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3年3月18日

我靠马甲成为红黑端水大师 by 姬子牙(224 – 231)

第224章 画像里的金发少年

科西嘉岛位于地中海, 有着美丽岛的别名,足以见其风景优美。它就是海风与沙滩的绝佳代名词, 热门的港口城市里游客络绎不绝。而一些冷门的只有传统农业的小镇, 留不下太多的年轻人,穿行其中,唯有别样的静谧。眼光独特的投资商会在这里建设疗养院, 面向的客户非富即贵,大部分是老年人与病患。

莉娜所在的小镇就有一间这样的疗养院,名为Felicitas, 代表幸福与快乐。

这日她照例去送自家产的食材。疗养院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从外面运来的,也会就近采买部分。尽管是冬日, 但莉娜在家里建了一座暖房, 会定期为疗养院提供一些不错的蔬果与鲜花。

她摘了一些漂亮的圣母百合, 穿过后院的花园朝后厨走去。她和在那里帮工的费利克很熟悉。这份长期订单也和对方的工作有关,他们都是少有的没有出去打拼的本地人,年纪也不算轻了。曾是小学同学的两人年龄相同, 今年都是四十三岁。莉娜和隔壁镇的丈夫离婚后回家接手了父母的农场。

费利克家原来有一座奶酪作坊,经营不善倒闭了。但他仍旧是本地奶酪做得最好的人之一, 也正是这份手艺让他获得了疗养院的工作。

“亲爱的小莉娜!”

费利克见到莉娜便热情地呼唤她的名字, 看到花的时候更是露出了夸张的神情。

“这是给我的吗?”他故作欣喜。

“每天都来一次这种戏码,你也不嫌烦吗?是给约翰逊先生的,他房间里的花应该败得差不多了。”

用软和的棉布将娇嫩的花朵裹起来的莉娜,进到室内才仔细拆下保护花瓣的包装。

见状,费利克道:“就这么短短一段路, 你也不嫌麻烦。”

“一点冷风也会对鲜花造成看不见的损伤的。”莉娜道, “有了这些, 它们至少可以在约翰逊先生的床头多开三天……”

她的话顿住了。

透过被热气模糊一半的玻璃, 莉娜望见了花园内的某个身影。

“那是谁?”她道,“好漂亮的孩子。”

费利克正在帮她把保护花朵的棉布罩叠起来,这是循环使用的。闻言,他瞧向窗外。

“就是你刚说的约翰逊先生的孩子。”

“孩子?”莉娜想了想年过七十的约翰逊先生,“不会太年轻了吗?”

“那就是孙子。”费利克说,“前天晚上来的,身体很差,没准要和他爷爷一起住下了。”

莉娜瞪了他一眼。

“至于吗?”费利克道,“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你不能因为一个好看的男孩就对我这样。我小时候也很好看的,记得吗?”

莉娜回忆了下小学时有着酒窝和茂密卷发的男孩,又看了看眼下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老友,露出伤眼的表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粗糙吧。”她重新凝视着窗外的美少年。

“喂,我心碎了哦?”

洁白的圣母百合就在胸前,绽开正好的花瓣像精美的餐盘,被盛放其中的是一幅毋庸置疑的美景。前几天本地刚落过雪,园里大部分植物都裹着银装,呈现出生机暗淡的灰青色,在这种单调枯燥的背景下,廊下椅子上的少年却格外鲜亮。他金发及肩,红唇鲜润,并没选黑色或者灰色的大衣,或是街上常见的滑雪服,而是穿了件有着刺绣的孔雀绿外套,鲜活的面庞下,硬质挺括的衬衫领露出一角,很有艺术气质,偶尔被风扬起他一点衣摆,纤细的腰肢显出,充分证明他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人。

不知是偶然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少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迎上了莉娜的视线,他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莉娜见过许多疗养院里的客户,还有前来拜访他们的客人。他们大多数都不会笑得这么……不标准。

少年是露齿笑的,随着荡开的笑容,肩膀和下巴都一并扬起,这是种很孩子气的笑法,不是礼貌的八颗牙齿。

莉娜忽然想起了一本书。

他就像是王尔德笔下的道林.格雷。

她想。

不是最后变得庸俗恶劣的那个混蛋,而是亨利勋爵在画家巴兹尔画室内的初次见到的那个人,美貌固然令人惊艳,未被沾染的坦诚与纯净才是夺人眼球的刀锋,连带他的唐突与任性都显得可爱起来。没有人会不谅解他,也没有人会不爱他。

“你是莉娜?”

不知何时,花园里的少年人来到了门口,探出了脑袋。

莉娜一怔。

她知道费利克说的“身体很差”是什么了,他方才坐着,她便没留意到,少年人拄着两只白色的拐杖。

但这点缺陷没让他变得破碎,不影响他的笑容甜蜜。

少年人的法语里有一点口音,“爷爷说你做得香肠棒极了。”

“谢谢你的赞美。”

莉娜上前两步,离近了,才发现他的大衣上有着雪粒,她顺手就给对方拍掉了。

少年人被大力一拍,顿时咳嗽起来,拐杖也差点脱手,莉娜连忙道歉,少年人只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费利克,早上下雪了?”莉娜不解地皱眉。

费利克:“没有啊。”

“这是因为我刚才拉了拉园子里的树枝。”少年面颊染上了羞涩。

显然,被反弹的雪粒砸了一身就是顽皮的后果。

莉娜不禁笑了。

“还是先进来吧?”她道。

在莉娜的邀请下,少年人整个人进入了室内,就是速度很慢。一只手从旁边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应当是想要搀扶,被少年躲开了,倒是让女人吓了一跳。

在小约翰逊先生之后进来的第二个人,是位黑色大衣的成年男性。

可能刚才他在视线死角,自己才没发现吧。

这样想着,莉娜问:“小约翰逊先生,这位是……”

——约翰逊先生之前从没有亲属来访,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他叫伊莱,是我哥哥。”

少年在莉娜的招呼下坐在一张凳子上,中间似是由于姿势不对“嘶”了一声,又嘟囔了句“真不该去滑雪”。

“你是摔伤的?”

了解对方只是暂时受伤令莉娜心头一松。

“嗯,要好几个月才能好。真遗憾,本来还想在这里滑雪呢。”

滑雪也是科西嘉岛冬日的保留项目。

好看的男孩继续对莉娜道:“我叫默西。约翰逊先生是我爷爷,但不是他爷爷。伊莱是收养我的家庭的哥哥。”

他毫不见外地就把自家事情交代完了。

这又是一点和那些疗养院的客户们不一样的地方。

“我也是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爷爷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没有其他亲人了……伊莱不放心我,才跟我一起来科西嘉的。”

见莉娜有点惊讶,自称“默西”的少年也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我是不是说多了”的懊恼。

尽管如此,他还是目光真挚道:“我很高兴,这里的大家都在认真照顾着爷爷。”

莉娜的心都软了。

接下来,少年人把她的香肠和鲜花夸了个遍,令她恨不得中午就为他备好自己的拿手好菜,同时在心底遗憾,自从约翰逊先生脑子不太好之后,她便没什么机会和对方相处了,能讲的事情少了好多。

总体来说,默西是个又礼貌又可爱的好孩子,没什么距离感。

……除了他的哥哥冷了点。

“嘘,我偷偷告诉你。”默西道,“那是因为我哥是个德国人。”

“难怪。”莉娜恍然大悟,“但你不一样呀。”

“我有其他血脉遗传嘛。”

“哈哈,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个飞行员。”默西在莉娜的指点下把花插好,将花瓶递给兄长,拜托对方送去病房。男人沉默地接过,出门。

等他走后,莉娜不知为何感觉呼吸更顺畅了。

“那可真不错。”她说。

飞行员是公认的好职业。

“没那么好啦。”少年撅了撅嘴,“是一家廉价航空公司,工作很辛苦,待遇很一般。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种‘我们公司少了你就要开不下去啦’的企业文化。”

“工作环境这么差劲吗?”

