上,居然只是蒙了一下又要反攻,我惊叹这呆子的耐力怎么会这么好?
不过我自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反应过来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上死死制住他不要让乱动,一边往死里朝他喷二氧化碳。这样持续了一阵板寸终于不再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啧。”我扔掉手中的瓶子,“算你好运气,是二氧化碳不是干粉!”刚才的斗争耗去了不少力气,待到安全了终于虚脱了,靠在墙上看着那种紫黑的脸,不知是给冻的还是给窒息的。冷笑一声,人已经站起来朝地上的死猪走了两步,“我说过要让你十倍奉还的吧?”
“啪啪”几声,我毫不留情的往他脸上扇去,用连一向自称手毒的胖子看了估计也会胆战心惊的力道不一会那脸就成了猪头。
二十个巴掌,肚子十拳,膝盖十脚,头部十下,不多不少,刚好十倍,我吴家的人说一不二,最讨厌欠人的,人欠我的要还一分也不能少。我吴邪不是软柿子,真的惹毛了我,说到的穷尽一生也一定要做到!
四十五
隐约听见大门传来骚动,想必是病人们回来了。我抱起灭火器往正门方向走本来借着人流偷溜出去,发现门口守着的人时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果断往地下层跑。
底下层是一条又长又窄的走廊,各个房间的门紧闭着,依稀可见门沿边的灰尘与玻璃隔板上的蜘蛛网,只有走廊一头一盏昏黄的灯亮着发出熹微的光,而另一头门牌亮着幽幽绿光,上面写着“太平间”三个森然而又冰冷的字。
过分安静的环境连心跳都像打雷,尽管心里发悚,我还是走了过去,我相信世界上有粽子却并不相信有所谓的鬼怪,我的恐惧只是来自对尸体本能的反应。
必要时候躲进冰柜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我心想。忐忑不安的走入到黑暗中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就感觉到一股极度的异样向我袭来。走近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太平间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我立马警钟大响,死死盯着那条缝生怕里面伸出只苍白的手或者冒出双流血的眼睛,等了老久都没见想象中的东西我逐渐放松下来嘲笑自己现在的疑神疑鬼,突然门发出喑哑的声响,一张泛着绿光的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第一反应就是撞鬼了吓得几乎叫不出声来,条件反射就要抬腿跑却被伸出的手抓住,我挥动手臂欲挣脱忽然瞧见肩膀上那两根标志性的奇长的手指,揪紧的心在辨认出那张脸时放松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第一次没法子控制自己的语气。
除了那个缺德的闷油瓶还能有谁?我有些不爽更是窝火,这小哥早不出来玩不出来偏偏在我快吓破胆的时候出来,还不吱一声摆明就是故意的,我敢保证我在门口的丑态又被看光了,他这人难道就这么喜欢看我一惊一乍的样子?
闷油瓶皱了皱眉,“进来再说。”
我推开闷油瓶硬着声音道,“那借过一下。”推开门走进了太平间,闷油瓶尾随其后,轻轻拉上了门,看了站着的我一眼居然什么都不说,我决定也不开口就用他平时看人的表情淡淡的看着他。这样耗着的结果是闷油瓶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仿佛我是可有可无的人。
见他那怡然自得的样子我是恨不得扑过去掐死他,我一屁股也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抱着双臂用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闷油瓶,恨不得在他那张白白嫩嫩的脸上钻出几个窟窿来。
说实话我倒不完全是气刚才被吓的事情,只是见不惯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进不去心里。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都是这样子,难道世界上真有这样可以不和任何人任何事产生关系独自生存的人?
我移了移脚下,不料凳子发出一声细小却很尖锐的声音,闷油瓶立刻蹭起来睁开了眼睛眼神像手术刀似的向我划来,见我呆呆的看着他闷油瓶一愣随后坐了下去,脸上居然浮现出疲惫的神情。
我意识到闷油瓶刚才是真的累了,又想到或许装失忆的这几天他也是这么提着神经不敢放松一直处在浅睡边缘,心里忽然一酸,果然,那时我想的没错,在寝室的那段时光果然是闷油瓶最后安稳睡觉的日子。而刚才闷油瓶却愿意放下戒心在我面前睡觉,他那样的一个人居然会选择相信我……
怒气什么的立马飞刀九霄云外,我放轻声音,“小哥,你先睡吧,我守着。”
闷油瓶揉了揉脸,道,“不用了,我们马上走。”
我点头,“对了,小哥你刚才真被抓了?”我还是不敢相信。
闷油瓶跟想起什么的一笑,“没有,喊的人就是我。”
我微微愣了一会随即一下子也笑出来,是真没想到闷油瓶还有这调皮的一面,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四十六
“可是小哥,外面那些人还守着我们怎么出去?”
我盘算着,除开之前被我打成猪头的板寸,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对方起码还有五六个人,个个不仅一身蛮力不说还都会些花架子。闷油瓶指着一旁的几个冰柜,示意我打开,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只拉开其中一个果然就印证了我的猜想。
“小小、小哥,你不会吧……”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这些人也没有穷凶极恶到给该死的地步,要是真给活活冻死了还是怪可怜的。
闷油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放心吧,死不了。等他们醒了会自己出来。”
我笑了笑,这里一下子解决了三个人,那么外面的还有五个人,逃跑成功的几率大了很多。
我和闷油瓶一前一后的走到一楼看到两个人还守在外面,而车子里还坐着一个,大概是医院的人都回来了所以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闹事,我和他互相看了一眼他摇摇头,表示直接出去是不行的,我想了想,向闷油瓶勾了勾手指,他像被怔住似的愣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乖乖的把脑袋凑过来,我轻声在他耳边说,“小哥,先往顶楼走。我有办法。”
闷油瓶做事的最大特点就是雷厉风行,判断能力很强,一旦觉得事情还有哪怕一点的转机都会毫不犹豫执行,不会问东问西,大概是行不行他自己早就判断好了。我和闷油瓶走偏门的楼梯上去过程总的来说是很轻松愉快的,除了在三楼的时候遇到一个乔装成医生的笨蛋,不过被闷油瓶毫不留情的一拳击晕过去。
推开顶楼的门,只听得呼啦的风声头发被吹得飒爽飞扬,我和闷油瓶在一排排白色的床单里穿梭,接着月光摸到了边上。
我大致把四周的境况看了看,除了背对大门的那面有排水管之外其余三面都是平板板的墙,其中正面下面还有人守着,有排水管的那面也有人。大概是怕我们借着这个跑了吧,这么想着我开始在背包里一样一样的翻东西:无烟炉,信号弹,照明弹,手电,微型LED探灯……我一件一件往外翻完全没注意到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到我旁边了。
“折叠产,多用军刀……”我嘴里喃喃道,“有了,就是这个!”我拿着登山用的安全带,尼龙绳还有铁锁,“有了这个我们要下去应该不是难事。”
闷油瓶随手拿起我那根有50米长的尼龙登山绳,掂在手上想一会儿,“够结实吗?”
