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期盼许久的重逢
订婚的日子订在5月16日,地点是H市最豪华的酒店落玉谷大酒店,那里通常都是商界名流的聚集地,大家都很熟悉。
正如吴老狗所说的,订婚这件事,对吴邪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几乎什么也不用准备,因为不是正式的结婚,只是一种商业上惯常用的合作仪式,所以也没有弄得很隆重。请贴发出去后,一般都会来捧场,这样的聚会也很常见,可以谈生意可以显摆自己,两位新人其实都不是真正的主角。
秀秀的父女关系虽然不好,但是霍家还要顾及名声和面子,再加上霍父身体不好,而秀秀的哥哥对妹妹嫁给谁根本不关心,所以一切都是霍仙姑作的主,照样办得很风光。
吴邪第二天就去上班了,他虽然同意,但是还是有点小不舒服,就借口刚上班有许多事要忙,整天早出晚归。大概吴老狗也觉得这件事对孙子的确有所愧欠,因此也没有多说,只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急于求成。这些年来,祖孙两个很少好好地谈过,一回来又有大事,几乎没有单独坐下来聊。这方面吴邪又觉得过意不去,他想着尽快地适应工作,让爷爷退休,不能再这么操劳。
转眼到了5月15日,霍家祖孙在前几天就已经搬出去了,住到了同市的另一间住所里,那是霍家自己的房子,以前已经买好了的,果然吴邪猜得没有错,他们有这种打算不是一时的兴起。
这天吴邪回来得早,爷爷也回来得早,难得可以在一起吃晚饭也没有外人打扰。爷爷特意开了一瓶82年的红酒,祖孙两个一起慢慢地喝。
“我的孙子长大了。”几杯酒下肚,气氛也随之暖了起来,吴老狗笑呵呵地说,“都娶媳妇儿了,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成家立业,多好!”
“爷爷你不是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跑出海了吗?”吴邪说,“这方面,我可比不上爷爷您啊!”
“呵,少来这一套!咱们今天晚上爷儿俩个,不说客套话,不谈做生意,这么久没聚在一起了,得好好地联络联络感情。你看你,在外面读书一读就好几年,把爷爷忘了吧?”
“怎么会呢?爷爷您不要我说客套话,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很小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您辛苦了一辈子,都是为了我!我会好好干的!”
可是吴老狗却苦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小邪,爷爷比谁都了解你,你的性子,一点也不合适做生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我却还是非要让你挑起这个担子来……”
吴邪忙说:“不要紧,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可是吴老狗却摇摇头,笑了笑:“你学的知识是够了,可是这商场上的事情,你几乎是一无所知。小邪,生意上的事,是学不到,也教不好的。一定要你自己跌倒过,碰壁过,甚至是血淋淋的厮杀过,你才会知道该如何生存……”
“不是说了不讲生意上的事吗?爷爷你犯规了!”吴邪装作很轻松地笑。
“哈哈,你看我,老糊涂了,犯规犯规,罚我喝一杯!”
吴老狗拿起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吴邪怕他喝得太多,把剩下的拿开了。
吴老狗也没留意,他兴致很高,又和吴邪讲了许多话,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到后来还要玩猜拳,猜谜语。吴邪见他有点醉了,也就都顺着他说。最后祖孙两个开始讲冷笑话,狂猜脑筋急转弯。
“小邪,前段时间我在电脑上看到一个脑筋急转弯!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哈哈,我给你猜猜!保准你猜不着!”
“我一定猜得着,爷爷你别小看我!”
“咳咳听好了。小明的妈妈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你说小儿子叫什么?……”
吴邪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三毛!”
“哈哈哈!你错了错了!我就说你会猜错!真有意思,不是告诉你是小明的妈妈了吗?当然是叫小明罗!你看你这孩子,上爷爷的当了吧?哈哈哈!”
吴邪也笑着,他起身扶着爷爷东倒西歪的身子,轻声说:“来,我扶您上楼去休息,明天咱们再喝过。”
“好!明天再喝过!可是你说的别忘了!今天可真痛快!我孙子长大了,娶媳妇儿了,我马上就要抱曾孙子了!”
折腾了半天,吴邪总算把爷爷扶到了床上,还没有脱完鞋,吴老狗就睡了过去,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上,似乎皱纹也少了许多,但那头发却是更白了。吴邪替他盖好被子,静静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轻声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里。
次日,吴邪被手机铃声吵醒。
昨天的红酒虽然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作用,但因为晚上有点失眠,一直到凌晨才朦胧睡去,所以电话一响,正是他睡得最沉的时候。迷迷糊糊随手拿过手机,习惯性地用手划开了锁屏,放到耳边就“喂”了一声。
“吴邪。”
低沉润泽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了耳膜,声音不响,这两个音节也很普通,对方似乎是一个耐心而沉默的人,仅仅只是喊了他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吴邪还是睡着,他没有醒,因为这个声音一点也不刺耳,不响亮,让他听着完全没有任何的排斥,甚至是习惯得很。
“恩……”他随口应了一声,口齿含糊地说,“小哥你别催我,我再睡会儿……再睡会儿去学校……”
他最后一个音节猛然停顿了,这句顺口而出的话让他突然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随之眼睛睁开,马上就清醒了。
他在说什么?刚刚是谁在和他说话?
他睁着酸涩的眼睛,有几秒钟完全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有人在喊他,吴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声音。
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了……
不对,不是梦!因为他正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耳中,虽然没有人说话,却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不由得将手机拿下来,没错,是亮着的,正在通话中,是一个陌生的没有存储的号码。
吴邪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着,不断地告诉自己电话虽然是真的,但是刚才那一声绝对是梦,是错觉!他要冷静下来,立刻!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尽量用自然的声音问:“你好,哪位?”
“请问——”对方很有礼貌地问,“是吴邪先生吗?”
吴邪的心脏再一次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真的就是刚刚那个声音!不过他毕竟没有再失态,没错,虽然是很像!
但你要说一定百分之百的闷油瓶的声音,他也不能确定,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容貌可以准确地记住,声音却不能,可况此时电话里的那个人,明显要成熟很多。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成熟一点也无可厚非。
“我是。”他握紧电话,“请问你是?”
“我姓张,我叫张起灵,很冒昧打扰你。”
张起灵?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吴邪终于完全冷静了一下,他说:“没关系,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是一个网络开发商,我想和你们电子城合作,开发线上游戏,不知道吴先生有没有兴趣?”
吴邪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说真的,国内现在所谓的这种网络开发商不计其所,大多数都不太靠谱,水平相当次,研发出来的画面以及游戏性惨不忍睹,看看那种扑天盖地的页游广告就知道了。吴邪虽然在国外,但是因为经常关注到这一块,所以比较了解。电子城是正规的高端的科技园区,绝对是完全抵制这种垃圾游戏的。
可是,这一次他犹豫了,他承认对电话那端的人带着强烈的好奇与渴望。如果不是因为他前几天没有在电子城附近见到过那个转瞬即逝的人影,他也不会仅仅是对一个声音产生如此大的好奇心。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肯定小哥没有死,但是没有什么比那天亲眼看到的更加震撼。
电话里的,和那天是同一个人吗?
“张先生。”他问,“请问你是怎么联系到我的?”
对方却无视于他的问题:“吴先生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当面谈好吗?”
“什么时候?”
“现在。”
吴邪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九点钟,订婚宴是晚上七点开始的,他昨天把事情都安排好,今天不用去公司,时间很充足。
“在哪里谈?”他低低地问。
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回答:“朔闲山庄。”
吴邪又怔住了,朔闲山庄他并不陌生,这是一家在H市郊外的高档休闲俱乐部,很多商家也在那儿谈生意,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提议,但是……
他下意识又看了一下时间:“张先生可以来市区吗?
“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今天没法来市区。”
“不如明天——”
“如果吴先生没有空的话就算了。”对方打断了他,语气淡漠,“但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在那里,吴先生要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再见。”
他挂了电话,吴邪在电话这头直翻白眼,果然是闷油瓶式的性格,明明是他主动找自己来谈生意的,连句好话也不肯说,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这个奇怪的电话,让吴邪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迅速地下了床,跑下楼,楼下很冷清,佣人告诉他,爷爷一大早出去了,因为有几个重要的老朋友要招待,说少爷您可以下午直接去酒店,那边都布置好了。
吴邪第三次去看时间。现在是九点半,从市区出发开车到朔闲山庄,三个小时不到,到那儿是十二点左右,不管谈不谈得成生意,人肯定能见到。只要他在下午四点以前回程出就行,中间有四个小时的自主时间。
时间还是很充足的。他必须马上做决定,去还是不去?
很快他就决定去!如果对方不是闷油瓶,不需要四小时,连四分钟都不用,他可以马上拒绝。如果真是闷油瓶……那就太好了!
这么多年来,可以重遇儿时最重要的伙伴,对吴邪来说,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朔闲山庄,二楼一间小型的豪华商务会谈室。
张起灵将手机挂掉,黑瞎子坐在他对面有丝怀疑地说:“这么个电话,你确定他一定会来?”
“恩。”
“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小白兔心中的魅力不减当年嘛!”黑瞎子调侃他。
“不是。”张起灵摇头,“吴邪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而且喜欢追根究底。不管我是谁,他都会来的。”
“那倒是,我们给他的时间相当充分。”黑瞎子摸着下巴,“不损一兵一将,让他乖乖地自投罗网,这主意不错。不过,如果他带人来怎么办?”
“那就看你的了。”
“多谢大哥信任!”黑瞎子流里流气地抱了一个拳,“要不咱们打个赌,如果他带人来的话,我帮你搞定,上个月你在迪拜竞拍的那块地就让给小弟我吧,我早就想在那儿建个商场玩玩。”
“没问题。”张起灵冷淡地接道,“但我估计你这辈子都拿不到那块地。”
上个月那块地小范围内的私下拍卖,瞎子一得知消息就急忙赶去了,到场也就三五个人而已,瞎子的消息还是很精准的。谁知道那场拍卖竟然只是个烟雾弹,据说早就有人捷足先登,把地买走了。
瞎子悔得捶胸顿足:“兄弟你真不够义气!好歹你放个消息给我,竟然一个人独吞!”
