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分道而走
三天后,吴老狗回来时,吴邪来到书房,很诚恳地对他说:“爷爷,我仔细想过了,我去澳洲读书。”他强调,“就我一个人!”
吴老狗虽然并不是很意外,但仍然是问:“怎么突然想通了?”
“爷爷说得对,是我太不懂事,我们家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我将来,要负担起这么大的公司,一定要更努力才对。”吴邪无比认真像喊口号似的说,“所以我决定,我要赢在起跑线上!”
吴老狗哈哈大笑,摸了摸孙儿的头:“这样才是,是爷爷的好孙子!”
“但我也有个条件。”
“哦,跟爷爷谈条件?”
“我知道在爷爷心里,我比小哥要重要很多。”吴邪说,“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小哥把大学念完,他真的很聪明,不然就太可惜了。”
“当然,只要他愿意读,我一定不会反对。”
“放心,我会说服他的。”吴邪笑眯眯地说。
吴老狗接着说,他在澳洲有一个老朋友,两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一起捣鸟蛋抓蛐蛐的岁月,这人原来也是H市人,后来才远赴澳洲。虽然一别几十年,但一直坚持书信和电话来往,友情一点也未减退。吴邪这次去读书,他事先也和这位老朋友说过了,已替吴邪安排了最好的学校。
吴邪一开始以为这位老朋友一定也是位老爷爷,没想到当他拿到地址和姓名时,不由很惊讶:“霍仙姑?那是位奶奶喽?”
“当然,记得见面要叫声奶奶,我这朋友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可别给爷爷丢脸!”
“那她家有很多人?””吴邪苦恼地问,“外国人会不会很难相处?”
“她丈夫也是个华人,不过早在十几年前去世了,现在和孙女一起过活。她孙女叫霍秀秀,比你小几岁,放心,秀秀的中文底子很好,你一定会和她相处得很好。”
吴邪说:“是美女吗?不然我可不要和她一起相处!”
“你才多大,就满脑子美女美女的!”吴老狗瞪了他一眼,“不学无术!”
吴邪却挺了挺胸膛:“这叫男子汉本色!喜欢美女很正常,爷爷,难道你不喜欢美女吗?”
吴老狗也拿他无可奈何,说道:“明天一早,老刘会送你去机场,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去了。好好学习,别记挂着家里,学好真本事才能回来!”
“那要几年?”
“起码五六年。放心,爷爷老骨头还抗得住,等着你学成归来接班。”
吴邪愣了愣,五六年!虽然自己那时也不过二十岁。
“好吧……”他说,“五六年就五六年吧。”
于是这天晚上,吴邪对帮自己收拾书本的闷油瓶说:“小哥,我去澳洲要去五六年呢!我事先都没想到要这么长时间。”
闷油瓶却说:“不算很长。”
“其实也差不多,现在你是高一,等我五六年回来后,你刚好大学毕业,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公司做事,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闷油瓶却没有回答。
吴邪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进爷爷的公司?那……那你也可以出去自己找工作,也一样的。”
“不是。”闷油瓶否定,将手中的书放好直起身看他,淡淡笑了笑,“吴邪,我想和你一起做事。”
吴邪立刻笑了,笑得眼睛都弯了。
“那你在这儿好好读书,我也努力读书,等一起回来把公司管好!”
闷油瓶点了点头,自从几天前那次不算吵架的吵架过后,吴邪说话明显小心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么无所顾忌,总是担心他会不高兴,会生气,这让两人之间反而比先前变得客气了。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吴邪的原因,可能都有,毕竟年纪大了,许多想法都不同,吴邪虽然简单,却也有他的敏锐,而自己,更是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这种相处方式太累,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自在。只不过现在吴邪反正要出国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他见吴邪走到电脑前,用最快的速度申请了一个MSN的帐号,然后用笔把用户名和密码记了下来,又登录上去将自己用的MSN加了进去。
“小哥,这是我给你新申请的帐号,和国外联系用这个比QQ方便,你看,你的好友栏里只有我一个。”吴邪说,“你记得天天要上哦,我要和你说话聊天的。还有,你手机号码也别换,我也会打电话过来。”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看电脑,却说:“你去学习的,还是去聊天的?”
“哎呀,你这个人语气真像爷爷。”吴邪理直气壮,“劳逸结合嘛。听说国外的功课不像国内那样填鸭式,我一定会有许多空余的时间。除了学习以外,难道你更希望我去泡MM?”
闷油瓶一本正经:“也好。”
“真的?”吴邪凑上前,“你说真的吗?”
“真的。”
“听说外国女孩子身材好,又开放!对了,霍奶奶还有一个孙女和我差不多,听说很漂亮呢!”吴邪再问一遍,“你真的要我和她们天天在一起吗?”
“真的。”闷油瓶脸色不变,“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在这儿碰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会去约会是吗?”
闷油瓶点点头,又反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吴邪悻悻的说,“交女朋友好麻烦,要花很多的精力,我还是努力读书吧。”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太高兴,虽然他平时也会看些片子,大街上看见美女也会多看几眼,甚至还喜欢和漂亮女生说话,可是如果真的让他认认真真地去谈恋爱,他又觉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见过一些男同学追女生,太辛苦了,又送花又接送上下学,还要整天一起吃饭逛公园看电影,生气了又要不断地哄,女孩子其实很麻烦呢,尤其是漂亮骄傲的女生。他曾经在游戏里为了做任务也交过几个虚拟的情侣,仅仅在游戏里角色扮演就烦死了,真难以想象在真实生活中会是什么的情景。
吴老狗让他去国外读书锻炼学习一个人生活,是完全正确的。尽管吴邪不是个骄纵的大少爷,但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日子让他养成了懒惰的个性。他的生活太顺利,因为基础打得好,又进好的学校,所以在学习上也一直顺风顺水,他其实是个很不喜欢吃苦,又缺乏坚持力的孩子,这一点,闷油瓶也清楚得很。
这样的吴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愿吴邪从澳洲回来以后,能够有所改变。
“吴邪。”他说,“你不用经常给我打电话,不要老在网上和我聊天,你知道我并不擅长聊天。”他见吴邪满脸失望,又说,“不过,你也别去交什么女朋友。多一点精力学习……就可以早一点回来。”
吴邪听到后半句话这才笑了:“好,我听你的,我——早一点回来!”
“恩。”
“小哥,你也要加油!你一定要读完大学!如果你也想去国外读书,等你高中毕业后我和爷爷说,他会同意的。”
“我知道,再说吧。”
说完,两人同时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得休息了。
“明天,你不用去送我了。”吴邪说,“我知道你明天上午要考试,老刘会送我去机场的。”
闷油瓶并没有坚持:“一路顺风。”
他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很深,这个童年时就互相陪伴的朋友,从来没有分别过的朋友。
十年,他们在一起整整十年,人生最美好最简单的十年。
这一别,就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见面,虽然不知道见面时是什么场景,但一定不会再单纯。
吴邪,他心里说,再见。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对吴邪说,也对两人美好的过去而说。
爷爷的老朋友霍仙姑的确没话说,虽然她年纪大了不能亲自来接机,但却让最疼爱的孙女霍秀秀亲自来了。吴邪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奶奶和孙女姓同一个姓,爷爷说,因为秀秀还有一个哥哥是姓爸爸的姓,而她的父亲是华澳混血,有个外国名字。霍仙姑就让孙子跟着父亲的姓,把孙女留在身边,从小给她中国式的教育,说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让她回国的。
果然吴邪一见霍秀秀,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个面容白皙身材娇小的东方姑娘,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秀气小巧的五官,完全没有一丝的洋妞风范,她来接机的时候还专门穿了一件白底小紫花碎片的旗袍,整个烘托出完美的东方气质,把整个机场的男人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后来吴邪才知道霍家本来就做传统东方服饰的,秀秀大多数衣服也都是自己公司,算是打了个活招牌。吴邪见到她时也暗松了口气,想着这几年来总算还有一个地道的老乡陪着自己,不然他还真是不喜欢和外国人整天相处。
“你就是吴邪哥哥吧?”秀秀一开口,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还微带点北方腔,字正腔圆,要不是身在悉尼机场,四周的人都穿得很清凉,吴邪怀疑自己都到黑龙江了。
“是。你是霍秀秀?”