“10mm直径的,防割指数也很高,对付五层楼的话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特种部队也不过如此吧,还好去鲁王宫时是由我采购的这些东西,不然也没有个什么概念。
“恩。”闷油瓶点点头,拿过我手上登山扣套在绳子里面,把绳子绕往边上的管子绕了好几圈再打了几个很有技巧的麻花最后把铁扣扣在了上面。安全带只有一个我本来想给他,又想到自己和闷油瓶水平的差距最后还是乖乖收起来留给自己。
直到看见我已经准备好了闷油瓶才示意我可以下去了,我看着他手无寸铁,于是问他,“你怎么下去?你该不会就想就这么徒手抓着绳子下去吧?”我完全相信对方是闷油瓶的话是绝对可能这么干的。
“我有这个。”闷油瓶突然从身后变出了根铁棒,我霎时想起了《新警察故事》里场景,不过电影始终和现实不一样,待会我们可是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的。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双攀缘专用的手套,于是翻出来扔给了闷油瓶,“接好了。”闷油瓶反应十分迅速,只一个伸手就漂亮的接住了,看见是一双手套也没说什么,只是埋着头认真的戴在手上,黑色的手套,很紧的忠实的勾勒出他手的轮廓。
四十七
我整个身子套在绳子上,看了眼脚下的缩小的景象叫了声上帝保佑就一点一点往下放绳子,闷油瓶见我下了一段距离后也背对着我下来了。五楼高度不高不低,不过做着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难免心里不打鼓的。
闷油瓶更是在玩空中走钢丝,整个儿就是只大号的蝙蝠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就着跟棒子向下挪,我一边用脚蹬墙一边看闷油瓶,他以不快却很稳的频率下降着,脚更是像焊在墙上似的只差没直接在上面走了。
明明不长的距离却好像永远爬不到底端,我头晕目眩得厉害蹬到一半的时候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快捷又方便,中途休息了一会,悬在半空被刮来的风一吹,才惊觉后背早被冷汗打湿了,心里苦笑只觉得自己出奇的没用,又见闷油瓶有条不紊的在上面移动。
暗自问候了一声他祖宗,又开始往下放,在只剩一楼的地方我放下绳子猴急的跳了下去,脚踏实地那刹那内心无比安心,大叫阿弥陀佛,他娘的总算是不辱使命完成了任务。闷油瓶紧接其后的跳下来,轻而稳的落在地上,一刻也不休息打着让我跟上去。
我们降落的地方在医院的侧面,他们压根就没想到我们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下来所以留守的人一个也没有,我和闷油瓶轻轻松松就翻墙到外面去了,本来以为这样就结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有跑路,没想到闷油瓶却又往正门走去。
我一惊,这小子脑子有病吗?好不容易跑出来又自己送回去!正想上去拉住闷油瓶,就见他从腰侧拿出一把短刀躬身藏在灌木,“待会我把车里的人拖出来,然后你马上钻进去。”
明白过来闷油瓶的用意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他的不仅仅只有经验和身手。
“我明白。我会接应你的。”
闷油瓶没有转过头只是点点头往前面走去,我跟在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其中一辆车的轮胎用匕首戳了个洞,幸灾乐祸的同时咋舌这小子从内到外强烈到无法掩盖的破坏欲,他爷爷的,张起灵果然是不能得罪的啊!