莉娜给少年端了杯果汁。

他喝了一大口,树莓汁染得他的红唇更为艳丽。

“说到底也还好。”默西道,“主要是我们还有贷款。”

——生活压力啊。

莉娜了然。

“我哥非要送我去维也纳学音乐,结果就是到现在家里欠的钱还没还完。”他吐了吐舌头,“但有了爷爷的钱就好多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

“没事的。”莉娜反而能理解这种人之常情。

“约翰逊先生也会很高兴找到你的。”她道,“以前他常常怀念自己的孩子,可惜,目前他记忆力不行了。”

“是啊。”少年垂下眼睛,有些落寞,“昨天我才自我介绍过,今天他就又不认识我了。”

疗养院院长代号曼萨尼亚,见到琴酒捧着插着百合的花瓶去往以前的皮斯可所在的房间时十分惊讶。

作为退下来的行动组成员,他思考,这莫非是什么新型的套取情报的方式?还是恐吓心理战术?

皮斯可的脑子出了问题,组织立即不再允许他和外界人员接触了,以免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情报泄露。他的健忘发展得过于快速,现在连曼萨尼亚也常常认不出了,两人在早年间是打过交道的。

除了心智有问题外,他的病情也导致身体出现了相关症状,最终势必会走向全面衰竭。

即使如此,上面的意见仍是维持他原有的待遇,尽力保证他的健康。

显然皮斯可还存在很大的价值。

曼萨尼亚想。

尤其是这次琴酒又带人出动了。

他决定将相关人的保密级别再提升一级。

“琴酒?你怎么来了?”

卧室里的枡山宪三面露警惕,摸向怀里——想找通讯设备。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又想看看时间,便抬起手腕,这里本该有一块昂贵的手表,现今只有记录心率体征的手环。

一系列举动都没取得想要的结果,老人免不了看上去有些茫然。

银发的男人将花瓶放下。

他转身后,枡山宪三却凑了过来,神神秘秘道:“琴酒?那位先生找你来?是有什么任务?”

他的大脑又更新了。

琴酒没说话,径直走向房门,将其打开。

他的脚步顿了顿。

把自己装扮成金发少年的枡山瞳正靠在客厅的墙上,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她一只手臂下夹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拿旁边的轮椅。

她撞上了枡山宪三的眼神。

老人只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就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不死心地追问。

“琴酒?”

被唤到的男人没有回话,变装了的少女也没说话。

枡山瞳继续动作,崭新的拐杖被她丢在一边,换回轮椅的她甩了甩手臂,缓解酸痛。

一道呼喊突然响起。

“小瞳,快跑!”

两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两天内头一次发生的新剧情。而对应的是那段记忆不言而喻。

而这个近乎定格的场面也没持续太久。

尖呼的老者又换了台词。

“带走她!别让她回来!”枡山宪三一脸惊惶,“她是个灾星,一来没什么好事!”

“她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是为了我的钱!”他喃喃道,“她不是我的血脉!是附身的恶魔,对,就是这样,那孩子早死了……不可能是我儿子的后代……”

“这里的隔音得再加固。”

枡山瞳说了进入房间后的第一句话,仍旧用压低伪装的少年音。

“我随后告知曼萨尼亚。”琴酒道。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道劲风。

枡山瞳头也不回,拾起才放下的拐杖挡在脑后,琴酒先一步拦下了抱着水淋淋花瓶的枡山宪三。

女孩这才转过头。

见到她的面容,老人更激动了,拼命挣扎。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把儿子还给我!”

这次是把她认成了某位不喜欢的外国女性,说的还是语调怪异的英文。

枡山瞳清了清嗓子,伪装面貌下她的长发收起来了。于是,她挽了下虚空中不存在的金发,用柔美的女声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面无表情,声音里夹着哭腔,“他马上就会回家的。”

“真的吗?”

“真的。”

一番折腾后,琴酒将安静下来的人送回卧室。

再出来后,客厅内的女孩没了人影,他循着地上的水迹显示的轮椅踪迹,来到了走廊上,门外的垃圾桶里是破破烂烂的百合花。

不远处,她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园子里的雪景。

倒是还披上了那件大衣。

琴酒走上前去,刚要将快要跌落的外套向上拿起,眼前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身躲开了。

她反手把衣服拽好,没看他,只低声说:“Don’t……”

第225章 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莉娜再次遇见少年人的时候, 他又回到了廊下的长椅上,整个人团在那里。

这种不复先前舒展的状态引起了她的注意。

莉娜走过去, 一眼就看到他把手放在左腹部的位置, 有着生活经验的她道:“默西,你吃午饭了吗?”

“和爷爷一起吃了。”少年抬头见到是她,很是乖巧地回答。

“那是吃多了不舒服吗?”莉娜猜想着他胃疼的原因, “我让费利克给你准备一碗甜汤喝。”

她摸了摸他的手,感受到了异常的冰凉,刚要再说些什么。

“不是冷, 不用加衣服。”少年人抢先道,“是受伤导致的血液循环不良。”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莉娜无奈地笑了, 在他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

“你感到难过的话, 可以说出来。”她道, “会好受点。”

少年人转过头。

“精神压力会导致躯体反应,有时会让人恶心反胃。”莉娜道,“至少我的心理医生是这么说的。你还太小, 我猜,你没有应对‘失去’的经验?”

默西摇了摇头。

“但……我和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说, “我们认识没多久。”

“这不妨碍你觉得很糟, 并且说出来和他人分享。”

莉娜想到自己失去父母的那段日子。

“你的‘那时候’,很难过吗?”少年道。

感叹这孩子的敏锐,莉娜道:“是的,我很难过,但我还有最重要的宝物, 和他们在一起时的回忆。”

“但我和祖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少年很迷茫。

“那不妨说说你的第一感觉, 就在眼下, 就在当前这个时刻, 你的想法是什么?”