“商场无义气,这是你教我的。”张起灵说。 黑瞎子嘴角直抽:“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十二点钟,吴邪到了。
服务生进来说:“外面有位吴先生要见张先生。”
黑瞎子问:“就他一个人?”
“是,就他一个人。”
黑瞎子立刻瘫倒在沙发上:“真是一点戒也没有,连个人也不跟,太没动力了!我要退出!”
张起灵不理他,对服务生说:“让他进来。”
服务生出去了,张起灵也站了起来,走到黑瞎子面前:“等下知道怎么做了?”
“大哥!”黑瞎子坐着,痛哭流涕地拉着他的衣角,“给我留点渣行不?那块地方建商场我来入股怎么样?我保证你赚翻了!你现在买了又不用,空着浪费地球资源!”
“你钱还不够多?”
“爷要泡码子,这年头码子太贵养不起!最近都快被榨成黑鱼干了!”
“你不用向我哭穷,少玩几个明星就回本了。”张起灵推开他,顾自从后门走出去了。
黑瞎子这才懒洋洋地坐起,坐到了桌边,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骨牌,开始玩起来。
门打开,吴邪由服务生领了进来。
乍见到黑瞎子,吴邪也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吴先生好久不见!”黑瞎子起身热情地向他伸出手去,“咱们也算老相识,来,握个手表示一下!”
吴邪没伸出手,他向来对这个疯瞎子印象不好,四周看了看,屋内一目了然。
“就你一个人?”
黑瞎子缩回手,耸耸肩:“这话好熟悉——没错没错。看来,你好像不怎么想看到在下?”
“有一个叫张起灵的人给我打电话,说约我在这儿谈事情。他在这里吗?”
黑瞎子一扬眉:“张起灵?”
“你不认识他?”吴邪转身就走,“看来我走错地方了!”
“诶,等等!”黑瞎子拦住他,“几年不见,吴先生可比先前霸气多了!见不着人说走就走,这么没诚意?”
吴邪没好气地说:“没有诚意的是你吧?既然是你把我叫到这儿来的,冒充什么张起灵,直接用你本人名义不行吗?还是你认为自己不够格来叫我?果然是有自知之明。”
黑瞎子一点也不生气,笑得更开心:“看来吴先生对我的成见很深嘛!既然你来了,要不然咱们好好聊聊,联系一下感情。”
吴邪不再说话,已经要去开门。
“张起灵是吗?”黑瞎子在他背后高声说,“他刚刚出去了,说等下会回来,要不然你等等他?”
吴邪转过头看着他。
“不相信?”黑瞎子摊了一下,“不相信算了!姓张的不错啊,长得帅,声音又好听,和我以前一个好朋友很像的!你不想见见吗?可惜了。”
“你以前的一个好朋友?”吴邪重复。
黑瞎子却不回答了,又开始玩骨牌,玩得劈里啪啦乱响。
吴邪站在门边问他:“这儿真有个张起灵?是你的好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和你以前哪个朋友像?”
黑瞎子手一顿,没有回答他,反而抬头轻佻地问了一句:“吴先生,你能告诉我今天你穿的内裤什么颜色吗?”
“你!……”
“不肯说?”黑瞎子又耸耸肩,“反正我们也不算很熟?这么私人的事情,没有必要说给你听,是吧?”
“我今天的内裤是白色的。”吴邪面无表情地回答,“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黑瞎子一愣,他大概也没想到吴邪真的会回答,着实怔了好几秒钟,然后立刻站起来了,用力鼓掌:“好!能屈能伸大丈夫!吴先生,前途不可限量!我还真羡慕哑巴张,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朋友,再委屈十年也愿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还是调侃的,但是那神情,明显就严肃了许多,脸上也有了敬佩的表情。
“坐吧。”他指指沙发,“我给你上壶好茶,对了,吃饭了没有?”
“不用客气。”吴邪没有再坚持,他坐了下来,刚才瞎子的话更让他觉得那个叫张起灵的不简单,反正他时间很宽松,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弄清楚。
服务生进来,果然端了一壶清香扑鼻的雨前龙井来,将原来的茶换了下去,吴邪端起喝了一小口,表示自己领了情,仍然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这些年来,他们虽然不能说关注着吴邪的一举一动,但大致还是有点了解的,吴邪是个天生性子温和又软弱的人,即使是在国外开放的环境里,他也很自律,平时很少出去乱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电脑前研究电子项目,看来他们是有点低估吴邪了。
“你问张起灵?”黑瞎子也不再拐弯抹角,他知道有些玩笑应该适可而止,“他是我的朋友,他也的确约了你。不过……说实话,我们不认为你会来,毕竟,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还没有向你说恭喜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贴晃了晃,扔到了桌子上。
瞎子会收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虽然吴邪也不认为他真的会去参加。
“谢谢。不过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吴邪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一点钟,“我还有一点时间,我希望齐先生不要让我白跑一趟。”
“说了叫我瞎子好了!哑巴张也这么叫我!”黑瞎子嘻嘻一笑,“他不爱说话,所以我叫他哑巴。”
吴邪点了点头,心急如焚,可是他知道面对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他还是什么都别表现出来比较好。
这些年虽然在国外念书,他也着实没少研究这个年轻的地产大王,笑里藏刀算是对他最厚道的评价了,反正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一定会用尽手段得到!生意对他来说就像玩大富翁的游戏,不断地扩展着自己的地盘,哪怕是踩在别人的尸体上前进也在所不惜。
大概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无所有,所以现在才会显得比任何人都贪婪吧?
“吴先生想知道些什么?”瞎子拿了一根烟出来,吴邪摇摇头,他就给自己点上了。
“你的朋友,和你认识很久了吗?他以前也叫张起灵?”
“没错,他从出生时爹妈就给他取这个名字了。”黑瞎子看到吴邪脸上出现隐隐的失望,就又笑着接道,“不过读书的时候,他不叫这个名字。”
吴邪眼睛一亮:“他叫什么?”
黑瞎子只是笑:“吴先生似乎对我这个朋友很有兴趣?怎么现在网络开发商这么吃香啊?”
“因为……我最近也的确有研发游戏的想法和计划,如果能够碰到好的人才,自然是很欢迎的。”吴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个理由。
黑瞎子笑了笑:“可我这个朋友也不是专业人才,只不过他最近好像对这方面有点兴趣,想试试罢了。”
“他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吴邪问。
“他啊——什么都做,什么都不做!”黑瞎子的话颇有玄机,“等下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好了。”
吴邪一想也是,反正这个瞎子也不像讲真话的样子。
一点半……吴邪看了看表,开始坐不住了。他见黑瞎子只顾自己玩牌,也不说话,便拿出了手机拔向早上那个号码。
“嘟……”手机响了很久,没人接。
吴邪只好将放下手机,一抬头,看见黑瞎子不知道也抬起头来了看着自己笑。
“他去哪里了?”吴邪问。
黑瞎子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他很快回来,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不算晚。”
吴邪也没办法,他还有两个多小时,还来得及。
他低头开始玩手机,一边留意着时间。
两点半了……虽然说宴会是七点开始,但是他还要做准备工作,还要换衣服,甚至要算是路上堵车的时间。
“我得走了。”他把手机放了回去,站起身。
黑瞎子坐在桌边扬眉看他:“你不等了?现在还早嘛。”
“不早了,我得赶回去。”吴邪说,“等一下晚上,欢迎你来。”
黑瞎子也不留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
吴邪又说:“麻烦你和张先生说一声,我今天有事,明天再和他约时间。”
“明天?”黑瞎子却笑道,“他明天一早就要飞到悉尼,大概没空和你谈了。”
“悉尼?澳洲?”吴邪有些敏感地望着他,“为什么?他的生意在澳洲。”
黑瞎子施施然地回答:“倒也不是,只不过他最近好像和澳洲一家服装公司闹得不太愉快。本来说好的,大家一起合作一个大品牌类的服装,但现在好像有变故。那家公司的败家子好像没权了,老头子不肯给钱了,要留给闺女了。……这个我不太懂,就知道这么多!”
吴邪脚上钉了钉子般不动了:“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华人公司,本来是做中国服装的,但这几年做中国服装的在国外太多了,没赚头。所以有意向开发新的品牌,我的朋友恰好也有这个想法,他出钱,对方出力,都谈得差不多了……”黑瞎子马上一敲头,“不行,这种事我们不方便讲,我还是不讲了!”
“那家服装公司是不是姓霍?”吴邪紧紧追问。
可是黑瞎子紧紧闭着嘴巴,摆明了不愿意再讲。
吴邪这下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快三点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最后,他走了过去,走到了黑瞎子的牌桌前。
“你的这位姓张的朋友,是不是吴坤?”他问,“那个曾经和我一起读过书在我们家长大的吴坤?”
黑瞎子看着他笑,不说话。
“我知道就是他!我也知道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的目的。”吴邪冷静地说,“你们就想拖住我,不要和霍秀秀订婚!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在和秀秀的哥哥谈生意,反正目的已经很明显!我现在就要走!我不会傻到真的会一直等下去!麻烦你给小哥带句话,我很高兴他没有死,真的很高兴!我走了!”
他转身大步地走向门口,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了停,这一刻,他还是有一点希望,希望瞎子喊住他,告诉他闷油瓶在哪儿,或者说这一切不过是开个小玩笑。尽管他刚才的确十分激动,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他也完全冷静了下来,事有轻重缓急,不管叫张起灵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闷油瓶,是不是存在,他都必须先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黑瞎子并没有留他,摆明了让他自便。
吴邪有些生气,这算什么?这简直就是耍他!把他无缘无故地叫到这个地方坐了三个小时,就是来欣赏他等待时的表情吗?这也太无聊了。
他决定不再去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所以立刻打开了门,但是没有迈出步出去。
门外边,有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黑色西服裤的年轻男人正倚着墙,淡淡地看着自己。
“吴先生。”他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十二)小机器人的告白
吴邪没有说话。他站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对面的蓝衣男子,和他站得很近,很真实。黑密的头发,细碎的刘海,以及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的嘴角弯弯的,含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但是这个笑,并非是开心的,而是略带着胜利的笑。
他像欣赏什么一样地欣赏着吴邪呆若木鸡的表情。
“吴先生。”他站直了身子,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张起灵。”
吴邪缓慢地伸出手,和他对握了一下。
柔软温凉的手掌,握得力量不大,象征性的有礼貌的立刻放开。
“我们进去谈好吗?”张起灵又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
但是吴邪这回没有动,他抬起头,正视着对方闪着冷光的眼睛。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改天我们再谈。”他低声说。
张起灵静静地望着他。
吴邪努力控制着自己腿部的力量,使自己的步子看起来稳一点,尽管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是闷油瓶!眼前的男人百分之两百是闷油瓶!他整整地记挂了七年的闷油瓶。
可是,他必须走了。
屋子里,传来了黑瞎子似笑非笑的话,“哑巴不是已经到了吗?吴先生,你等了一下午,就这么走了?”