闷油瓶走到驾驶座的窗子边,面无表情的敲了敲紧闭的玻璃,然后车窗被摇下来的那一刻,里面那个上一秒还在打瞌睡的倒霉蛋下一秒就被闷油瓶一爪子拧了出来撂倒在地上,发出的那些哀嚎我给自动屏蔽了,嘿嘿笑着,大哥你自求多福吧!见另一辆完好的车的驾驶座上没人连忙钻进去,启动引擎,想赶到其他人赶过来之前接应闷油瓶。
谢天谢地,钥匙还在,我关上车门刚坐稳,似乎一道寒光从镜子里闪过,无意抬头一瞄,妈的,一只拿着匕首的手正要从后座光临我的脖子,我惊得大叫一声回头接着脸颊边传来热辣辣的微痛,我抓起车上的啤酒瓶子往那人身上一扔。
“反应不错。”后座那人用陈述语句道,我认出这个声音,正是之前在阳台上的那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歪着头“啧”了一声,扔下手里的匕首取而代之的是两把左轮手枪,一支对着我,另一只对着半开的窗口,那里,闷油瓶扫倒两个人正往这边看来,冰柜里的混蛋还有脸色依旧发紫的板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齐聚一堂的围着闷油瓶,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你可以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枪快。”我僵直了背脊,放在把手上的手再也不敢有一点动作。
真他媽的的走背字,我吴邪到底是踩了哪坨狗屎会走这样的背运。
“你,”他用枪指了指我,“把车子开过去,少给我搞小动作,不然我一枪崩了你脑袋不说,你朋友的脑袋也别想保下来。”
我缓缓背过身去,透过镜子看着后面人的脸,他也正看着我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终于我叹了口气,把车开了过去。
“嘟嘟——”听见这声音,闷油瓶果断结束了手上的活,单手撑在栏杆上漂亮的翻了下来,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闷油瓶直直向我跑过来正准备伸手拉开车门时,我猛然将方向盘朝左边一打,“你他媽的……”后边的话生生被吞进肚子里,身后的人猝不及防的向左边倒去。
我趁机启动引擎车子开到离闷油瓶几米之外的地方又猛地踩住刹车,那人刚坐稳正要扑过来又狠狠的向后面倒去,我趁热打铁向左打方向盘眼睁睁的看着车子左边往树上撞去,同时身子躬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撞上的那一瞬间后边那人被冲力毫不留情甩向左边,而我则相对轻松的稳住了身子。
回头一看,那人被撞得七晕八素找不着北了,我大喜哆哆嗦嗦开了车门爬了出去,一脚刚踏出去整个身子就被一只手拖了出去,闷油瓶面色铁青的拖着我走到了另外一辆车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我当棉花塞了进去,又绕到另一头开驾驶座的门。
刚坐进去紧跟着拧钥匙打火,我见那些人又提着家伙追了上来,慌里慌张就把两边的窗子拉上,棍棒,石头,刀子什么都一股脑往车窗砸,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后座的窗子明显裂开了蜘蛛网的伤痕。
我定睛一看,他娘的飞来的竟然是一口炒菜用的平底锅,若不是场面过于猛烈严肃,我真想会会那位仁兄,用锅子当武器,攻击有余防守也足,不是天才是什么。
车子猛地往后倒了一下,闷油瓶果敢飞速的转动着方向盘把不要命围上来的人哄散一些,又狠踩油门,在雨点般刀砍铁皮的叮当声中,开车闯到路中央。全程过程中闷油瓶一直面无表情,目光坚毅,笔直着望着前方。
我缩在座位上听见一声脆响然后“哗”一声旁边的玻璃像飞溅的瀑布,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被人捂住了眼睛按了下去,堪堪躲过了从我头发尖儿擦过的子弹,却是闷油瓶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我又救了我一命。他一手还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按在我背上,眼睛依旧目视前方却是什么也逃不过他。
从后视镜看到那些人只是原地叫喊,没有再追的意思,最前面站着的那个人依旧托着枪保持着射击的姿势,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冰冷一片正是刚才被我撞得连妈也认不到的人。闷油瓶脸色稍稍缓了缓,放慢车速,睡着镜子里的人越来越小,我爬起来坐稳大大的松了口气。
“小哥,轮子被你戳了个洞跑不了多久的。”我有意提醒他。
闷油瓶耸着眉竟又猛踩油门,随便捡了个方向全速前进,我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鸡飞狗跳了一晚上,所有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从没想到我吴邪有一天竟会落得个被满城追杀的处境。
“小哥,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们吗?”我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才好,说点话才不至于被逼疯。
闷油瓶摇摇头,眼神也充满了迷茫。他居然回应我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他似乎也很疑惑的样子,想必确实不知缘由。我叹了口气,接下来一直到下车我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们在临近码头的地方下了车,闷油瓶将车停在荒草丛里掩盖了住。夜色正浓,云舒云卷,从海面上刮来的风带着腥味而湿润凉爽,远处只有一盏孤灯高高的在灯塔上亮着为着海上的船只指明方向,在黑暗寂静的四周这点光是唯一的喧嚣。
打起电子表上的光看了看时间,三点四十。闷油瓶扫了眼我的手腕,什么也没说,站在码头上盯着脚下的海水,我也站了会儿最后敌不过睡意一屁股坐了下去靠在旁边的木桩上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闷油瓶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盯着远方的海面,嘀咕一声重新调整了个姿势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闷油瓶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歪着脖子,已经睡了。
四十八
天已经蒙蒙亮,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刚过六点,我已经完全醒了。
此刻像这样吹着海风,宁静得好像昨夜的腥风血雨只是一场梦,但是身边闷油瓶脸上仍然残留着的那分疲倦,提醒着我发生过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迷糊间醒来看见闷油瓶像一尊雕像站着的情景愈发深刻,那个时候,望着大海的一望无际,闷油瓶心里对前路是不是一样充满了迷茫与疲倦呢?
我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闷油瓶是否也像这样遭人追杀,更不知道他是怎样独自挺过这艰难寂寞的二十年岁月,在一团有一团的迷雾里挣扎着前进,在一次又一次提心吊胆的逃命里找寻答案,我只是扪心自问,如果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像昨天那样打打杀杀,躲躲藏藏不得安宁……我该如何走下去,我能否在不被逼疯的情况下走下去。
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有闷油瓶那样强大的神经撑着,我做不到无欲则刚我害怕死亡,我最强大的信念就是有做出豁出一切争取活下去的决心。我不想死,更不想被困在这里。
黎明破晓前一霎那的黑暗压的人喘不过气,随之而来的是很深很深的蓝色。蓝色慢慢、慢慢变浅在天际晕染开,是一种和黄昏的感觉不同的蓝——好像是透过了水气的过滤似的,带着点湿润,透着些清爽。
天方开始显出白色金边的鱼肚,金色从海的那边开始蔓延,阳光即将要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在眨眼的一瞬间,阳光刺破云层,金色的光芒锋利的刺穿灰色,云层镶上了金边,海面莹莹闪着金色的粼粼光。
红日初升,海上的日出果然壮美的无与伦比,穷尽言语也难以形容。闷油瓶早就醒了,我们肩并肩坐着无声的欣赏了同一场日出,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这样前途未知的将来,却有这样的邂逅。
我不由的开始想,或许这样的宁静是临行前送给我们的最后盛礼也说不定呢。
很快,这些林黛玉的想法随着太阳的完全升起一并滚到了姥姥家,我揉了揉脸振作精神,一切不是才开了个头。
“小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话一问出来我顿时矮了半截,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结果还是习惯性的问别人怎么办,他娘的吴邪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啊!