莉娜鼓励地看着他。

终于,默西开口了。

“有一刻……”他搅着手指盯着自己外套上的刺绣,“哪怕只有一刻,我希望世界能停下来。”

时时刻刻都在更新的动态与周遭,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嘈杂的卖场,时间在这里被模糊与拉长,处在悲痛中的人们常常身处恍惚之中,直到某一天猛然惊醒自己是在凭借惯性继续生活。

莉娜表示理解。

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她道:“会好的。”

“现在,你可以专心欣赏科西嘉的美景了。”莉娜说,“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山间与悬崖上的雪更让人平心静气的了。诶,你哥哥来了,可以让他带你去。”

银发的男人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少年人只看了对方一眼就不再看了。

莉娜有点奇怪,这两人难道是在生气吗?想到收养家庭和亲生家庭的冲突,她将这些理解成了年轻人的别扭,便也没再多言,只和伊莱先生打了个招呼,起身准备离开。

在她要走之前。

“莉娜。”少年人喊住了她。

“什么事?”

“你的车子是不是坏了?”默西道。

“你怎么知道?”

“你手腕上有机油痕迹,是检查的时候打开车前盖后不小心蹭上的吧?”

莉娜抬起手臂,还真是一片乌黑。

“是啊。”她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家离得很近。”

提起这件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费利克那家伙,根本不会修车,还吹牛皮。”莉娜道,“害我耽误了这么久,结果还得走回家。”

“让我哥哥帮你看看吧。”默西道,“他很懂交通工具。”

“啊,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他是飞行员……”又不是汽修工。

“其实我也懂。”少年敲了敲腿,“就是现在行动不太方便,不然就可以向你展现我学得有多好了。”

莉娜看向银发的男人,对方不置可否。

“好吗?”默西道,“还可以向你证明,德国人确实是随身携带超全的修理工具箱的。”

这下莉娜真的笑出了声。

“我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两兄弟中的兄长戴着手套检查发动机的时候,莉娜还在感叹。

首先是他们的确会准备过于齐全的工具箱。

其次是……

“他又聪明又漂亮,招人喜欢简直是这孩子的特长。”

“是。”

沉默无比的银发男人答话了。

莉娜忍不住笑了。

“是机油管的问题。”男人道。

“能处理吗?”

“嗯。”

对方说着用钳子拧开管子接口。

“你们家有一个好孩子。”

莉娜道。

“或许我这话有些冒昧,但是,伊莱先生,他找到了血缘上的亲人,并不意味着就会远离你们身边,所以,没必要紧张。毕竟当初,是你们接纳他进入了自己的家,又不是把他夺走了。”

“叮。”

轮轴与工具钳碰撞出声响。

专注于工作的男人侧过头,莉娜望见他墨绿色的眸子里有一种被冰雪覆盖的冷。

但考虑到对方正在解决她这台老车的管道栓塞,因此她顺理成章将男人的表现理解成了面冷心热。

“我注意到你们之间有点不自然,也许是我多想了。”莉娜道,“但如果不是,可以给那孩子一些时间,相信他会处理好的。你们之间有着实实在在的相处,与不可比拟的回忆,不是吗?”

男人垂下眼睛。

“好了。”

他合上了车前盖。

莉娜进入驾驶室试着点火,这次成功了,她连忙探出头道谢。

“明天我会给他带一些蓍草精油。”她道,“这里的特产,有助于康复和治疗。”

“谢谢。”

“作为哥哥要照顾好他啊!对了,不妨带他去看看附近山脚的雪景,那里有一片漂亮的冷杉林,顺着公路直走就行,没有崎岖的地方。”

“他……默西说想去看吗?”

“别这么死板啊。”她道,“比起疗养院的花园,至少那里是个新景。”

枡山瞳观察着枡山宪三的书架。五秒后,她上前抽出一本硬皮的笔记本,再普通不过的黑色。

【翻阅次数:高】

【符合右撇子的行动习惯】

她将其打开,一页一页标注着日期,粘贴着或薄或后的大小不一的裁剪下来的纸张——来自报纸或杂志。

《Masuyama集团上半年营收同比上升……》

《Masuyama集团开发……新业务》

《……达成合作》

《Masuyama集团新建研究所》

……

“宿主,他还是挺关心您的吧?”系统迟疑道,“还是说,是关心公司发展?”

电子音很不确定。

“都有。”枡山瞳道,“关心,思念,厌恶,反感,移情,恐惧,忌惮……人类的感情很复杂。”

“那您呢?”

宿主是什么感觉?

“我?”

枡山瞳望了卧室方向一眼。

“我同样要表现出复杂的情感。”她道。

枡山宪三的门还在关闭状态。

金发少年刷得一下撕掉了手里笔记本的某页,连同其连接的纸张。上面是枡山瞳偶然一次被媒体登载的照片,一个不太清晰的侧脸。眼下,照片的主人把这一片报纸撕得粉碎,丢进水杯里。

“多少有些伤心,盖上镇定的外壳,由此带来的芥蒂与疏离,再给这些蒙上一层强压的虚假……像那位可敬的莉娜女士传授的香肠手艺一样,每一种用料都要占据恰好的百分比。”

她绝口不提真实感觉。

于是,系统道:“……您好点了没有?”。

今天本该是在医院治疗的最后一天,但宿主却来回奔波。服用的药物会使身体产生巨大的疼痛,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表现着,还给自己写了新剧本。

“要模糊最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特征,最好的办法不是全然的隐匿,而是置换。”

枡山瞳道。

“这点那位先生也是允许的。”

“您选择易容,真不是因为可以遮盖不正常的体征吗?”

“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她道,“我好多了……”

像工藤新一每次变大变小都要经历痛楚一样,修复身体同样需要。在分散的治疗方案下,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痛就是了。

水杯里的纸张已经完全无法恢复了。

枡山瞳把那杯浑浊的混合物倒入垃圾桶,再次感到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用掌心撑住了眼睛,等待随之而来的眩晕过去。

等她重新睁开眼,银发的男人插兜站在她的面前。

“去休息吧。”他道。

“噢。”她转向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声音。

“明天想去看雪吗?”

科西嘉岛上的灌木丛很有特色,绝大部分都是芳香类,这使得即使在冬日,它们依旧会散发出曼妙的清香。

“蓍草就是最好闻的。”

莉娜装着提取精油的小瓶是棕色的,她沾了点递到少年面前,“试试怎么样?”

“很提神,还有点甜。”

“用这个按摩可以缓解疼痛。”莉娜道,“但你等你骨头长好了再说。”

“知道啦!”

“你听过阿喀琉斯吗?”

“那个刀枪不入的战士?”

“是。”莉娜在默西手腕上涂上精油,“神话里他只有脚踝是弱点,其他的地方,是因为……”

“泡了蓍草精油吗?”

默西瞪大了眼睛。

“不是。”莉娜笑道,“我没打算篡改神话。阿喀琉斯是泡了冥河之水才刀枪不入的,但被人刺伤唯一的弱点脚踝后,他是敷上了蓍草才痊愈的。因此,这种花的花语是‘粗心大意’。”

少年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还给你带了它的叶子制成的茶。”莉娜又拿出一个马口铁的茶叶罐塞给琴酒,“喝了胃里会舒服点,记得泡给你弟弟喝。你们昨天去看冷杉林了吗?”

“今天去看。”枡山瞳道,“你们会从那里选圣诞树吗?”