对于瞎子的话吴邪自是不想理会,他迈开步子,想绕开闷油瓶往外面走,可是突然之间,张起灵伸出了手,竟然用手臂拦住了他。
吴邪吃了一惊,他看到张起灵不紧不慢地望着自己,不紧不慢地说:“还早呢,再坐一会儿。”
吴邪看着横在胸前闷油瓶蓝衬衫的手臂,坚定地说:“本来,我可以留下来……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所以我要马上回去!”
他话音一落,却见张起灵拦着的右手突然向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用力一推,把他推进了屋子。
吴邪一方面力气不如他,一方面也没防到他会向自己动手,肩膀一疼,一下子被推进了房里,退了好几大步才稳住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张起灵却随手将门用力关上:“现在是三点十分,你是十二点来的,这期间,你也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走,但你都没有走。”他冷冷地说,“所以现在,你也不用走了。”
“小哥……”吴邪喊了一声,一颗心却在不断地下沉。
“请坐。”张起灵仍然很有风度对他说。
吴邪自然不会坐,他转身又瞳向门口,但是刚到门边,就感到肩膀又被闷油瓶按住了。
好重的手法,他知道小哥手劲好,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你听话一点,吴邪。”张起灵说。
吴邪猛地转过身:“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刚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张起灵冷淡地回望着他。
“你真的要把我扣住,不让我去参加订婚宴吗?”
“你说呢?”
“你……你根本不是小哥!”吴邪气得甩开他,再一次冲到门边,用力地拉门把手,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那门就是纹丝不动。
“你们——真是卑鄙!”他回头望着屋内两个毫无动容的男人,“有本事就去公平竞争,把我关起来算什么?就算今天阻止了又怎么样?难道你们关我一辈子?”
“话不是这么说,要是今天失败的话——”黑瞎子笑嘻嘻地说,“你以为霍家还会再让你再玩一次?”
“我可以向他们解释!”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又转向黑瞎子,“你可是远近闻名的,难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想赖帐吗?”
“我?今天?哎呀,我今天在做什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他转身走到桌边按了一个按钮,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屏幕上竟然正是某电视台的标志。
“各位观众,现在播报财经新闻。马来西亚房产大享齐XX今天上午在纽约XX俱乐部高尔夫球场发生了意外,不慎扭伤了脚,目前已经送进了当地医院治疗。
吴邪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目一些救护人员抬着一个穿着黑衣服黑墨镜的人上了担架,并且抬上了一辆救护车里。
“我实在太惨了,竟然伤得这么重!”黑瞎子摇头叹气,“吴先生,你说他们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电视台?”
“你们……”吴邪又去看闷油瓶,眼睛都气红了,“你们早就安排好了!”
张起灵不为所动:“所以,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在这个世界上,面子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让他们如此下不了台,你以为,订婚还能再继续吗?”
“不过,有一个好办法。”黑瞎子又凑上来,“吴先生,等到明天早上,你回去的时候,在路上撞个车,把自己摔个缺胳膊断腿的,说不定他们同情心一上来,就会相信你的,哈哈哈!”
“明天早上?”吴邪摇着头,“你们要把我关到明天早上?”他退后了几步,靠着沙发,仍然是盯着闷油瓶,寒心地说:“金钱就这么重要?重要到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小哥……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还活着,我有多开心,可你为什么……”
“我没有害你,我是在帮你。”张起灵问,“难道你很想和霍秀秀订婚?”
“我想!因为我已经答应了,我有责任做我答应过的事情!”吴邪愤然地说,“我以为,‘责任’两个字,是我向你学的,你比我更加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再多说也没有用。”黑瞎子笑道,“哑巴的心肠可比我硬,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放、我、走!”吴邪仍然死死地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完全不理会,瞟了一眼他身后的沙发:仍然是示意他坐下。
吴邪气往上涌,突然转身拿起茶几上刚才那壶雨前龙井,“砰!”地一声,狠狠地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说放我走!”他大声喊。
张起灵猛地大步地走到了他面前:“安静点,不然把你绑起来!”
绑起来?!吴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是闷油瓶会对他说的话?所以他本能地立刻愤怒地回了一句:“你敢?”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闷油瓶一下子伸出手来,扣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用的劲比刚才还要大很多,一瞬间,他几乎痛到麻木。这下子吴邪真的怔了,本来他应该马上反击的,可是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呆呆地任由闷油瓶随手扯下一根台灯的电线来,死死地反背绑住了他的双手,然后一把把他推到了沙发上。
“你……你到底是谁?”吴邪陌生而恐惧地看着他。
“我叫张起灵。”闷油瓶竟然回答他了,“不过我曾经叫做吴坤,因为我在一个姓吴的家里住了十年。”
“不!你不是他!你不是吴坤!他不该是这样的!”吴邪眼眶已经湿润了,“你绝不是他!”
“哦,那么他应该是什么样子?”张起灵略弯下腰,眯了眯眼睛,“百依百顺?感激涕零,继续装孙子?还是做你吴少爷一辈子的跟班?”
“你有没有做我的跟班自己清楚!”吴邪也豁出去了,他恨恨地说,“我们吴家到底是不是虐待你,你心里也清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有些地方吴家对你不太好,可是你本来就是个孤儿!我们家养了你十年,难道你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吗?坤——少——爷!”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特别的大声,他的心里难过得都痛了!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要对闷油瓶说这种话,就算从小到大是有点忽略闷油瓶的感受,但也绝不可能严重到让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地步。
但张起灵并没有对他这一翻话进行辩解,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再说废话,我可以把你的嘴也封起来。”
吴邪只好识实务的闭了嘴,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闷油瓶,会说到做到。
张起灵也不再理他,转身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胸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看他这个样子,估计就是准备要耗到明天了。
吴邪一开始还看着闷油瓶,小哥比先前长高了许多,他很瘦,但瘦得很匀称,深蓝色的薄毛衣穿在身上很好看,衬得他皮肤很白,小哥的皮肤向来都比自己要好。他的五官没有太大的改变,额头高高的,鼻子也高高的,他微仰着头,似乎感到了吴邪的视线,就向他扫了一眼,吴邪就把头转开去了。
接下去,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黑瞎子玩骨牌的声音。
吴邪又不时地去看时间,已经四点了,他不能再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下去,他必须想个办法做最后的努力,否则就再也赶不及了。
因此,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发出了一点声音来,果然闷油瓶很快就向他望了过来,他就平静地说:“我要上厕所。”
黑瞎子扬了一下眉,坐在桌边没动,却笑得很灿烂:“果然是我们想得不周到,吴先生,要我扶你进去吗?”
张起灵却打断了他,冷冷地说:“他能自己走。”
吴邪的腿没有绑住,所以的确能自己走,他知道此时也只能这样,所以就稍稍活动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到洗手间的门前,他的手绑着,没法开,正想用脚踢,感到身后一只手把洗手间开了。
吴邪心中微微一喜,他本来就希望闷油瓶跟进来。
两人进了洗手间,张起灵把门关上,吴邪刚走到抽水马桶边,张起灵就走过来去解他裤子前档的钮扣。
“你干什么?”吴邪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转开避开了他的手。
“不是要上厕所吗?”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又看了一眼他的臀部,“还是你要上大号?”
吴邪的脸皮再厚也顿时挂不住了:“不是!你把我手解开。”
张起灵却摇头:“这儿地方太小,万一你袭击我,我没有把握能制住你。”
吴邪气得要命:“我不袭击你!你快把我手解开!不然我怎么上厕所?”
张起灵就弯腰又去解他的裤子。吴邪气得想笑了,他侧开身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他娘的就是故意的!”
他以为这样一笑,闷油瓶多少给自己点面子,可是没想到张起灵仍然是冷冷的:“你到底要不要上?不然就出去!别耗在这里!”
“小哥。”吴邪正色道,“你放我走行吗?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所谓的生意把我扣住,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我一定会帮你的!”
张起灵看着他:“帮?”
“对,我帮你!我和秀秀订婚后,好歹对霍家有点主控权。如果你真的要和霍家做生意,只要是正当合理的,有什么不可以?你能和瞎子做朋友,我相信你的生意也不小,服装公司又不是只有霍家一家,何必……”
“吴邪,你就这么想和霍秀秀订婚?”
“……我说了,这是一个责任的问题。”吴邪温和地说,“小哥你在我家这么多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担任吴坤这个角色。可是你不是照样陪了我十年?因为你答应过爷爷,所以你一直都做得很好。这不就是‘责任’吗?我以为你会理解的。”
“你怎么说都没用,我不会放你走。”张起灵去开厕所门,“既然你不上就别废话!”
“等等!好吧,那你至少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吴邪失望地说,“我手机在口袋里,你帮我拿出来,我打个电话给爷爷,不然他们会担心……”
张起灵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低头从他口袋中拿出了手机。吴邪有丝欣喜,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谁知道他把手机拿着,却扑通地扔进了抽水马桶里,用另一只按下了水箱按扭,随着哗啦啦一声,漩涡圈着手机,立刻被冲下去了。
吴邪全身都冰冷了,张起灵转头看着他,冷冷地说:“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吴邪木然地说。
张起灵就打开了门,吴邪抢先走了出去,重新坐到沙发上,再也不发一言。
黑瞎子有丝好奇地扬了扬眉毛,但谁也没理他,张起灵仍然是坐到吴邪对面的沙发上,保持着与刚才相同的姿势。
时间,又开始流逝。四点半,五点,五点半,六点……
暮色渐浓,室内却灯光明亮,谁也没有说话,到最后连黑瞎子玩牌的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得连掉根针都听不到。
终于——黑瞎子突然蹦了起来。
“喂!你们成化石了?大家来聊聊天呗!老子受不了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说过话!”