“没错。你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上像个书呆子,穿着好土的校服,太傻了!我还真不高兴来接你呢!”秀秀嗓音清脆含笑,嘴巴却不饶人。
吴邪只好笑笑,心说果然女人长得好看都不好惹,要是将来自己真的那么傻,保不准会被她笑死。
“走吧,今天奶奶本来要来的,不过她亲自下厨,做了好多菜,托你的福,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地来接你的。”
“那怎么好意思,不劳烦你们,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你这个人真虚伪,说客气话说得好假!”秀秀扮个鬼脸,“在我家,只讲真话,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奶奶才会高兴。”
这叫礼貌懂不懂?果然生在蛮夷之地不懂得文明术语,长得像东方人,思想却完全跟不上东方文化!吴邪心里吐槽。
到了霍家,吴邪算是正式见了霍仙姑。她年纪比吴老狗要小几岁,却已满头百发,但是脸上的皮肤却保养得很好,皱纹也不像普通老太太那样多,她长得和秀秀很像,年轻时一定颇有风韵,怪不得她这么喜欢秀秀。她是一个看上去还算可亲的老太太,和爷爷不生气的时候很像。
吴邪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挺好相处的老人家,可是时间一长才发现这位霍奶奶一点也不好惹,有许多次他听到她在讲电话,大概是在和儿子说话,一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英语,吴邪的英语也不算差,但有好多都是很复杂的商业术语,再加上他学的时间不长,所以根本听不明白。霍仙姑讲得又快又清晰,然后脸上一丝笑也没有,那股威严劲儿就别提了。后来吴邪才知道她还是董事会的重要股东呢,一直都没有退休。
吴邪就在霍家住了下来,他到了悉尼,才发现霍家的财力一点也不比吴家小,甚至过之而无不及,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富商。霍仙姑和秀秀两个人住在一间大别墅里,和儿子孙子是分开住的。这让吴邪觉得很自在,至少不用应付那么多人。新学校住校制,严格而正规。吴邪刚来时又要学英语又要适应课程,他年纪最小,好多课都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只好没日没夜地赶,几个月下来,都瘦了整整一大圈。
于是他又觉得苦了,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觉得很破灭,国外根本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好,甚至比国内还要糟糕,四周全是外国人,他们又高又大,根本不愿意和他玩。就算有几个东方人,也大多数是韩国人和日本人,而且还大多数是女生。她们又开放又爱开玩笑,见吴邪性子温和,时候还会被捉弄。虽然没有恶意,但吴邪一点也不喜欢她们。
深夜的时候,他在宿舍里上网向小哥诉苦,这是他唯一发泄苦闷的方法了。但是因为时差的关系,他这边休息时间,国内却正好是上课时间。所以大多数时候闷油瓶是不在线的,而且打电话去也不方便,他不想打扰小哥上课。所以只好在MSN上留言,鸡毛蒜皮的事都说,反正没一句开心的话。
只是闷油瓶天生不爱说话,吴邪留十句,他就回一句,还大多数是一些“别急”“慢慢来”之类的话,一点也没实质性的内容。吴邪觉得很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他发现来这里念书以后小哥的话更少了,就算打过去语气也有点冷淡,这和他离家那天晚上是完全不同的。
“难道是交女朋友了?”吴邪猜想,要是真是这样,也不够意思,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他偷偷打电话回家,问佣人,佣人却说没有,和平时一样,坤少爷每天都上学放学,一点也不像在约会的样子。吴邪只好挂了电话,又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小哥在那边拼命学习,自己却在弄这些有的没的,走之前说好了回来要一起管公司的,自己可不能落后呀。
于是他安心下来,用功努力读书,用了十二分的精力。但不管有多忙,他还是每天都会给闷油瓶发条短信,或者在MSN上留言,有时候还会写写邮件,把这里的生活说一下,想到什么说什么,并没有什么定数,但是感觉还不错。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吴邪的学习总算跟上了大部分,并且开始渐渐得心应手,并从中体会出乐趣来。学习一旦觉得好玩,就会轻松下来,课余时间也多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无论是电话还是网上,闷油瓶却很久很久没有上线了。MSN长年是离线,即使是星期天和晚上,也都是这样。而手机,打过去一开始是无应答,后来就干脆关机了。
吴邪觉得很奇怪,算时间国内应该是暑假,怎么会连个人影也没有?难道临近高三功课太忙了?他于是又打回家里,也问爷爷闷油瓶怎么了。可爷爷却说没什么,只不过阿坤并不想上大学,所以现在开始在帮忙公司的事情,又要读书又要做事,难免会忙很多。他让吴邪不要再打过来了,安心学习,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吴邪只好作罢,虽然爷爷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他对着沉默的手机和电脑却想,就算再忙,也总可以回个短信吧,真是个标准的闷油瓶!
闷油瓶这个绰号就是吴邪在那时候给取的。
后来,又过了一年,整整一年,闷油瓶竟然仍然是不上线,不回电话,手机还是关机。吴邪越来越奇怪,难道小哥换电话号码了?或者把MSN的用户名密码忘了?小哥不是这样粗心的人啊,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忙到连个电话也不回,就算……就算谈恋爱了,也不可能把所有时间给女朋友的,还是真这么不把他们的友谊放在眼里?
吴邪胡思乱想着,连学习都学不好了。后来他决定了,这样下去不行。无论如何要去证实一下,不然不知道有多挠心。但是他不能和爷爷说,也不能和霍奶奶说,当初说了学有所成才回去的,现在还什么都不会,说是为了闷油瓶回去,爷爷一定会生气的。所以……
吴邪于是想尽办法,查了查国内高考时间,决定在高考后再回去。然后他把那一周的课全部都排在前三天,足足空出了四天,才偷偷买了回国的机票,并且向同学交待,如果秀秀来找他,就说他和朋友们去南部看袋鼠了。因为秀秀的学校也在附近,有时候也会来找他,大家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漂亮神秘的东方干妹妹。自然乐得拍他的马屁,还有机会可以和美人多多发展。
这两年来,吴邪和同学们的关系也挺好了,他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当然他的心里,谁也比不上他的小哥哥。
那个时候,吴邪虽然在国外读书,国外对同性是很开放的,所以吴邪的身边也不乏类似的例子。但是说来奇怪,他却很少把自己和闷油瓶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整天记挂着小哥,是不是太不寻常。可能,因为有了长长的童年和少年,有了深厚的友谊和手足之谊的铺垫,他觉得一切都很自然。
他关心闷油瓶,闷油瓶对他好,都是自然而然的,即使将来两人会有自己的家,会有喜欢的女孩,他也是要和闷油瓶一辈子在一起做好兄弟好朋友的。如果小哥不介意,他们还要一辈子住在一起,到很老的时候还一起睡在地铺上聊天。
吴邪后来常常想,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小哥心里对吴家不是有如此复杂的感情,如果……他们没有用那样的方式彼此伤害互相纠缠过,他们的人生之路可能就是这么单纯,差一点,又仿佛多一点,只要谁都不点破,就会过完虽然稍许遗憾但绝对平淡幸福的一生。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都是缘于吴邪这次偷偷地回国。
他在回国之前特地打电话去公司求证过,说爷爷这些天会出差,不在H市,所以只要他小心点,是不会有人发现的。那些佣人肯定也不敢说什么,装作不知道明哲保身是他们最大的本事。
于是他就很乐呵又满怀好奇地回了家。他记得自己站在大门口,很熟练地用指纹锁开了门,轻轻松松地走进屋子里,看到佣人跑出来那惊得下巴都要掉的表情,惹得他都大笑起来。
“哈哈!我回来了!贞嫂,瞧你那表情,两年不见了,不认识我了吗?”
贞嫂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少……少爷!我不是在做梦吗?”
“没有没有,大白天做什么梦?家里有没有人啊?”他一边笑一边往楼梯口走。
贞嫂顿时一脸的紧张,下意识地拦了他一下:“老爷,老爷不在。”
“我知道,我问的是……那个你们叫什么,看我都忘了,坤少爷,小哥,他在吗?”
“他……坤少爷……”贞嫂的脸色更加的发白,眼神慌乱地四处转,“他去上学了。”
“你少骗我!高考结束了还上学?”
“他……他补课……”
“补课?”吴邪又赶紧摇头,“不可能!现在还补什么课?我算好日子的,他一定在家!是不是在楼上睡觉?我去抓他!”
“少爷!”贞嫂一把拦住他,满头大汗,“楼上没有人。”
吴邪想了想:“那他去哪儿了?对了,他去公司帮忙了?”
“对对对!他就去公司了!少爷你这样回来,我们很难向老爷交待,要不然……你赶紧回去吧。”
“贞嫂你没良心,我坐那么久飞机,坐下茶都没喝一口就赶我走!”吴邪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又说,“你把小哥号码告诉我,他是不是换了?我都打不通。我都回来了,让他也赶紧回来吧!一两天不做事又不要紧。”
“少爷……不要打了,少爷!你打不通的!”贞嫂竟然哽咽起来,用衣角抹了一下眼睛。
吴邪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你是在哭吗?到底怎么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虽然老爷不让告诉你,以免影响你的学业。可是你都回家了,要瞒也瞒不住。坤少爷他,他早在一年前……”贞嫂心一横,总说算了出来,“他就死了!”
“什么!”
吴邪足足有一分多钟耳朵边嗡嗡地响,完全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诺大的客厅只剩下贞嫂情不自禁轻轻的抽泣声,他还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怎么了,不过两年嘛,闷油瓶也变得爱开玩笑了。
“呵,贞嫂,你想让我回澳洲,不用编这种谎吧?你要小心,咒人死要下地狱的!”
“少爷……是真的!我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拿坤少爷的命开玩笑!”
“好啦,别演了,他一定在楼上是不是?爷爷也在?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回来,所以故意联合起来给我意外惊喜?我才不上这个当呢!你别拦我,我就是要上楼去看看!”
吴邪说完,一把就推开贞嫂,飞快地跑上楼去了,嘴里大叫着:“小哥!你在不在?我知道你在!出来!——”
贞嫂抹着眼睛,在楼梯口等着,他听到吴邪一间一间地推房间,一开始还好,后来几乎是撞进去的。楼上十几个房间门此起彼伏地震响着,每响一次,她就抹一次眼泪。一直过了大半个小时,总算声音都停了,然后,吴邪出现在了楼梯上方。
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黑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他静静地问:“贞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暑假……坤少爷和朋友一起去山里玩,不是我们这儿的山,是外省的。后来……只有他朋友一个人回来,说他们为求刺激开进了大山里,因为山路太陡太窄,他们开不上去,所以那个朋友就下了车在后面推。可是在拐弯的时候,车子却打了滑,车里面的坤少爷从半山腰翻了了下去,连人带车摔得粉碎,车子也爆炸了,人……人都炸成了粉!……少爷,这是真的!坤少爷他已经……”
“不可能!”吴邪冷冷地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少爷……”
“你告诉我,小哥是和哪个‘朋友’一起去的?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去找他问个清楚!”吴邪握紧双拳说。
马来西亚,槟城。
吴邪在畅开式的花园客厅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背心艳丽沙滩裤的年轻男人施施然地拖着拖鞋走了出来。
“吴先生?你就是国内吴氏企业的吴家少爷?”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满脸笑容,他长得还是不错的,而且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那笑容却十分的不正经。
“是。”吴邪站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吴先生’,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没有说太多的客气话,“你就是齐先生?”
“齐先生?啊……对对对!我好像是姓齐吧?不好意思,我那死鬼老爸的姓我总是忘记,我也不习惯人家这么叫我。你叫我瞎子好了!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瞎子?我眼睛真的很不方便,吴先生你长什么样子?让我摸摸好吗——”他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大手摸索着就要碰到吴邪的衬衫胸口,吴邪本能地往后一躲,只见这个黑瞎子却突然一转身,很准确地就摸上了一个旁边站着的漂亮女佣人的脸蛋,“哎哟,又白又嫩,吴先生,您的皮肤真好啊!有没有保养密方透露一下?”
那个女佣人大概也习惯他这么疯疯颠颠了,抿嘴一笑,用马来西亚语气的中文生硬地娇嗔道:“先生,是我!”