“没错。”莉娜得意道,“我们每年都会补种,今年要选的,就是我父亲原来栽下的一棵。”

波洛咖啡厅的两扇门都敞开着。

受人欢迎的服务生正在从外面向里拖一棵两米多高的冷杉,这种四季常青的树有着完美的塔形。

缺点就是分量可观。

“我来帮你。”

“谢……”

景光?

“圣诞节,总会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礼物。”

第226章 最初的飘雪的冬天

“这是干柿?”

圆圆的干燥过的果子挂着如雪般的糖霜, 被透明纸包起来,装在精美的礼盒里。翻开的盒盖上标着“长野县特产”几个字。

结束咖啡厅工作后的服务生, 根据“好心帮忙的客人”塞到手里的纸条, 找到了见面地址。

好友景光等在那里,还维持着易容的装扮。出于某些理由,他仍旧保留着[奥田]的身份, 并且将一份很标准的年末礼物展示给安室透看。

金发男人对此并不陌生。幼驯染景光在来东京之前是土生土长的长野县人。偶尔几次假期返乡回来后,便会给他带各式各样的特产尝鲜。其中,橘红的市田柿不仅滋味甜蜜, 还有着“冬日的风物诗”的美名。

但是,当下这种时机, 好友总不会无缘无故只是为了送年末礼物而上门。

“发生什么事了?”安室透道。

“这是别人送我的。”

诸伏景光将盒子收起来, 倘若让外人来看, 还以为他有多么吝啬。

礼盒里的果子数量并不多,一共六枚。

安室透眯了眯眼睛。

景光摇摇头。

两人完成了“检查过?”“无异样”的无声沟通。

那么,问题来了。

安室透很快想到, 假若是别人送给[奥田]的……

“你有朋友是长野人吗?”

“这个身份没有。”景光道。

“你怀疑是……”

假如不是奥田悠辉的亲友送来的礼物,又偏偏选了长野县特产, 实在无法令人不联想到好友的真实身份。

诸伏景光显然也清楚安室透的想法, 他正是抱着这种相同的心情才前来的。

黑发男人神情严肃。

“我担心是。”

那样的话,他的身份就出了大问题。

“谁会莫名送给你这些?”

安室透又拿过干果礼盒,翻来覆去地查看。

“寄件人和地址,还有联系方式,都属于生产干柿的商家。”

诸伏景光道。

“我以收件人的名义打给他们问过, 是有人直接从网上下订单寄给我的, 商家也告诉了我对方登记的消息。全是假的。查不出什么。”

“付款方式呢?”

“技术支持那边的人从后台追踪了账户, 没什么结果。”

安室透:“这种手段……”

诸伏景光在晚风里推了推眼镜。他似乎现在已经很熟悉这种装扮了, “我想的是……”

“西拉?”

“……佑穗。”

女研究员很久没有音讯了。组织的研究人员是极其特殊的一群人,他们不像行动人员或者情报人员,两者总有新动态。相反,一个项目想要取得成果,需要的是长时间专注和坚持的研究。这也就意味着,研究人员一旦投入特定的课题,通常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不会有新消息。

“这不明智。”

安室透立即想到了更重要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她,你的身份就在组织面前暴露了。这很危险,景,你得换个新身份。”

“我知道,但她还没做什么。”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前提,“如果真的是她,她大可以向组织汇报。”

能查出他这层假身份,保不齐也能够查出另一层身份。他是露脸的叛逃者,这消息迄今尚有价值。

安室透哑然。

“时至今日。”他很隐晦地表述着,“莫非你还抱着那样的念头吗?”

“挽回她吗?”景光没有避讳地将想法讲了出来,“我想。”

“我不相信佑穗会彻底走向另一端。”他道,“她曾经是那么坚定的……”心向正义的一个人。

——正是由于坚定,打定主意才不会轻易回头吧。

安室透没将这句话说出口,转而道:“若是她当真有着其他的念头,那她就会很危险。”

组织对研究人员的监督极其严苛,对背叛者毫不容情。

黑发男人笑了一下,是苦笑。

“所以,我想承担这个风险。”诸伏景光目光里透出坚毅,“就算她……假如她想回头,查出我的身份或许是件好事。”

立在原地的人可以充当锚点,为出行的旅人留下一扇门。

“先不说这些了。”

弄清楚礼物的蹊跷最重要,安室透阅读了包装上所有文字,从赏味期到生产地,反复摆弄。突然,他停了下来。

“零?”

“话说,这个没毒吧?”安室透道。

“我还没说要给你吃呢。”景光开了个玩笑,道,“扫描过,里面没有夹带多余的东西。”

“也是,原装出产。”

处在组织监督下的佐久间也不可能出门给好友寄东西。

安室透接着道:“唯一能表达含义的信息就是……唔。”

市田柿的包装袋上有一行激光打印的编号,极其明显。这一编号除了出现在塑料袋上,还在纸盒上也印了一遍,旁边画了一只小小的卡通眼睛,下方写着一行网址。

“这是什么?”

“是厂家的官网。”诸伏景光解释,“这家市田柿商家强调的就是每个环节都让客人放心,从生长阶段这些果子就被监控关注着,到了加工环节,从晾晒到包装一路的过程都可以查看,这个编号就是整合后录像的查询码。”

“也就是说,这些全部是在网上公开的。”安室透道。

“是。”景光点头,“购买的时候就能查到相关的信息。”

“市田柿,这可不是流行的圣诞礼物。”

“离年末还差几天,没到派送的高峰期。”诸伏景光道,“你觉得……”

“试一试吧。”安室透说,“这串数字怕不是整个包装上最有意义的消息了。”

是佐久间佑穗操控不了,但她可以“寻找”到的消息。

两人开始破解,最终,在经历了八进制转二进制转字符后,他们得到了这样一句话。

A key to your present.

“礼物的关键?”

“或者就是字面上的,礼物的钥匙。”

安室透眉头紧锁。

这句表述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你的礼物”,几乎是在明示掌握了景光的真实身份。但对方又只寄了这么件东西,其余什么都没做。

那么,钥匙究竟是什么?真正的礼物又在哪?

阿笠博士宅。

柯南一头栽倒在电脑前。

“可恶,只差一点了!”

“过完节再说吧!”端着饼干出来的博士笑道,“不是已经到了第四级了吗?”

国际象棋网站“withchess”的征战,高中生侦探在FBI搜查官的帮助下逐步获得了级别上升。

濑川先生的培训很有用,缺点是,有时候工藤新一会有一种恍惚,自己一直在下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个大竹健发送的“P.S”后的信息一定极其重要。

柯南十分肯定。

也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他坚持下去,和一个个世界各地的选手斗得你死我活。

“实在不行,就拜托那位交警小姐的男朋友吧。”灰原哀道。

“你是说羽田秀吉先生吗?”

柯南不是没想过找专业棋手帮忙,羽田秀吉虽然是将棋棋手,国际象棋的水准同样不容小觑。然而,这位赤井家二子的义兄,羽田浩司,涉及到的案子着实敏感。如果有可能,柯南并不愿意将其牵扯进黑衣组织的事务中。况且,从赤井秀一先生的口风来看,对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想起了“领域外的妹妹”,还有那家人剩下的真正的妹妹。

“……真是神奇的家族。”

“你说什么呢?”