没有人理他。
“要不然,我们玩斗地主怎么样?”他马上意识到不对,笑了笑,“我忘了吴先生手不能动……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还是没人理他。
“你们饿了吗?”他不死心地继续说,“想吃什么,我请客!哑巴,吴先生,你们还要上厕所不?”
“……”
“算了!”黑瞎子决定不再理会这两尊面对面坐着的人雕,“不陪我玩,我自己玩!”
接着他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桌子上。那东西一挨上桌子,通了电池,立刻向上蹦了几下,精神奕奕地说:“嗨!你好!我是小博,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这声音终于忍不住把吴邪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果然,他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几年前发明的小机器人。
黑瞎子怎么有这种东西?
“这可是我昨天路过电子城顺手买下来的。”黑瞎子嘿嘿地笑着,“吴先生,贵公司真是坑啊!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卖一万多块钱!你还说我们两个卑鄙,我看怎么都不如你爷爷精明!”
吴邪也无话可说,这东西卖得的确有点贵。
“听说他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还会陪别人聊天。既然你们两个不陪我聊天,我只好找它聊罗!好歹也花了我一万多块钱呢!”
“他只会算简单的算术。”吴邪忍不住说,“你不会喜欢玩这种幼稚的东西。”
“怎么会?我这个人最有童心了,我小时候都没有玩具,长大了刚好补偿补偿!”
黑瞎子说着将小机器人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中间,拿起配套的小话筒,开始和它对话。
“1+1等于几?”
“2!”小机器人跳了一下。
黑瞎子打了个响指,又问:“11+11等于多少?”
“22!”小机器人又跳了一下。
“乖,好聪明,赏你一个笑脸!”黑瞎子真的朝着机器人笑了笑,然后又问:“111+111等于多少?”
吴邪皱了一下眉,果然小机器人一动也不动。
黑瞎子用手指点点它的头:“喂,问你呢,111+111等于多少?”
“你问得太复杂了,他只会一百以内。”吴邪忍不住又说。
“这么逊?不可能的,一万多块呢!我相信他还是有潜能的。”黑瞎子不死心地仍然是问,“111+111是多少?快回答,赏你一颗糖吃!”
小机器人没反应。
“请你吃一顿饭!”黑瞎子提高了赏金。
小机器人还是没理他。
“给你一个不穿衣服的大美女!”
突然小机器人真的又跳了几下,大声地重复:“22!22!22!”
“噗!”黑瞎子笑趴了,“原来你只会22,还是个好色的‘二’货!。
吴邪气得要命:“你这样子会把程序弄乱的!”
“不会的!吴先生你真聪明,这样的东西也能发明出来!”黑瞎子玩得很开心,就继续和小机器人对话。
“你好。”
“你好。”小机器人很有礼貌地回答。
“对不起。”
“没关系。”
“你是谁?”
“我是小博。”(吴家的电子城叫新博)
“我是谁?”
“你是主人。”
……
十几句下来,这对话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吴邪见他没有恶搞,就不再出声阻止,他看到闷油瓶仍然是微闭着眼睛沉思,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兴趣。
可是接下来黑瞎子就开始乱问了。
“你几岁了?”
“五岁。”
“见过美女吗?”
“……”小机器人不说话了。
“问你呢,见过美女吗?34D的胸,手感软软的……见过吗你?”
“……”
吴邪气得也闭上了眼睛,反正他劝了也没用。
“苍老师知道吗?”
“不知道。”这三个字小机器人还是会答的。
“陈老师知道吗?”
“不知道。”
“看过G片吗?”
……
“黑瞎子!”吴邪大叫。
“好好,我不问这么高深的。”黑瞎子马上转了话题。
“爸爸是谁?”
“爷爷的儿子。”
“妈妈是谁?”
“外婆的女儿。”
“堂哥是谁?”
“叔叔的儿子。”
“妈妈的妈妈的侄子的哥哥的孙子是谁?”
“……”小机器人又答不出来了。吴邪再次怒目而视。
黑瞎子嘻嘻一笑,突然说:“吴老狗!”
小机器人不答。
“霍仙姑!”
还是没回音。
“吴邪!”
这回小机器人马上有了反应,它竟然原地跳起来,滴溜溜转了三圈,然后双腿一屈,扎了一个小马步,双手打开,像电影里黄飞鸿开打前的姿势一摆,昂着头抑扬顿挫地喊:“吴邪、无敌,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
这下子黑瞎子笑得都快到地上打滚了,吴邪满脸通红,这本来是他自己的小恶作剧,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是他弄的,所以这样的程序输进去,一般的人不太可能会试到。就算试了,也不知道吴邪是谁,会误听为‘无邪’。
“太好玩了,实在太好玩了!吴先生,原来你是这么有自信的一个人啊!太可爱了!”
“你够了没有?”吴邪发现闷油瓶竟然也转过了头,看向了小机器人,不由得更是急得要命,“没有电了,别玩了!”
“没关系,我有备用电池,再来再来。”
黑瞎子兴致勃勃地再次发问:“黑瞎子!”
小机器人没反应。
“张起灵!”
小机器人还是没反应。
“吴……吴坤!”
小机器人竟然仍然没反应。
“不用费心了。”吴邪冷笑一声,“这个名字,我没输进去!幸亏我没输进去,不然现在一定会后悔的!”
张起灵看了看他。
可黑瞎子不死心:“阿坤!”
“……”
“小坤?”
“……”
“大坤!”
“……”
“你叫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来应你的。”吴邪嘴里说着,眼睛却再一次看向闷油瓶,“这是我发明的东西,我只输入我的朋友和家人,其他人我是不输进去的!”
张起灵仿佛没听见,一点表情也没有。
那边黑瞎子还在绕着桌子打转。
“坤哥!”
“……”
“坤少爷!”
“……”
黑瞎子停了停,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小哥——小哥哥?”
吴邪的脸色瞬间变白了,只见那小机器人双手立刻微微动了动,黑瞎子马上住了声,三个人的视线就盯着桌子上,小机器人却只是小小地动了一下手脚,不像先前欢脱地跳跃,然后,竟轻轻地迈了几步,走到了桌子边沿上,坐了下来。
它坐下后,双腿慢慢弯起,双手向前做了一个抱住膝盖的动作,小小的机械脑袋放在了膝盖上。
然后,室内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小机器人用比刚才轻得多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吴邪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到桌边,他的手被绑住,所以用上身狠狠地撞了一下桌子,桌子一震,小机器人被震了下来,摔落在地上,立刻摔成了四五片。
吴邪通红着眼睛,他转头对着张起灵大声地吼:“玩够了没有?是不是很好玩?为了一个所谓的生意,把我绑在这里,然后由着你们当猴耍!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老子没空陪你们玩!”
尽管话说得很愤怒,但他的眼泪没争气地都快掉下来了。
张起灵没回答,他转向黑瞎子:“你先出去。”
黑瞎子大概也知道自己捅了个不太好的篓子,只好笑笑,做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手势,然后就独自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吴邪紧咬着嘴唇低着头,他没法再说话,一说话,估计真的要哭了!他不是没有在闷油瓶面前哭过,可是现在,眼前的人还是他认识的闷油瓶吗?
他听到脚步声一近,眼前的灯光被打上了一层柔和的阴影,然后竟然发现闷油瓶伸出手,松松地将自己抱住了。
吴邪的脑袋几乎翁地一声要晕了,他实在不明白今天闷油瓶是怎么了,怎么会忽喜忽怒的,刚刚把自己绑起来冲手机的时候,明摆着要和过去的情谊划清界线,不把他当成多年的朋友。可现在……他为什么又突然抱着自己。
闷油瓶的毛衣上有很干净的味道,他们长得差不多高,但因为被绑着,他的背自然地向前弯着,所以下巴刚好触到闷油瓶的肩膀,拂过衣服,痒痒的,他吸了一下鼻子,感到眼泪直打转。
但张起灵却似乎并不觉得,他松松地抱着吴邪,抱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吴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也僵站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吴邪的头一直晕晕的,他想哭,也想骂人,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手上一松,他才清醒了过来。
原来……张起灵只不过在给他解手上的电线。
电线一解开,张起灵就立刻放开了他,还往后走了两步,脸色仍然是冷冰冰的。
吴邪朝自己苦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你可以走了。”张起灵说。
“怎么又放我走了?不是要到明天早上吗?”吴邪挑畔般昂头地看着他。
张起灵转过身不理他:“七点多了,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我没有必要再多留你一分钟!”
“呵,果然是生意人,一分钟也不耽误。”
吴邪讽刺地说着,他迅速地将手上的电线扔在地上,一边活动红肿手腕,一边大步地往门外走。
门已经被黑瞎子开过,所以现在很轻易地就打开了,走廊外黑瞎子正站着,看到他出来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吴先生走好,开车小心点。”
吴邪正眼都没去瞧他。
等他离开好一会儿,张起灵才走到了门边,黑瞎子才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就把他放走了?现在回去,和明天早上回去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以后时间长着呢,今天不过是个开始。”张起灵转身就走进门。
“什么话都是你来说,你何年何月才能达到目的?”黑瞎子嘀嘀咕咕地跟着进屋。
张起灵停了一下,回头冷冷地说:“我不耽误你的利益就行,反正霍家的事已经替你搞定了。还有,觊觎霍家的是你,不是我,不要在吴邪那里胡说八道!”
黑瞎子一怔,随即也沉了脸:“那个三流的机器人把你脑子都弄糊了吗?你准备了这么久,就被一句煽情的话打败了?看来,姓吴的果然是你们张家的克星!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
“你不用激我,我会达到我的目的,但我有自己的打算……不管如何,谢谢你的帮忙。”
黑瞎子扬了一下眉毛,又顿时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情:“算了,不关我的事!睡觉!不用再陪一晚上了!”
(十三)冰点
吴邪开车回到市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酒店,而是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先打了个电话给秀秀,说实在的,他也挺不安,虽然说对不起秀秀,好歹大家都是年轻人,可以彼此理解多点。
电话里秀秀一听是他的声音,就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没事,我们还商量着再找不到,要报失踪人口了。”
吴邪尴尬地说:“我的手机丢了,所以没法通知你们……我爷爷他?”