“是GRACE啊!怪不得这么香!”黑瞎子用力嗅了几下,这才回头笑嘻嘻地对着吴邪说,“吴先生也看到了,眼睛不方便就是这点不好,老是惹人家姑娘误会!唉,这桃花来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邪忍耐着没有说出难听的话,他怎么都想不到小哥的好朋友,竟然是这种流氓货色。并且从来不去旅行的他,会和这种人一起去外省爬山,竟然还把命给送了!
这些消息,都是他回家的当天,得知闷油瓶出事后,给爷爷打电话问来的。
当时他说:“爷爷,我知道你对我擅自离校回家很愤怒,但是长这么大,我希望你能容许我任性一回。……我就想知道,小哥是怎么死的?爷爷你瞒着我,是想不影响我学习,但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我希望你能详细地告诉我实话。如果我不弄清楚,我不会再回学校!”
“小邪你这话是在责备还是威胁爷爷?我可以把阿坤的死因告诉你,但是你去不去学校,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已经快二十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好!”
“对不起,爷爷……但是你真相信小哥死了吗?小哥从小到大,并没有交过太过要好的朋友,除了和我一起,也从来不会单独和别的同学去旅行。你真的相信他和一个同学出去旅行而出了车祸而死吗?爷爷,他也像您的孙子一样,您一点都不怀疑吗?”
“……他不是和同学出去的,只是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女朋友吗?”
“男的。”爷爷的声音有丝无奈,“小邪,不是爷爷不想查,只是阿坤这个朋友太特殊。他姓齐,原先是孤儿院的,应该是阿坤从小就认识的人。”
吴邪一怔:“我怎么不知道?小哥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在孤儿院还有朋友。”
“小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阿坤毕竟不是吴家的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必要全部告诉你。反正这个姓齐的孩子,背景一点都不简单。他是马来西亚地产大王齐正海的私生子,两年前齐正海暴毙,他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一夜之间富可敌国。他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肃清了齐家的反对势力,坐稳了脚跟,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小邪,我们不做地产生意,和齐家从未往来,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情。而这次阿坤出事,就是这位齐少爷,外号叫黑瞎子的年轻人做的证,我就算不信,也没法彻查。他既然能这么说,我们查了也没有用。”
“……可是,不可能的!小哥不会死在这种小小的车祸里,小哥很有本事,他怎么可能躲不过?爷爷,他一定没有死!他不会死的!”
“小邪。”爷爷叹了口气,“我也不相信他死了,但是,如果他存心要‘死’,要离开我们吴家,那么,我们谁都阻止不了。我问你,如果他没有死,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小邪,我知道你们感情好的像亲兄弟,但这世上,人心是永远猜不透的。你们都大了,有各自的路要走。这件事我希望也能给你一个教训,对人对事,都不要太过于透明,即使是你最亲最信任的人。”
“我知道了,爷爷。”吴邪默然了半天,才说,“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我会很快回学校去的。”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当天他就离开了家,却并没有回澳洲,而是来到了马来西亚。
要找到黑瞎子可真不容易,尽管他的地产公司总部在吉隆坡,可是他好像一天也没呆在办公室呆过,他的董事长办公室长年空在那里,也从不出席董事局会议,有事情打个电话搞定就行。
可是关于他的八卦消息可不少,几乎天天能登上娱乐版的头像,不是和女明星去沙滩约会,就是在拉斯维加斯豪赌得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幸好吴邪也不是普通人,吴家的影响力多少帮了他的忙,这才让他在槟城找到了正在渡假的黑瞎子。
槟城是马来西亚的旅游圣地,齐家在这儿有许多的私人房间,吴邪就在临海边的一栋花园别墅见到黑瞎子,尽管环境奢侈豪华,但是却并没有看到女明星,也没有像杂志上所说的乱七八糟的私生活,他猜想着这个黑瞎子应该有许多的替身,专门替他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自己,则躲在阳光海岸享受生活。
尽管这是商界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目的是扰乱视线,放假消息,以使市场竞争可以扑朔迷漓,不被对手所掌控。但是吴邪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故意把自己名声搞臭?小哥怎么会和这么狡猾的人做朋友?
所以一见之下,吴邪还是非常失望。
他突然也感到了一阵寒意,他发现,自己真是一个长在象牙塔里的小朋友,爷爷说得对没错,将来自己接手了公司,要整天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绝对让人不舒服!
“齐先生,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问你。”他不苟言笑地道,“我不像你这么有空,我谢谢你这一个多小时的招待,我现在问完就走!”
“有事要问我?我还以为你是来渡假的!所以我才想让你多坐一会儿,因为从我这屋子里看海,是全槟城最漂亮的!吴先生大驾光临,想玩什么,想吃什么瞎子我做东!反正大家将来一定会做朋友的。”黑瞎子笑着,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或者是——做敌人!”
“最好什么都不做!你这样的朋友和敌人,我都交不起!”
“哪里哪里?”黑瞎子十分得意,“吴先生真是明眼人!我也知道我气质太好,学识又高,长得人见人爱……”
吴邪不想和他多废话:“我就问你,你和吴坤为什么一年前突然想到要去河南旅行?你们出事的那座山我查过了,根本不是旅游圣地,而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荒山!我来这儿之前去过那儿,那座山高得爬都爬不上去,你们竟然还开车?就算扔几个炸弹都不会有人听到!选择那种地方死最好!根本不会有人去查,反正烧都烧光了,什么都查不到!——好好的你们去那儿干嘛?齐先生你不是大鄂吗?你们应该来这儿看海晒太阳才正常!”
“什么?吴什么?啊啊——你说是哑——那家伙!哈哈哈!”黑瞎子大笑,“瞧我这记性,吴坤?哈哈哈,这名字,太土了!你们竟然给他取这么土的名字!怪不得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吴邪怒道:“你笑什么?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他死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怎么会,我挺伤心的。”黑瞎子的表情仍然笑嘻嘻的,“不过说实话,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一个人生下来,爹也死娘也死,小时候饿着肚子被人打骂着欺负,稍稍长大一点又要看尽脸色,做人保镖和玩伴……为了能有饱饭吃能上学,像个木头人一样由人安排,还要装出一副笨蛋的样子侍候主人家的小少爷,连学习成绩都不能赶超,顶着报恩这个包袱,这一辈子都要为别人服务!”黑瞎子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沉,笑容也不见了,他盯着吴邪,冷笑道,“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更好!”
吴邪脸色煞白:“小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他……我和爷爷都把他当亲人!他不是佣人!”
黑瞎子耸耸肩:“是也好,不是也好,他已经死了,一了百了。”
“他没死!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吴邪坚决地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请你转告他,报恩什么的,这十年也够了!他还清了!他根本没有必要用死这样的方式来告别过去!只要他能出现,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
黑瞎子笑了:“哇,我真感动!可惜我没办法给你带到,吴坤死了,死得粉身碎骨,渣都没留下一个。我当时和你爷爷说清楚了,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办法,要不然你自己去找他?”
“好!你告诉我一点线索,只要一点线索,我就去找他!我不劳烦你!”
“行,我告诉你他在哪里。”黑瞎子勾了勾手指,让吴邪走过去,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的面前,只见黑瞎子那张由墨镜遮着的脸凑向自己,他嘴里喷出的气息还好不是臭的,而是带着清新的薄荷味道,他还故意朝着吴邪的耳朵诱惑地吹了一口气,吴邪用尽全力才忍耐着没有一拳挥过去。
“我告诉你,可不许对外人讲哦——”黑瞎子的嘴巴几乎吻上他的耳垂,用极轻极轻声音地说,“他现在在阎王殿里,正和阎罗王喝茶呢!我前几天烧纸钱给他,他还嫌不够,他说在阴间的生活自在多了,比在你家强一百倍!你要有兴趣,出门往左拐,那儿有条大马路,你只要到马路中间站半个小时,让司机从你身上开过去——你就能够去阴间亲自找到他了,哈哈哈!”
“你……”吴邪气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着黑瞎子笑得那张极度可恶的脸,“我看小哥是真瞎了,碰到你这种疯子!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行啊,那你来找我报仇吧!”黑瞎子无所谓地摊手说,“你带枪了吗?刀子也可以!看你那小力气,不知道能不能砍得动?”
“你别急!总会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我会让你乖乖地主动向我说出小哥的下落!”吴邪恨恨地说,“我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最好保佑自己活得长一点,等着我来收拾你!”
“在下一定耐心恭候!”黑瞎子笑着看他,慢悠悠地对着旁边的佣人做了个手势,“送客!”
“不必!”吴邪转头就大步地走向门口。
黑瞎子也没有再坚持,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吴邪走出了大门,这才懒洋洋地问佣人:“看到哑巴了吗?”
“吴先生来了以后,张先生就去游泳了,现在还在泳池那边。”
“不错不错,果然是大户人家长大的,哑巴就是懂享受!”他笑着很悠闲地走开了。
从黑瞎子的别墅后门出去,穿过一条玻璃走廓,就会到达一个豪华的私人泳池,巨大的碧波荡漾的池面上,一个穿着黑色泳裤的修长身影正在潜泳,他像一条灵活的鱼一般,尽量地舒展开身体,在水底慢慢地摆动,一直游到泳池的边上,然后才将头一仰,推开水花,浮了上来。
他黑发黑眸,挺直的鼻梁尖上水珠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薄薄的嘴唇很冷淡的紧抿着,水漫在他的锁骨下方,光滑宽阔的肩膀处,亦有水珠不断地从头发上滴下来滑落。
黑瞎子就站在泳池边上,蹲了下来,笑着对他:“喂,你家小白兔已经走了!他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搞定,虽然嫩了点,挺有气势的嘛。”
泳池中的年轻男子并没有说话,仍然是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光竟然是极度不悦的。
“这是谁给你吃了火药?这一池的水还不够降温吗?……”
痞痞的语气还没有讲完,泳池中的男子突然一伸手,那手势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脚就被用力一把地拉住,并且狠狠地一拖,一下子被拖进了池子里。
“喂,你……”
两个音节全部都淹没在水中,黑瞎子整个人被按住肩膀,压到了水底下,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全化成长长的气泡,在水面上发出咕鲁咕鲁的声音。
他本能地手脚挣扎了两下,但马上就不动了,他事先没有准备,他此刻连呼吸都是问题,所以索性不再动,任由对方将自己死死按住,因为没有换好气,所以他终究是觉得辛苦,摆动了几下身体。
一直过了三四分钟后,泳池中的男子这才将手放开,顿时哗的一声,黑瞎子拼命地从水中跃开,狼狈地大口大口呼吸,难得他的墨镜然没掉,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你发什么神经?”他不笑了,愤怒地道,“心情不好也犯不着拿我出气!”
