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1)
自政府颁布全面禁烟令以来,专属的吸烟场所可谓五花八门。如警署这样的为国民服务的地方,上头考虑到影响,设定的地点全封闭不透明不说,距离办公点大概有一千米那么远。
半长黑发的年轻男人一手夹着装早餐的纸袋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几个队员围在老地方。
他笑了笑,熟门熟路地将东西放下,抬手跟同事们打招呼。
令人意外的是,今日这群人格外安静。
“池田,河野,你们这是……”
已经翻出一支卡宾打算点火的年轻人抬起头,发现自己对话的目标们不时向某个方向投以注视,他顺眼望去,哑然失笑。
“喂喂,不是吧,尽管警视厅女孩子很少,你们也不用……”
“不,受人欢迎的队长是不会明白的!”组员之一很悲愤地扭头道。
“队长,对方是这个!”组员之二比了个表示超赞的手势。
“超级漂亮吗?”
“怎么说呢,搜查一课的警花有对手了!”
作为重案课的办公场所,这里通常都是乌泱泱的一片男儿海洋,也难怪他们惊诧于难得的亮色,爆裂物处理班的队长表示理解。他打量了一下那边态度格外淡定的女孩。她很自信,面对有着一大堆男人的房间,没有选择角落,而是毫不怯场地立在正中央。这惊人的气势让她的周遭出现了成圈的空白,女孩依旧不慌不忙地在开烟盒,半张脸有着优秀的弧度。
“要用这个吗?”
[相泽夏美],这日,枡山瞳放了大部分注意力这个马甲上。主要原因是这是上班的第一天。在经过这间一看就知道用途的小房子的时候,她决定抽支烟,作为头一天上班的新人的镇定剂。
自动售卖机的屏幕上,弹出了[您是否已经成年?]的对话框,她很满足地选了[是]。再想到无论怎么说都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的[枡山瞳],新人女警笑得更开心了。
——不知道您在高兴什么?而且也根本没有上班紧张这回事吧!
——如果连这点扮演的乐趣都没有的话,就是纯粹的苦力了。
[相泽夏美]曾经有过作为不良少女的经历,因此抽支烟不算OOC。为了符合公务人员的规范,她今日将长发在耳后卷成了侧髻,愈发显出五官的艳丽。在这个更欣赏大和抚子类型女性的国度,如此锋利的美并不太被人推崇。但是这样的美一旦进入众人的眼睛,又任谁也无法否认它的事实。
她没穿套裙,而是身着具备修身长裤的黑白色时装。
发现距离报到时间还早,枡山瞳慢条斯理地拆开烟草的全新包装,却发现自己随身带的打火机无论如何都打不出火。
这时,一道男声从旁边传来。
“要用这个吗?”
她侧眼看去,原来是刚刚进门的那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此刻正热心地摊开右手。
一个印着“Hub”的一次性打火机被递到她的眼前。
不远处隐约传来低语。
“队长太狡猾了!”
“这就是实力吗?”
高挑艳丽的美人轻笑了一声,她干脆将烟叼在口中,稍稍朝对方侧过身子。男人微愣,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他翻转手腕,将打火机握在手中,“啪”的一声按下。
紧接着,女孩微微低头凑近燃起的火光,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侧颈。
还在偷偷观望的小团体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俊男美女的和谐场景,你们要拍电影吗?
——宿主,您是不是太……游刃有余了?小心翻车。
——我是来认真当警察的,能怎么翻车?
烟雾袅袅,女孩夹着香烟开口了:“谢谢。”
“不客气。”男人同样燃起一支烟,二人并肩而立,他道,“很少见人用这种煤油式的打火机了。”
“确实。这个,”晃了晃半旧的金属制品,女孩道,“是纪念品。”
“你是新来的爆裂物处理班成员?”
女孩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这附近安置的都是警视厅重案部门,搜查二课,火灾二课,鉴识课,还有警备部的爆裂物处理班。如果你是火灾二课的,现在应该在参加他们的例行会议。鉴识课的话,你的身手又显得太好了。”
“是我手上的茧子吗?”
女警抬起左手,“因此你才断定我不是文职人员。”
“嘛,有这方面的因素,更多是整体的第六感,下意识就觉得你身手很不错。”
“排除了两个,那么,为什么我不是搜查二课?”
“说这个可能有点冒犯。”男人用没夹香烟的那只手将便携式烟灰缸朝她推了推,脸上浮现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但是,你没穿裙子。”
说到这儿,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腼腆了。
相反,漂亮的女孩子大大方方地盯着他,棕色的眼眸里完全不带一丝羞赧。
该说不愧是当警察的吗?
于是他也就继续道,“搜查二课会出外勤,但是,毕竟是智慧型犯罪案件调查,动手的机会并不多。”
“原来如此,在这个女性倾向选择裙装的国度,不需要频繁肉搏的话,即使是刑事女警也没必要非穿裤装。只有爆裂物处理班不一样,随时有可能需要换上防爆服出警。”她眨巴眨巴自己的桃花眼,“你是这样想的吗?”
男人笑了笑:“对。”
“那么,如果我就是不喜欢裙子呢?”弹了弹烟灰,女孩红唇轻启,“不喜欢约定俗成的规定。也有那种人吧。”
男人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就是我的一点私心了。”枡山瞳听到他这样说,“期待你属于我们这一方。”
神情坦荡,眼神真挚。
——绝对的社交高手。
上班还是很有趣的嘛。
这样想着的枡山瞳,即[相泽夏美]扬起一抹愉快的微笑,她伸出手去:“很高兴认识你,前辈,我是相泽,相泽夏美。爆裂物处理班的新成员。”
握住男人迎上来的手的那一刻,女孩发现了什么,小小地呼了一声。
“我是……怎么了?”
“前辈真的很有分寸。”她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放在一起比划了一下,男人瞬间了然。
无论他还是她,以指腹为重灾区,都有着许多细小的或新或旧的伤口。如果他方才再多盯一会,就会发现,这是被尖锐的精制工具所伤,换而言之,面前的女孩和他一样,有一双属于拆弹者的手。
无名的情绪在胸口荡起,男人眉眼带笑:“欢迎你入职,我是萩原研二。”
机动队爆裂物处理班办公室。
今年刚和好友一起成为小队长的松田阵平,为了迎接升职后手下的第一个新员工,特意起了个大早。
再看一眼墙上的表,他捏着对方的档案咬牙切齿。
新人是什么准点上班派吗!过分!
虽然自己也是这样。
但是这么一比他不就输了么!
亏他都没吃早餐,还要拜托好友给带来!
对了,萩又去哪儿啦?
“哦!想起来了!”
“萩原队长?”
合拳砸在掌心的男人恍然大悟,回忆起方才女孩要他点烟的表情,终于找到了既视感不时冒出的缘由。
理直气壮,却不让人讨厌。
“是像小阵平啊!”
枡山瞳心情很好地朝办公大楼走去,脚步轻盈。
“宿主,您为什么不直接选择进入搜查一课,明明成绩和表现符合要求。”
“你觉得我傻吗?”
“……不。”
“那地方超级忙的好不好?”想想柯南里到处出警的目暮警官吧,“柯南君还没上线,没人帮忙的他们没准会更忙,但是爆裂物处理班就不一样了。”
“可是,这里没有重要角色,[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不在红黑主线里。”
“你居然看不起波本的亲友!”
“您在开玩笑吗?”
“不是哦。”
女警按下电梯按钮。
“首先,在这里熬完资历后,根据[松田阵平]的经历来看,是可以转到搜查一课的,既避免了特别忙,又不至于做白工,其次,认识他们之后,和主线的距离,真的有那么远吗?”
进可攻,退可守。
“比如,如果[我]变成暗线,旁边就是鉴识课,你觉得如果他们被压制,无论那些五花八门的侦探具备多么出众的才华,在错误的前提下,他们还能得出正确的解吗?”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可怕的话啊。
“就算可以,没有严密的证据链条,也会在法庭上输得一败涂地。”
那时候,和詹黑肩并肩不是梦。
“哎,这样的操作太粗暴了,幸好[我]还是打算当个好人。”
“说了这么多,其实您就是想偷懒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枡山瞳推开办公室大门,“我辛辛苦苦管控违禁品的货源,就不信爆裂物处理班面对一个没有原材料的世界,还能有多忙!”
“相泽夏美,前来报到。”
女警对屋内气呼呼等人的人气角色露出礼貌的笑容。
“新人?”
一头卷毛的帅哥队长举着一杯黑咖啡,打算拿这个代替早餐,结果苦得呲牙咧嘴。
他又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就在这一秒从十二点划过。
松田阵平十分友善地笑了。
“来测试吧!”
第10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2)
“我错了,真的。”
“我单知道警校要天天训练,FBI要格斗训练,组织人员当保镖也要训练,偶尔还要被Top Killer考验身手……”
“我不知道都当了警察,还要这么密集地训练!”
[相泽夏美]带着30斤的负重,在三层楼阳台的纸箱上,拿着马克笔画樱花。画完之后,她从随身带的工具袋里抽出一把小剪刀,开始……剪樱花。
汗水一层一层地落下,头发早就全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耳畔。当她终于把剪下来的花朵举过头顶,同时比出代表完成的手势的时候,底下有人在喊。
“计时结束!”
“这次进步多少?”做着纪录的队员小林建一正在登记数据,听到旁边的队长问话,连忙翻看之前的纪录,“三十五分二十七秒。提高了半分钟。”
“这样啊。”松田阵平把墨镜向上推了推,“差不多是极限了吧。”
“是的,这是相泽半个月来第二好的成绩了。”
小林警官回想了一下道,他看着场地里喘着粗气,一身狼狈的女孩,简直无法把她和第一天报名的精致美人对上号。
倒不是说相泽这个样子不好看啦。
就是。
队长真的好狠的心啊!这么漂亮的女孩,也忍心每天让她在规定时间内爬上爬下,负重训练,在体力透支的时候,还要进行精细的操作,比如剪纸。
“相泽她,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他喃喃出声。
“哈?小林,你在说什么啊!”
已经拿过记录版开始自行查阅的松田阵平随口道,“这训练你也做过吧!”
他们都做过。
“但是相泽毕竟是女孩子啊。”
“所以我不是让她剪了樱花吗?”