“试试打听他们的下落,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闷油瓶显然已经想过了。
我沉眉想着,最不放心的还是三叔。“我们怎么找,所有身份证明都没了。”
闷油瓶摇头,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在我面前亮了亮,我一看正是他的身份证。
“这是怎么回事?”
“我提前拿出来的。”他淡淡道,“到医院之后。”
“那为什么我的没了?”我一直那些人是为了断我们的后路才拿了我们的身份证明,但是现在,闷油瓶的还在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不在了。
闷油瓶还是淡淡的样子,“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落在我耳边却无疑是一记惊雷,他是发现什么了吗?还是早就发现了?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没了,为什么,因为这些所谓的身份证明根本不是我的。那他收回去的原因又是什么?是给另一个人用吗,给谁?!
不知道为什么齐羽和那个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人的脸瞬间重叠起来?
齐羽!难道齐羽这个人真的还在,而他才是齐羽?我的天啊,谁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科幻?悬疑?神话?还是只是我的猜测?如果真的存在齐羽,之前他在哪里,为什么搅进这一切的是我,他躲在哪里又在策划什么?
不。我很快证实了我的猜测,因为我想起了齐铁嘴,他看似无意却有意的将我卷入,这些身份证明也是在最短时间准备好的,如果不是真的有这个人这一切又怎么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而迅速。
过去一直想不通的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点,即便想通了那些点我却没有变的清明,只是跨进了更重的迷雾里,扑面而来的疑问更多更乱,妈的简直快把我搞疯了。
四十九
我深深吸了口气,刚才的那些全然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我需要的是冷静不能自己给自己添乱,就往前的经验看,胡思乱想一点好处也没有,解不开的想不通的暂且放一放,总会迎刃而解的。
“小哥,我饿了。我们先别说这个事了。”我抚着额,头疼欲裂。
闷油瓶看了看我的样子,默认着表示答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了,不谋利也不会图害,我也感觉到他对我的戒心明显没那么重了。
丢给闷油瓶一包压缩饼干,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来,正叹息没水可喝干巴巴的,看见闷油瓶一眼不眨的对着撕开了的饼干,我拿袖子擦擦嘴巴,疑惑道,“怎么了小哥?”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巴,把饼干背后的包装转过来指着其中一行,我相信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嘴里也停住了咀嚼的动作,呆呆的看着那一行字:2004∕01∕14-2006∕01∕14
看到绞刑架也不过如此心情吧?张张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突然由脑子飞走了。闷油瓶将饼干收回去若无其事的吃起来,我机械的吞咽着直到最后一口一点不剩落到肚子里,看闷油瓶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拍衣服,终于还是叫住了他。
“小哥,”临到头我却忽然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平静,“我们都摊开了说吧。”
他抱着双臂看着我,没有回答我。事到临头我只恨为什么这个时代没有那些恶俗的穿越剧,有的话闷油瓶也不会觉得这么天方夜谭,接受起来相对也会比较容易。
瞒是瞒不住了,要是今天不说个理由出来我和闷油瓶的信任早晚崩盘,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如履薄冰。其实我也没准备瞒他只是觉得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罢了。
叹了口气开始漫长的回忆叙述,从二十年前的鲁王宫到海底墓再到二十年后,除了关于三叔的一些事情我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所有告诉了闷油瓶,这不仅仅表示我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更是因为这一切搞的我逐渐抓不住主线,我一个人实在承受不住了。
从头到尾闷油瓶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很认真的听着,我说的口干舌燥,有的地方还思绪混乱没头没脑,但是我相信,这一切在闷油瓶那里都会形成个判断。直到我说完了闷油瓶还保持着沉思状态,我倒是无所谓了,反正破罐子破摔该说的我都说了,事情的确玄幻,如果他觉得我有这个想象力编撰这些事不信我也没办法。
末了,我听见闷油瓶明显倒吸了口凉气。他也一定很震惊吧,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不过闷油瓶表现得算是出乎我意料的镇静,至少如果是谁在我面前对我说了堆这些我一定毫不留情的将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良久,闷油瓶才抬起头,“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诶,”我没想到闷油瓶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忽然有些羞涩,道,“吴邪。口天吴,天真无邪的邪。其实小哥,你早就发现我不叫齐羽了吧。”
闷油瓶没理我,只是沉吟到,“我以前一直不信你,以为你是齐门的人。”
我表示理解同时也欣慰闷油瓶能这么说显然是相信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齐门的人又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老九门吗?”闷油瓶突然问我。我心跳了一下,点点头,老九门怎么能不知道。闷油瓶突然问这个问题想必是事情还关系着老九门,如果是这样那整件事情就是出乎意料的棘手复杂了。
“这个考古队里有人是老九门的后代。”闷油瓶言简意赅的指出,我一惊,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记得爷爷笔记的内容提到过,老九门,关于这个古老而庞大的盗墓家族,涵盖了文物走私的所有环节简直和黑手党和一拼的,内部复杂得丝毫不是爷爷笔记上哪点内容可以盖全的,如果这一切真的和它有关系,我想要简单撤出去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我仔细回忆笔记的内实在记不得具体的了,就只记得吴家和解家。那个时候被笔记里光怪陆离的倒斗内容吸引了,那有空看这些门派简介。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深刻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五十
“陈文锦,吴三省,解连环,霍玲。”闷油瓶一个一个的念出来,我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你说的那个和陈文锦见面的老头没错的话是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长沙剃头?”闷油瓶赞赏的点点头。我呼出口气,不得不说这人是狠出了名堂的,文锦居然是他的后代真是看不出来。
“李四地呢?”我深深觉得这人阴险不说实在很有问题。
闷油瓶摇头,“他的资料上写的父母是渔民,不过我也觉得这人不简单。”
“这有什么,资料就能保证是真的?这年头身份证都有假的。”
闷油瓶默了一下,然后扔出一个惊雷,“你知道吗,船上多出的湿器是李四地的。”
我并没有多大的震惊,只是觉得疑惑,“难道他也下去了?可是跟着我的那人明明已经死了。”我心想难不成我同时被两个人跟踪却一点也发现,娘的也太丢人了吧!