回答他的是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这只是一次警告。下次跟吴邪说话再凑那么近,我会让你在水里的闭气时间破世界纪录。”
说完后,他不再理会黑瞎子,踏着水跳上了泳池,拿过一块干净的浴巾披上开始擦干身子。
黑瞎子在愣了几秒钟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此时还穿着衣服,荡在池面上,头发贴着脑额,却马上恢复了潇洒姿态,还舒服地划了几下水,这才对着岸上的人说:“怎么?心疼你家小白免被我吃豆腐了?我这是在给他上课!他的忍耐力不够,将来会少了许多游戏的乐趣。”
“我要对付的是吴家和吴老狗,和吴邪无关。”
“哇,这倒是个大难题,你要对付吴家,要弄死吴老狗,却要让他孙子不受伤害?”黑瞎子冷笑,“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智商这么令人着急?你觉得他会开开心心完好无损地看着你把他爷爷往死里整?”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哈哈!我才懒得费心!不过,张先生——”黑瞎子大喊,“你在我这儿蹭吃蹭喝够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滚蛋?如果我记得没错,一年前你投资的那些股票和产业,好像都替你赚了不少,我这个小地方你竟然还看得上眼?求你别整天在我这里混!游戏到底啥时候开始?”
男人停下了擦头发的手,面无表情地望向他:“还不是时候,再过几年。”
“得了,说到底就是为了你家小白兔。”黑瞎子笑得一针见血,“想等几年他毕业了,有实力了,至少能抗得住。喂,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想报仇呢?还是报恩啊?我看你根本只是想磨练他,哪有仇人还等仇人长大的?”
“你自己刚才不是说想要更多游戏的乐趣吗?对手越强大,你不是越开心?”
“说得也是。不过——”黑瞎子托着下巴困惑地问,“吴家好像是你的仇人,关我什么事?我开不开心有什么关系?死哑巴,你又拿我当你的借口了,老子可是为了给你装死,动用了不少关系。”
“……多谢。”
“你说谢谢我还真是不习惯,好了,说正经的。”黑瞎子游到泳池边,压低了声音道,“收到确切消息,吴老狗有意买下东部开发区那块地,那地方是规划内的重点电子商业区,行内争得很厉害,将来几年必然翻许多倍。虽然我不管国内的事,但是可以把那地抢过来给你玩儿,给他个下马威。哼,这老家伙自从你出了车祸,可是‘关心’我很久了。”
“吴老狗肯定不会相信我死了,这几年,他一定会有所安排,你也要小心点。”
“喂,你重点听到了没有?那块地你要不要?我偏买了,气死那只老狗,哈哈!”
“我不要,我说过现在时间不到,你也别去动,我们要比他更有耐心。”
黑瞎子了然地一笑,突然又说:“我听说……你家小白兔很喜欢电子产品,对电脑很精通……你说吴老狗买下这块地是不是想建个电子城送给他孙子呢?……你让我不要去动这块地,不就是不想让你的小白免失望?那还不如你买了,直接送他更好?”
“你废话实在太多了。不买地的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他现在是小白兔,可是将来,也是会变的。”黑瞎子做了一个撕咬的动作,“小白兔也会变成大老虎……你小心他不顾念兄弟之情,咬死你!”
“他挂念的是吴坤,我不是吴坤,我不是他兄弟。”
“呵,他千里迢迢来找的不就是你吗?你不是吴坤吗?”
“吴坤已经死了,死得粉身碎骨。”男人将浴巾往地上一扔,赤脚离开了游泳池,“我现在叫张起灵,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与我无关的人!”
(九) 告别过去
吴邪回国的那一年,H市的杏花开得特别好。
几年前,杏花已经被政府定为了H市的市花,吴邪这次回来,正是春天,不需要在家里的院子里看,现在满大街都能见到这种粉白淡红的颜色,尤其是一路车子开过去的小公园里,他可以看到好多踏春的游人,在杏花树下合影。
他想着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白衣蓝裤眼神清澈的少年,坐在杏花树底下,编着白色的帆船,然后他们说,将来有机会了,要一起坐上船去环游世界。
吴邪低下头,从随身所带的背包里拿出一只已经黄得发旧但是仍然保存完好的木制帆船模型,放在手心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先生,往东部开发区的路堵死了,咱们往另一条道绕可以吗?”司机突然说。
“啊?”吴邪往车窗外看了看,果然前面一整排密密麻麻的车全停得纹丝不动,“好吧……几年不回来,这条路怎么变得这么窄。”
“呵呵,哪里是窄,是人多了,车多了。自从东部开发以后,多了许多大公司,大商店,几乎整个H市的年轻人都往那边跑,能不挤吗?这不,还在修路呢,要是再不修,这路没几年非塌了不可。”
吴邪见这司机是个健谈的,便问:“好几家大公司?”
“先生你是本地人吗?”
“我在外面读书,今天刚回来。”吴邪回答,又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刚过了中午,本来他应该是晚上到家的,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霍仙姑祖孙,但是他却还是悄悄独自一个人先提前回来了,因此也没有吴家人来接送,他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东部吴家新建的电子城开去。而他的行李,早提前一天托运到了家里。
“怪不得呢,这几年,变化太大了。自从东部开发以后,这里,越来越像个国际化的大城市了,好多听说很有名的大老板都在这儿投资办公司建商场呢。”
吴邪笑了笑:“那不是很好?”
“有好也有不好,对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尤其是开车的,有苦说不出。马路上,一天到头,几乎全是堵的,而且都朝同一个方向。”那司机朝着车窗外指了指,“那边吃的穿的玩的什么都有,全城的人都往那边跑!都不知道去那边干什么,东西贵得要死。听说那边有个电子城,里面卖一种小机器人,也就巴掌大小,要卖几万块!”
吴邪略皱了一下眉头,暗道,怎么卖这么贵?
“那机器人有什么好吗?”他问。
“好处多着呢,会聊天,会跳舞,会算算术!你和他说什么他就和你聊什么,跟真人一样,还听说,会解数学题呢!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我堂侄子,哭着闹着买了一个,放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电脑也不玩了,整天和一个假人玩,他还说长大了要娶来做媳妇呢……”
吴邪失笑:“哪有这么夸张,也就是说几句简单的话,输入了几套智能程序,进行简单的行动而已。”
“嘿,年轻人,这你就不知道了!你是好久没来了,在广告里,这小机器人简直比真人还聪明,说实话我要是有钱,我也去买一个,咱们也享受一下高科技的瘾。”
“你别买。”吴邪说,“我向你保证,半年之内,这机器人起码降一半的价,它不值这么贵,就是个玩意。”
“不可能,据说还会涨呢!大家都这么说。”
吴邪摇头:“真的,你别买,因为我就是这种机器人的作者,就是我一课外作业,心血来潮做着玩的,玩玩可以,没必要提高到那种高度,是广告夸张了。”
那司机吃惊地睁大了嘴巴,在观后境仔细地看着吴邪,发现他不过是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面色稚嫩的二十岁左右大学生,马上又摇了摇头,然后咕哝了一句什么,再也不说话了。
吴邪估计着这人把自己当成有妄想病的神经病了。
爷爷也真是的,三年前,自己课余时间做了个小机器人玩,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把它当成玩具卖了吧,爷爷一口答应,原本以为也就几百块钱,竟然卖到几万块!根本不值这个价!
想到这儿,吴邪又下意识地去看手中的帆船,虽然旧了,但是精致异常,连木制拉轨上的花纹都刻得十分清晰漂亮,那可是一个六年级男孩的作品啊。要是到现在他还是能继续设计的话,估计自己那小机器人就只能扔垃圾堆的份了。
虽然他懂得商品在流量过程中,成本价与销售价之间,有着许多复杂的利益关系网,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管如何,电子城是爷爷送给自己的礼物,答应他一毕业先让他来管理的,如果由他接手,一定还是会按自己的模式走,宁可最后失败,他也不愿意全部都向利益看齐。
这一年,吴邪二十二岁,他在国外前后一共念了七年的书,刚刚回来。中间虽然也回过几趟,但都很匆忙。他并没有死读书,商业上的阴谋与圆滑他也懂,但是懂,并不表示他一定会照着去做。他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始终相信实力解决一切。
更何况,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未解的难题,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开这个难题,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黑瞎子是关键线索,而要让黑瞎子这种人心服口服说出真话,那么只有比他更强,影响力更大,才能让对方服服帖帖。
“先生,到了。”
司机的喊声打断了吴邪的思路,他抬头一看,果然车窗外已经全然是另一翻繁华景象,建筑高楼耸立入云,大型商铺林立,人流车流如织,仿佛整个H市最年轻最活跃的元素都集中在了这儿。
吴邪下了车,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撕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和车费一起递给那个司机。
“先生,你把这张纸带好,给你刚才说的那个堂侄子。如果小机器人用着还好就算了,如果发生任何的质量问题,你带着东西和这张纸来电子城找我,我叫吴邪,我会把商品进行无条件退换的。”
司机张口结舌地接过便签纸,一直看着吴邪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电子城的大门里,他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真的假的……他姓吴……难道真的是那个大老板家的人?为什么不做私家车来却打我这破出租,太他妈的平易近人了!”
吴家开的电子城位于H市东面最中心的地带,名字就叫“新博电子城”,一共有二十层楼高,这是吴邪十八岁生日时吴老狗送的礼物,当时他因为闷油瓶的意外而一直闷闷不乐,在各方面都受了打击。爷爷为了让他振作起来,就送给了他这么一座在当时数一数二的电子城,承诺他等毕业了以后,让他全权负责这家子公司的经营权。
吴邪知道,爷爷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吴家是作百货日化的,近几年来,随着行同竞争越来越激烈,新产品的巨大冲击,再加上国家政策的日益严苛,公司的发展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而吴邪对这方面的兴趣却不大。所以吴老狗有意将生意都移到电子产品上来,他不惜花费巨额费用为吴邪修桥铺路,给他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和创业环境,这家电子城算是一个最初的尝试。
话虽然这么说,但吴邪知道,这并不是一笔小投资,自己如果经营得不好甚至亏本倒闭的话,对吴家的元气是有很大损伤的。但现在看来还不错。
他走进正门,楼下,分为三个大的商业展厅,左边是数码产品区,右边是音像制品区,中间则是电子科技区,吴邪的小机器人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上。
总算让吴邪感到自在的是,他一踏进门,并没有一大群漂亮的导购小姐跑上来,叽叽喳喳地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展厅里虽然也有工作人员,但是都很随意,看见他进来也就微笑地点了一下头,就各做各事了。里面还有好几个年轻顾客,三三两两地各自看着商品。
吴邪紧了一下背包,也装作顾客的样子,在各个柜台转了转,耳边却无意中飘进来两个女导购的轻声交谈。
“喂,刚才经理和我说了,让我们明天注意点,我们这儿的正主儿要来了。”
“是啊。”回答的声音很轻柔,也很甜,但明显兴趣不是很大。
“听说那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二十几岁,还有一个特别好玩的名字,叫吴邪,真想见见是什么样子。”
“做你的事吧……别那么八卦!”