不,队长,重点完全不对。
这时候,一身狼狈的女孩已经从训练场里走了出来,她还在平复着呼吸,跟两人对视之后,嘴角勾出一个笑。
她把手中纸板裁的樱花朝这边丢过来,大声道:“喂,队长,已经够了吧?”
松田阵平反应灵敏,一把抓住目标,闻言道:“什么够了?”
他想到小林刚才的话,好看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难道你也觉得太辛苦了?这才是耐力测试结束而已!”
“啊?”相泽夏美一脸无辜,“没有啊。而且我知道……”
“你的负重才三十斤,防爆服可是有七十斤,到时候穿着那么重的衣服,如果力气和耐力不够的话……”
小林警官拽了拽自家队长的袖子。
“……还差得远呢,相泽!”
不要这样说女孩子啊!骂哭了怎么办!
“队长你在说什么?我是说,樱花我真的剪够了,下次换成红椿花行吗?”
三人面面相觑。
“咳咳……”
“要什么红椿花!不许!”
“行吧。”
“好了,快去吃饭吧,下午还有其他测试呢!”
松田阵平,一个狠人。
爆裂物处理班的队员们盯着队长摆弄着刚从陈列库里翻出的盒子,用算好的火药剂量,亲手调整着起爆装置,打算下午就炸一个真的给新人看看。
——如果相泽夏美没能排爆成功的话。
“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
笑眯眯走过来的萩原研二和同事们打完招呼,目光才转向一脸严肃的发小,“小阵平?”
对方正在专注地组装八个蛋,听到了也只是朝他点点头,又低下头忙活去了。
“萩原队长,松田队长打算……让新人直接上手拆真的。”
“新人?”
萩原研二想起那天的女孩,再看看同僚们担忧的脸,顿时了然。
“是那个女孩子?”
“队长您知道啊。”
“毕竟是一朵‘金花’嘛。”萩原研二笑笑。
“是啊。”
“这可是难得的瑰宝。”
机动队的女性比例很低,漂亮女孩更少,相泽又是爽朗大方的性格,虽然长相艳丽,却很好相处。年轻的男青年们难免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劝劝队长吧!”
“直接来真的,会不会刺激得过分?”
被寄予厚望的萩原研二走到一心忙碌的发小身边。
“小阵平?”
“我不会听的。”
松田阵平一手拿着蜂鸣器,正在和电路相连。他也听到了队员们的讨论,感觉莫名其妙的无稽之谈。然而毕竟是面对好友,他耐下性子解释。
“你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虽然他们两个一个从小就爱拆东拆西,于这一道非常有天赋,一个在修车厂长大,对机械毫不陌生。在警校,两人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是被特招进机动队的成员。但是,第一次进入被黄色的警戒线围绕的现场的时候,无论是萩原还是松田,面对被疏散人群后显得格外空旷的场所,感受着安静到压抑的气氛,两个新人表现得那叫一个差劲。
“那次很丢脸欸。怎么忽然说这个?”
“是啊,真的丢脸。你举着防爆盾哆嗦,我负责递工具箱,结果手都在抖。”
带领两个新人出任务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队员,拆开外壳后告诉他们情况并不复杂,还有心思一边拆一边提点,即使这样,两个人也没能完全放松下来,状态大失水准。
“你觉得那是为什么?萩?”
随着发小的话,萩原研二也逐步回忆起当初的场景。他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也自认性情勇敢,选择成为拆弹手的一刻更是做好了觉悟。但是当时,心跳声仿佛在和机针共振,他几乎感到了耳鸣。
“是未知的缘故吧。”剪下一截胶带,松田固定着引线,“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存在于幻想里的结果显得越发可怕。所以,成为队长之后,我就决定,要让新队员接触排爆训练的第一天,就知道眼前爆炸的感觉。”
“话虽然这样说,和真的还是不一样吧。”
“那当然!”瞪了好友一眼,松田道,“我又不是要把人炸死!剂量我算好了,自己也试过了,穿好防爆服之后绝对不会受伤的!再说,如果她顺利拆除,根本不会爆。”
“哈哈。”萩原举手投降,“我知道我知道,小阵平的意思,是希望她对危险心中有数。”
“嗯,还要记住永远小心。”
“真负责啊,我们松田队长。”
“哼!”
“只是队员们担心也有道理的吧,毕竟相泽是个女孩子……”
“那又怎样?”
松田头也不抬地动作。
“嗯?”
“是女孩子,那又怎么样呢?”
爆炸装置已经基本设置好,只差外壳。
“她一样要穿70斤的防爆服,也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剪断导线,倒计时不会为她晚跳一秒。”
“毕竟女孩子天生体力差一点。”
“但是她知道啊,这是她的选择。她已经决定要选这一行,那我就要她和我们一样,一样负重七十斤往返跑,一样十秒内穿线六次……这样,才能做得一样好,才能活下来。”
“她都没叫苦,我为什么要在起跑前拖住别人的臂膀呢?那才是没必要的负重吧。”说话间,已经完成的松田起身。
他又仔仔细细地最后检查了一遍。
萩原研二失笑。
“你这家伙,好像总在奇怪的地方很是帅气啊。”
旁边的同僚们还在眼巴巴地观望。
“小林,通知相泽,下午2点到这儿来!”
“欸,队长,真的要这样啊!”
一片哀号里,松田阵平郎心似铁。
萩原朝他们摊摊手,示意无可奈何。
“快走,我还没吃午饭呢!”
方才还十分酷炫的松田队长一把拽起好友的胳膊就往便利店跑,正巧遇上了正在饮料柜前犹豫的相泽夏美。
“队长好,萩原队长好!”女警朝他们敬礼。
“相泽啊,正好,我告诉你哦,下午两点直接去排爆训练场。”
“这么快?”
“是啊,而且我准备了真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啊。
萩原无奈扶额,他观察眼前女孩的神色,只见她双眼放光。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啊,你这人带着我在说什么。”
“谢谢队长!我超开心的!”
“哼,嘴上说得厉害,到时候多半跟你想的不一样。如果被吓到的话,就加训吧!”
“怎么会!啊,队长你人真好啊,这样吧,为了表示感谢,你选什么都请让我一起结账吧!”
“不要胡说八道!我可是前辈啊前辈!谁会需要你结账啊!”
“是是,超——可靠的前辈!”
她的开心简直溢出来了,上次看到这样的开心,还是小阵平跑过来说又找到一家修车厂可以让他自由组装。
真是的。
那种纯粹专注的追求啊,总会让人闪闪发光。
斯卡西酒店有着相当著名的纯正英式下午茶餐厅,是不少追求新潮的年轻人喜爱聚会的场地,同时,价格也相当不菲。
“寺田前辈,这里的雕花窗据说是法国运来的,真的吗?”
“是啊,父亲在设计的时候很是重视这一点呢。”
被问及自家建筑的秘闻,寺田佳弥抚了一把自己的长发。她正是这家高端连锁酒店家的大小姐。
“遇到了话剧社的大家真巧呢。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吧!我有叮嘱为你们准备杂果馅饼哦,那是新来后厨的拿手点心。”
“谢谢前辈!”
“抱,抱歉,前辈,我坚果过敏。”
“喂,麻步!”
“放心,[Always have a plan B(总有备用计划)],我也有为大家准备牛肉派和樱桃派哦。”
“太感谢前辈啦!”
穿着长裙的女生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女生们互相对视,不禁感叹。
“寺田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靠啊。”
“不过,由岚到底哪去了,怎么还没来?”
“对啊,不是说枡山同学今天也会来吗?”
“话说为什么由岚执着地邀请那一位啊,明明其实不太熟的说……”
“啊,他们来啦!”
远处门口出现了他们熟悉的部长的身影,而旁边出现的高大男人,正细心地俯身为轮椅上的女孩整理被风吹乱的披肩。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枡山同学的管家很有气势啊。”
“也很帅气。”
“嘻嘻。”
约莫一个小时后。
装潢奢华的休息室。
巴洛克风格的沙发上铺陈了羊毛织毯,半遮着坐具的曲线腿。
年纪不大的金发女孩倚于其上,一动不动。
她用镇定的声音道:“报警。”
“还有,告诉他们,最好顺带呼叫排爆警察。”
第11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3)
“斯卡西酒店内部避难工作已经完成!”
“礼风三号街人员疏散完毕!”
“交通机动队已在两公里内实行交通管制。”
“六号休息室为第一现场,目前正对酒店其余地带进行爆裂物排查。”
“请大家注意,有序撤离,切勿推搡!”举着喇叭的警官指挥着人群。
“十分抱歉,客人。”
“真的很对不起。”
“很抱歉给您带来这样的体验,请小心脚下。”
斯卡西酒店负责人寺田社长站在门口朝撤退的人员不断鞠躬。
“寺田先生,麻烦您也先行撤退吧。”
年轻的警官关切道,老者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满面愁容,在看到身后同样一脸着急的孙辈时,表情变成了担心。
“佳弥,你怎么还在这儿?”
“爷爷,您去休息吧,爸爸马上就来了!”
高级酒店内部查出炸弹的消息一经公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在经营者的配合下,警方第一反应就是组织无辜人员撤离,并对他们和场地其他地方进行安检。
“辛苦你了,松田队长。”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向机动队的来人致谢。后者朝他点头致意,一边整理身上的装备一边朝内走,他的身后是一个差不多打扮的年轻女孩。
“什么情况?”
“很麻烦。”中年警官想起现场情况就一阵头大。
“爆裂物棘手?”
“不,那个我们了解不足,没办法进行专业判断,我们想说的是拆除现场怕是会非常棘手。”他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女孩,“你们来新人了?”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由另一辆车下来的机动队成员赶了上来。
“见到现场你们就知道了。”目暮警官叹了口气,“如果没判断错的话,是压力触发型炸弹。”
“这点确定吗?”
“疑似属实,一个孩子的管家断定的。”
“孩子?”
有人员被困在现场已经属于很糟糕的情况,再加上还是个孩子,众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是的,那孩子就在炸弹安装位置的上方。不止如此。”几人来到了高级酒店的五楼,推开休息室的门。现场出现的那一刻,其他人明白为什么经验丰富的警部也会说情况棘手。
“她身旁还有一具尸体。”
“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我觉得你们中有女警安抚她会好点。”
休息室的中间,放置着一具长款沙发,上面叠着很多精巧绣花的抱枕,看上去非常松软舒服,镀金的扶手上有着花束和丝带的装饰,深绿色的布料直垂而下,原本应当几近落地,现在却已经被确认现场的警察撩起。然而即使这样,从远处依旧看不清低矮处的情况。
再上面是柔软的长毛织毯,坐于其上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低垂着头,发丝掩住的脸看不清表情,她没哭,但是露出的半张小脸一片煞白。
这也难怪。
毕竟她身旁氤氲出一小片红色,被复杂的沙发罩幔包裹其中的,是个不太明显的人形。之所以断定是人,是仔细端详的话,夹缝处有金黄色的发丝冒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女孩和一具尸体,同处在被安装炸弹的沙发之上。
松田阵平直直向前走去。
“队长!你还没穿防爆服!”