闷油瓶摇头,“我只是看到的。”忽然他抬起头,那双黑到灭顶的眼珠直直对我的眼睛,“吴三省叔是怎么知道海底墓的位置的?那天从水里捞起来的皮带他又知道些什么?”
闷油瓶身上又散发出那种骇人的压迫感,我在心里狂叫,本来还以为糊弄过去了所以一下子放松了警惕,妈的怎么又想起来了!说实话我在心里很怕闷油瓶,可能是因为我打不过他,也可能是因为闷油瓶平日里看起来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背地里却清醒得可怕,我总是觉得什么也避不过他,但是偏偏这种情况下我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和他对视。
“之前我在三叔包里翻到了一张帛书复印件,我三叔精通破译上面的字画,大概上面记录着地址吧。小哥,你之前翻我们包的时候没收到那个东西吗?”
我有意提到翻包的事情,闷油瓶也一定是想到因为这事我们闹了不愉快,点点头,只说没翻到。
“另外,我怀疑船夫有问题。”我才放松三分,闷油瓶继续丢炸弹,“那天晚上我们都睡死了,开始我以为是酒的问题,因为只有你把喝酒倒了没喝,可是解连环和吴三省同样没喝。我想了很久,才想到是船夫的问题。解连环和吴三省没吃人参果,而你只吃了一半。”
我呐呐的,原来我倒酒闷油瓶是看见的,那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看见。这群人城府如此深,总在暗里把什么都瞧见了却又不把你撞破,与他们相比,恶劣的金子六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不过下药的事我还一直以为是三叔做的,想起那天晚上反常的打瞌睡,终于得知原因,但是闷油瓶反常的失算倒是让我很吃惊,正想开口说什么,闷油瓶又继续狂轰乱炸,“你没发现吗,自从那天起,船夫就失踪了。”
像是被开过来的火车撞飞了出去,脑子里轰隆隆的响起来,往事走马观花的乱放,拼图终于凑成了完整一张,狗日的,我怎么这么粗心?
我抖着嗓子道,“这么说,打晕我的是船老大?死的也是船老大?”
“很有可能。听了你刚才说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他把你打晕过去送回来,然后再进去,这时已经只剩吴三省了,醒来的吴三省和他撞上了打起来,船夫被吴三省杀了装作他的样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人的衣服是一样的了。而李四地,他究竟进去了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连连受惊后,我已是不孕不育之身,此时听见闷油瓶这么说完全是波澜不惊,我想了想,于是淡定的问他,“那为什么他不把我直接杀了还要费劲千辛万苦搬回去?”
“大概是因为你还有用吧。”闷油瓶没什么感情道,“至于齐羽这个人,他是齐铁嘴的侄子,我本来并不确定,直到刚才叫你才有了八分把握。真如你所说,那你的用处大概和齐羽的目的脱不了关系,留下你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等等小哥,”我又开始忍不住了,“你不觉得扯淡吗?先是狗屎穿越,又来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扯淡你咋就这么淡定?”我本不想表现得这么一惊一乍,闷油瓶都没说什么我再怎么就显得大惊小怪没见识了,可是可是,这闷油瓶的接受能力也强的过分了吧。
闷油瓶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他波澜不惊的说,似乎对他来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发生了也不会觉得多奇怪,或许这就是闷油瓶面对什么都能这么镇定应对的原因。我沉默以对,忽然觉得我的惊怪在闷油瓶那双始终平淡的眼里是多么的幼稚,有这般阅历和心态,他以往是经历了多少的奇怪异事才换得了而今的云淡风轻。
闷油瓶抿抿嘴角,继续道, “你仔细想想,你怎么来的或许会是偶然,但为什么只剩我们两个人这一定不是巧然。”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居然和我玩起了循循善诱。我想了想,“咱俩比较熟?” 这话不假,要是问闷油瓶对我来说和其他人的不同确实是要熟一点嘛。
他轻笑出了声来,“可能吧。”
五十一
可是,还有太多地方说不通了啊!先不说我和齐羽爹妈不同,就算我们是双胞胎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我吴邪就算近视也不至于连自己也弄错。我将这些问题问出来,闷油瓶只来了句,“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吗?”
我顿时语塞。回想起那张脸,不过是我昏倒前一瞬间看到的,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我见闷油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那为什么齐羽不直接现身要找我替?他娘的躲在背后装神弄鬼把我们一干人都弄晕了又想做什么?”
闷油瓶一问三不知,最后干脆闭上眼眼睛。
“不行不行,我还有太多问题。”此刻我思绪乱到一定境界,问题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那船老大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还有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偏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些人追?还有、还有……”我还有了半天却想不起还有什么,其实我最想问的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能有什么用。
闷油瓶见我一副精神错乱的样子,诧异的看着我,然后无奈道,“你冷静点。”
我苦笑着摇头,“这些日子来我快被这些个劳什子东西整疯了。”
闷油瓶轻轻一叹,“这些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也被这些东西困扰着。我找不到一个人问,只有自己去找答案。”
我沉默起来,知道闷油瓶说的不错,这些问题我能去问谁,自己的事情难道还能指望别人给你解答吗?闷油瓶也深受其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我能问他什么。嘲笑自己,难道我就这么没用?