柯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喃喃自语说出了口。

灰原哀阻拦了博士进食更多圣诞饼干,转头道,“话说,大侦探,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什么?”

“你有准备圣诞节礼物吗?”

“你缺什么实验设备吗?”

“不是我。”灰原哀无力道,“你在想什么啊!兰小姐……”

“啊!”

小小的身影拎起滑板朝门外出去。

“圣诞节前的大卖场采购,祝你好运,名侦探。”

平安夜前,天空应景地落了一层雪,导致铺了石板的路格外湿滑。

一个个竖石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有着融化的滴滴水珠。

偶尔有几点汇成一滴,溅落,透明的塑料盒盖上便也染上了湿润。

好在没有进一步模糊里面的红白两色。

那是鲜红娇艳的草莓与雪白丝滑的奶油。

“红白搭配,未来的吉兆。”

卷发的男人低声道。

他着了身严肃的黑色西装,旁边的人是相同的打扮。

“小阵平,我们该走了。”

弯腰将花束的角度再三调整的萩原直起身,看了下手表,他道,“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嗯。”

松田阵平应下。

他伸出手,搭在女警官洁白的墓碑顶端。

“相泽,明年也要开心快乐。”

从被青翠包围的小路出来,走到铁制的大门旁的两人微微顿了顿,原因无他,是有着熟悉面貌的男人。

濑川阳太侧过身,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点了点头。二人回以颔首。

自始至终,擦肩而过的他们没说一句话。

搜查官沉默着,屈膝背靠着半人高的竖石。

他从身边拿出系着蝴蝶结的白葡萄酒,解开写着祝福的,落款是朱蒂的卡片,摸出随身的折刀将密封打开。

木塞被粗暴地狠狠击落,沉入酒液,濑川阳太直接将酒瓶举在了唇边。

枡山宅。

二井麻梨子很高兴,圣诞节她收到了大小姐送的围巾作为礼物,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品牌和样式。

收拾好东西彻底下班前,她看到朗内尔先生正在折叠轮椅,显然是准备出门。

“大小姐还有出行安排吗?”她好奇道。

“要去教堂。”管家道。

朗内尔先生不转身还好,一转身就把麻梨子惊呆了。

他大衣里穿的是什么玩意?

平日里挺有服装品味的男人今日的内里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一个个小圣诞树以各种角度飘在背景里,正中是超大的驯鹿脸,圆滚滚的眼睛仿佛正直视着二井的灵魂。

是很蠢,但也有点萌?

“教,教堂啊……”怀疑人生的二井全靠自然反应接话,“我不知道小姐是有信仰的。”

“我没有。”

从房间内出来的大小姐道。

二井发现她竟然也穿着一件驯鹿毛衣,不同的是颜色是绿色,飘浮的变成了圣诞老人。

在二井仔细观察下,她发现,毛衣的粗麻花针法……

“这是手工的吗?”女仆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是。”枡山瞳道,“有信仰的是朗,织毛衣的也是他。”

朗内尔俯身将外套给大小姐穿好,而女孩反手把红色的圣诞帽扣在了他头上,压下了男人张扬的黑发。

接着她向后靠在轮椅上,用手托着下巴看了看。

然后就笑出了声。

“不像是送礼物的。”大小姐道,“像是要提着袋子去抢人礼物的。”

第227章 吾所给予唯有吾心

度过了半小时的祈祷时间, 在唱诗班的圣歌中,两个人离开了教堂。

不再下雪的夜空显得异常清澈,携着凉意的冷风吹在她的脸颊上。

“走吧, 我们要去一趟校园。”

东都大学。

枡山瞳在属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装着书本的口袋, 不出意外, 在隐蔽处摸到一个不大的盒子。

她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查看,而是回到公寓后才打开。

“看来这就是波本的礼物了。”

用朗内尔的手拆开红色的礼物盒,两双眼睛都瞧了过来。

“这是……青蛙?”

被艺术化处理的元素乍一看有点难以辨认。但环抱着一颗祖母绿宝石的确实是披着亮闪闪钻石外套的小动物。它所代表的含义是“平安归来”。这片土地上,青蛙被认为是旅行者的护身符。

“很有道理。”

枡山瞳勾了勾唇角。从医院消失时, 她没和对方打招呼,也难怪会收到祝旅途平安的礼物。

“来看看大哥送了什么。”

电子控制的壁炉里, 炉火旺盛,长长的圣诞袜挂在一旁。

科西嘉岛之行从头到尾气氛并不愉快, 透着无言的淡漠。枡山瞳处理了皮斯可房间内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琴酒看着她完成了这一切,没说什么。

信封是分开的时候交给她的, 很像地下交易场面。

枡山瞳把标准制式的信封打开, 一张轻飘飘的纸掉了出来。

“彩票?”

最先在脑海里闪出的是年末彩票, 但这张厚实的纸上使用的语言是英文。

它的材质接近明信片的卡纸,规格要比信封小上一圈,左边半张是圣三位一体的数字油画, 右边是条码,黑色的数字, 还有“国家彩票”“圣诞快乐”的字样。

更引人注目的是银色的图层。

这是一张即开式彩票。也就是说, 刮开涂层, 当场就能知道是否中奖的结果。

同时, 它比开号抽奖型更容易操控。

“大哥不是去搞赌博造假了吧?”

枡山瞳盯着这张彩票, 直觉哪里不太对劲。彩票没那么新,有的角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折痕。

她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朗内尔将放大镜放入她的掌心。

“油墨印刷没什么问题。版式……很精细,即使是高仿,制作者也是个中高手。我的文检仪呢?”

不知不觉陷入专业甄别状态的枡山瞳看向朗内尔。

和[自己]对视两秒后。

“想起来了,不在这。”

缺失文件检测设备,枡山瞳放下放大镜,用手捻了两下有折痕的那个角。

只这一个动作,纸张就被“分开”了。

“嗯——”

用镊子分离了变成两层的彩票,枡山瞳从中抽出一张淡黄色的薄纸,目光扫过上面的信息。

“不记名债券?”

没有姓名登记,没有身份记录,只要手持就能证明你拥有这份财富的债券。

枡山瞳想到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硬币,一点点刮开彩票纸正面银色的涂层。

先出现的是钻石小符号,表达着购买者中奖的事实。紧接着是货币符号,而在其后紧跟的数目,和债券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

“强行的幸运吗?”