男人飞速靠近,半跪下身体举起手电筒确认情况后又返了回来,冲目暮警官点点头。后者心里一沉。
“是真的?”
“至少看外观挺专业。”
旁边队员小林开口:“队长,确定是压力触发型?”
“暂时无法确定。”
松田心里同样存在疑问。毕竟,通常情况下,那种一旦触发,有丝毫的压力改变就会立刻爆炸的炸弹,在没有人提前预警的情况下,受害人大多直到死亡来临都不会发现。
“那孩子的管家发现的?”
“诺,就是那边的男人。”
目暮警官指着不远处黑色碎发的高大男性。作为警界老人,他们看人有种敏锐的直觉。而这个男人,有种掩藏不住的危险气息。
“先生,您还是暂时离开现场比较好。”
“抱歉,请容我拒绝。”
自从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之后,高木警官已经努力劝说了眼前男人好一会儿了。对方自称是被炸弹裹挟的少女的管家,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酒店。
松田打量了对方几秒。
“确定与他无关?”
具备这样的专业知识,又有那样的气质。
“贼喊捉贼吗?我们第一时间也这么想过,已经搜过了他的身,没有什么特殊发现。暂时也没找到可疑的动机。总之,现场就拜托了。我们也会继续追查今天的状况。”
搜查一课的刑警在外围询问有关人员,希望尽快找到炸弹犯,帮助解决眼前最大的危险。至于爆裂物出现的现场,以松田为代表的机动三队在快速检查完现场情况之后,队员们面露难色。
原来,炸弹被安装的位置极其刁钻。这是一种典型的法式沙发,装饰冗杂,底部距离地面非常近,炸弹又被黏在离外侧较远的地方,导致可操作空间异常狭小。不钻进半个身子无法操作,但是这个距离……
“太窄了,戴着防护头盔的话,根本进不去。”
“就是不戴头盔,钻进去也很拥挤。”
“队长,怎么办?”
松田合上墨镜,淡定发话。
“你们布置防爆盾,我去,相泽,工具箱。”
被喊到的女警动作慢了几秒,松田以为她在紧张,转头一看,相泽夏美箱子举到一半,犹犹豫豫。
他单手接过设备,随口道:“怎么了?”
“要不,我来吧?”
松田阵平听到自己的部下这样道,“只有我身量合适。”
“同样大小的空间,我的操作余地会比您要宽敞些。”
“而且,之前我也跟您出过多次任务,不是新手了。”
确实,女性的身份使得她即使有肌肉,身材依旧称得上线条流畅。个头有一米七,算不上矮,比起其他队员还是显得小只。至于技术层面,从日常训练到前几次任务,相泽夏美的表现可圈可点。
“你想什么呢?相泽!”松田挑了挑眉,他按流程检查了一遍工具箱,就大步走了进去,还不忘冲她挥挥手。
“有我在的时候,什么时候需要你们了!”
“对了。”他忽又转头道,“你也别想轻松,举好防爆盾,安抚那个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二元触发炸弹。
幸好没让新人上。
拆解完外壳,确认了基本情况后,松田阵平这么想着。
在压力触发之外,这个炸弹还有一种触发方式,是定时触发,指针跳动的声音便来自于此。
难怪那个孩子的管家能够判断出来。
颇为棘手的是,这个炸弹没有时间显示装置。
安静的休息室里充斥着高档香氛的气味,暖色调的灯光让一切都显得温馨,只是与今日的场面碰撞之后……冷厉的黑色制服,乌压压的头盔和防爆盾,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咯吱咯吱让人忐忑。以一种类似修车的姿势半截身子探入矮腿沙发底下的排爆队长时不时报出几个短语。
“TD缺失。”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毕竟训练有素,除了目光泄出几分着急之外,没人开口说什么。
没有时间显示,意味着他们不知道炸弹何时会爆炸,也许是半小时后,也许是下一秒。
“所有人再退后一圈。”
队员们应声动作,心底无比担忧。
“相泽?”
只有一个女队员没动。
小林警官唤了她一声,却看到女警抬手示意。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沉默了。
沙发上,从方才就开始不言不语的少女抬起头,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地从她的脸颊划过,自下巴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地打湿了印着花纹的织物。
“怎么办啊?”
“呜呜呜,都是我的错……”
“真的不是误会吗?”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比起一个哭泣的少女更难搞的,是一群正值青春的慌乱的少女。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各个出身富贵。
“我不能带我的孩子离开吗?凭什么?”
难搞的家长是附属品。
“情况紧急,希望大家谅解,毕竟,这些孩子的同学还处在危险之中呢。”
目暮警官礼貌而不失坚决。
“那么,还请大家和我们的警官分别说明一下情况吧。”
“是谁发起的这场聚会?”
“……那个,由岚她,也在里面。”
九十九由岚,沙发上的死者。
“她们都来自同一所中学,圣玛丽女子私立中学。这次来聚餐,为的是庆祝话剧演出成功,几个孩子都是话剧社的成员。死者九十九由岚,是话剧社的部长。被炸弹威胁的受害者名叫枡山瞳,是话剧社的编剧之一。其他几个人分别是上川香利,出演主角的演员,北村麻歩,负责舞台布景,阿部悠子,负责服装和化妆。”
“不是还有个女孩吗?”
目暮警官想了想。
“是偶遇的前辈,也是这所酒店的大小姐,寺田佳弥,是他们学校美术部的部长。”
“几个人口供对的上吗?”
“乍一看没问题啦。”高木警官举着记事板,道,“下午两点,北村麻歩,阿部悠子,在门口遇见刚下车的上川香利,三人一起进入了酒店,到了在提前预约的下午茶餐厅。在那里,他们遇到了正巧来自家酒店休闲的寺田佳弥,聊了几句话之后,寺田佳弥离开了。然后,死者九十九由岚跟枡山瞳一同来到了餐厅。”
“枡山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有点耳熟?”
“是那家有名的汽车会社。”
一道女声传来。
刚和鉴识人员沟通过的佐藤警官指了指旁边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们。
“前几年由于社长失踪陷入低谷,后来有了新的继承人之后,靠着调整经营方向重新焕发生机的汽车会社,最近刚刚颁布了新能源还有自动驾驶方向……”
平日里就对汽车颇有研究,自己还刚刚为爱车换了颜色的佐藤美和子对于这家企业很是熟悉。
“啊,是那家噱头很多的公司嘛!”
“警部,那是时髦好不好!”
在年长者眼里显得“不务正业”的汽车公司,在追求潮流的年轻人心里却有着极高的地位,不得不说和领导者的手腕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果然也是一个大小姐。”
“不止如此哦。”佐藤警官道,“有一种说法,是那个女孩,才是真正的决胜角色。”
“怎么可能?她都没有成年吧!”
“是,而且现在台前的执行人是曾经的副社长,枡山瞳的堂叔,枡山义贺,按理说,他才拥有最大的经营决定权。不过,那人已经在集团里出任职务很多年了,手段素来保守,而枡山集团大刀阔斧的变化也就发生在最近几年。因此,不少人还是更信服第一种说法。”
“继承人遭遇大危机!”
“商道姬君命途多舛!”
电视台的记者用着极其夸张的字眼播报着。
“佐藤,你说这些应该不只是因为有趣吧?”
“是的,那女孩的家庭状况非常复杂,我认为这方面也应该纳入考虑。”
第12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4)
——炸死我算了。
——宿主。
——真的,我现在就起身,让这个炸弹爆掉。
——冷静!
——我再确认下,琴酒大哥应该不看电视吧。
——……
——快说不看啊,工藤新一上新闻那么多次,他不都没看到吗!
——您就算被炸死,本体也会缓慢恢复的。
想象了一下半截身子在停尸间蠕动着拼凑起来的景象,枡山瞳感到绝望。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开启任务的原因。
连死亡都不自由。
——算了算了。
——不过,您真的没发现吗?
——我发现了啊,不然排爆警察为什么来得这么及时?
——不是那个……
靠在沙发上太久,枡山瞳腰都酸了,不能做大的动作,她只能轻轻转了转脖颈,[朗内尔]被好心的警察当成感人忠仆,拦在警戒线外。[相泽夏美]靠着本体一通哭,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身边。
三人交换眼神。
黑色眼睛:如果第一时间周围没那么多人的话,[我]早直接上手拆了。
棕色眼睛: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职级不够,不能上场。好在松田是绝对的拆弹高手。
绿色眼睛:现在干嘛?好无聊。
黑色眼睛:那就……破案?
绿色眼睛:一眼就看出来的事实,有什么好说的。
棕色眼睛:可以早点结束,少在新闻上出现几秒。
黑色眼睛:那就破案!
绿色眼睛:也行吧,唉,还要先演一拨。
“我听到了。”明明在流泪,少女说话时不含一丝哭腔。
嗓音不高,但现场格外安静,因而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话。
“TD是Timing Device吗,也就是说没有计时装置。”
糟了。
松田阵平的手微微一顿,又接着动了起来。
目暮警官的话没错,安抚无辜人员确实是各式突发场景中非常值得担忧的一环。之前那孩子过于乖巧,大家首要任务是专注现场其他情况,多少忽略了一点。已经处于工作状态的机针、极小的动作操作空间、狡诈的引爆方式……
男人的汗水垂直落入发间。
交给你了啊,相泽。
“没有时间显示装置,意思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还有多久。”枡山瞳道,“朗内尔又说这是压力触发型的,如果我动一下,也会死。”
一直以来,压力炸弹和水银平衡型炸弹都属于最难处理的爆裂物情形。首要原因就是往往会出现人质,他们的情绪在巨大的压力下难以管控,又能直接影响现场的后果。
人质越清楚事件情况,反而会有越大的心理负担。
排爆警察们这样想着,把目光集中在另一名女性身上。
相泽夏美从防爆盾旁边大大方方探出头。
“你分析得很对。”她干脆半个身子都挪了出去,“是个聪明的孩子。”
小林警官很着急。
喂!抛弃防护你不要命了啊!