“行了小哥,我就是发泄一下。”情绪稍稍安定下来,我才注意到我最该问而没有去问的问题,顿时想给自己几巴掌,“小哥,那老九门的目的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我怀疑的看着他,一点也不信,“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你爷爷的棒槌!当我是白痴还是什么?我不爽到极点,老子在他面前坦诚得只剩一条内裤了,他娘的还给我玩神秘。我气得快爆血管,闷油瓶却依旧稳如泰山雷打不动。
“小哥,”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也差不多点,拿点诚意出来行不行?”
“我是说真的。我只知道老九门要得到一样东西,彼此明里暗里都在竞赛希望能赶在对方之前。我想除了吴三省,他们和我一样之前并不确定有海底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才确定的。或许他们也是听从了上边的人的吩咐,不过吴三省要是早就知道了,那你三叔就绝不简单。”
这套词说得漏东补西方的,我短促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还追着赶着这么久。这次是气无可气,笑无可笑,一下子就跟瘪了气的皮球,有什么意思呢,没什么意思。说白了确实是我犯贱,闷油瓶又没拿刀子逼着我说,所以我更没道理要求他说。
“算了,不说算了。”我索然无味的望着海面,码头上早聚满了做工的人,号角声洪亮的响遍天际,预示着忙碌的一天已经开始。
“吴邪。”闷油瓶忽然叫了我的名字,发出极为熟悉的无奈的叹息,“有的事情我不想说谎所以选择不说,谎言没有意义。”
我沉默不语,心里酸酸的,闷油瓶不知道,这还是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终于不用再躲在齐羽的背后,就算哪天死了也不会没人知道死的人姓谁名谁了。再说我不也有保留没完全说出来吗,闷油瓶说得对,他本来大可以编一个框子诓我的却没有这么做,我们之间做不到坦坦荡荡但也至少是没有谎言的。
五十二
七点的时候码头上已经集结了不少的搬运仔,船头,货担,我和闷油瓶找到几个船家,变着花样的打听考古队的下落,当然一般是闷油瓶伫在一边当大爷我厚皮赖脸的下去问,我身上也没根烟当人情,还好这会子的人都实在,我只叫了几声大哥船夫就呵呵的应了。
他们说没遇到什么考古的人,倒是在海上救到一个冲到浅礁边上的人,那人昏迷了两天醒了什么都不说,问他叫什么只说自己叫吴三省,一言不发了好几天直到泊了船第二天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船大哥大喇喇的数落着三叔什么丧心病狂啊忘恩负义啊说得三叔简直是猪狗不如,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船老大一张一合的嘴,眼见他消停了了点我才问他,“那人头发多长?板寸平头还是有这么长的?”我比划着下巴的位置,“带点刘海?”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大概没想到我为什么会问这个。
“没板寸那么短,小伙子头发顶长,长得也秀气漂亮,咱还以为是大姑娘呢。”船夫大吸了口烟吐出来,烟叶子呛得我肺里火辣辣的烧。脑子里霎时浮现出解连环那张小白脸的脸,余光看闷油瓶,他面上也绷着想必是明白了,我很镇定,就像只是再次确定一件已经盖了戳的事情一样。
果然,二十年来一直充当我三叔角色的人是解连环,唬我疼我偷偷塞零花钱给我的还是解连环,他娘的倒是大气豪迈哈,默默不语给别人当儿子当弟弟当叔叔二十年,这节操,就是卧薪尝胆那胆汁都给尝没了味儿,木柴都也睡成了梭梭板。
说实话,我倒真的恨不起解连环,不管他为什么这么做可他毕竟疼爱了我二十年,和他这么一比,我三叔那不清不楚的五年就显得模模糊糊了,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是错不了的。
我给闷油瓶说了,之前并没给他说解连环这个人和吴三省这个名字的关系,我觉得我身边的人的关系都特复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带个面具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影响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别人,就像解连环变成了我的三叔对我们付出了相对的感情,而我即使知道他不是真的三叔,也因为这带着面具的人对我倾注了感情而变得真假不辨了。
然而闷油瓶才不管我是不是在暗自神伤,他有时候真是刻板得有些死板,就像现在他一言不发的听完就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真是这样,解连环这个人心思谨慎细致到极点。在那样突如其来的状况下还能想到用吴三省的名字,不得不说他思敏心锐。”
闷油瓶真是一个理智的人,而理智的人往往也是无情的杀人见血封喉,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瞬间的失落,却不得不承认闷油瓶的话是对的,他这么做才是正常的。
我想起我有连着一两年的时间都没见到过三叔,虽然三叔行事乖戾,老早就脱离家庭组织另起炉灶,但是也会隔着段时间冒出来亮亮相,示意老爷子“我还没死,好着呢!”但是那个时候三叔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地,家里也习以为常,只当是心野了没多过问。过了两年三叔就回来了,一直这么过着就没觉得哪不对,现在回想起来三叔确实变了,整个人内敛了不少。
说也奇怪,这些小时候的事照理说该忘到哪个旮旯的,没想到一想起来居然可以记得这么清楚,我甚至还想起了当时二叔见着三叔就跟见着了鬼似地表情,分明就是有猫腻!