“你爷爷没事,我奶奶也没事,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让你费心了。”听得出来秀秀很不高兴,但是她的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吴邪心里感激,知道她小声说话是怕被人听见,果然他先给秀秀打电话是对的。
“对不起,秀秀,我不是存心不来参加婚宴的,我是真的赶不及……,我知道今天一定让你们很难堪,改天我一定登门道歉……”
“吴邪你什么都不用说。”虽然隔着电话,也能完全想象秀秀冷漠的神色,“我认识你也有七八年了,我自认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虽然我们之间谈不上男女之情,可是好歹这么长时间都吵吵闹闹过来了。这次奶奶说让我嫁给你,我虽然不甘心,可我对自己说,你这个人,虽然情商低了一点,可也算不错,将来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呵,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眼光真的不怎么样,怪我自己不好,咱们之间就这么着吧。”
吴邪一声不吭,由着她说。他本以为以秀秀的脾气,大概会对自己极尽冷潮热讽,所以做好承受的准备,但是这几句话却明显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他更是过意不去,只好说:“秀秀我知道这是我对不起你,你奶奶一定很生气,你让她别为难你,我有空……不,我明天就亲自向她道歉。”
“不用了,没有必要!你还是赶紧回家,虽然吴爷爷说不必找你,你自己会回来,但他肯定是担心的。吴邪,今天晚上的烂摊子是吴爷爷收拾的,幸好也都过去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对你很失望。你与其想着怎么和我们道歉,不如想着怎么向他解释吧。”秀秀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挂了,祝你好运吴邪,但愿我下次见到你时你还是完整的。”
她说完就挂了,吴邪无奈地笑,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放松了一下,至少秀秀并没有真正怪他,可见秀秀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先前他有点怀疑秀秀是喜欢自己的,秀秀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不可能为了家族企业毫无条件地一口答应,可现在发生如此丢人的事她还能和自己说这么多,让他放心了不少。
于是这次订婚宴虽然是个大乌龙,让两家人丢尽面子,可是对于他们这对主角来说,反而影响并不是很大,今天对他的打击真正大的,反而是闷油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记忆里从小把他捧在手心里保护周全不让受一丝委屈的闷油瓶,真的是今天那个把自己绑在椅子上冷漠像块石头一样的闷油瓶吗?他们相处了十年,可是也分隔了七年,吴邪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尽管内心深处,从见到闷油瓶的一刻起,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激动着。
此时此刻,不是激动和回忆的时候,吴邪知道,他有更大的难题要马上面对。他得回家见爷爷。
走出电话亭,他开车回到了家,一路上,他思絮仍然一团乱,幸好深夜马路上很空旷,不然说不定会出事。
回到家,他把车子在车库里停好,才来到大门口。可是客厅和饭厅的灯光都暗着,楼上的房间灯光也是暗的,只有厨房里有一丝灯光,书房因为在屋子背后,他看不到。
打开门的时候,厨房门开了,贞嫂走出来,看见他大大松了口气:“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恩。”吴邪望着静悄悄黑乎乎的客厅,心思有点恍惚,尽管爷爷从来不大声打骂发脾气,但他也没想到会如此平静。
“少爷你没事吧?你今天怎么不去参加订婚宴?我虽然是个下人,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都听说了!你去哪里了?一整天的,电话也不接,人影又不见……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可是老爷又不让报警。我睡不着,就在这里等你……阿弥佗佛,你幸好回来了!”
吴邪一愣:“爷爷,不生气吗?”
“怎么不生气?一回来就走进书房里去了,说你回来直接去找他。少爷,你好好地和老爷解释,别惹他生气,他年纪大了,你要懂事点。”
“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很晚了。”
贞嫂点头答应,回厨房收拾去了,吴邪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尽量自己使看起来精神一些,才悄悄地穿过客厅,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果然亮着灯光,但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吴邪想象爷爷大概皱着眉坐在沙发上抽烟,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重的烟味。
医生说爷爷肺不好,不能多抽烟,年纪大了要注意保养,爷爷平时也很小心,烟瘾犯了都克制着,但今天……
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门:“爷爷,您睡了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吴老狗很快就说话了:“进来吧,门没锁。”
吴邪答应一声,把门小心地推开。他走进屋,又把门关上,这才转过身,果然看到爷爷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抽烟,他手边的烟灰缸里几乎都被烟蒂塞满了。
“爷爷!”吴邪一见忙说,“您别抽这么多烟!就算心里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我……我……”
他声音低下去,把头低下了。尽管在外面他比较老成,也能说会道,但是在家里,他一直都是个孩子,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感到扮成一个孩子,和爷爷相处起来就更容易一点。不然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用一个‘成人’或‘男人’的身份和与爷爷进行谈话。
“你怎么了?”吴老狗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你倒说说看,你怎么不对了?说来听听。”
吴老狗的声音并不激动,也没什么起伏,但这并不是他平时聊天的语气,平时他对吴邪或严厉或亲切,总是怀有一些感情,但今天,却一丝感情也没有。
“我今天不该没有交代就离开,而且,赶不回来时没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吴邪老老实实地细数着自己的不是,“我知道今天晚上是很重要的一场宴会,关乎到我的将来。无论是订婚还是认识前辈,爷爷花了很多的心血,我却竟然辜负了爷爷的心意,我……”
吴老狗将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他说:“小邪,你认为你说的这些废话,是我想听的吗?”
吴邪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我不是要你做检讨,我就要你给我讲一个理由,让我明白你今天缺席是不得不为之!小邪,你听懂爷爷的意思吗?”
“爷爷。”吴邪轻声说,“我知道我错了,我会去向霍奶奶和那些前辈们去道歉!要我怎么做都可以,这件事是我错,我会尽力弥补!我刚刚和秀秀打过电话,她那边我也会……”
“够了!”吴老狗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桌边坐了下来,“你不用说了,去休息吧。”
吴邪呆了一呆,满脸愧疚,站在原地没有走。吴老狗已经拿过一本账本看了起来,正眼都不再看他。
吴邪就这么站着,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然后,他终于又开口道:“爷爷,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今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来也于事无补。我今天,的确有事出去了,耽误了时间,没有打电话是我的疏忽……但是爷爷请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真的没有想要让您下不了台,让吴家丢颜面。这一切都是意外,我以后绝不会再犯!”
吴老狗没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门,意思是他可以出去了。 吴邪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可是就算他再说,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无非是对不起,以后会改之类的话。
他并没有提闷油瓶的事,他知道就算说了,爷爷就算相信了,也一定会失望的,会觉得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仅仅因为一个电话一个相似的声音会去自投罗网,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今天的这种做法,只能证明他的冲动不成熟,说出来一点都没法替自己多辩解。
何况,他不是笨蛋,今天的一切,证明在爷爷和闷油瓶之间,一定有自己所不了解的恩怨,不然小哥不可能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来,所以就算他说出闷油瓶还活着,爷爷也不一定会高兴,说不定反而有反效果。
“爷爷您早点休息,我回房了。明天……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我说,我一定做到!”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到了门边,却听见身后吴老狗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在问他:“小邪,你告诉爷爷,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你碰到了什么人?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以至让你无法来参加婚宴?你和爷爷说实话,我们是祖孙,有什么不能讲?”
吴邪定定地看着门把,他说:“没有,爷爷,今天是我的错,与别人无关。”
“好吧。”吴老狗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冷漠,“你出去吧。”
吴邪低声说:“明天,我会亲自去向霍奶奶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没有必要!”吴老狗冷冷地说,“她们祖孙明天就坐上午九点钟的飞机回悉尼。”
吴邪愣在那里。
吴老狗又继续说:“既然你刚才说你不是故意缺席,也说要尽力弥补,那么明天你就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刚才那翻话都是敷衍我随便说说的,那你明天什么也不用做,更别再提道歉这种废话!”
“我知道了,爷爷,晚安。”
吴邪没有多说一句,他走出了书房。
吴邪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时,却感到胃部一阵一阵地痉挛作痛,他这才想起自己整整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在国外这么多年,他还一直吃不惯,有一餐没一餐,胃一直都不太好,今天一天没进食,所以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可是他仍然是躺在床上,并没有起来的打算,也不准备去找东西吃。现在是凌晨两点,他很累很累,可是却疼得怎么也合不了眼。翻来翻去了好一会儿,就伸手着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来,亮亮的屏幕一瞬间几乎刺痛他眼睛。
通话记录中那一个陌生号码还在,他怔怔地看了半天以后,终于果断地把号码删掉了。然后,蒙上被子,睡觉!
好不容易睡去的梦里,有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少年,朝他静静地温暖的微笑。
次日七点半,吴邪准时来到了机场。
九点钟的飞机,起码要早半个小时上机,再加上办一些必要的手续,他估计秀秀她们八点钟一定会到,所以就先在这里等。
昨天晚上爷爷最后一句话,他听得懂,也知道爷爷希望自己怎么做。
订婚宴已是过去式,因为失约而带来的坏影响已经造成,再后悔也没有用,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霍家知道,昨天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吴邪还是很有诚意和秀秀订婚的。
他今天来机场,不管如何,都要上演一场情真意切的留人戏码,如果霍家仍然有意合作,这一场表演就是一个很好的下台阶。当然最后肯定还是会上机,但是吴邪表达了自己的诚意,霍家也挽回了面子,以后一切还好商量,他和秀秀还有希望。可如果今天吴邪表现得不闻不问,任由她们回去而毫无反应,将来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吴邪也知道,昨天晚上,爷爷既然能提出来,就肯定能确定吴邪会来。这个孙子的性格,吴老狗还是很了解的,从小良好的正统教育,使吴邪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任性的事情来。这一点,吴邪自己也很清楚。
他甚至怀疑今天的机场会不会暗中潜着许多的记者,到时候他的真情表演,会全程录下来,很快会代替今天的缺席头条而上明天的版面。
真是豪门世家婚姻闹剧一波三折的炒作好题材!