“你说我明天穿什么好?他会不会来这儿参观?我明天当早班,他会不会看到我?”
“穿工作服,还能穿什么?别胡闹了,快做事!”那个甜美的声音声音大了些,吴邪转头一看,却看见不远处柜台里面站着两个年轻漂亮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稍高一些,五官很秀气,也刚好抬起头来,和吴邪视线碰了个正着。
她微愣,顿时换上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同时暗中朝另一个圆脸姑娘使个眼色,那女孩就走开了,吴邪也就笑笑,先前秀气的女孩就走了过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吴邪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落在这个女孩挂着的胸牌上,看见上面写着“柜台组长 云彩”,她看到吴邪在看她的胸牌,忙笑得更甜了:“对不起先生,我们刚才失礼了,我叫云彩,是这儿的组长,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没什么。”吴邪笑了笑,“这里的东西,哪些比较好,你给我介绍一下。”
“好的。”
这个叫云彩的女孩子职业化地微笑着,带着吴邪走向柜台里的商品,细致而专业地开始介绍,吴邪一边听一边点头,心想爷爷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工作人员还真不错,给爷爷加分!
等一圈走下来,云彩就微笑着问:“先生,如果您有感兴趣的商品,或者有其他的疑问,可以跟我说,或者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些建议。”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会看的。”
“好的,您慢慢看,我失陪了。”云彩向他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就走开了。
吴邪今天本意并非是来亮身份的,所以又四处走了走,觉得都还不错,心里更有信心了,一看时间都快下午四点,等下六点钟必须回去,因为霍奶奶和秀秀飞机就要到了。好吧,微服私访就此结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慢慢地一走出大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银色的保时捷,司机是个大胖子,探头看着大门,似乎正在等人。
吴邪并没有在意,可是当他下了台阶时,却看到那辆车子前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钻了进去,那女孩子正是刚才向他介绍商品的云彩,此时正是傍晚交接班时分。
吴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因为那个胖子实在太胖,几乎占了一个半座,娇小的云彩坐上去显得特别的不搭调,但是他也就看了一眼,把视线转了开去。
保时捷开动了,车子往后退了一点,大概是要转方向,所以反而离吴邪近了一些。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吴邪眼角余光看到了车子后座还坐着一个人,车后座的窗户只有一半开着,那人靠坐着低着头大概在看手机或者其他东西,吴邪仅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而且只有上半部分。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黑发略长,刘海遮住了眉毛,眼睛半垂着,挺直的鼻梁衬得他的侧脸十分的安静,他有很好的皮肤,略白,有种冷冷的色调。
吴邪的脚就像突然被钉在了地板上,再也挪不开步子。
车子仅仅是倒了几秒钟,然后就往前开了出去,那车后座的人一下子也退出了吴邪的视线,银色的车尾很快就淹没在繁忙的车流之中。
吴邪在愣了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后,马上就惊醒了过来,然后他想也不想,就冲出马路,伸出双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是有人的,被他这么一拦,司机差一点刹不住,刚想大骂,吴邪就扑了过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钞票钱,塞给了车后座的那位乘客:“对不起,麻烦你把车让给我!我有急事!”
那乘客也不知道是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还是钱的力量发挥了作用,立刻乖乖地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吴邪立刻跳上车子,车门还来不及关上,就指着前面说:“跟上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车号是3215,快!我给你双倍的车费!”
司机总算配合,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踩了油门跟了过去。
可是在市区实在是不太方便跟踪,尽管车速并不大,但是车子太多,红绿灯也太多,而且还不时地堵车,两次十字路口下来,前面那辆车几乎是看不到了。吴邪急得快疯了,不住地让司机开快点,说罚单由他来付,但司机也没办法,他是出租车不是直升机,前面那么多车子拦子,他不可能空中跨越过去的。
但他也安慰吴邪:“小伙子,你别着急。这条马路就只通一个方向,前面还有好几站呢,我们堵,他也堵的,等到了大路口,还要好些功夫呢。”
“这是通哪儿的?”吴邪问。
“通娱乐城。你没来过吗?咱们这儿是新开发的商业区,头是电子城,尾是娱乐城,很明显,一看就知道。”
“娱乐城?”吴邪怔怔的,“那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有!舞厅卡拉OK,电影包厢,喝酒吃饭,反正都是些大老板……”那司机摇摇头,“有钱着呢!”
吴邪不说话,只好拼命地盯着前面,舞厅什么的,这几个字有点刺激他的耳朵,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那种场合的……
“反正你帮我跟着他,千万别丢了!”他急得恨不得下车用双脚去追。
同一时间,隔了一个路口,云彩在车前座趴着座位,往窗外看。
“他还跟着呢,怎么办?”
“宝贝儿,你不是说他明天才到的吗?”开车的胖子搭腔,语气却很亲热,“怎么今天却碰上了?”
“我怎么知道?人家小老板微服私访行不行?”云彩嗔道,与刚才的稳重样子竭然相反,“你们还是不要让我先知道他的模样好,害得我刚才差一点穿邦!”
胖子就侧了一下头:“小哥,现在怎么办?你好像被他看到了,反正迟早要见面的,撞上了就见呗!”
车后座果然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吴邪并没有看错,他的眼睛朝着车后镜瞟了一眼,吴邪的出租车离得很远,镜子中没有看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找个看不到的地方让我下车,然后你再装若无其事地开走。”
“你不见他啊?”云彩问。
年轻男人点了一下头。这时候胖子已经迅速转了车头,停到了路边,那男人打开车门迅速地走了下去,然后很快就走进了人群里。
胖子这才将车子重新开到马路上,云彩又往后看,说:“哇,他们追上来了,好执着!”
“追上也没用,看不到了。”
“我说那个张起灵到底打什么主意?神神秘秘的。”
胖子空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别的男人的事少管!”
“去你的!”云彩回到座位,瞪了他一眼,“色鬼!”
“我是你正经老公,怎么会是色鬼?”
“说出去谁信啊?就你那德性!”
“我那德性你不是也看上了?”胖子笑嘻嘻地,凑过脸来,“来,亲一个!”
“小心开车!别闹了!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没事,我们也到了。”胖子说着,将车开慢了下来,前方正是“环宇娱乐城”的停车场。
此时已经到了路口,所以车流也少了些,吴邪坐的那辆出租车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开了过来,胖子刚开到车库门口,那辆出租车就拦到了他面前。
胖子刚踩下油门,就见到对面那辆还没停稳,吴邪就冲了出来,直接就跑向他们的车后座,睁大眼睛往里瞧。
里面,空空如出,刚才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吴邪有一时的呆怔,此时胖子把车也停了,云彩转过头,装作吃惊地说:“先……先生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吴邪并没有理她,他也完全听不进,他仍然怔怔地盯着车后座,座位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好像刚刚有人在这里玩过,但是那人却不见了。
胖子也已经下了车,手里玩着钥匙,走到吴邪旁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喂,你什么事儿啊?”
他问了两遍,吴邪才终于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回头指着平板电脑问:“刚才……坐在这里的人呢?”
胖子“啊”了一声,看了一眼,摇头说:“没人,怎么了?”
“怎么会没人?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的!是个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吴邪斩钉截铁地问,“他在哪里?”
胖子肥脸上有一点不耐烦,然后云彩也走了过来,微笑而客气地说:“先生,你是不是来找我啊?对不起,我下班了,你要是想买什么东西的话,也可以和我说,明天我帮你……”
“我说刚坐在这儿的男人哪儿去了?”吴邪猛地大声地喝道,“你们回答我!”
“你吼什么?你闹场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胖子不高兴了,“说了没人就没人,爱信不信!”
云彩拉了他一把,忙上前笑道:“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车里就我们两个,我下班我老公接我来着,其他真的没有人啊!……”她涩涩地看了一下四周,“大白天,你别吓我!”
“那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指着平板电脑,“不是刚有人用过吗?”
“你真好笑!我放个电脑在沙发上碍你什么事?我家电脑就是坐沙发的,还专坐双人沙发,你有意见?”胖子一副蛮不讲理的凶样,“老子没空你罗索!你眼睛有毛病?没人说有人,是不是说我车子里有其他东西?你寻我晦气!”
“好了,我相信这位先生只是看错了。”云彩打着圆场,“我们还是有事呢,这个……就这样吧,好吗?”
吴邪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看看车后座,又看看胖子,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倒不是怕这个胖子,可是……此刻,明明的确是没有人了。是他真的看错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好意思,我可能……看错了。”他只好很不甘心道歉。
“没事,误会一场,老公我们走了。这位先生再见。”云彩朝着胖子使个眼色,胖子也就不再说什么,就和她重新上了车子,从吴邪面前缓缓开了过去。
吴邪仍然站着不动,他在看着车窗半敞开的车后座,那儿还是空的,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他刚刚满腔的激动和情急,在瞬间都空了下来。
据说,想一个人想太久,会出现幻觉,会把别人错认。
可是不对,他也没有一直在想着这个人,这些年来在国外过得很充实,他一直都在学习,也交了许多好朋友,要不是这次回国,看到熟悉的地方,才会让他有所触动,平时,他也是不太想的。
毕竟,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不管如何,有些人,有些事,埋在心底就好,不要忘记,就是最好的记得。
可是——他明明就是看见了!