我在想,解连环这两年躲哪去了呢?三叔会不会其实一直和考古队在一起的
我对闷油瓶说,“小哥,你想到接下来怎么办没?”我早打定主义跟着闷油瓶,他似乎也没反对。
“先找只船回去。”这倒是和我想得一样。闷油瓶对考古队很执着,我直觉这种执着不单纯,我和他虽说走得同一条路却都有各自的事做,目的地有同的也有不同的,总的来说,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是共同目的,至于其他的么,我们是互不干涉。
“先去解家探探找找解连环吧。”没想到闷油瓶却说先去三叔地头看看再次确定一下,再去找齐铁嘴,听到这个我一下子就虚了。我实在不想再和齐铁嘴那老头斗智斗勇,别的不说,要是激战之时突然冒出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难保我不当场崩溃。
闷油瓶要我别担心,不一定要面对面的见,探探就行。
那几天我也感受到了一次被包养的滋味,吃喝拉撒都归闷油瓶管,也是这会儿我才发现闷油瓶是个顶义气的人,大概是钱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吧,但是我还心里还是对他充满了感激。
辗转了几天,终于踏上了归途的火车。还是硬座,去时身边一溜溜坐着的都是熟悉的面儿,现在身边只剩下闷油瓶依旧打着瞌睡。火车隆隆开着,期间醒了几次,看见闷油瓶还在睡着,我头一歪又趴了下去。
五十三
下了火车,脚踏长沙那感觉真是踏实,我和闷油瓶随便在一处找了个旅馆,小小破破的进去还股霉味,不过这地方倒是隐蔽价钱也够便宜,就我俩现在的经济状况能有个地儿遮头已经很不错了。
闷油瓶说是出去一趟,我不好问他上哪只好自己待在旅馆,狭小的空间一张床一张凳一个桌子,床褥子还润润的,躺着怪难受。我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就把屋子打扫了一下,一番收拾,嘿,成果不错。
闷油瓶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东西,里面是一些衣服还有……钱!我心惊胆战,指着那些票子看闷油瓶,生怕这是这小子刚才用了什么不法手段弄的。
“小哥,刚你干啥去了?”
闷油瓶正喝下口水,擦擦嘴角,然后抱着胳膊看着我,“我刚才回去了一趟,所里已经报了失踪,我是翻进去的发现有关我们的资料都被清空了。”
“怎么会……”这么快。
“但是,上面儿并没有下达全力搜索的命令,几乎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闷油瓶静静的立着,样子有点落寞,“我们似乎……被抛弃了。”
心里忽然一空,像是飘进了外太空,浮着。这样虚无缥缈的感觉也没持续一阵,我对闷油瓶说,“不可能。再怎么清空也不会完全让我们的资料消失,最多不过放在哪里了,大不了改天我们去找找。”
我自问在长沙还是知道一些途径的,即使没有了吴家的关系但是要找个着手眼还是找得到。问题是这些个白眼狼,我们在外面劳心劳力,被人追杀不救就算了,居然还想不负责任到把我们几个彻底抹杀。
闷油瓶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只是不想负责大可不必连资料都弄没,除非是想掩盖什么。”
我问他想掩盖什么,他说是老九门或者是更大的势力。我一听,又是和老九门有关,脑子立马就胀痛。我现在特别抗拒做脑力活,我老头说过我懒,一遇到复杂的事就不想去想,脑子痛,闷油瓶没说什么,将一个纸盒子放在我面前让我吃饭,香喷喷味刺激着我的口水喇子,我顿时感觉饿了。
闷油瓶坐在床上打量了会屋子似乎发现变干净了,怔了怔,回头看我,问,“这褥子怎么没换?”
靠,老子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老板娘说,换要加钱。”我耸耸肩,我又没那个闲钱,虽说睡着是有点润,忍一忍还是过得去。
闷油瓶沉着眉尖走出去,不一会就抱着两床被子进来换上,把床上那套拿了出去。得,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有点洁癖。真是奇怪,下斗的时候没见他这么讲究,怎么在地上还讲小资来了。
晚上计划去齐算子的盘口蹲点,我换上闷油瓶带来的衣服,白衬衫,我和闷油瓶差不多高,就是这小子太瘦,同一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挂在晾衣杆上似的,特么飘逸。两个白衬衣一前一后走出了旅馆。
这是第二次到这里,与上回穿着个傻逼潜水服被人围观相比情况真是好太多了。巷子里依旧是姹紫嫣红,油盐有味的,“红灯区”的姑娘倚在门口来往送秋波,时不时打量着闷油瓶后又窃窃私语,我有点不爽,都快自卑了我。
我让闷油瓶站门口我躲一边去,之前已经露了脸我不敢离得太近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不妙的是齐铁嘴的盘口,方圆外都没铺子,闷油瓶很没心肝,将我塞到正门侧边垃圾桶后边让我蹲着,我只得忍辱负重,见这小子居然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我在外边干等着,又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心痒难耐,但是闷油瓶进去不到两分钟就神色有异的跑出来了,我逮着想问,他二话不说就拽起我开始往外边走。
我很聪明的没多说废话,这架势摆明了是逃命嘛,然而我实在欲哭无泪,我的人生为什么一天到晚就是逃命逃命。
“把头埋下来。”闷油瓶的大手按在我的头顶,停了一会就往下滑,我以为还会放下来没想到是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心一跳,连忙埋下头用比他还快的速度走。
一直到上了三轮车我才呼呼的问他怎么了。
原来,闷油瓶本来是想进去会会齐铁嘴,却被伙计告知齐铁嘴不在只好告退,这时却看到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医院阳台追杀我们的人。闷油瓶一惊,连忙转身走了,幸亏那人没看见。
我说奇了,怎么又跟齐铁嘴这老头扯上了。
闷油瓶表示不知道,只是带着讽刺意味道,“谁说下三门的齐铁嘴淡泊名利,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九门里可能就没人是。”
我有点尴尬了,爷爷也是九门里的,但是从我生下来起爷爷就没在关心过这些,一心想要洗黑脱白也没见他做了什么。于是只好引开话题,“等于说让我混进考古队的是齐铁嘴,追杀我们的是齐铁嘴,而在海底墓弄晕我们的是他侄子,总的来说也是这老头干的。”他是有病么,搞这么多花样是想做什么?
闷油瓶沉吟着,“可能坏了,陈文锦他们说不定就在他手里。齐铁嘴这人极为老奸巨猾,又攻于算计,做一件事情就一定有他的目的,不会白白浪费力气。”
我叹口气,“可是小哥,他们整整消失了二十年也没消息。”
闷油瓶似乎十分担忧和不安,我觉得凭闷油瓶这心肝再和他们的交情程度,绝不会对他们流露出这么多担忧的,一定是还有别的事情,他这么怕他们落入齐铁嘴手里,为什么,怕齐铁嘴杀了他们还是怕他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
见闷油瓶一言不发我有些不忍,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恐怖,怎么顺便什么人都往阴谋里想了,什么时候开始防备心这么重的,没准闷油瓶就是担心他们也说不定呢?