吴邪站在机场候车大厅,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带帽体闲外套,浅色牛仔裤和轻便球鞋,头发也蓬松的垂在额角,整体打扮的像个大学生,这也是他表演的其中一部分,他不能穿得很正式,不然就会显得很刻意,很假。他在国外学过商场心理学,在高调的目的下,要有绝对低调的表现。
很多时候,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明白,他喜欢一切都是简单的模样。
可是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想着让他挂念了许多年却让他出乎意料失望的那个人,也就在昨天晚上,疼痛地床上失眠的时候,吴邪才突然清醒,小花是对的,人,都要向前看,想象永远和现实有差距,每个人都会变,都会长大,谁也不能强求谁仍然停留在最初的时候。
尽管才八点,但机场的人已经很多了,吴邪倚在大厅的墙边,时间差不多了,他不能再一副懒散的样子,必须认真一点。等一下霍家人一出现,他就要冲上去。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秀秀会不会更加地嘲讽他,而在另一个地方的小花等看到新闻,会不会打过一个电话来骂他演技太差。
无所谓,将来的他必然还要表演太多次,就当练习好了。
今天霍家人来机场只有五六个,除了霍仙姑和秀秀,还有几个霍家公司的高级主管。本来秀秀哥哥也是在的,因为昨天他是应该出席,不过想也知道他肯定兵分两路先回去了,他本来就不赞同这个订婚,慑于奶奶的威力才勉强来应景,谁想到发生如此丢脸的事,肯定恨不得马上飞到澳洲向秀秀爸爸汇报去。
也因此,他们进来的时候并不是很显眼。秀秀穿了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白色的毛衣外套,长长的头发随便地梳了一个马尾,尽管只是一个普通姑娘的打扮,还戴了一副大墨镜,但是吴邪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纠结,这么好条件的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等那几个工作人员把门打开,祖孙两个走进来的时候,吴邪震作了一下,就大步地走了过去……仅仅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
候机大厅很宽畅,人也很多,吴邪站的地方有点偏,左侧是安全门,与大门有一点远,但如果他脚步快一点,刚好可以在大厅中间和霍家祖孙碰个正着,不会挡着门口,也是一个吸引视线的绝佳地方。
可是就在他刚刚迈出一大步,就感到右边胳膊狠狠一疼,他被人拉住了!
他一惊,本能地想回头,但是那个人比他更快,将他狠命地拽住后就往后猛拉了一把,吴邪被他拉得脚下一滑,几乎是被半拖着往后走去。
这一切速度发生得几乎是在眨眼间,吴邪在惊愕之下,力气不如那个人大,很轻易地就被拖进了安全门,他愤怒地刚想回头骂人,但随即那人用左手一下子从背后蒙住了他的嘴,同时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别动!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随着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邪只感到脑袋“翁”的一声,像有个炸弹在头上炸开了一样。他双脚僵硬地站在地上,感到那人紧贴着自己的背,把原本拽着胳膊的右手圈了过来,劳劳地搂住了他的腰,左手仍然死死地蒙着他的嘴,那个人的嘴几乎就贴到了他的耳朵里。
此刻,他们站在安全门里,里面是楼梯口,空间很小,一个人也没有。安全门被关上了,吴邪可以通过门上的玻璃,秀秀她们已经来到了大厅里。霍仙姑还向四周看了看,可能爷爷事先和她说过,她似乎微微皱了一下眉,太远看不清,然后旁边一个霍家的员工就让她们坐到了旁边的一排座位上。
吴邪闭了闭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徒劳地想挣扎,身后的人将他搂得更紧,右手几乎将他的腰搂得窒息,他被蒙着嘴,没法说活也没法透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他心中愤怒至极,于是用尽了全力扭动挣扎,可是结果只是换来耳边那一丝淡淡的微温的气息:“吴邪,打晕的滋味不会好受!你想要尝一尝吗?”
吴邪只好不再动,为了让自己舒服些,他只好尽量将身子往后缩,以减轻腰部紧箍的力量,于是他的背几乎密不合缝地与身后的人粘在了一起,他可以感到背部薄外套所依靠的地方随着自己的呼吸而一起起伏。
像是感到了他的不舒服,身后的人总算稍稍松了一下手,吴邪刚想舒一口气,却感到腰上的手臂向上抬了抬,搂在了他的胸前,力量仍然很大,但姿势明显比刚才别扭了许多,照理说,虽然吴邪的手臂仍然被夹住不能动弹,但手掌已经可以动了,他甚至可以握拳向身后那个人的腹部打出去。
正在吴邪考虑要不要这么做的时候,耳边,紧搂着他的那个人,就像带着恳求般地轻唤了一声:“吴邪,别出去——”
吴邪的拳头一下就松了,他突然觉得僵直的脚开始发软,眼睛开始不争气的发酸,他定定地看着霍家祖孙两人站在椅子上,秀秀低头在玩手机,霍仙姑脸上的不满却越来越明显了。
八点十五分了,她们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吴邪知道,此时自己再不冲出去,就一切前功尽弃!他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可能和秀秀结婚,虽然这并非是合作的唯一一条路,但这场可笑的闹剧明显给两家人的声望会带来极其负页的影响,对他自己的前途也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开端。
他还没有雄心勃勃地开始大展拳脚,没有证明自己的实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栽在一个订婚闹剧上。
太他妈的憋屈了。他闭了闭眼睛,一滴清泪缓缓地从眼角落下来,掉出眼眶,落在蒙着的那只右手手背上。
手背的主人感受到了眼泪的温度,似乎也怔了怔,然后蒙着他嘴的左手一松,力量明显小了,但仍然是蒙着他的嘴,没有放开。
吴邪却已经可以小幅度地动了,他转了一下头,往右边过去,去看向身后那个人,那双也看着自己的淡漠漆黑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
吴邪的眼眶湿润着,但没有再掉眼泪,他盯着这张昨天刚刚见过的熟悉的面孔,目光中的倔强与失望渐浓,但此时对方却并没有松手,他无法说话,只好死死地盯着这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却看不出漆黑不到底的眼眸里到底藏着怎样的讯息。
此时此刻,他因为转着头,所以没有看门口,只听到大厅里传来了要求乘客登机排队的声音,他希望闷油瓶此时能够放开他,在最后一刻能给他留下一点颜面,让他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但张起灵并没有这么做。他反而重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吴邪仍然用力地抱住了,但是他的左手却放了下来,没有再蒙着吴邪的脸。
吴邪大口吸了两下新鲜空气,忙又重新去看门口,他看到秀秀已经站了起来,霍仙姑也随之站了起来,戴上墨镜,低头对着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只是点头。
张起灵在背后仍然搂着吴邪,他的声音在吴邪耳边轻声响起:“你喊吧。”他说,“她们会听到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吴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TMD就非要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吗?”
张起灵半天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沉地道:“吴邪,你也非要和霍秀秀订婚吗?你就那么喜欢她?”
吴邪不甘示弱:“那你为什么非要破坏我们?你就那么喜欢钱!”
“呵。”张起灵冷笑了一声,再次把他抱紧,在他耳边说:“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邪没有回答,他在看着门外,霍家祖孙已经来到了检票口,很快她们检完了票,走了进去。
吴邪用力一挣,终于挣了开来,他立刻转身愤怒地瞪着张起灵,大喊道:“你现在高兴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秀秀拿不到他爸爸的股份,也不会再阻碍你的吞并计划!张起灵,你TMD掉进钱眼里去了!”
张起灵面若寒霜地望着他,不回答。
“你没话可说了是吧?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吴邪红着眼圈,“你告诉我,你要多少?一百万?一千万?还是一千亿?如果这次你成功吞并了霍家,你能得到多少好处?我倒要算算看,我们十年的情谊,到底值几个零!”
张起灵突然越过他,大步走到门边,一下子打开了玻璃门:“你现在还来得及。”他说,“你马上去买张机票,追到悉尼去。你千里迢迢地追到国外去,效果比在机场要好得多!你一定会如愿的!”
吴邪却站着不动。
“怎么还不去?”张起灵回头冷笑道,“你不是追悔莫及吗?你不是很喜欢霍秀秀吗?我现在就成全你!”
吴邪气愤地说:“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搞其他花样?你为了吞并霍家,接二连三地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张起灵冷冷地抬眼看他:“吴邪,你最好先弄清楚,你怎么就确定我是为了吞并霍家而破坏你的订婚?你说话小心点!”
吴邪失控地喊:“你少威胁我!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秀秀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我还没有笨到白痴的程度!”
张起灵面色一寒,一下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用力地往后推到了墙边,狠狠地把他的背撞到了墙上。
吴邪痛得眼冒金星,还未开口骂,就听到张起灵低低地说:“吴邪,你就是个白痴!好,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语音一落,他就俯下头去,用力地吻住了他。
吴邪的嘴唇被两片温凉的触感所紧紧包围,对方一开始就吻得很用力,所以他还是感到了来自唇瓣源源不断地压力。互粘的嘴唇虽然柔软,但是他根本完全无处可躲。他感到整个嘴唇都被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微张的嘴很被动地承受着这种霸道的辗转的力量,而脑中瞬间完全空白的真空状态,也让他根本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嘴巴就被轻易地挑了开来,和唇温相比却炙热无比的舌尖触到了他的舌尖。
吴邪像被烫了一下般想跳起来,可是他整个人都被张起灵死死地压在墙上,此时此刻,他脑中闪过的竟然是很早以前和闷油瓶一起看过的那部男人和男人的片子,片子里两个男人也接吻,他们忘情的深吻镜头在吴邪脑海中很清晰地闪过,一股热气竟然由此串遍了全身,全部都聚集到了嘴唇和舌尖上。
他并没有反抗,他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是发软还是发抖,他全身很热,但他认为只是恐惧而不是其他。他很混乱,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他和闷油瓶,和小哥哥,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像亲兄弟一样的好朋友,他们曾经是感情最好的亲人!可现在在做什么?在紧紧拥抱,在互相接吻,舌头和牙齿彼此纠缠,唾液互相交换,他们在做着成人片里才做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张起灵才结束了这个深吻,他松开吴邪的嘴唇,抬头看着他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布满血丝的眼睛,湿润的眼珠子充满陌生地望着自己。
“这是我的答案,吴邪。”张起灵用手指轻抚着他的下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破坏你和霍秀秀订婚的答案!”
“……”吴邪呆呆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还不明白吗?”他淡淡地说,用手指按了按他微肿的嘴唇,“吴邪,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个吻?刚刚的感觉好不好?”