是有点长得不太一样,毕竟从头到尾,他们前前后后也有七年多不见了,有点变化很正常的,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是那个人!至少的确是有个人坐着的。
不管是不是,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就像七年前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吴邪慢慢地迈动步子,朝着马路走去。刚才那出租车早就开走了,他没有代步工具,但也不想打车,他的思绪很乱,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震撼。他宁可自己看到的是鬼魂,也不愿意是幻觉。
不!他不会死的!他还是否定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又去触摸背包里那个半旧的小帆船,此时此刻,他需要一点实物来让自己镇静一下。可是一摸之下去没有摸到,他一惊,才发现背包琏竟然是开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本来就没有拉好。
他也不顾得什么了,忙把背包拿下来,将拉琏拉到最大,发现里面除了书和证件,根本没有小帆船的影子。
吴邪这下真的慌了,他索性蹲了下来,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劈里啪拉的满地都是,但是仍然没有见到小帆船。
糟糕!掉在什么地方了?出租车上?马路上?还是在电子城?
他半蹲着,不住地手忙脚乱反反复复翻着自己的东西,脑中再一次混乱。这是闷油瓶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丢了可怎么办?
“叭——”一声长长的刺耳的喇叭声将他惊醒了过来,他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蹲在马路正中间,好几辆车子都不耐烦地在自己身后猛按喇叭。
“神经病!”第一辆车的司机破口大骂,“找死!”
吴邪这才意识到,忙跑到了路边,那些车子一辆辆都碾在他的书本上,飞一般地开过去了。
吴邪过了好一会儿,车子少了一些,这才重新走上马路,迅速地把自己的书收拾好,回到路边,一本一本拍掉上面的灰尘,残破不堪地重新塞回了背包里。
把背包背上,他颓然地静静走了一会儿,这才无精打彩地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出租车开走了,人行道上,始终有个年轻男人站着,目睹了这一切。
或许,刚刚有一瞬间,他是想出去的,就在吴邪蹲在马路中间恍恍惚惚地不知道找什么的时候。
那时候,很危险。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只是站着,看着,他不知道吴邪丢了什么如此失魂落魄,以至刚才因为找不到人的急切心情也忘了。
七年不见,吴邪长高了许多,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可是丢三拉四的毛病一点也不改,脸上还是充满了稚嫩,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真是一点也没长大!他淡漠地想,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可能眼前这个情况,更是让他对自己的计划多了几分信心,但是……他却并没有半分喜悦。
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粉身碎骨,吴邪的性格似乎注定了他将来的结局,可是——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说他手上有一把刀,刀尖要喂的,是吴老狗的血,而不是吴邪的。
但是,他们是不能分开,就像自己和自己的执念,一样都不能分开。
(十)必须要走的路
吴邪无精打彩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七点,天也黑了,他不安地下了车,却发现大门口刚好也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霍仙姑和秀秀一起,正从车上下来。
吴邪一看松了口气,知道不用再挨骂,忙跑过去喊:“霍奶奶!秀秀!你们怎么也才到?”
“飞机晚点了。”秀秀瞟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你怎么全身灰头土脸的?先前还说要比我们早赶回来,我还以为去干嘛了呢,原来是去玩泥巴了!”
吴邪也习惯了她的调侃,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此时大门开了,吴邪就对司机说:“你先开进去吧,帮忙把行李放好。”
司机答应着开进去了,秀秀挽着奶奶又一个鬼脸:“回到家果然熟门熟路,像个主人家的模样,怎么在国外几年,老是迷路呢?”
吴邪在国外只在学校和霍家两头跑,很少出去玩,有好几次出去了就找不到路,只好打电话问秀秀,因此老是被笑话。
“你这丫头!”霍仙姑一头银发,面带笑容,“每天不说小邪几句就不舒服是不是?你别老欺负他老实好说话,奶奶都看不下去了!”
“没关系,霍奶奶,我知道秀秀只是开玩笑。”吴邪好脾气地说,带着他们走进了大门。
客厅里灯火通明,吴老狗已闻声走了出来,老友相隔多年而见,自然是一翻感慨。因为霍家祖孙是客人,所以吴老狗虽然与孙子也分别了好几年,但此刻也不便只顾着他,只是欣慰而仍然带着威严地看了吴邪片刻,吴邪却见爷爷比先前更加的苍老了,也难过,都是七十岁过的老人了。
离吃饭还早,吴老狗先带着霍仙姑到书房喝茶聊天去。吴邪一看没自己什么事,就说要理东西洗澡,要上楼回房间。吴老狗让他洗了澡赶紧下来。
吴邪嘴里答应着蹬蹬蹬就跑上来,房间里还和他以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将背包往床上一甩,就把灰蒙蒙的衬衫脱掉了,然后又去脱背心。
谁知道刚脱到头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嗨!这是你房间吗?我来参观一下!”
正是霍秀秀的声音,吓得吴邪忙把背心重新穿好,回头发现秀秀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清清爽爽旁若无人地进来了,一下子坐在床沿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吴邪不满地问,“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干嘛?又不是不认识,再说你也没关门。”
“我在换衣服!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秀秀不以为然地指指他穿着背心的上衣,“排骨!”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开放,以后还是敲门吧?”幸好平时和秀秀也算熟,不然吴邪就觉得尴尬了。他在国外功课太忙,也没交过什么女朋友,那些女孩子太开放,总是把他吓倒。他可不希望秀秀也变成这样。
“知道啦!你以为我高兴上来?我奶奶和你爷爷饭也不吃,跑进书房嘀咕去了,我也不累,就只能找你聊天了。”
秀秀仍然不以为然的样子,然后随手从书桌上拿过一本相册翻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笑倒了。
“你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啊!哈哈哈……太可爱了!小脸圆嘟嘟的,比现在好看多了!……你还坐在一只狗身上,哈哈!你小时候个子这么矮,比我还小!”
吴邪只好装聋作哑地管自己收拾东西,他知道秀秀的脾气,不去理她是让她闭嘴的最好办法,不然她只会越发来劲!
“咦,这是谁呀?”秀秀突然看着某一张,“就是站在你后边的,看上去不错嘛,比你帅多了!”
“什么?”吴邪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张小学毕业的合照,他个子矮,站在第一排的中间,他的后面,正是闷油瓶。
吴邪的心中一片黯然,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却说:“拍得这么小,你也看得清楚?我们全班五十多个人呢,你还能找出我来,真厉害!”
“那是!我就是火眼金晴!”秀秀说着,也就把照片丢开了。
佣人来敲门:“少爷,秀秀小姐,可以下去吃饭了。”
“知道,我们来了!”
秀秀跑下去了,吴邪只好匆匆换了一件衣服也跟着下楼去。
吃饭桌上,大家都讲些有的没的,霍仙姑虽然一直微笑,说话声音也不响,但吴邪向来有点怕她。在国外这些年,他曾经见过这位霍奶奶发过好几次脾气,那绝对是御奶奶范儿,谁也比不上。
爷爷今天看上去倒是开心,大概孙儿学成归来,让他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喝了一些酒,又不住地夸秀秀聪明灵气,说小邪要是有你一半的精明就好了。
吴邪就只好低头吃饭,他去国外之前还会和爷爷撒撒娇,但现在太多年没住在一起也生疏了,现在又有客人,就更加没话说了。
说真的,他有点奇怪,自己毕业了回家很正常,这两祖孙和自己回来干嘛呀?虽说是回国来散心,但范得着赶着和自己回来吗?害得他都没法和爷爷单独说话。
终于吃完了饭,他们一起进了客厅,佣人泡了好茶进来。吴邪见没自己的事,就想道一声别先回房间,谁知道吴老狗却喊住了他。
“小邪,你坐下,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一回来就关房里,也太没礼貌了。”他微微一笑,“秀秀也坐着,大家一起聊聊。”
吴邪只好坐下来,他见秀秀没有了刚才嘻笑的神情,脸上却是难得的庄重,他想不明白当着这祖孙两人的面爷爷要和自己说什么。
“小邪,你今天回来得早,是不是去电子城了?”爷爷和颜悦色地开口。
“是啊。”想到电子城发生的一切,吴邪的表情也因心情而沉重起来。
“怎么,不好?”吴老狗看着他的脸,“不满意?”
“不是,挺好的。爷爷做得真好,我看到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大的地方让我一个人管……”
“管不了了?就这样把你吓着了?”吴老狗笑着。
吴邪忙否认:“不是,就是突然之间更加有战斗力了!爷爷把电子城搞得这么好,我应该更加好才对。”
吴老狗不接话,却对着霍仙姑说:“这孩子去国外读书这些年,有没有学什么我不知道,就是这官腔倒是打得很足了。”
霍仙姑笑道:“孩子懂事会说话,你又要说他,他要是不这么说,你又不满意,做你孙子真难!”
“好好,他是大人了,我就该放心了。”吴老狗笑眯眯地说,“那你明天就去电子城上班,我就不跟去了。我就和梁经理说一声,让他带你去办公室。至于其他的事,你自己安排,行不行?”
“行!”吴邪答应得爽快,他倒宁可爷爷不去,自己还自在些。
“好吧,那我就等着看你做点成绩出来。”说完这句话,吴老狗就端起喝茶:“小邪,你今天二十几了?”吴老狗突然又开口问。
“二十二,我生日在春天,刚过了。”吴邪回答。
“秀秀,秀秀多大了?”吴老狗突然又微笑着问。
霍仙姑答道:“二十了,比小邪小两岁,你别看她长得小,十足大姑娘了,还是孩子脾气。”
“女孩子嘛,可爱点反而招人疼。”吴老狗客套地说。
吴邪不明白他们说这些干什么,当下去看了秀秀一眼,要是平时,秀秀就会跟着讲下去,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小孩子。可是今天,她却仍然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文静得出奇。
“小邪!”吴老狗突然又喊他。
“是,爷爷?”
“你……也不小了,爷爷替你作个主好不好?”
吴邪的心一沉,他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吴老狗却顾自说下去:“二十二岁,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说时代不同,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将来都是靠你一个人的!你如果能早一点成家,做出一翻事业来,也不缺后继有人。”
“爷爷,怎么好好说起这个来,我……我还小,我刚读完书……”
“这些都是小事,成家也耽误不了你的事。”吴老狗看了一眼秀秀,才慢吞吞地说,“不如这样,我有个建议。我安排了半个月以后一个宴会,专门为你而办的。我的本意是想让你认识一下商界中的名流,你也算正式开始接替我,让大家认识一下很有必要。不如……我们再来办个名目,你的订婚宴怎么样?”