这种肯定的回话又是什么鬼?
“……啊?”
少女明显愣了一下。
“那么关于犯人是谁,你有没有头绪?”漂亮的女警掀开了头盔的面罩,“对了,我叫相泽夏美。”一边说话,她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到半路又收了回去。
“握手目前还不适合啦,之后补上吧。”
小林警官看到那个年幼的女孩把脸侧了过来,对着自己的方向道:“她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有点怀疑。
“别这样,来嘛,你不喜欢推理吗?”相泽夏美语气轻快,“你猜出计时器,证明还是挺喜欢动脑子的嘛。”
“别看我这样,在警校成绩还蛮好的,虽然现在不是刑侦警察……不妨你来讲一下今天的情况?”
紧接着,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今天的时间线,包括还在底下专注拆弹的松田阵平。
“我在门口遇到了……由岚。我们一起去了餐厅,那时候,大概是两点十分左右。”
“之后就是下午茶……大概四五十分钟后结束的,快三点的样子,因为身体不好,我有点累了,就叫了我的管家,朗。”
“他去了服务处提我的轮椅,结果服务生告诉他,轮椅找不到了。”
高木警官向目暮警部复述少女们的证词。
“咦?轮椅找不到了?”
“这点确实很奇怪。”高木道,“服务生说餐厅观景平台旁有一个斜坡,有人从他们存放处偷偷拿走了轮椅,然后推了下去。轮椅的残骸就倒在坡底拐角,七零八落。可是因为处于视线死角,他们当时并没发现,只好先跟那位先生致歉。”
“……朗内尔回来告诉我这个情况,说他要去楼下车库拿备用的轮椅。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会,我的同学们很担心我,又说休息室不远,就提出一起扶着我来这边休息。”
“我们等得不耐烦了,就说想办法带她去算了。”
“是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枡山同学不是完全不能走。”
“……结果,我们刚扶着她坐下,枡山就很严肃地告诉我们离她远点,随后她的管家也冲了进来,把我们拦在一边,接着就报警了。”
“这样说来,很奇怪啊。”目暮警官若有所思。
“然后你就发现了炸弹?”
“她怎么知道底下有炸弹?”
“我听到了声音。”少女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朗曾经有过军事经历,为了我的安全,他对我进行过训练,那一刻,虽然怀疑自己是多心了,保险起见,我告诉大家不要靠近。”
“她说,自己的管家是很专业的人员,对她描述过这种情况……虽然觉得她大惊小怪,我们还是报警了,呜呜……”
想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目暮警官觉得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你们没发现尸体?”
“没有。你们来了我们才知道,本来还在想由岚到底去哪儿了呢……”
休息室同样是九十九由岚考虑到同学的身体情况提前预约的。下午茶还在进行的时候,布景的北村麻歩去了一趟游泳池附近,打算一会去游泳。出演主角的上川香利跑到下一层,找到了最近流行的唱歌间,负责化妆的阿部悠子去了甜品自助区晃悠了好一会。后来枡山瞳很抱歉地表示自己累了,她的同学就一起陪她等待管家上来。这时候,九十九由岚说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接下来,因为枡山同学的轮椅出了问题,三个人就一起帮她去到了休息室。
“明明聚会还在进行,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出去转了一圈?”
“因为很无聊嘛。”北村麻歩道,“说实话,我们和枡山同学不熟,根本没什么好聊的。”
“她很少来学校的,因为腿有残疾。”
“不是啦,她只是身体很虚弱而已。”
“对对,哎,因为她一直坐在轮椅上,我习惯了。”
“总之,之前我们[五人组]一起玩从来没带过她,不知道为什么由岚这次非常坚持要邀请她,兴致勃勃地预定酒店,还买了新裙子,染了头发……”
“五人组?”目暮警官,“除了枡山瞳,你们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那位酒店的大小姐吗?”
“寺田前辈吗?不是她啦,是希和。”
“喂!”
提到这个新名字,少女们心情更低落了。
“那是谁?今天没有来吗?”
“宮内希和,两个月前,她自杀了。”
“现在由岚又……说起来,由岚怎么死的,是不是她本来不舒服在那里休息,然后枡山同学压上去之后,内出血什么的……”
“笨蛋啊,怎么可能!”
“你们没看过推理小说嘛!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就是凶手之类的,没准是枡山同学靠过去的时候,隔着一层布杀掉了由岚!”
“警部!”高木小跑过来,耳语了几句。
血衣找到了,在厨房,是一件戏服,仿的是古代制式的将军兵服,因此上面挂有部分金属制的装饰。
上面有四个人的指纹,戏剧部的四人。
“香利,这不是你的戏服吗?”
“可是是悠子负责保管的啊,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吗?”
“香利你之前不是说由岚天天让你饰演根本不喜欢的角色,好一阵子抱怨吗?”
“麻步还说自己做大道具根本忙不过来呢!她手腕都痛得要去看医生了,结果还是被要求按期画好,不得不求人帮忙!”
“悠子你在说什么啊!明明嚷嚷着衣服又多又难管……”
“我能告诉您的只有这么多了。”仍旧与尸体共处一室的少女在讲述中,略显激动的情绪逐渐完全平复。
相泽夏美通过对讲机和目暮警官交换了几条消息,告诉了她。
“游泳池、唱歌间、甜品自助区……每个地方都可以到达这里。为了方便贵宾出行,这是一间有着双重出口的房间。”
“如果没有血衣,凶手还可能是陌生人。可是有了血衣的话……”
“现在就是三选一咯?”
两个人真的像模像样地推理了起来。
松田阵平已经操作四十分钟了。
“至于北村他们的事,我和他们不熟悉,这些前情也根本不知道。”又被普及了一耳朵爱恨纠葛的枡山瞳摇了摇头,“宫内希和的话,我知道她的父亲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母亲是著名岩彩画家,二人已经离婚了。那是位家门优越、性情烂漫的艺术家,来自关西的艺术世家,情感经历很丰富。”
“你不熟悉同学之间的故事,却记得这些?”
“这是家里人为我选择这所学校的意义。”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声音格外的冷清。
周围人员表示,总觉得看了一场豪门大戏。
——推理过程展示到这个地步,应该差不多了吧。
枡山瞳心想。
前情提要,有。
现场概述,有。
暂时看不出问题但是给人感觉很奇怪的细节,有。
会吵起来的嫌疑人,有。
好了,现在只差一个可以让人脑袋后划过闪电的关键提示了!
如果我有眼镜,就该反光了。
“相泽警官。”
“嗯?”
“你觉得,这个发色和我的像吗?”
少女纤细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了沾染着暗红的发丝。那些跳跃的金黄色,属于另一个不久前还鲜活的生命,热情邀请她参与真正的青春生活的那个女孩。
女警怔住了。
她们同时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成年人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按键。
“目暮警官,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哈?”
还没有被高中生救世主“拯救”的目暮警官表示很不适应。
“请您听我说……”
来自女子中学的同学们仍旧围在一起,心情很是焦躁。这时候,阿部悠子惊呼了一声。
“那不是枡山同学的管家吗?”
“咦?是哦。”北村麻步道。
之前坚持不肯离开现场的朗内尔,枡山同学的管家下楼了,如今正和她们一样处在安全地带。
“哼,什么嘛,果然还是怕死。”
“也许是警察拆除了炸弹吧……”
有人脸色忽变。
斯卡西酒店周边是热门的商业地带,为了方便客人,不管是办公楼还是银行,很多大楼的前台附近都布置了短时储物柜,
长发的女孩飞快输入了六个数字的密码,金属门应声而开。
她正打算伸出手去,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一旁探出,牢牢钳住了她的手腕。
极大的惊慌涌入胸腔。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
“Young Lady,你可真是要害惨我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笑眯眯道,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比自己推理自己抓更倒霉的,是我这个身份又要参加琴酒的培训了!
第13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5)
“寺田佳弥,不准动!”
跟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来自警方的警告。
“卡罗卡先生,您跑得也太快了吧!”来到柜门前的高木警官苦着脸。寺田佳弥发现方才还格外可怖的男人一下子气质变得温和不少,虽然接下来他就毫不留情地钳制着她的双手,将她从柜门前扯开。
“喏,引爆器在里面。”
“这您也认识?”
“我有过复杂的经历,警官大人,请您放心,我来霓虹务工的手续齐全而合法。回头可以提供给您查看。”
“你们还没拆掉炸弹,对不对?”
被高木戴上手铐的少女猛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猜我给你们的时间是多少?你还有心情呆在这里,就不怕马上给那个废物收尸吗?”
“你这是,直接认罪了?”
男人没她想象中那样变得惊慌失措,而是意味深长道,“不再挣扎一下?”
“哈?”
“真遗憾。”
“你在说什么?我就知道,没人在乎那种人!看你这样,你也不在乎她吧,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下人!”
“完成!”
喘着粗气的男人从沙发下滑了出来。
“队长?”
“我听到了哦,相泽。”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小卷毛,松田阵平笑道,“没想到你还有推理的才华。”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沙发上的女孩。
“小同学,也辛苦你啦,怎么样,我的部下很优秀吧!”
枡山瞳扫了一眼移交给其他队员处理的已完成全部拆卸的装置。
【多元装药】【二元引爆】【火药量计算】
一个小时的没有防护的近距离操作。
“……嗯,很优秀。”
松田阵平听到少女低声道,“谢谢。”
“系统,一直以来我都想问……”
“什么?”
“为什么大家要围在一起听推理?包括犯罪嫌疑人?难道不该直接抓捕之后,就送去审讯室吗?她凭什么有机会得到解释呢?不法分子只配突然得到银手链吧!”
警方为了组织疏散人群的临时指挥室里,摘下头盔,套着一身宽大机动队队服的女警英姿飒爽。
枡山瞳,不,是[相泽夏美]面对周围一群人……搜查一课的同事、爆裂物处理班的同事,本体的同学们,他们的家长……远处好像还有听到消息赶来的记者……不是,这场面哪里都不对劲啊!
目暮警官,你是不是要给我做个引入介绍啊。
“这是我们爆裂物处理班的相泽警官,之前就是她找出了嫌疑人,我们才及时控制了相关装置,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真的介绍了!