这一次吴邪回答了,回答得十分有力,他狠命地一把推开张起灵,同时扬起拳头狠狠地打了他的胸口一拳!这次真的用尽了全力,张起灵也被他打得向后退了几步才站住。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站着,他的眼中,展现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残酷的笑。
“张起灵!”吴邪用力地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唇,粗糙的布料差一点将嘴唇擦破,他狂喊了一声:“我来告诉你我什么感觉:你让我实在恶心透了!”说完后,他推开玻璃门,狂奔了出去。
张起灵并没有追出去,他站着没有动,看着吴邪瞬间跑出了机场大厅的门,他仍然是站着,静静地看着空空的大门口,那种残酷的神情已经渐渐地从他眼睛里消逝,变得完全深不可测。
(十四)从原地出发
吴邪从机场跑出去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等一下难免又得向爷爷解释,可是他觉得好累,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才回来几天,这一连串的让人无法消化的事情接二连三一下子将他给打倒了,
他在机场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订了一个单人房,然后走进房间把门锁死,一头栽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紧闭着眼睛,逼自己睡死过去。
一开始当然是睡不着,可是他强迫着不去想任何的事情,一旦念头转到那个人身上,他就扇自己一个耳光,扇了好多下脸都肿了。就这样躺了一会儿,他是真的累了,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有合过眼,所以竟然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一直睡到深夜才醒过来,时间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来,走进浴室,也不脱衣服,打开水笼头,让那冷水兜头浇下来,刺激得他脑中一个激伶,终于清醒地睁大了眼睛。
半小时后,吴邪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穿着酒店里的睡袍,拿出搁在床边的手机,昨天的手机已经被闷油瓶扔了,这只是昨天晚上刚找出来的,里面的电话卡都是以前旧卡,号码不一样,所以这整整一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电话给过他。
他打了个电话给酒店服务台,订了食物,片刻后服务员拿了一大车的食物上来,中式西式都有,摆了满满一桌子。那服务员以为他还有其他朋友,好奇地朝四周望了望,却见仍然是吴邪一个人,吴邪让他把东西留下就把他打发走了。
然后吴邪就坐在桌边,在深夜十二点,整个城市都快安睡的时候,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努力消灭着一车子的食物,他很累,很饿,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把精神迅速地恢复起来,至少,要恢复原有的思考能力。
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又喝了许多水后,这才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了许多。才再一次拿起手机,拔了一个号码过去。
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未等对方发火,吴邪就平静地喊了一声:“小花。”
“是你?”电话那边的解雨臣没好气地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要不是这个私人号码没几个知道,我根本不会接!你原来的号码呢?我打了一整天都没打通。”
吴邪坐到了床沿上,他仍然不动声色地说:“被张起灵扔进抽水马桶里冲掉了,所以我临时用了这个。”
“张起灵?”小花一愣,但马上又说,“我不管谁是张起灵,吴邪你知道这两天你有多红?我在香港都听到你的花边新闻了!你该不是大少爷脾气犯了,临阵退缩吧?还是你改变事业发展方向,准备上娱乐版头条来抢我的人气?”
吴邪笑,他说:“小花你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
“你还笑!你别扯开话题,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睡觉?”
“已经打扰了,说什么废话?”
吴邪又笑了笑,他仰天倒在床上,双眼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对着手机说:“小花,你认识那么多商场大鄂,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张起灵的人?”
“没有。”小花回答得很干脆,“他做什么的?房地产?日化?餐饮?还是电子数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挺有钱的,连黑瞎子都帮着他,但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吴邪淡淡地说,“可能是黑社会放高利贷,杀人放火走黑道,谁知道呢?”
“黑瞎子?”小花马上问,“是那个马来西亚头号人渣姓齐的家伙吗?”
“就是他。头号人渣?”吴邪笑着问,“这外号不错。”
“不是我取的,不过很多人都这么叫他。只要他喜欢,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无所不用其极。我碰到过几个大老板,一说起这个人就头疼,恨不得避之大迭,可是却又不得不和他做生意,因为他的眼光很准,和他合作很少亏。”
“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我当然知道他。”小花却否定,“名气太大,玩电影玩明星,都有他的份。他出手大方,好多女明星都是他养着的。”
“他只玩女的吧?不然怎么你们不认识?”
“怎么可能?他那种人,什么都敢玩,哪有禁忌?不过圈里人人都知道,这位人渣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玩明星只玩女的不玩男的,他说男明星又贵又矫情,都是半路出家,专业技术不过关,还要求一大堆,太没劲了,还不如直接去泰国找绝色呢!”
吴邪听他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就笑道:“还好这条不成文规定,你该庆幸。”
“是他该庆幸!他要是敢来惹我,哼,爷一刀切了他的命根子,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玩了!”
(“阿——嚏!”,正在温香软玉抱满怀的黑瞎子突然猛打了个喷嚏,竟然感觉全身发冷,一股莫名的寒风嗖嗖地往毛孔里钻。咦,难道是冷气坏了?哼,明天就让冷气公司破产吧!)
“张起灵是瞎子的好朋友,他们一起在孤儿院认识的。”吴邪简短地说,“先前小哥假装出车祸,就是这货帮的忙。”
“等一下,张起灵和小哥什么关系?怎么又好好地又扯上你的小哥了?你的完美无缺的小哥哥怎么和姓齐的人渣混在一起?”
吴邪苦笑:“不仅混在一起,而且可能还是瞎子的老大,我见瞎人渣挺听他的话。”
小花冷哼:“物以类聚,果然我没猜错,你的小哥就是人渣中的极品!”
吴邪心里有些不舒服,要是以前,他肯定会反驳小花的话,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小哥的坏话。可是他现在只是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花,我先把事情和你讲一遍再说。”
然后,他从订婚早上的那个陌生号码讲起,一直讲到今天机场上的变故,他说得很慢也很详细,小花也不插言,直到说到今天的那个强吻,吴邪几度沉默,才说:“我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这样对我!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他根本是个陌生人而已!”
小花却不以然地笑了笑:“吴邪,你老实告诉我,张起灵吻你时,你什么感觉?”
“我已经说过了。”
“恶心是吗?那是你对他说的,现在是我问你,你可不能对我说谎!你要是真恶心,你会让他亲这么久?你怎么不立刻推开他?”
“我当时已经完全傻了,哪里能想到那么多?要是他敢再这么做,我一定会推开他!”
小花笑着:“你算了吧,不过一个吻而已,你还是不是个爷们?碰碰嘴巴的事情,外国人打个招呼都整天碰嘴巴。”
吴邪生气地说:“可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他这么做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他喜欢你,不高兴你和霍秀秀结婚呗!”小花没好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情商怎么还这么低?”
吴邪翻了翻白眼:“我们是不是跑题了?我们刚在说什么?”
“没跑题,我只是说他是想表现得喜欢你,又不一定真的喜欢你!他就是在暗示你,如果你也有这个意思,你可以随时去找他。”
“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小花可不放过他,“你打给我不就是问我该怎么接近他?”
吴邪又不吭声了,过了半天他才说:“我总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离间我和我爷爷?他到底想怎么样?”
小花就问他:“我对你们家的情况不了解,你就告诉我,小时候,你爷爷真的对他这么不好?”
“怎么可能?爷爷很忙,很少管我们。我小时候由佣人带大的,小哥哥一直陪着我,陪我做功课,陪我上下学……佣人们对我和对他都一样,也叫他少爷,根本没亏待他!我也把他当亲哥哥看待,就算爷爷回来对他冷淡了些,那也不算什么,如果爷爷不收养他,他也不可能过得这么好。”
“吴邪,很多事情,你不一定会知道,这是你爷爷和他之间的事情。”
“可是好歹是吴家收养了他,没人让他感恩戴德,但也不能像现在恩将仇报!”
小花冷笑着:“你口口声声声说吴家收养了他,你的优越感还不是一般的强!”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你又不老实了,你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你是名正言顺的少爷,他就是一个小跟班,要是在古代,只有跟在黄包车后面跑的份!”
“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当然是你这一边,但凡事总要知己知彼,我也就事论事。吴邪,如果你不先摆正你自己的心态,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看这个问题,你根本不用和张起灵斗!再加上那个瞎人渣,你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小花说得很冷静。
“小花你错了,昨天的我,可能还抱着一丝童年温情的想法,但是今天我也明白了,他从出车祸的那一天开始,就要摆脱我们吴家,现在的身份就是我们的对斗,是个竞争者!我没有必要再对他有什么童年情谊。”
“死鸭子嘴硬!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他就亲了你一下,你都能纠结个半天!要是将来你们再做点别的,你是不是要三贞九烈地去寻死觅活?”
小花说完后,却听到电话那边并没有声音,心中一软,也笑道:“行了,这种事情并不严重,就算有一天你们真的上了床,也闭闭眼睛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
“我明白。小花我二十二岁了,爷爷也七十了,这个家我必须马上要担当起来。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一样,再怎么难熬的事情,闭闭眼睛就过去了。可是吴家上下这么多的员工,这么大的公司还要我撑着,我想让爷爷安静地度个晚年,我就不能太被动。不管张起灵是什么目的,我都必须要阻止他!”
小花逗他:“万一要出卖肉体怎么办?”
“你以为他真喜欢我?”吴邪也笑了,冷冷地说,“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他就是个暗示,他知道我好奇,就让我去找他!他娘的他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会傻乎乎地由着他耍?”
“可你已经准备去‘假装上当’?”
“是你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知道知道,办猪吃老虎是你最擅长的本事了。”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半天,小花才说:“这样吧,我过几天就回来。我有一点时间的假期,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假期?”吴邪怀疑地,“你这么忙,竟会有假期?你不是……得罪了谁吧?”
“呵,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不要以为做演员真的都是出来卖的!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正好趁此放个假,我也好多年没休息过了。”
“你被公司雪藏了?”吴邪一猜就中,他知道对于一个如日中天的演员来说,雪藏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这年头娱乐圈瞬息万变,新人削尖了脑袋地往上挤,小花要是长时间淡出观众视线,后果是很严重的。
“差不多吧,合约快到了,续约条件太苛刻,我不想再续,他们就摆脸色给我瞧。无所谓,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再做这一行了,到时候你养我啊!”