“小哥,我想到了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我们。”闷油瓶示意我说,“那人是我三叔的老关系,现在想来大概是解连环的同学吧,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我们明天去试试也好,你说呢?”我依稀记得那人的名字,一个男的叫杜鹃山,我觉得有点意思就一直没忘,现在真是谢天谢地,幸好他爹给他取了个这名。
闷油瓶脸色缓了缓,眉毛眼角都柔和了一圈,他点点头,突然很温和的我看了我一会儿,我还在发懵他就转过头去了,一点明白的机会都不给我。
回到旅馆已经九点半了,轻手轻脚上了二楼,热了一身臭汗脱了衣服干净洗澡去,谁知洗了一半热水就没了,肥皂泡子还没搓干净只得洗冷水,我打了阵子激灵,出去的时候满身鸡皮疙瘩,好在夏天热风一吹就好了。
闷油瓶洗了个全程冷水出来的时候跟嘴唇有点白,但精神好多了,我见他头发湿漉漉的在滴水随手扔了根毛巾让他擦,自己大岔着躺在床上全身都得到了放松,闷油瓶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沙发上居然看着我,我很是意外他没看天花板,问他怎么了,他又给我碰颗钉子,怪脾气。
不一会儿瞌睡虫就来了,我迷迷糊糊的想待会闷油瓶上来了该怎么睡。
半夜醒了一道,我还维持着四仰八叉的姿势,翻个身才发现旁边居然没人,我一下子就蹭起来,看见闷油瓶埋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以我之前看见的姿势在睡觉。
本来床就小还被我占完了,我顿时想踹自己一脚,想下去叫闷油瓶可又不忍心,我坐在床头看着闷油瓶,忽然就心酸了。
五十四
说出来也好笑,我自己这个怂样又凭什么去心酸别人呢。
或许是,在我心里一直感激着闷油瓶吧,他也许不知道,但如果不是还有他我早就萎了,我还能说话,还能思考,还能睡觉,还能肚子饿,还能吃喝拉撒,支撑着我这样活的不正是这个闷油瓶吗?
想到这,我忽然觉得闷油瓶对我来说无比亲切,蓦地涌起一股相依为命的感觉。
回想起去鲁王宫前第一次见到他,阴五阳六的怪难亲近,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要早点找到闷油瓶,管他爱理不理,至少让他有个朋友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真回去了他还记得我不?我又躺了下去想了会儿回去的事情,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穿着白衬衫的闷油瓶,趿着人字拖吃豆浆油条的景象。我乐,好像又回到寝室生活的日子,这样生活化的小哥真是千年等一回才见的啊。揉揉眼睛,打了声招呼。闷油瓶点点头,指了指另一份早餐,我很快就洗漱完毕吃起来,还是热得,心情蓦地小高兴的。
之后我们就出门去找杜鹃山了,事实上我也是被逼的跳墙了才出了此策,我压根就没把握能不能找到这个人,我就五年前见过他一次,听三叔说是朋友,只聊过几句除了名字连人家的样子都记不住了,谁知道他现在在哪个旮旯呢?
走在路上,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没想到的是来到解连环的大学居然还真问到了这么个人,是解连环的学长,我差点喜极而泣。找到杜鹃山,我告诉他说我是解连环表哥,说了解连环失踪了想找他云云,我并没说其他人也不见了。
听到解连环失踪了杜鹃山很是惊讶,看来学校真的没报告这件事。我让他别张扬,“出了这种事,学校都怕负责吧,你也知道这些学校最怕这事,能压的都压下去了。”
杜鹃山张大嘴巴,“可是总不能就让人就这么白白没了吧,好歹也要去找找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我瞧得出这是个老实巴交得有点傻的人,也不忍说太多,只道,“可能都在底下找吧。我就是想来问问你,知道一般像这种情况的人的资料会放哪里。”
“资料?”有点疑惑也有点戒备的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找人为什么又扯到资料上。
我明白找人要资料本来就是件敏感的事情,连忙解释,“学校把他的资料都收起来了,我们找过去问也不给我个明确答案,你说就是人真的有什么了也要让我们知道啊,我们就图个明白也这么难?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人,我们就想把那几个人找出来问问,说不定就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杜鹃山听了有些愤懑不平,但同时也表示无能无力,“你知道的,城市档案馆,特别还是是人事档案,都是保密的,没红头文件拿不出来,更别说还出了事情,更属于保密范畴,这事真不容易。”
“是么。”我有些沮丧,但还是道了谢。见我这个样子杜鹃山满脸内疚,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想帮忙,发自内心感激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往心里去,他更内疚的样子,闷油瓶一直不发一言最后也道了谢。
“喂嘿!”杜鹃山突然叫住了我们,“你们去派出解连环去考古的研究所的档案室找了吗?” 闷油瓶点头。
“那再去XX大学档案室找找。”
我和闷油瓶同时不解。XX大学是长沙挺有名气的大学,跟我们研究所有啥关系?
杜鹃山笑笑,“我忘了说,那个研究所前阵子已经和XX大学的研究所合并了。”
我立马亮堂起来,问清楚地址和杜鹃山道了别又和闷油瓶马不停蹄的到那里去报了到。
我和闷油瓶装作大学生在那学校晃了一圈,那档案室在大礼堂的地下一楼,这楼也算是老古董了,据说抗战时曾是医院。大白天的,有人守着我和闷油瓶进不去,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里都有贼贼的亮亮的光,看来心里想着同一件事情。
我和闷油瓶靠在楼梯间商量晚上行动,他小子变态最喜欢搞夜间活动,我们像两个预备去夜间探险的小孩,满心满脸的激动,我见闷油瓶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谈到细节的地方眼睛贼亮贼亮的,心里欢喜无比,不得不说,这样的闷油瓶真的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