同学之间交换的礼物摞在书柜前的桌子上,几盒巧克力,一些书。从英国寄来的礼物,是一本厚厚的手写的奇案集锦,许多内容的来源是剑桥大学不对外开放的图书馆藏书。约莫是受此影响,封面也被做成了复古的牛皮样式,由浅蓝色的缎带系好,一角绣着船队的徽章。

“希望白马他不是把队服剪了吧。”

“叮咚。”

门铃声响起,朗内尔按下通话键。

“圣诞快乐!”公寓门卫经由通讯视频向住户打招呼,“附近小学的孩子们组了合唱团,正在挨家挨户祝大家节日快乐。请问……”

“欢迎。”男人道,“请他们进来。”

“萧瑟的仲冬,大地如铁,水似坚石……”

合唱团演唱的是一首圣歌,歌词呈现的是耶稣降生之景。

“若我是牧羊人,会带来羊羔;若我是智者,会献上珍宝;但我能给予的,唯有吾心。”

空灵的歌声结束,朗内尔朝募捐箱投入了几张钞票。孩子们鞠躬致谢后,笑着跑开了。

男人阖上门回到客厅,把热红酒和果馅派摆到桌子上,关掉顶灯。

房间内,淡黄色的灯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默地照亮处于其中的二人。

枡山瞳翻开案件集,白马记录了一桩十四世纪的“罗生门”。

她用左手拿起飘着肉桂与柑橘香气的红酒——看也没看,一次就动作到位地摸准了。

系统道:“您现在很习惯马甲了嘛。”

仿佛节日也令它心生感慨一样,电子音道:“想当初,您还很不乐意使用马甲系统呢。”

枡山瞳顿了下。

“因为很累,效率也不高。”

“后来您在欧洲遇见了朗内尔,那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您就有了第一个马甲。”电子音高高兴兴道,“他可真是个好对象!”

“是啊。”

【一只手受伤】【遭人背叛】【战场经历】……就连张扬的黑发,都会让她想起上个世界告别的某位上校。是再怎么也无法忽略的人。

……

几年前。

按压着伤口的雇佣兵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用沾着血液的手给自己点了根烟。

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出身,洁白裙摆,稚气未脱,和混杂脏乱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在烟草气息里咳了两声。

“朗克?”

男人想了两秒,才想到那是自己在什么情况下用过的名字。他们这行就是这样,为了即时应对可能存在的泄密与背叛,使用不同的身份是区分不同社交关系的最直接的办法。

“朗克”是他在暗网使用的代号之一,常用于交易时,例如购买消息与设备。

他眯起眼。

“你是谁?”

“你太蠢了。”

说话的人颇有种自顾自的任性发言风范。这倒是符合他心里对这种娇娇女孩的记忆,但是,看在她那双绿眼睛的份上,朗克决定忍一忍。这没什么难度。阳光已经越发刺眼,而他知道他快死了。

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你是我的客户。”女孩道,“钱货两讫。我本不该管你的,你甚至破坏了我百分百的成功率。”

“你是……‘好心的米尔沃顿’?”

客户这一词终于唤醒了朗克的关键记忆。在此之前他本想说出口的话是“小可爱,你知道我依然能折断你的颈骨吗”。

他一时间没办法把脑袋里的印象和那个网络上的咨询师联系起来。在他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半张脸躲在阴影里的狠戾角色。

“听我的就不会死。”金发少女道,“为什么你不听呢?严格遵照我的计划来,你现在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退休,躺在阳光下的细白沙滩上。”

“那还不是换个地方躺而已。”

他讲了个感觉很幽默的笑话。

小少女没笑。

“你不该和罗摩发生冲突。”她面无表情地说,“回去找艾德恩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假如你那时候问我,我就会告诉你,艾德恩已经死了。”

“我也是回去后才发现的。”

朗克干笑了一声。

“我没想到。”

“他是团体里最弱的一方,一定会被牺牲。”女孩道,“在典型的阿尔法相争的环境下,艾德恩与你的组合是制衡你的软肋,在你离开后,他就会失去唯一的价值,或早或晚,他必然会死,就像罗摩必然能看清这一点。”

朗克顺利领会了对方的未竟之语——而你竟然蠢到看不清。

他长叹一声。

迄今为止,她的出现都很像是失血后产生的幻觉。但他一点也不反感继续同她交谈下去。

“我犯了错误,也付出了代价。那么,米尔沃顿……小姐?请问你找到我是有什么事?”

“我……”

少女此时却不看他了。片刻前的伶牙俐齿宛如打了个结。

“我是想问。”她硬邦邦地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可以与你做一个交易。”

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时不时眸光会落在他的身上,又飞速移开。

冷酷高效的咨询师,算无遗策的计划者,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她被引发的情绪太多了。

没错,尽管她第一句就是嘲讽,接下来大多数发言也是在讥笑他错误的判断。但这仍然太“过”了,他与她从未谋面的交情,撑不起如此多的牵系。

而这样的表现……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因为他无数次在镜子里见过。

朗克的周身暖洋洋的,像陷入了瑰丽的童话。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深深地望着那双好看的碧眸,听完了交易条款,他开口道。

“我想抱你一下。”

“哈?”

少女有些惊异。

“你很像我的小妹妹贝莲。”朗克道。

即将死亡,他不需要再掩埋自己的秘密。在黑暗世界里,秘密就是弱点。出身,家乡,家庭,数十年不可说的一切被放到台面上来,男人有一种难得的畅快。

他直白地说道:“她死后,我就不在乎任何人了。至于组织,那种团体我加入过无数个,大同小异,也没什么要紧。况且,我的仇人都死了,我也要死,这很正常。”

他晃了晃手臂。

“我染过数不清的鲜血,现在是报应的时候到了。这种烂泥一样的生命,说白了没有任何价值,你想要就拿去。但是……”

他向前倾了倾身,放任自己出神的怀念。

“贝莲,她也有和你一样的金发和绿眼睛……”

现实里,满是硝烟,鲜血,烟草的气味里,随着女孩的靠近,他的手指一下子就在她的长发上染上了难看的污痕。

“她是个信教的好姑娘。”他用力揽着她,炽热的呼吸在她耳边,伴随着压抑的低语,“像我们的妈妈……”也代表彼时弱小的他守不住的家庭与童年。

“死后,我绝对没法再和她相见了。我会下地狱,她会去天堂。”

“你叫什么名字?”被抱在怀里的少女一动不动,纤薄的身躯仿佛快被折断,即使这样她也没发出一句抱怨。

“我的真名?很久没用了,我都快记不住了。”

“你叫Ca……”她能从系统里看到。

“没什么意义,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朗克道。他死死地搂着她,黑发压在她的侧颈。突然,他有了新动作,枡山瞳察觉到锁骨旁多了一丝凉意,垂眼看去,是男人从领口扯出了带血的金色十字架,他用拇指将金属按在她的皮肤上,以血液留下了印痕,宛若她也戴上了同样的项链。

“是左轮的弹壳做的?”

“你真聪明,贝莲。”

像是做完了最后的事,他的力道开始放松。

枡山瞳扣住他几乎要滑落的手,攥住他三根手指。

“如果对你这么重要。”她低声道,“审判之日,或者别的……我答应你,我会背负你的罪孽。”

“你知道赎罪券吧?”她说,“这是被认可的交换。一样的道理,罪恶归我,濯清苦难……你可以去见她了。”

时间回到现在。

“除了一开始,您也不怎么提上个世界的事情了诶。”系统道,“是不再想了吗?”

“是,我不太会想起来了。”

枡山瞳点开手机,电子设备的蓝光一下子破坏了室内的氛围。

她敲打了几下屏幕。

[朗内尔]起身,重新将灯光打开。

嗡。

公寓里,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安室透拿起来。

“圣诞快乐。愿你在新的一年得偿所愿。”

是大小姐的祝福。

——我的愿望吗?