大家眼中的枡山瞳裹着小毯子坐在自己的车里,她用朗内尔的身份拒绝了身体检查,表示需要休息,也不接受采访。
这边,[相泽夏美]的身份开始认命地解释。
“这个案子最让人困惑的地方,是死者、炸弹,以及因此陷入危险的受害人共处一地。”
“谁安置的炸弹?谁杀死了死者?他们是同一人吗?”
“作为拆弹手,我从炸弹开始讲起。如果说作品代表着艺术家的心境,炸弹的设计方式也能暴露出犯人的特征。不同的成分、颜色、气味,都会反应制作者的身份信息。”
“这个我们知道,有时候被拆除的炸弹上还会有指纹之类的线索。”目暮警官道。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很多可以爆破拆除的炸弹,我们依旧会选择手动拆除,就是为了保留这些信息,为后期破案提供线索乃至物证。”
“但是当时你们还没时间检查这些不是吗?”
“嗯,不过依然有信息可以提取。比如,这个炸弹的触发方式非常诡谲……它是一个二元触发炸弹,首先是压力触发,启动后一旦承受的重量有所变化就会爆炸;其次是定时触发,到了一定的时间之后,如果尚未拆除,也会爆炸。而且,它甚至没有时间显示装置,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会突然到来。”
“因为压力触发的设置,死者一定是在炸弹安装之前就倒在了沙发上,同时,狭窄的地带和私密的空间,注定安装炸弹的犯人不是随机巧合地作案,是有备而来。血衣的出现圈定了范围是熟人,再加上严苛的时间间隔,可以推论,炸弹犯和凶杀犯是同一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用刀杀了死者,再准备炸死另一位女孩呢?”高木警官道。
“您也注意到了,对吧,割裂的手法,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通常情况下,犯人可能会针对不同对象行凶,但往往只会选择一种下手的方式,比如连环杀手,他们手法会升级,基本方向不会变,枪杀是枪杀,毒杀是毒杀。”枡山瞳说,“可是,如果那不是不同的方式,而是同一个人的Plan B呢?”
“比如,以严谨可靠的性格著称的,总会有备用方案的那位小姐?”
“啊,前辈的口头禅!”
“Always have a plan B!”
几个女孩子惊呼道。
“开什么玩笑,冲这点就可以认定我的女儿是凶手吗?”接到自家酒店出事消息赶来的寺田勇,也就是寺田佳弥的父亲情绪异常激动。
“当然不,首先,间接证据数不胜数,对场地的熟悉,能够准确找到物品存放处,将轮椅摔落在死角;对九十九预定房间位置的提前掌握,她或直接或间接会具备的打听的过程;甚至后期我们追溯火药来源的时候,也会有证据;还有,您女儿被抓住现场直接认罪的发言。”
“等等,那件血衣,不是没有她的指纹吗?”
“如果有的话,不就失去了特意从话剧社拿出衣服的意义了吗?负责道具的北村麻步,手腕上仍然有着敷药的气味,她在完成布景时请求帮助的对象,应该就是美术部的前辈,寺田小姐。”
“前辈,你……”
北村的反应证实了这件事的存在。
“于是,今天的事情是这样的。首先她来到物品保管的地方,毁掉了枡山的轮椅,调开了她管家,紧接着,她套上来自话剧社的演出服,来到休息室,给了那个女孩一刀。”
“不对啊。如果她那时候调走了管家,枡山瞳不是还在餐厅里么?”
“这也是初期我认为十分奇怪的地方,但是,那是我们眼里的时间线。在犯人眼中,她是先看到休息室里已经有人,才去毁掉了轮椅。”
“几个孩子作为同班同学,都不知道枡山其实具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在凶手看来更是如此,一旦毁掉轮椅,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良于行的少女只能继续呆在沙发上,并且还能支开照顾她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背靠在沙发上的金发女孩,其实是九十九同学,也就是死者。”
“啊?”
“不会吧,前辈认不出由岚吗?”
“死者是放假之后才染的头发吧,话剧社的三个人作为好朋友了解这一情况,相反,没那么熟悉的,上次见面还是在校园里的大一届的前辈寺田,则不清楚这一点。今日,她也并没有直接和死者见面。毁掉了轮椅之后,再次来到休息室的她,理所应当地选择对那个相似的背影动手,结果,却发现杀错了人。”
“情急之下,她有两种选择,转移尸体,改日再行动;或者,直接把沙发上的帐幔翻转,重新布置繁复的装饰,隐藏尸体,再设置另一个陷阱。她针对的正是一定会去休息室的枡山同学,毕竟,死者就是为了她才预定了这个房间的。”
“第二个陷阱成功了,枡山同学来到了休息室,坐上了沙发,触发型炸弹立即生效。如果不够谨慎的话,只要当时那位小姐轻轻一动,不仅是她,其他人也会立刻死去吧。即使发现炸弹并报警,在滴滴答答的计时中,也要十分煎熬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突兀到来的死亡。”
“当之前声称不会离开自己主人的管家来到安全区的时候,目睹这一切的犯人,担心炸弹拆除有望,决定将事先藏好的引爆器拿出来。于是我的同事在短时储物柜前抓到了你。”
“是这样吧,寺田小姐?”
“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听完全程的目暮警官不解。
枡山瞳顿了顿,道:“这点,我也想问寺田小姐。”
“因为她是个废物,废物就该去死!”本来低垂着脸的女孩突然扬起头,恶狠狠道,“你知道我妹妹是谁吗?你知道那个废物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出人意料,女警回答,“两月前自杀的宫内希和,对吧,她是你妹妹。”
“你怎么……”
“你能够拿到演出服的原因,不仅是去帮道具组的忙吧,还有就是和宫内同学的熟悉。她以前是话剧社的摄影师,你则是美术部的部长。你们二人于美学一道很有天分,大概是遗传自你们共同的母亲,那位有名的岩彩画家。”
“没错,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也许是都有那样一个母亲,我和希和的关系反而非常亲密。在她自杀前,最后一次跟我通话的时候,很沮丧地说自己表现不好,被说是废物,甚至遭到了霸凌。”
“所以说,和枡山同学有什么……”
台下众人都看到女警的脸色乍然难看了起来。
“难道说?”
“她哭着说,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真正的废物不去死呢?”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让人心绪复杂。
枡山瞳抿了抿唇。再开口时,音调都低了几分。
“于是你也觉得,真正的废物该去死。你没有选择报复欺负她的那些人,反而选定了你眼中的,不良于行的废物。第一次是利刃,第二次是炸弹。”
“你知道由岚为什么要去那儿吗?” 寺田佳弥哭泣着,“警官,你既然能推理出这阴差阳错的一切,那你知道吗?为什么,由岚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太紧张了,看到了那样的头发,出了差错才发现……”
“我不知道。”女警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好像收队了。目暮警官,之后就拜托您了。”她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
“欸,等等,相泽!”
目暮警官目瞪口呆看了看旁边的松田阵平。
“你队长还在这里呢?收的哪门子队啊!”
“是请教。”
一直懒洋洋地一言不发的男人忽然道。
“什么?”
“那孩子,选择了相似的打扮和发型,预定了相当受欢迎的餐厅,就为了邀请自己很喜欢的同学。”松田阵平压下墨镜,半露出透亮的桃花眼。
“还不明白吗?嘁,亏得萩原平时说我情商低。”
“松田队长?”
“我是不了解外面流传的说法啦,不过,那个和尸体和炸弹共处一室,身体虚弱却能够坚持一动不动,还能和我的部下共同推理出凶手的女孩,绝非你口中的废物。相泽应该觉得很讽刺吧,被害人憧憬的同辈,是你们眼里该去死的‘异端’。”
“啊,现在的小孩真是太复杂了!小林,收队!”
“是,队长!”
机动队来时运输人员的车辆上,方才任性的家伙果然在那里,此时正在后车箱里屈着腿坐着,怀里搂着自己的头盔出神,平日里清澈的眼眸蒙上了阴影。
“你长本事了啊,相泽,自己喊收队?”
“队长,我……”
松田阵平抬手给了相泽夏美一个脑瓜崩。
别误会,弹得是她怀里的头盔。
“队长?”
“死气沉沉的,像什么话!”
“我知道了。”嘴上应着,仍旧显得委靡不振的队员,让松田感到非常不满。他想了想萩原平时的做派,灵机一动。
“这副表情,简直对不起你这张好看的脸。”
——萩原研二常用语:阵平酱!干吗这副表情啦,对不起你这张帅哥的脸。
第14章 我在爆裂物处理班当职场新人(6)
“啊?”
[相泽夏美],也就是枡山瞳情绪半真半假,她确实感到烦闷,可要说有什么心理打击也不至于。
对于初出茅庐的新人警官角色,她选择了最为合理的外在表现。
包括解释推理时对于动机的不解。
但是,松田阵平你在说什么啊松田阵平?
“谢谢?”
她犹豫着说道,浑身的丧气都少了几分。
萩真是交际小能手,你看果然有用。
这样想着的松田队长,很大方道:“不客气。”
之后,他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安静了好几秒。
收工的其他同事在这时候回来了。
小林警官隔着十几米就举起手朝二人打招呼:“相泽!队长!”
“欸,你这家伙,居然把队长放到后面是怎么回事!”松田身手灵便地从车厢跳下来。
“啊,队长别介意拉!相泽今天表现得很不错,不是吗?”
“就是啊,省得重案组那堆人老说我们机动队有勇无谋!”
其他的队员也吵吵嚷嚷地拥过来上车。他们都目睹了后辈今天的出彩表现,也多少注意到了她最后的失态,同松田一样,几人有意营造出一种比以往更热闹的气氛,
这份心情,作为[相泽夏美]的枡山瞳接收到了。
“推理真的好难。”
“宿主,您表现还可以。”
“不,你不知道,我现在十分佩服那些侦探。”
枡山瞳的草稿一:
“在各种各样的刑事案件里,手法通常反映了凶手的特征。比如,有人喜欢选择毒杀。据数据统计,女性犯罪者的毒杀比例要远远超过男性,这有先天体力限制的原因,也有后天文化落下的刻印。再比如,有人倾向于制造鲜血淋漓的现场,这代表他具有极其残忍的本性和极高的意志,能够直视残杀同类的血腥,又或者夹杂了刻骨的仇恨。”
“死者被包裹得非常严实,除了伪装现场的目的以外,同样反应了凶手的愧疚心理。因为羞愧,所以覆盖了她的脸,不愿直视受害者的眼睛。这很奇怪,往往使用利器杀人的凶手,完全可以预见自己将要造成的极其血腥的场面,她的恨意,本该支持她打造出更加可怖的现场,而不是被包裹、被隐晦隐藏的一切。这是一种明显的心理上的违和。再看炸弹的设置,一切又统一了起来。血淋淋杀人的凶手,她的Plan B是设置没有时间显示的炸弹,伴随滴答滴答的声音,让受害人听着代表倒计时的声响,无从得知死亡来临的期限……这背后支撑的,才是一致的心理,即同一个程度的恨意。”
打咩!