一开始吴邪还静静地听着,他并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但是这是必然,所以他也没反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大跳:“订婚宴?订婚?和……谁啊?”
“秀秀啊!”吴老狗理所当然地回答,“就你和秀秀,你们两个感情挺好的,年纪也差不多,有什么不对吗?”
“这……”吴邪心中顿时乱了,“爷爷你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吴老狗转而向秀秀,“你看秀秀都没说话,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她……”吴邪只好拼命地使眼色,“秀秀,你,你怎么……”
可是秀秀却抬起头,轻声说:“我没意见啊……我能说什么呀?”
吴邪简直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
这时候霍仙姑笑道:“好了,孩子们都不好意思呢,我看你也急了点,你好歹先和小邪说一下,你怎么没和他说过?你看他吃惊的样子。”
“我现在不是和他在说吗?”吴老狗也笑呵呵地说,看起来他们心情都不坏,好像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他在外面有女朋友了?小邪你和爷爷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女孩?”
“我没有。”吴邪只好试图挽回,“可是没有不一定代表……”
“难道你不喜欢秀秀?你们在一起快快七年了,你对她没感情?”
吴邪无话可说:“那倒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反正到了时间,人来就可以了,订婚而已,不算大事。”
“爷爷!”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霍仙姑,“霍奶奶,说实话我不是不答应,但我真的挺震惊的。要不然,让我和秀秀先商量商量,可以吗?”
他一边说一边又去看秀秀,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刚才在自己房间还这么嚣张,现在成淑女了!他才不相信因为难为情的,这丫头哪懂什么叫难为情?
总算秀秀收到了他的求救讯号,也吞吞吐吐地说:“吴爷爷,奶奶,吴邪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我们也挺突然的。”
这才像话!吴邪忿忿地心想。
吴老狗和霍仙姑相视一笑,霍仙姑抚了一下秀秀的头:“看我这丫头害羞了呢,先前我和你悄悄说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现在当着吴爷爷的面,不好意思了呀?你们两个从小打打闹闹,特别的要好,我还以为他们没心没肺的,原来也都会害羞啊!”
吴老狗也笑了,不再坚持,很慈爱地看着孙子:“好了,你今天坐飞机也累了,这点事明天也可以说早点休息吧。”
“是,爷爷,您也别累着。”吴邪闷闷地说,秀秀也在一边说:“吴爷爷,奶奶,晚安。”
直到两位老人走开以后,吴邪这才转向秀秀,沉着脸说:“你怎么回事?和他们串通好了吗?”
“你在说什么?”秀秀一扬眉,她好像突然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就觉得,你们三个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你奶奶不是说事先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一点口风都不透给我?这不是逼我吗?”
“逼?”秀秀来气了,“吴邪,你用准你的词!谁逼你了?我拿绳绑着你拿火烫着你了吗?爱娶不娶!谁稀罕!”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跑上楼去了。
吴邪刚刚在两位老人面前憋得难受,所以难免也对秀秀的话冲了一点,此时见她跑上去了,就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平时他也没这么急燥,但今天白天……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终于他还是慢慢走上了楼,来到秀秀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秀秀,我们谈一谈好吗?”
“我已经睡了。”是秀秀虽然不高兴但十分低落的声音。
吴邪站在门口耐心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你开一下门好吗?……这事关系到我们两个,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
片刻后,门开了,秀秀衣服头发都整整齐齐,可见她根本没有睡觉。
她站在门口没动,说:“你不是不高兴和我订婚吗?现在又半夜三更到我房间来,就不怕我缠着你不放?”
吴邪无奈:“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我怕什么?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有必要和我这么说话吗?”
秀秀的眼圈微微红了红,仍然嘴硬地说:“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我站在这儿说?”
秀秀让开了身,让他进了房间。这是吴家的客房,她的行李还放在地上,什么也没动过。吴邪见她根本不像无动于衷的样子,而且也看不出一丝的高兴。
他把门轻轻盍上,在小沙发上坐下,朝她温和地说:“秀秀,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是霍家的问题吗?可是我住在你家也好几年了,没看出什么来,还是有我不知道的?如果可以帮忙我一定帮!”
“没有,我家向来赚得比你家多,怎么不说吴家有问题?”秀秀仍然倔强地说,然后坐在床上低头只顾着玩着衣袖上的小钮扣。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不反对?”吴邪直截了当地说,“你又不喜欢我,我在你眼里向来不是一个笨蛋吗?你愿意让你自己嫁给一个笨蛋?”
他话一说完,秀秀就扑地了一声笑了,又瞪了他一眼:“本来就是!”
“秀秀,现在我们不是在做生意,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要是找个一点感觉都没有……”
秀秀抬起头来了,她看着吴邪,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好笑:“吴邪,你要说什么?你是说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所以我们不会幸福的对吗?”
“对。”
秀秀摇了摇头:“都什么年代了,爱情爱情的,果然你这么大了也没能交上个女朋友!”
吴邪尴尬地说:“我是不滥交。现在男女关系这么乱,无论身心我都为了自己好。”
“好吧,咱们不说这个,我就问你。”秀秀盯着他,“你觉得我们之间结婚有什么问题?”
吴邪一怔,但立刻回答道:“当然有问题。我们没有……”
“没有爱情是吧?”秀秀替他回答,轻笑,“吴邪,你用这理由和你爷爷去说,保准被他打断腿赶出来!”
“现在别管这些,就说我们自己,如果我们不愿结婚,齐心合力他们也没办法。再说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我?和我结婚你会很开心吗?”
“难道我和别人,就一定会开心吗?”秀秀呵了一声,“吴邪,你告诉我,我嫁给你和嫁给别人,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了?你一定有什么事对吧?算了,现在很晚了,你好好想想,有话讲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不是非要结婚。”
吴邪站了起来,很晚了,他不方便在这儿久坐,必须走了。
秀秀却突然喊住了他:“等等。”
吴邪叹气:“是不是准备和我说实话了吗?”
“吴邪。”秀秀语气难得的平和,“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就真的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吗?”
吴邪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霍家公司的问题我看不出来,因为我没有接触。不过你家……我只知道,你和你爸爸哥哥的关系比较一般,你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只有新年和圣诞节你会回去。霍伯父他偶然会来,只是都和霍奶奶在书房说公司的事情,我们只打过几次招呼而已。”
“你见过我哥哥吗,吴邪?”
“一两次,不太记得了,感觉他和你长得不太像,他挺像外国人的。”
“因为他是中澳混血儿,我爸爸的前妻,是个澳州人,我哥哥更像他妈妈一点。”秀秀回答,“而我妈妈,是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是我奶奶的一个远房侄女。”
吴邪恍然,这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霍家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他只顾自己读书。
“我爸爸很爱他的前任妻子,可是在我哥哥一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后来,我奶奶把自己的一个亲戚给我爸爸做了续弦,就是我妈妈。但是我爸爸并不喜欢她。生下我之后,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整天躺床上,我爸爸很烦她,就带着哥哥搬了出去,他在外面有女人,但因为慑于奶奶的威严,他没有结婚。我妈妈一气之下,就过世了。”
吴邪点了点头,这些是霍家的私事,他并不知道,但他不会劝人,所以只好沉默。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感怀身世的,我就是想对你说说我家的情况。我家的公司是家族企业,是我奶奶和爷爷很早以前到澳洲一点点创建起来的。我们主要做的是服装生意,而且是东方传统服装,总算是小有成就。”
这句话秀秀是谦虚了,吴邪知道,霍家在当地还是很有名望的。
“我爷爷和奶奶当时手中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爷爷去世后,有百分之四十给了我爸爸,他成了公司的最高董事长,而我奶奶手中,仍然有百分之二十,这是爷爷吩咐的,谁也不能动!所以,虽然我爸爸是公司的决策人,但是许多事情还是要和奶奶商量,他不能擅自作主。”
“你奶奶挺厉害的,很有魄力。”
“可是她老了,总有一天要放手的。”秀秀的表情却不轻松,“她手中的一切,将来都是我的,可是,我也只有百分之二十。”
吴邪心一沉,他似乎有点懂秀秀的意思了,但又不理解地说:“你想自己来经营公司?你和你哥哥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毕竟是一家人,你们一起管理不好吗?”
“吴邪你错了,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至少,我们霍家的产业,我必须要保住。”秀秀淡淡地说,“我和爸爸,哥哥关系不好,说不好还是好听的,而是非常糟糕。要不是奶奶保着我,我想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爸爸。”
“你少虚伪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在我家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和我说话吗?圣诞节和新年,就算我回家,也是做个样子,我都是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也很少和他们一起吃饭。”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秀秀和父亲关系不好,但没想到不好到这个地步,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平时也不会去多留意。
秀秀看着他,又平静地说:“本来也就这么过着,可是,今年年初,我爸爸好像身体不太好,医生说拖不过今年了,奶奶说的。”
吴邪吓了一跳:“这……这么严重!”
“恩,是一种特罕见的病,现在根本没有特效药。”秀秀耸耸肩,“反正就是活不了,他整天抽烟喝酒玩女人,早把身体弄垮了。今年,你是不是没见过他?其实公司的人也很少见过他,我回去过一趟,他一天中有二十小时是躺在床上的,不是吃药就是吊着针。”
秀秀语气极为冷漠,吴邪就说:“那你多陪陪他。”
“你以为我没去过?我听说他病了,去看他,他话都不想和我说,只会按铃让佣人把我带出去。我知道,他每次看到我就想起我妈妈,我和妈妈长得很像,我妈妈的性格有点像奶奶,性子强,说话又直接,很不给他面子,经常让他抬不起头来,所以他们像仇人一样。”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误会?”
“我总会知道的,这些也不是秘密,家里年长的佣人都知道,只不过在外人面前,都没人说罢了。所以……”秀秀吸了一口气,“就算我爸爸死了,我一分钱也没办法从他那里要到,他全部都会给那个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鬼佬哥哥!”
“你……”吴邪尴尬地说,“算了,也就是点股份和钱,别气了,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吴邪,你这个人,不但不会劝人,也听不出我的意思来,难道我是为了钱?”秀秀冷笑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我那个哥哥也恨不得我老爸死,死了相当于他可以操控整个公司。据准确消息,他和好几个大老板有来往,可能会让他们入股!到时候,霍家的公司就不是我们的了!”