“我哪养得起你?我自己都快被整死了!”吴邪颓废地说。
“所以——”小花却信心满满,“咱们就陪他们玩玩,看看那两个极品渣男凑在一起能玩个什么猫腻出来!”
吴邪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苦涩滋味,故作放松地说:“好!等你回来就联系我。但这件事在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打算和爷爷说,我想自己去解决。”
“随便你,反正我尽力帮你就行了。演多了别人,这次也演演我自己,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像演过的主角那么聪明幸运!”
“谢谢你,小花。我真是没用,我的事,还要麻烦你。”
“这不是你没用,我们要势均力敌,玩起来才有意思,你一个人也会让他们兴味阑珊的。很晚了,我要睡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去拍照……说实话我也烦了,正好换个生活方式。”
“我挂了,你睡吧。”
吴邪挂断电话,手机的电都快没了,一看时间竟然都快两点了。他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尽管在电话里说得理智轻松,可是此时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脑中再一次闪现昨天和今天的一切,他的嘴唇还是很痛,因为被大力狠命擦过的关系,可是即使这么痛,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到被那个人吻住时的敏感触觉。
他说了谎。对张起灵说了谎,对小花说了谎,也对自己说了谎。
寂静的深夜里,他很可耻地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个吻,很舒服很温暖,尽管表面上很霸道,但是他能感觉过程中的小心和温柔。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帘,这儿是五楼,外面的灯光有些黯淡,黑沉沉的夜空中,他仿佛看见闷油瓶淡淡的残酷的笑。
他在说:“吴邪,这就是我的答案。你呢?你喜欢吗?”
男人和男人……他和闷油瓶之间,从少年时的兄弟家人之情,转变为纯粹的男人与男人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仅仅只是少数人认同的晦涩的感情……这是他从来没有去触犯过的禁区,第一次如此矛盾而诱惑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同一时间,吴邪并不知道,在家中的书房里,爷爷也没有睡觉,他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拿着手中的电话,和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也在低声地通话着。
“小邪今天,没有去机场,实在是很抱歉。”吴老狗的语气也充满了无奈,“不过那些记者不会乱写的,你放心。”
电话那端自然是霍仙姑了:“说哪儿的话呢,你别跟我客气。而且,这一切不也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吗?至少可以确定,小邪果然是被那个人给绊住了。”
吴老狗闭了闭眼睛:“是啊,他也等得太久了,也该开始了。”
“这些年我总在想,当初我劝你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是不是错的。”霍仙姑的声音也很落寞,“成长过程中总是有太多的变数,我们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在小邪身边,实在是太冒险了。”
“不!”吴老狗睁开了眼睛,双目还是很有神,“这件事是必须的!任何事都和做生意一样,总有风险,不能因为风险而不去做,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你呀,一切都是为了小邪!可是这对你而言太危险了,万一那个孩子心性不正,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真不敢想象。”
“你别担心,我会有分寸,我从小看阿坤长大,给他最好的教育,他虽然个性很强,却不是个坏人,他和小邪从小感情像亲兄弟一样,我相信他不会对小邪做过份的行为。”吴老狗顿了顿,“再说,我有没有危险根本不重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管如何,我们还是照着计划进行,阿坤无论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让他如愿,到时候,我还需要你帮大忙。”
霍仙姑叹了口气:“说是为了小邪,你可真是够狠的!这孩子在我这儿住了几年,真的没有比他更乖更懂事了,秀秀要是有他一点半点,我也省事不少。可是你却给他安排了如此可怕的对手。这些年来,张起灵这个名字虽然完全没有名气,可是你我都知道,他手底下拥有数十家世界顶尖的大公司,只是他自己从不露面,凡事自有别人去替他办……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那个孩子会变得如此有出息!和他做对手,小邪要是可以胜出,等到事情了结时,他也不是当年的小邪了。”
“小邪这孩子,从小看到老。他像我儿子,身体很弱,性格更弱。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可以给创造一个强大的基础,但他总得要有能力延续下去。商场的竞争太过残酷,杀人不见血,要是以他这种性子,光凭课本上的知识,没几年功夫,他连命都没有了!我这样做,虽然太过狠心,也是没办法。阿坤是太强了,强得出乎我意料,但是既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去吃后悔药,就按着计划进午吧。只有经过最惨痛的教训,承受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与陷害,小邪才能觉悟,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你说得没错,是我太妇人之仁了。”霍仙姑笑道,“就按你的来,不过我也劝你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计划得再好,总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小邪是个好孩子,相信他能闯得过去。将来,你还要靠他呢。”
“是我们靠他,别忘了,他也是你孙女婿!”吴老狗笑呵呵地说。
霍仙姑也只是笑笑,她说:“我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了。”
“说哪儿的话?秀秀多好的孩子,小孩子难免会有错,你别老纠着她不放,这孙媳妇我可是很满意的,我可是等着她给我抱曾孙子呢!”
“好!所以你千万要保重,别逞强,咱们还要一起抱曾孙子呢!我这儿没大碍,好歹我也不是老糊涂,就算我儿子真的死了,我那个没出息的孙子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那里万一有个什么事,马上打电话过来,我会过来的,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一定一定!我不找你还能找谁?你可是我的初恋情人啊哈哈哈!”
霍仙姑呸了一口,小声骂了他一句老不正经的就把电话挂了。电话一放下,她就不笑了,转过头,看着秀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奶奶——其实这世上也不只有吴邪一个男人,他根本不喜欢我,我嫁给他又能开心多少?”秀秀说得很小声,她半低着头,漂亮的眼睛也垂着,不像她平时活泼自信的样子。
霍仙姑却沉了脸,冷哼着站起身说:“吴邪再怎么不喜欢你,他人怎么样,不用我说,只有把你嫁给他我才放心!其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秀秀,奶奶疼了你二十年,你心里想想看,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要是真孝顺我,就不要和我讨价还价!”她声音逐渐严厉,“你做的那些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到现在,你还想怎么样?好自为之吧!”
秀秀抬起头,她眼眶发红,一脸的倔强,很明显是生气而不服气的。可是她什么也不说,涨红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霍仙姑走了出去,她下死命地咬着嘴唇,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
杏花已经谢了,H市进入了初夏的雨季,清晨吴邪从酒店出来时,发现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空气闷热潮湿,让人的心情更加的好不起来。
他回到家,走时饭厅,看见吴老狗正在吃早餐,看见孙子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他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反而一边吃着白粥一边平静地问:“你又准备来向我说对不起吗?”
“不,爷爷。”吴邪走到他面前,“我是向您来请求一件事情的。”
“说吧。”
“我想——搬出去住。”
“哦?原因是什么,说来听听看?”吴老狗仍然是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
“爷爷,我这次回来,本来想大展拳脚,好好地表现一翻。可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我才明白,做生意,不仅仅是凭实力就可以的,如果不能够算计人心,就算有再强的实力,却根本连施展的机会也没有。所以,我想我暂时不能胜任这么大的责任,还请爷爷再辛苦一阵子,我想先一个人从最低学起。”
吴老狗听他讲完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孙子,吴邪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低着头,他也回视着爷爷,尽管语气歉逊,但他的神情中却没有太多挫败的神色,年轻的额头上仍然是充满着一向以来的自信。
“小邪,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你向来学习成绩不错,在学校里也很受老师和学生的欢迎,再加上家里衣食无忧,反而让你很少尝到失败的滋味。”吴老狗放下碗筷,沉声说,“但是,虽然这些天来的事不太顺利,对你来说也算不大不小的打击。但我还要告诉你,这些比起你将来真正的不见血的竞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阻碍罢了。”
“我明白。爷爷,这些祸都是我闯出来的,我不会逃避责任。”
“有什么责任呢?”吴老狗笑了笑,“不就是合作不成,损失了些利益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小事可见大,你经验阅历不足是事实,所以你说要从低做起我很赞成。你搬出去我不反对,在这里过着大少爷般的生活,的确是缺少磨练。但爷爷也不希望你真的去一无所有的创业,这样吧,咱们折中一下,听爷爷给你个提议好吗?”
“爷爷你说。”吴邪很认真地点头。
“总公司这边,爷爷暂时不交给你,仍然由我来管理。而电子城,是你的生日礼物,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对这一块也不熟悉,你是学这个的,所以仍然是全权由你负责……你别高兴得太早,虽然起点不低,可是电子城才开了五年,这五年基本没有赚到任何钱,甚至总体来说是亏损的。每年总公司都要往电子里填补一笔不小的费用。本来我还在想,你年轻没经验,头几年不能要求你太多,先让你练练手,再亏个几年也还能够负担。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一点压力。”
吴邪了然地道:“我明白了,爷爷,我会把电子城经营好,不会再向总公司拿一分钱!”
吴老狗却摇头说:“先别夸下海口。做生意是要资金的,你要扩展业务,就没有必要太拘泥。钱,我这儿有,但是,是借的。你花了多少,我这儿一笔一笔地都会记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三年之内,你不但可以把我这儿的债务还清,还能使电子城的盈利赶上总公司盈利额的十分之一。你别小看这个十分之一,算起来也有上千万元。电子市场竞争比传统行业要激烈得多,你可别让爷爷失望!不然,我宁可将股份转卖,也不会让你把我辛苦打下的江山毁掉!”
吴老狗前几句一直说得和颜悦色,最后一句猛地严肃起来,语气也是十分严厉,吴邪被他说得震了震,但马上用力地答应道:“好!三年!我一定会做到的!”
吴老狗这才微笑了,他说:“好了,回房去把头发擦干净换身暖和的衣服,小心着凉。”
吴邪这才也放松了些,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水珠,不好意思地说:“对了,我昨天晚上没有回家,让你担心了。”
“我不担心,我孙子长大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总有一天他会真正的独立强大起来。”吴老狗笑道。
吴邪很少听到爷爷对自己说出这么高的期待,他觉得今天他们的谈话有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再不像以前那种祖孙式的家人对话了。
“我先上去了,爷爷。”
“对了,住的地方找到了没有?”
“没有。”吴邪回头说,“本来我刚才找了一家,但现在我打算就住在电子城里,那边地方大,空房间多的是,工作起来很方便。”
吴老狗也不反对,只是笑道:“别太辛苦了,饭不是一口就吃得完的。”
“知道!”吴邪信心满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