不行,太像FBI侧写那一套了。
枡山瞳的草稿二:
“我们爆裂物处理班的松田队长,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主排爆手。当时,他扫了一眼炸弹之后,给出了[专业]的评价。他的意思不是标准或者优秀,而是指手法偏向正统。也就是说,爆裂物制作的技术,是主流社会中可以光明正大出现的、允许合法应用的那种,即所谓‘专业人员’的领域。当然,这样断定太主观了,后来他在拆除过程中提供的信息陆续佐证了这点。”
“你知道吗?哪怕同样是正规流派,矿场和建筑爆破的风格都不一样哦。野路子的差别就更大了。在我们看来,就像五星级大厨眼里的法餐和日餐,区别明显。”
“你的父亲是建筑师,近日你家旗下酒店也有新的选址在施工,你是由此获得的原料吧,现场爆破品的改装。”
打咩!
槽点太多了。
柯南里现在都不介绍犯人八个蛋材料的来源了,这样推断简直画风突变!
真就人杰地灵米花町吗?
还有,她早就想说了!这孩子天赋不止点在美术上吧!
枡山瞳的草稿三: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真的有人看不出来真相吧!我都把答案喂你们嘴边了啊!
划掉。
那个高中老师乱入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枡山瞳的草稿四……
——所以,您真实的推理逻辑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嘛……
“塞西利娅,你知道侦探和我们的区别吗?”
“他们都有无聊的正义感?”
由格兰瑟姆出发的火车正在提速,它将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向伦敦驰骋。
文雅的绅士右手将高礼帽持在胸前,左手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她穿着天蓝色的丝绒裙,脑袋上扣着小小的钟形帽,黑发规规矩矩地拢在双耳后,显得十分乖巧。
“不是。”
素日举动优雅的威廉.莫里亚蒂,被这回答逗得笑出了声。
提着行李箱的胞弟路易斯紧随其后,年轻男人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威廉哥哥,我觉得西西说得很对。”想到上次遇见的呆毛侦探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侦探,不就是非常无聊的物种吗?”
“路易斯。”
“我知道了。”
包厢里,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路易斯贴心细致地把来时准备的甜点一个个摆放在桌面上,旁边是冒着热气的大吉岭红茶,配以精致的银质餐勺。
“正义人士很容易相信人这一点,我并不讨厌。”威廉嘴角微微上扬。
“言归正传,塞西利娅,你喜欢证明题,还是计算题?”
“老师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因为案件就像谜题,不是吗?”
窗外的风景急速地前进。
“……侦探习惯做计算题,他们由已有的数据得出结果。【桌上的痕迹】推出[死者曾经挣扎],【杯中的药物】指向[死者的昏迷情况],【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告诉他们[谁来过现场],
【地面留下的鞋印】圈定了[嫌疑人范围]……一个个细小的证据,最终帮助他们锁定凶手。”
“我呢,更喜欢[证明题]。代入犯罪者的心理,模拟过去那一刻的场景……【为什么我要用刀】——[我有足够的力气][我不害怕鲜血][我可能仇视着我的对象],【为什么瞄准喉部而非肺腑】——[因为我目的明确][个性偏执而残酷],【为什么我的行为会导致现场一片狼藉】——[因为有突发情况出现][我急于逃脱]……得出【我是怎样一个人】的答案之后,再去证明手法的运用。”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别?”
“因为侦探需要定罪。”女童声音清脆。
“没错,他们需要缜密的证据,足以在法庭上完成有力的指证。这样的出发点引导着他们正向破解谜题。不过,也许有朝一日会流行证明题也说不定。好了,现在我给出了两种解答方式,塞西,你能再想一种吗?友情提示,和不同人的差别有关哦。”
小女孩捏着一块杏仁糖,想了想。
“观察表情、体征,断定对方是否说谎,诱导、施压,确定谁是凶手。”
“专注于[人]本身啊,可以算[判断题]呢。前提是必须对表情和情绪非常敏感,擅长表演的弗雷德和邦德会倾向选择这种途径吧。很好,还有吗?”
“……”
“莫兰呢?”俊美的男人试着启发学生。
“啊?那家伙啊。”提到平时居然会和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前上校,女童露出一个同龄人常见的表情,她撅了撅嘴。
“他大概是靠直觉吧,看哪个不顺眼就直接干掉哪个。如果比喻成题目的话,就是胡乱猜测的选择题吧。”
“这样说话可真是一点都不优雅。”威廉笑道,“但是即使他的做法,也非无据可依哦。”
“资深、优秀的警察可以第一眼判断出嫌疑人,因为他们熟悉犯罪者的状态。在他们眼里,杀人的罪犯,尤其是初犯,那种激昂的亢奋,从头到脚,亮得就像深夜里的火光。”
“战场上的士兵同样熟悉这种状态,生命的剥夺和被剥夺。是以莫兰的直觉,本质上是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头脑赋予他的决断,连所谓[不需要证据和推理,最快时间找到目标,消灭目标]的行为模式也是一样,是尸山血海中挣扎的经历孕育的生存本能。第六感帮他识别血腥和敌意,促使他快速行动,让他最大可能地活下来。”
“记住,塞西利娅。计算、证明、洞察……或者干脆就是经验衍生的直觉,要获得答案的方法,永远不止一种。”
居酒屋。
“你想知道为什么?”
“嘘——”
机动三队的队员正在集体聚餐,除却自家队长松田阵平外,还有隔壁队的队长萩原研二。二人既是同期又是幼驯染,经常互相在彼此的办公室出没,大家见怪不怪。
桌上,烤牛舌在兹拉兹拉地响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时有人举起冰凉的啤酒干杯。
松田和好友坐在一角,他们的对角线尽头,是小口小口饮着清酒的相泽夏美。
她非常显眼。
毕竟整张桌子就这么一个女孩。
旁边微醺小林警官刚想跟她碰杯,就被一种莫名的气场吓清醒了。明明相泽没有拒绝,笑得很礼貌,连杯子的位置都比他的低一半。
“你看,她是不是很不对劲?”
松田阵平把一罐惠比寿啤酒放在唇边。
他刚才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好友讲述了一遍。
“小阵平,你为什么要把啤酒罐抬这么高?”
萩原研二小声问,他莫名感到一种压力,也捏起一罐啤酒放在脸前。
“万一她会读唇语呢?”
“哈哈哈!”
“小声点!我很严肃!”松田用气声说话。
“噢,这是你组织聚餐的原因啊?”
“嗯。我可不想我的部下出了什么心理问题。”谈到这儿,松田阵平眉头不自觉地紧蹙,“你也听我说了,她很有做警察的天分。”
他望向长桌另一头的部下。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回来,附赠了一个笑容。
正在脑袋里做完推理复盘,顺带回忆了过去的枡山瞳习惯性地对上司礼貌地笑笑。
“你看这个笑容!很诡异吧!”
松田在桌子下面狠拽了一下好友萩原的袖子。
萩原研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喝了口酒压压惊。
“那你非要我来是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很懂女生吗?你帮我看看她到底为什么这样?”
“……”
“别不好意思啊,萩。你与女生交往的才华,可是警校教官认证过的!”
从好的方面来想,发小现在还挺会考虑集体的,成为队长后对部下异常负责啊,连心理问题也会考虑……个鬼啊!小阵平还是那个老样子啊!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
“总之。”他道,“你就是奇怪为什么今天的事情对相泽影响特别大,是吧?”
“嗯。”
“小阵平,你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你自己很不开心吗?”萩原研二隐晦地提醒。
好友的父亲曾经蒙冤入狱,那段时间,大家都管小松田叫“杀人犯的儿子”,对他多有排挤,幸好健身房的人一直鼓励他,才让小学生的松田阵平没有因此消沉,还牛气冲冲地给自己定下了人生目标——打一顿警视厅总监!
好友长大后桀骜不驯的气质,绝不能说与此无关。
“干嘛突然说这个?”松田阵平不解,这些对他来讲已经算是过去,随着成长,伤痛亦逐渐被抚平。要知道,现在他都不讨厌警察了!
他差一点就没想起来。
“噢,你是说……”联想起今天那个被视作异端的孩子,他们遇到的情形或许不同,但是,因为“不一样”而遭受的恶意,是统一的。
少年人的世界天真而残忍,不像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那片土地的法则非常原始,让某个人不合群的缘由也会十分荒谬。家境太好,家境太差,学习太好,学习太差,长相太好,长相太差……有某种缺憾或有某种传言,更是社交上的灭顶之灾。
“记得吗?相泽的资料?”萩原扬了扬眉。
松田阵平若有所悟。
入职时作为常规考察,相泽夏美的系统档案被调出过。她有过作为人身安全限制令保护对象的纪录,由她的母亲申请,针对她的父亲,连带子女也被圈进了保护范围。
由此,她的成长经历可想而知。
“这样啊。”
今天的事情让她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吗?
“别担心。”看好友明显低落下去的气场,萩原研二安慰道,“相泽会自己克服的。”
“你确定吗?萩。”
“当然,我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嘛。”萩原笑道。
相泽夏美,那女孩有和小阵平相似的特立独行。这证明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有过多少痛苦与不安,他们都成长成了不用取悦别人,也能坚定地立于自己世界中心的那种人。
鸟取县。
近日在日本公干的某著名干部听着车内广播。
“今天下午三点四十分,斯卡西酒店五层发生了一起爆炸威胁案。目前嫌疑人已遭警方逮捕。据悉,著名汽车品牌Masuyama唯一的女继承人枡山瞳作为受害者之一,一度身处险境……”
“大哥???”伏特加惊得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给那个蠢货打电话!”
“……是[玛克],还是[切宁]?”