吴邪大吃一惊:“不会吧?他哪有到要卖股份的地步?”
“因为他只喜欢吃喝玩乐,根本是一个草包!那些人就看准他这个性子,一点一点地蚕食我们。要不是我奶奶挡着,公司早就垮了。我们本来就是华人,地位不高,已经很惹眼,又出了这么个败家子,谁都会看准这个机会把我们给剔掉的!吴邪,我手上只有百分之二十,虽然也不少,可是我没法和他们斗!而且他们也会慢慢地联合来对付我的!”
“原来——你和我结婚,是希望我们吴家帮你去和你哥哥抢地盘?”
秀秀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奶奶的意思是,我爸其实对我哥也挺失望的,只是他实在对我成见太深,所以也没得选择……如果,如果我和你订婚,有了吴家撑腰,我爸爸会对我有点信心。前几年,他和吴爷爷有生意来往,大家印象还不错,吴爷爷也总说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奶奶说,只要,只要我爸爸有一点的心软,能够多多少少给我留一点,再加上奶奶的,我就和我哥平分秋色,至少不会让公司改姓,你说是不是?”
“……是!”吴邪不得不说,“你奶奶眼光很远,是该这么做。不管是我还是别人,找一个你爸爸信任的接班人,打败你哥哥,是最要紧的事。”
“就是这样,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我好累,我要睡觉。”秀秀把他往外推,“你不同意我也理解,但这件事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吴爷爷和我奶奶商量的结果,这对两家来说都没有坏处。。”
“我明白……我会好好想想。”
“恩。”秀秀这回真的打开了门。
吴邪说了晚安,走了出去,他回到自己房里,一头栽在床上,用手枕着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结婚……和秀秀结婚!不仅仅是因为霍家,也是为了吴家,他相信爷爷这样的决定, 一定是先考虑吴家。没有利益的事商人是不会做的。
或许秀秀说得对,如果他们不结婚,还是会有那么一个女人来和他结婚,有什么差别? 铃……手机响了。
他懒洋洋地接起来,看也不看就放到耳边:“喂?”
对方立刻说话了,声音非常好听话,话可不好听:“喂!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想不想活了?”
吴邪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的开心的笑。
深夜十二点,吴邪坐在离家最近一家酒吧里,慢慢地浅尝了一口调制的威士忌。
“这味道就是不如国外的好。”他皱了皱眉,“感觉都没有!”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衬衫戴着墨镜的俊美男人,一听之下就笑了起来:“你在外国呆得久了,口味真重!”
“我也就喝过几次,还不错,挺怀念在外国的日子,回国就是TNND没意思!”
“你爷爷要是知道他这个乖乖牌的孙子,原来也是喝烈酒,混酒吧,说粗话,大概……”
“气爆了!”吴邪替他说不下去。
“不是,是开心爆了!”粉红衬衫拍着他的肩,学着吴老狗的样子严肃地说,“小邪,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不过爷爷要提醒你,别玩得太过火,和美女约会,要记得防狗仔,还要记得戴套!”
“去你的!”吴邪一把拍开他的手,“解大明星,你注意你自己的形象吧!就算戴着墨镜,就像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眼就会被认出来的!”
吴邪说着一边笑着去挑他的下巴,却被他一把打了开去。
“喂,爷很贵的!别乱碰我,我全身上下都有价儿,你付不起的!”
吴邪一愣,也不开玩笑了:“真的假的?虽然说明星都有价,但是你……你不会也做那种事吧?”
“你说呢?”
这个人自然就是吴邪小学同学解雨臣,绰号是小花的那个发小了。是目前红透半边天的一线国际大明星,本来他们是不可能在这里碰到。但恰好小花这段时间正在H市拍一个广告片,所以才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小花你和说我实话别开玩笑!”吴邪认真地望着他,“你就真这么缺钱?你现在这么红,是大家的摇钱树,难道你还要像别的明星一样吗?”
“最高的也是个戏子!我也是从小明星一步一步上来的。”小花不以为然地摇着酒杯,“再说,我家要是不缺钱,我也不会转了学去外地,更不会高中毕业就演戏。只不过我运气算不错,碰到了好师父好剧本好机会,比别人少走几年弯路。”
“你别和我打岔,你就和我说实话,”吴邪严肃地问,“你现在多少价?”
小花笑了:“吴老板想包我?我算你便宜点!”
吴邪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好了,开玩笑的。”小花搂着他,低声在他耳边说,“独家消息:很久以前我是陪过一些导演和投资商,不过那时候还行,只是喝喝酒,让他们摸摸吃吃豆腐。这几年来,我太贵了,就算买了场也就是陪酒唱歌,他们要实战,所以觉得我反而不值。现在我总算保留了最后的底线……当然,仅是到现在为止,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吴邪愤愤的:“那群富婆真TMD恶心!”
“你错了。”小花冷笑,“谁告诉你是富婆的,男人可是占了多大数!”
吴邪回头瞪他:“男人!”
“这年头,男人玩男人,在娱乐圈,不算新鲜事,而是时尚!”小花恨恨地说,“那些大老板平时衣冠楚楚,骨子里却贱得很,喜欢各种花样,虐得越爽越开心。我有些同行朋友为了接到好戏,经常陪他们玩,回来恶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吴邪你别说你不知道,你在国外这些年都白过了?”
“不,我是碰到过很多,小花我不瞒你,我还去过同志酒吧,只不过我不喜欢那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就出来了。”吴邪长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喝酒,抽烟,泡吧,有时候也会去调戏美女,但这个圈太乱,你真的要小心。”
小花看着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心?我要不小心,现在不是染病就已经堕落了,哪还和你能说话?这世上许多人,都是身不由已,你呀,到底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富家少爷,真是和你没共同语言!”
“你别做大明星了,你到我公司来,我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养你自己没有问题。趁现在还来得及,早点抽身吧!”
“你错了吴邪,我太贵了,你养不起我,我现在每天的开销不是你能想象的。”小花优雅地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两口,才说,“我这样的人,最终也就两条路。一条就是自甘堕落,为了钱为了享受什么都做!还有一个,就是碰到一个大老板,女的也好男的也好,年纪要大,马上就要死,然后可以留一笔钱给我。因为如果他不死,等我老了变难看了,他腻了就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吴邪苦笑:“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把这世界看成末日似的。”
“本来就是。”小花不以为然,“你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这种思想准备,你今天不是被逼婚了吗?见到霍秀秀的第一天起,你就该有这种觉悟了!”
吴邪喝了一大口酒:“你说得没错,这计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可是我就是有点郁闷,我还是不喜欢被摆布的感觉。”
“你知足吧,我见过不少大老板,他们连老婆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照样在外面花天酒地,然后正式场合就到处秀恩爱,谁也管不着谁!你爷爷算是仁慈的,好歹给你找个和你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姑娘,和你有点感情,算是对得起你了!”
“不是!”吴邪立刻否定,“和我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人,是别人,不是秀秀!”
小花扯了一下嘴角:“你又来了!”
“我不骗你,我今天真的见到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肯见我!”吴邪又想起那个丢失的小帆船,“结果把最重要的东西也弄丢了。本来,爷爷说订婚时,我不会那么激动。可是我今天真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想和秀秀订婚!在自己家人面前,我还要装模作样吗?”
小花拍拍他的肩,“认命吧,半个月后你还是得乖乖订婚的,谁也改变不了,何必弄得大家下不了台?”
“小花我有时候想,要是我一直都没长大多好。我和小哥每天上学,放学,做功课打游戏……要是小哥还在,他一定能够有办法。他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他心里好多主意,我什么都不用做,我有时候连功课也不做,第二天他都能帮我弄好!……”
“那他根本不是帮你,他就是在害你!”小花冷冷地说,“幸亏他死了,要不然你现在就是个没用的大米虫!” 吴邪愣了愣,继而又苦笑了起来,把杯子里的酒一口而尽。
“我明天一大早要拍广告,回去了!”小花把杯子放下,起身要走。
吴邪一把拉住他:“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他死了,吴邪。”小花盯着他,“你还要活下去!别再记着这个人了!”
吴邪这次没有强辩,他点点头:“我知道。对了,你这次留几天?”
“一星期吧。我真走了,保持联络。”
“你也小心点,要保护好自己。”
小花一笑:“吴邪,这句话你还是对你自己说吧,你比我危险得多。你将来的敌人,可不仅仅是看中你的身体!”
“呵,那半个月以后……”
“那时我在香港有个重要的电影展,礼物会送到的!”
“随便。”吴邪也无所谓,那样的场合,对他而言,也就是个形式,“回来再找我。”
小花挥了一下手,走出了酒吧。
三天后,胖子的娱乐城里。黑瞎子把两条大长腿搁在沙发扶手上,手中把玩着一张烫金的红色喜贴。
“这两家人动作可真快啊!姓霍还没断气呢,他女儿就开始算计他的钱了!哈,可怜了吴小白兔,一回来就做提线木偶罗!”
胖子剔着牙:“小哥,现在怎么办?之前那计划……”
“先解决这件事。”张起灵站在窗边,转过身来,他的脸落在阴影里,只是将身子倚在墙边,声音一贯的没有温度,“不能让他们两家联在一起,吴老狗的实力会增强,有害无益。”
“没错!”瞎子一拍桌子,“那条老黄狗老是和我对着干!我好不容易把霍家那个鬼佬少爷甩得团团转,眼看着等他老子一死,他就由我摆布了!现在倒好,小丫头一脚搀进来,打亲情后盾牌,老子从来不和女人斗!”
“和霍家联姻他没有坏处!”张起灵淡淡地说,“他的好处比霍家要多得多。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能过于惊动,不然引起他们联合反扑,反而得不尝失。”
胖子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先不动,就算订婚了大不了麻烦些,也碍不了事。”
黑瞎子却笑了,他看着张起灵,嘴里回答着胖子:“胖爷你也跟了你家主子好几年了,还是不会看眼色。眼下这情况……我看小白兔是没法订婚了,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惜了一顿好姻缘!”
张起灵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你不想要霍家的那块肥肉了吗?那就算了。”
“是是,我简直想得要命!”黑瞎子高举起双手,仍然是笑,“胖爷你等着,看我和你主子怎么把肥肉拿过来后请你吃顿丰富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