他无声地笑了笑。

——那就希望你早日能离开组织吧。

安室透身旁同样摆着礼物,大多来自他的假身份。他正在挨个整理节日卡片。其中有一张格外不同,正经严肃的手写体,与众多或活泼或搞怪的卡片格格不入。他的眉头蹙起又平复,接着,他看也不看,将这张风见转交的卡片丢入了碎纸机。在完全消失之前,“降谷”字样在边缘一闪而过。

第228章 光明并非全然光明

新年过后, 在濑川阳太的帮助下,柯南终于升上了国际象棋网站的第五段。

新的级别页面更酷炫了。

灰原哀:“除此之外呢?”

“进入网站的前一百名有奖励。”柯南有气无力道,“我获得了一枚比特币。”

“哇哦, 是最近很流行的数字货币诶。”阿笠博士笑呵呵地道, “一枚价值有二百万日元了吧。”

“最新价格是两万一千美元。”灰原哀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啊,是挺可观的奖金,但是……”

小侦探陷入了沉思。

“不是我想要的。”

疑似在天降横财后说了很过分的话的柯南,心中满怀真实的不解。

组织一名成员, 在发生危机的时候,传给关系亲近的另一名成员的信息, 怎么想也不会是有奖竞赛吧!

柯南又催着灰原哀,两人一起重新检查了网站其他板块, 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灰原:“你不是肯定国际象棋比赛才是和朗姆有关的重点吗?”

“是的。”

柯南回忆上村舜太朗屋内书架上的旧书, 其中也有棋谱。证明那位警察也是国际象棋爱好者。

“那么,你觉得他要是也走到了这个环节, 会做什么?”

“最大可能是继续玩下去。”

柯南认命地如同狂热粉丝一样牺牲了睡眠奋战。这份努力不是没有回报的, 这天, 他收到了一条私信。

名列榜单第十位的家伙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这倒是新鲜事。

“你好。”柯南用英文回复。

对方下一条消息很快来了。

“你是第一次参加的新鲜人?表现不错。”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从没有看过你的名字。”第十名使用的名称为“Rahu”,这是印度神话里魔神的名字。

“是的,我很喜欢这项比赛。”柯南道。

中规中矩的几句寒暄过后, Rahu又发来一条消息。

“也许你有空的话想玩点更刺激的?”

“有什么好玩的吗?”

“是这样。”Rahu道,“我有一些小‘技能’, 偶然参观了网站后台后, 发现他们有潜藏更多的秘密, 这里是一份小礼物。”

他附上了一个网址和一串数字。

柯南喊来灰原哀。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试试吧。”

科学家在她的电脑上打开了新的地址, 小小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一个填字游戏。

两个人开始解答。

柯南不忘给Rahu发了几个问号, 表示“这是什么情况”,而对方只回了一个笑脸,明显是在卖关子。

“或者说考核。”

“Space Travel(空间旅行)”“Belle(美人)”“Turing(图灵)”“Pilot飞行员”……一个个单词被填出,中间,博士也过来出了几回主意。

胜利的标识弹出后,页面告知他们需要输入密码。

灰原哀把那串数字输了进去。

显示错误。

“不对吗?”

这显然是一场考验。阿笠博士在旁补充着趣味知识:“虽然填字游戏,被大多数人认为是考验智商的测试,其实不然。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它们更多是为了测验,你是否属于特定的人群。比如,地区不同,涉及到的历史,政治乃至流行文化知识都不同……北美耳熟能详的州名和歌手,就不会出现在欧洲的填字游戏里。”

也就是说,这是为了确认“圈子”吗?

Rahu先暗示自己是一名黑客。这种情况下,会选择在被清楚告知违法行为的存在后进来的人们,证明具备足够的好奇心。那接下来,对方还需要什么样的素质呢?

两人又在这一步卡了大半天。尝试机会有限,柯南抓心挠肝,最终选择再次场外求助。

“Ken Thompson.”

邻居家。

濑川阳太在听完关键词后如是道。

“他是Unix系统的创始人。”

见两人面上浮现不解,濑川放下手里的书本,解释道。

“你给出的几个词,会让我想到他。”

他说。

“Space Travel是Thompson写的游戏的名字,也是他之所以开发Unix系统的起因。很有趣的故事。他获得过图灵奖,也就是计算机领域的最高奖项。“飞行员”的话,退休后,Thompson对这一行很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国际象棋,Belle就是他开发过的国际象棋程序。”

“那他的名字就是密码了?”

濑川:“密码?”

柯南仰起小脸可爱地笑了笑。

“……好吧,我不问。”

“主要是还没有真正的进展啦。”

“知道了。”男人道,“希望对你有用。”

得到了答案,柯南迫不及待地准备出门。

“等等。”

濑川的呼唤让小学生扭过头。

“说到Ken Thompson,他有一条趣闻。”

棕发的男人道。

“早期的BSD系统……算了不重要。总之,BSD3源码树的文件里发现了数位知名工程师加密过的旧密码,很多计算机工程师都很感兴趣,加入了破解的队伍,那时候就连……”

他唇边不自觉扬起笑意,又飞快隐去。

“其中Thompson的密码是最迟被破解的一个。”

柯南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才是重点。

“他的密码是什么?”

“p/q2-q4!”濑川一字一句念道,包括最后的感叹号。

“这是什么?”

“是不是听着很奇怪?”濑川道,“不是他的生日,出生地,父母中间名,也和喜欢的古生物无关……但并非毫无意义。这是用代数记谱法记录的一步国际象棋走法,q代表‘王后’,p代表士兵,2和4是行数,结尾的感叹号是记谱法里的注释符,意为‘好棋’。”

这一次,灰原哀的电脑屏幕上密码显示正确。

又弹出了第二道输入框,她填入了长串的邀请码,新的领域打开了。

柯南向Rahu发送信息。

“这是什么情况?”

“你看到了?”

“是的。”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不要紧张,一点无伤大雅的游戏而已。”

展现在柯南面前的,是一个个或正在进行中,或即将开启的赌盘。

Rahu:“你的意外之喜不就在手边吗?不妨先用0.1来试一试。”

0.1比特币?

“那就是差不多两千美元。”

“没关系的,你有更多的机会去挣更多。”

“怎么挣?”

“利用你的特长。”

留下这句话之后,Rahu就不再回复,下线了。

显而易见,这里提供着许多场赌博游戏。

“莫非对方建立这个网站,是为了让人们陷入赌博吗?”

柯南试着猜想。

根据Rahu拉人的熟练程度,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干了。

“但第五级会有多少人?这些人只是下棋的人而不是……”

他和灰原哀对视一眼。

“选手。”

要验证这个思路,他配合地玩了下去。在输掉了0.5个币之后,他询问了Rahu,对方大大咧咧地让他宽心,说肯定会时来运转。接着,他就变成了倒欠网站0.5个币的状态。

在他慌乱的求助下,对方开口说出了下一环节。

正规比赛当然也有奖金和鼓励,但是,如果棋手愿意适当配合,“调整”各式比赛的结果,乃至参与更丰富的玩法,自然有更丰厚的奖励。

波洛咖啡厅。

“我该担心你的状态吗,小侦探?”