“铃铃铃……”
“不是吧,今天我已经很累了。”这边,枡山瞳本体刚刚[自己]开车送自己回家。
她嘟囔着翻过通讯。
屏幕上出现的俨然是[一代三的金发Plus]。
枡山瞳表情一僵。
“宿主,您应该是上新闻了。”
“我知道……那么多记者,我又没瞎……但是为什么琴酒大哥偏偏看新闻了!可恶,别把条子的事情放在眼里啊!”
“那不是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吧!”
第15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1)
马萨诸塞州首府,波士顿。
这座城市有着美国雅典之称,以著名的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为代表的诸多高校都坐落在这里。
洛根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谢过好心帮忙照顾的空姐,黑发的男人推着轮椅上的女孩下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航行让身体孱弱的她双颊发白,一路的休息也没让不适的感觉减少几分。
到达大厅。
由三男一女组成的商务打扮的团队默默等待着,其中一人举着[辛多拉]的接机牌。当金发少女和她的管家出现的时候,照着手头资料认人的带头人眼前一亮。
“是枡山小姐吗?”
“您好,我是枡山小姐的管家。”冲他礼貌伸手的是女孩身后的男人。
“抱歉,小姐身体不适,失礼了。”
“哪里,贵方为合作远道而来,辛苦了。”
辛多拉公司的公关部长凯文.琼斯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他一边握手,一边观察那位轮椅上的未成年女孩,只见她此刻睁开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用低低的声音道。
“感谢您的宽容。”
是一口标准的英音。
“很高兴认识您,年轻的女士。我们昨天已经有幸和您的商务团队进行了接洽,关于这次合作,可以肯定的是对我们双方都是幸事。”
“对了,不知道这位是?”
简单寒暄后,琼斯先生的目光转向始终位于二人身后一步的金发年轻人。
“我叫安室透。”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迎上前来,“是我家小姐的家庭教师。”
——提问,在场三个人,一共有几份工作?
四天前。
爆炸案结束当晚。
“朗姆那个……”
“平复心情!”
“Boss那个……”
“保持淡定!”
“这破组织我早晚给他……”
“宿主!”
——好烦,好累,好辛苦,不想干了。
挂掉琴酒的电话,枡山瞳抱着自己的枕头生无可恋。
她刚刚接受完对方的三连警告,分别是“早告诉你不要玩脱了”“居然会被中学女生劫持”“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小鬼,你就这?就这?就这?”
“宿主,对方的原话不是这样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精通翻译。”
终于,琴酒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告诉玛克,没有下一次。”
……也不能说就是真的放过了她。
“大哥,我真的很感动,您百忙之中抽空关心我的生命……”
“少说废话。”
“但您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件小事就打电话来吧?”
“……看来你脑子没全丢。”
男人平静的声音从话筒那侧传来。
“朗姆最近对新技术很有兴趣。”
这是一句暗示。
枡山瞳想到自己之前好不容易接到的信息技术行业的合作任务。
——辛多拉的CEO最近在寻求进入日本的途径,期望通过组织更有效地发展本土的高层人脉。
果然,临出发前,机场贵宾室。Boss发邮件告知她的[新派遣员工][朗姆新晋心腹]出现了,和朗内尔对过暗号,恶人脸的黑皮笑得意味深长。
“初次见面,我是波本。”
那一刻,枡山瞳内心的愤怒变成了悲凉。
那位先生素来小心,人送外号“慎重居士。”
闭着眼想,也知道他是出于制衡的目的,才允许朗姆往她的任务里塞人。同样的道理,有来有往才是游戏,他不可能让切宁在这场新旧势力的斗争中直接出局。
她的外在身份毕竟是真实的,暂时没有弃用的打算,这形成了一大软肋,Boss断然不会让朗姆知道这样的底细。
……当然,即使到了那一步,她依旧可以隐姓埋名换个新身份生活。反正平时完成任务也是靠着信息远程操作居多。
这是脑力派的尊严。
不,怎么想那样的走向都让人非常不爽。
好了,现在的问题在于,那个自认的二把手,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眼前被他看好的红人,波本,他是行动的前哨?还是真正的王牌?
“系统,红黑战力指数给我报一下。”
“【红方指数110%;黑方指数105%】。”
还在控制范围内,看来上次向他们透露另一股势力之后,成功了打压了对方气焰。
以及,小心无大错,古人诚不欺我啊。
在对方打过招呼后。
作为礼尚往来,一身执事服的朗内尔同样笑得危险:“很高兴认识您,我是玛克。”
双方交换代号时,始终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的安室透没有忽略被留在一旁的那个女孩。她年纪不大,脸上透出些微的惶惶不安,紧握扶手的指尖也失了血色。
“阿拉,这位是?”
他很自然地问道。
“她是我这个身份的主人,也是这次会谈的代表。”玛克酒低声说。
“哦,用来遮掩的吗?”
“算是吧。”
“信得过?”
“不用特意避开。She is a little earner.”
男人语气轻描淡写。他使用了一个特殊的代称,安室透立马明白了女孩的身份。
在Mafia的说法里,Earner通常用来指代为了“家族事业”赚钱的人,他们从事或合法或非法的生意,为组织提供金钱支持。
也就是说,女孩同样是组织的成员,没有代号的话,就是外围人员?
“确实年纪不大。”他道。
“嗯,是个有那么点商业天赋的孩子。”
这时,由于两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过久,女孩敏感地望了过来。面对有代号的成员,她朝二人露出了包含敬意的标准微笑,于轮椅上微微弯腰致意。
……刚才的惶恐被主人刻意控制,完全看不出来了。
“切宁,那种东西,你是真的没发现吗?”
琴酒在挂掉电话前,又向她确认了一遍。
每天像个神棍一样的小鬼,按理来说,她在扫视现场的第一眼,就该根据什么【沙发移动过的痕迹】之类的东西得出推断吧。
“大哥,我又不是神,还有,当时的局面,如果我没坐上去的话,就更解释不清了啊!”
少女嘟嘟囔囔的声音里夹着一点委屈。
“再说了,这样不好吗?”她的语调忽然又高昂了起来,“您也知道吧!传说中的Primacy Effect。”
首因效应。
在交际心理中,人们根据首次见面获得的印象非常难以改变。
第一印象,某种程度上会主导他人对你的观感。
“……在警察眼里,我现在是个纯粹的小可怜欸。这是因祸得福啦。对吧,不错的出场。”
【正义而聪慧的警察】
【纯然不幸的受害者】
以及,【故作坚强的工具人】
从接送的豪车上下来的枡山瞳,“无意中”迎上波本的视线,再次怯怯地弯了弯唇。
辛多拉公司的董事长,托马斯.辛多拉单看外表是个十分精明沉稳的老人。他的白发和胡须打理得相当整齐。作为白手起家,如今拥有诺大产业的男人,他也确实有着自傲的资本。
“据说,这是埃及库夫王使用过的金杯。”
“这个呢,则是鉴真和尚的教典。”
“旁边的是江户川乱步所作《心理测验》的手写原稿。”
在私人收藏馆带领客人参观的辛多拉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紧随他其后漫步的两个年轻男人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就不确定了。
作为明面上的商业交流,枡山集团组织派出了十几人的谈判队伍,已经早一步到访,现在正和自家年幼的继承人对接。
在场三个人都明白,眼下才是真正谈论正事的场合。
披着[朗内尔]马甲,枡山瞳始终双手插兜,悠哉游哉地左看右看。
安室透则更配合一点,他不时会对感兴趣的藏品发出追问。
结束这场展示之旅后,三人来到了会议室,里面等待多时的是之前在机场出现的公关部部长凯文.琼斯。董事长辛多拉径直坐到了主位,摆了摆手示意属下开口。
正餐来了。
“二位先生,在商谈正式开始之前,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
中年白人男性将红木桌上的箱子打开,满满的钞票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这里是二十万。”
“哦?”面对这样的转折,朗内尔挑了挑眉。
这不是预想中的流程。
安室透保持弧度的嘴角亦微微下压。
“您这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误会。”中年男子连忙道,“是这样,就在两天前,我们接到了一通来电,一个自称洛温斯的男人声称手里握有我们集团的负面消息,是来自前员工的一段录音。他要求我方给出十万美金作为交换,否则就要向媒体公布。”
这确实很闹心,但也是商业上常见的手段。
朗内尔单刀直入:“你们需要的是一名掮客。”
在生意场上,通常商业人士被敲诈勒索的时候,就算决议妥协,交钱了事,也会避免亲自见面,而是找到第三人负责交易,以免给对方留下更多的把柄。
“还是说,你们想让我们帮忙,把那人彻底‘清除’?”男人加重了末尾两个字。
面对杀人放火的暗示,公关部长充分体现出了生意人的狠绝。
他笑得别有深意。
“这个嘛,我们不能直说,但是您应该可以理解。小虫子总是贪得无厌。我方的意思,是彻彻底底,毫无后顾之忧的解决。”
“辛多拉董事长,这也是您的意思?”
安室透开口。
位于上方的老者自从提起这事后就是一副阴沉的表情,他点了点头。
“我想,这对你们应该不是什么负担。”
“是一段什么样的录音?”
“我不能说。另外,如果您二位能拿到这段录音的话,也请不要打开,不要拷贝。”
公关部长又接过了话茬。
“生意就是生意,我相信这是我们的共识。”
从辛多拉公司离开,两个男人回到了休息处。先不论突如其来的任务,合作方在招待上倒是显得诚意十足。他们包下了五星级酒店的顶楼一层,这里共有东西两套总统套房。名义上的领头人,枡山集团大小姐正在隔壁休息。
“你感觉到了?”
“嗯,没错。”
先是财富和人脉的展示,后是挑衅一样的任务,表面上的礼貌并不能遮掩对方的傲慢。
“那老头,是在怀疑组织的实力吧。”
黑发男人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接着大大咧咧地松了下领带,属于执事的气质被丢弃得彻底。
“这就要问您了。前期交涉的情况我不清楚。”
安室透慢条斯理地将风衣挂在衣架上,又从脖颈取下乳白色的暗纹围巾。
透过[朗内尔]的视力5.2的眼睛,枡山瞳一眼就认出那是芬迪。
再看他内搭的印花衬衫。
纪梵希今年的走秀款。
……我跟琴酒大哥天天辛辛苦苦黑吃黑挣到的钱,是不是都让人这样花了?
我是不是该让Boss整改下报销制度?
不合时宜的念头蹦了出来。
她算了算[朗内尔]目前一身衣服的价格,感觉要输。
表面上。
“……我可以告诉你,是他先找上的组织。”
朗内尔道。
“那就奇怪了。”
第16章 玛克的出差场合(2)
安室透在心里分析获得的情报。
看来,初期接触辛多拉的并不是玛克一行,否则他不会说那样的话。
辛多拉董事长表现确实有异。
还有,对方的请求……对于黑暗中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更遑论组织的人。
需要先确定玛克的态度。
这样想着,安室透挽起袖口,来到了大理石制的料理台旁准备泡茶。
他打开饮水装置的加热功能,把锡兰红茶一匙一匙地放入骨瓷茶壶里。
“假设如你所说,对方有求于组织,作为主动方,为什么做出这种姿态?”
他漫不经心道。
“你的意思是那老头临时起意变卦了?”
朗内尔摸出一把战术折刀,随意地挽了一个刀花。
“多半是这样。”
被逐渐加热的水发出微微的噪声。
斜倚在锃光的台面一侧,金发的男人眉眼锋利。
“你准备动手吗?”安室透道。
“你想知道?”朗内尔停止了动作,注视着他。
过了几秒。
“嘛,毕竟是你的任务。It’s your call(你来决定).”
安室透先行避让。他歪歪头,避开对方凌厉的眼神,又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一套手绘玫瑰的白瓷杯,转身打开水龙头进行冲洗。
二人对话就此暂停。
沙发上气质慵懒的男人翻出了手机。安室透用余光观察,对方似乎在快速地浏览着什么,不时点击几下。
是在交换消息吗?
——玛克是[那位]的人。
在朗姆对他布置任务的邮件里,关于将要合作的同僚,只给了这样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他要求波本尽可能地收集对方的信息。
[那位],是近些年组织流言中新晋势力的领头人,据传与琴酒交好,和郎姆关系则不怎么样。代号不明,能确定是承接了这次任务。
玛克酒既然出现,证明他一定是对方团队的人。
单纯的下属吗?又或是更进一步的亲信?
还需要更多情报。
“诺,请用。”
安室透将泡好的红茶端到对方的面前,笑道:“还是说,你是咖啡派?”
在自己靠近时,男人立刻收起了通讯设备,相当警觉。
“谢了。”
接着,他起身同样在料理台晃悠了一圈。
回来端着一沓切好的柠檬片。
对上安室透讶异的眼神,朗内尔咧嘴笑道:“我是柠檬红茶派。”
给自己来了三片之后,他把小巧的金属夹转向安室透的方向。
“你要来点吗?放心,不是刚才那把刀切的。”
枡山瞳按照自己定下的人设抿了一口红茶。
妈呀!好酸!
接下来就是打听消息了。
毕竟,至少从表面看,无论是[切宁]还是[玛克],势力重点都在日本和欧洲,从来没有触及到这块大陆。
倒是有个FBI的身份……
思维宫殿。
属于日裔FBI的身份卡被翻开。
棕发男生在办公桌后咬了一口甜甜圈。
——一直没我的事,还以为这个身份用不上了。
——确实感觉用不上的样子,你就学会了美国警察的饮食口味吗?
——别这么说嘛。
濑川阳太又咬了一口。
——部门资金很充裕啊,今天的是夹心甜甜圈!
……
——欸,别着急,不是要我往侧写专家发展吗?我有个意见!
——什么?
——那就是确实不是我该干活的时候。
——再见。
——我认真的!法证名言,“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的确没到动用这张牌的地步。
枡山瞳打开本地的退伍军人论坛。
一层层向下挖掘,她逐渐从网络明面进入暗面,果然找到了本地知名的几个业内人士和流行据点。
美国有着数量惊人的退役军人,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宣传口号里“有尊严、有质量的生活”。事实上,走过鲜血与硝烟的战场,从身体到心理都经受了巨大考验,与正常生活割裂,再也回不去平静安详的日常是最普通不过的状态。再加上失业的困境与经济上的危机,这种境遇下,有人铤而走险,或者干脆就是怀念危险,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们有技术、有胆量,还有行伍之人共通的某种情怀……这种情怀,也是[朗内尔]这样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接近他们时的敲门砖。
地下拳场。
握拳呼嚎的观众们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拳手经纪人维森在给自家选手加油打气之后,才又后退几步跟旁边的男人说话。
“再说一遍!谁让你来找我的?”
他粗着嗓子道。作为退伍士兵,在圈子内组织大家做点小“生意”是维森的副业之一。
“乔瑟夫.杜塞,他也是东部人。”
枡山瞳为[朗内尔]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短袖,外套工装背心,看上去就是个生活落魄的卡车司机。
她操着一口南部口音,双手插在兜里,眉眼压低,气质颓丧。
心理学上有过一个【商场迷失】实验。
它提出,在有技巧地引导下,配以目标对象经历中一定的真实信息,就可以捏造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我们一起呆过摩苏尔[1]……老天,简直是人间地狱。”
壮硕男人上下端量了一遍来人,目光在对方上臂肌肉处的陆战队刺青上打了个转。
“谁说不是呢?”
回忆起炼狱般的战场,维森深深地叹了口气。
“糟透了的经历。对了,杜塞是吧?”
“嗯,一个爱讲没品笑话的混蛋,闲着没事儿时老捣鼓轮胎。”
维森想了想。
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一个形象?
“噢,车迷杜塞啊!”
“是啊,他告诉我,波士顿值得来的理由只有两个,龙虾浓汤,和你的地盘。”
资料显示,这个生意红火的拳场,有维森的一半。
被恭维到位,维森笑开了花,他大力锤了下朗内尔的肩膀。
“哈哈!不错!刚听你说自己是新来的,怎么,遇上了‘初来乍到’的麻烦?”
“嗨,这年头生意难做,也许你听过一个叫洛温斯的家伙?”
“洛?那小子怎么了?”
洛温斯,姓氏不明,通常被业内人士称作“洛”,是威根手底下的人,那是一个成员大多年纪较轻的的团体,表面上的合法生意是几家电子产品店。
“至于洛,他喜欢在卡伊大道那家店转悠。”
安室透对美国无感。然而进入组织后,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地点主要是在美国和日本。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借由合作的名头,结识了“千面魔女”贝尔摩德。她在组织地位非常特殊,价值很高。两个人的工作都以情报方面居多,自然而然变得熟悉起来。当然,熟悉也是相对而言的,两个神秘主义者之间的相熟。
经由本地的情报网,安室透轻车熟路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在卧房里翻看着洛温斯的近况,以及他可能出现的地点,思考玛克的进度。
门外传来一阵动静,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对方开门进来又出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思量了一下。
电梯开启会有声音,没听到那声“叮铃”,玛克还在这一层。
顶楼一共两间,他在那个女孩那儿?
安室透让自己的脚步声变得不轻不重,径直走向西侧的房间。
出人意料,门没关。
黑发男人动作肆意地半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斜靠着沙发架起一只胳臂,支点是另一个人的双腿。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几乎把这一节手臂抱在了怀里,她拿着一块湿润的白巾,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什么。
听到了声响,男人先一步抛来视线。
“哟,是你啊,波本。”
安室透注意到他的肌肉刹那绷紧又放松,条件反射一样的警觉吗?
女孩迟了几秒才看过来,以正常人的反应速度。
安室透干脆没进门,只站在门口开口。
“我打扰了什么吗?”
“当然没有。”
朗内尔放下挽起的袖子,起身走过来。
“怎么来找我?是终于决定伸出好心的援手了?”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玛克。交换几条消息,有没有兴趣?”
“好啊。”
他们即将踏入走廊的前一秒,朗内尔才想起什么一样,回头摆了摆手。
“走了,小小姐。”
“您辛苦了。”少女在后方低了低头。
安室透也回身看了一眼。
他在思维的一角打上一个问号。
——系统,你有没有看过特工电影吗?
——宿主,我不明白您问这个问题的意义。
——里面经常出现一种大坏人,最终Boss,为了彰显自己的格调,总要在身边安排一个穿格子短裙的JK。多数情况下,这名JK还要帮他打架。
——……
——旧日重现啊。我就是那种JK。
第一次转世后,文能黑五角大楼的少女在武斗方面也获得了培养。这就是为什么她有这么多技能点分给其他马甲的原因。
没错,当年在Top Killer面前不会用刀,完全是装的。
不过,用着朗内尔身体的枡山瞳确实曾经花了一段时间调整自己的身手。琴酒有句话没说错,力量等级不同的情况下,格斗的技巧也会完全不同。
比如现在。
更高的肌肉比重,更重的骨骼,让她在出手的时候,不用像以前一样花费太多精力在闪避和泄力上,而是可以结结实实地正面出拳,与对方进行力量上的比拼。
嗯,对方反应也不慢,举起双臂格挡。
砰地一声,两人各退半步。
枡山瞳听着声响判断方位,抬腿直击另一个人的脖颈。对方察觉到了动作带起的劲风,倾斜身子,这一腿踢到了他的臂膀。他没出声,顺着力道转身,朝着她此时空出的腰腹就是一记重拳。
啊。
好痛。
脑力派最讨厌打架了。
吃了这一下的枡山瞳干脆提膝,在对方俯身格挡的时候给了他一肘。但对方似乎不怎么怕痛,还有心思试图抱住她的腰。
是下潜抱摔!摔实了就完蛋了!
她连忙截击回防,两人又过了几招,再次分开了差不多一米距离。
这时,窗外的乌云好心地移动了身躯,勉强上班的月亮向室内挥洒了些微的光亮。
有光就好说了。
枡山瞳摸向战术刀的手立马转向,改成去够后腰的Glock。
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相对。
在注意到这是一把Desert Eagle的同时,枡山瞳也留意到对方耳边,从毛线帽下跑出的一缕金色正在熠熠生辉。
啊,这熟悉的身形。
安室透在潜入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随着黑暗中与人过招时间的拉长,而愈发糟糕。他速度很快,对方反应也不慢,接连过招分不出胜负。好消息是对方也没有闹大的意思,二人一声不发地你来我往,除了拳头到肉被击中的闷声,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再次拉开距离,他的手已经抓到了贴身的冷钢匕首,紧接着就是室内终于有了光亮。安室透即刻转为掏枪。
嗯,这似曾相识的身影。
“这可真巧。”
他道。
“玛克?”
对面的男人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音。
“谁说不是呢?”
“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