安室透瞧见柯南蔫巴巴的模样,和对方开了个玩笑。结果对方一句话不说,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咖啡。

“你这黑眼圈……总不是去熬夜打游戏了吧?”

“那我一定会先跟你学习经验的。”柯南把额头抵在桌面上,喃喃道,“安室先生明明也不会有太多时间睡觉的样子……”

小学生讲述完了整个过程,他没好意思说,知道这一消息的工藤优作和有希子都开始忧虑了,唯恐儿子真的对非法赌博上瘾。

而暗网Gambling,这种情况,势必需要执法部门介入。

安室透伸手扶住桌上的橙汁杯。

“我知道了。”他道。

柯南意识到对方没有想象的激动,这也不难理解。灰原哀早就发出了警告,服务器位置不在境内,是很难查找到更多线索的。

“别这么沮丧。”

安室透注意到他的情绪。

“安室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

像是做了白用工?说这个结果完全没有用有些夸张,但要说有多有用?

更多要看事后追查处理的人员做到哪一步。

他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当然不是。”安室透道,“只是……”

他进入组织很多年了。接触得越多,越是触目惊心。他知道组织势力是如何在各个国家系统里缠绕,扭曲,如同共生。最关键的是,某种意义上,光明并非全然的光明,黑暗也非绝对的黑暗。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二者还会极其接近。

他不愿把这些说给年轻的侦探听。

“你怎么知道圣殿下烛台里还有宝物的?”

“剧情里说了。”

“什么剧情?”

“你又跳过了吧。”

“我没有,这次我真的挺感兴趣的……”

说话的是两个手持手机坐在一排的高中生。

“我知道了。”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因为我是圣女角色。”

“哦!”另一个人也明白了,“我是皇室,难怪剧情不一样。”

“是啊,不同的角色视角不同嘛。”

“安室哥哥?”

这时候小梓小姐走了过来,柯南在称呼上改了口。

“你想说什么?”

“有时候,放轻松,像他们一样玩一玩游戏也不错。”

蓝眼睛的服务生歪了歪头。

柯南揪起书包,难得幼稚地哼了一声。

“我回去做作业了!”

话虽这么说,安室透第一时间给风见裕也传了消息。

下次接头的时候,戴眼镜的部下一板一眼地汇报。

“比起之前的地址,新的果然有更多讯息可查。”他道,“不过,对方利用了一家无差别提供服务的瑞士公司,这家公司从不向外提供更多客户消息和记录。关于账户,每个账户流转的时候都会经过四个虚拟账号……”

“一般不是三个吗?”安室透道。

作为组织成员,他很熟悉组织常规的手段。这次怎么会这么慎重?

“是很慎重。”风见有些不明所以,继续道,“小额操作很多,尽可能避开了大额转账的审查……”

安室透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高中生的对话闪过脑海,小侦探忙于比赛和解谜焦头烂额忽略了,而他竟然也跟着忽略了。

视角的不同。

他想了想,对风见耳语几句,离开了桥下。过了几日,风见传来消息,表示公安的技术专家得到了相关结果,证明了安室透内心的猜想。

这一切,是朗姆背着组织经营的生意。

坦白讲,规模不大,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但是,怪不得大竹健在紧急情况下,会把这个地址发给他视若亲人的上村。以他的角度来看,他可不需要什么证据。

他发现的把柄,就是一张保命符。

打算用来要挟朗姆太天真了。

可是。

安室透不能否认,这是一张很重要的牌。很有影响力,但要找到打好它的机会。

切宁。

第229章 身后追逐你的目光

首先跃入安室透脑海便是这个代号。

一把武器好不好用, 要看处在谁的手里。

朗姆的私下动作,当作普通的犯罪来看,证据不足, 难以追查, 于抓捕和打击无用。

可是, 只要它存在,有那位先生的多疑和病态的控制欲在前,对位置趋近的竞争对手就是上佳的利刃。

公寓。

安室透关上了全景天窗的窗帘,将相框后白色的写字板拉了出来。

他需要全面梳理下关于切宁酒的信息了。

首先是最开始的印象。

里卡尔, 切宁的直属成员,等级低于玛克, 这也是后来他着重接近后者打听情报的原因。黑发男人有权面见切宁,并和他有一定的时间相处。

即使这样, 里卡尔依旧给予了两个, 不,三个重要信息。

【猜心】【魔神】

这很重要。

话语里给出的首选印象关键词, 体现的不是脾性的暴烈, 不是手段的残酷。很微妙的是, 里卡尔甚至没选择“魔鬼”这种词。要知道,很多时候,酷烈是高位者树立自身威信的首选。而切宁获得尊崇显然不是依据这点。

还有一条。

【出动少】

里卡尔曾抱怨出勤频率。在这种前提下, 任务依然被完美完成了。因此,切宁在智力上相当不容小觑, 并且有着极强的控制力, 情绪稳定, 里世界有许多喜怒不定的疯子, TA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此外, 不管是里卡尔还是玛克,都是行动向的高手,他们自身便是强势的控制型人格。能获得他们的尊崇,要么如朗姆那样有着高智商与高资历,要么像琴酒那样有着令人敬佩的实力。

安室透更倾向于前者。武斗派是不可能长时间维持着这么厚的神秘面纱的,他们的性格注定了不会喜欢这种作风,也许沉稳淡定,但不可能一直不动手。

其次,来到最重要的人——玛克。

辛多拉公司事件里,玛克轻松诈唬,举重若轻地摆布着局面,证明他绝非只有武力的莽夫。而当时的枡山瞳,也能在需要的情况下找准命脉,将一整个集团推至末路。她惊艳的商业才华给安室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即便是这样两个人,还是活在切宁的掌控中,再次验证了TA卓越的头脑。

接下来是码头事件。

琴酒,玛克,还有一同出现的大小姐。

FBI的逮捕计划失败显然是玛克插手了。从事后发展来看,琴酒和玛克的关系很一般。那么这次“帮助”,多半是切宁的主意。

切宁和琴酒关系很好吗?

安室透在Chenin与Gin中间打了个问号。

不一定。由于前者和朗姆的关系,TA也许“不得不”和琴酒关系好,TA和琴酒没有利益的冲突,聪明人绝不会二次树敌,至少会争取行动组的中立。这次出手或许就是TA的示好。

但是TA好像又很有组织荣誉感?

安室透不免想起有一段时间他关注的风向。

切宁会冷不丁出手,挽救那些差一点就任务失败的倒霉鬼。

恶趣味还是温情?

组织里的人也想不明白,但他们一般都不信是后一种,最直接的反应是鉴于切宁的神通广大而惧怕,震惊。后来TA好像就不太做这些了。

也有反应良好的,大多是本身处在计划内的成员。

【格拉巴】

这位成员就曾说,TA的风格很像“Consigliere(顾问)”,若你心甘情愿受其指挥,严格遵守计划准则,那么整个行动就会像精准流畅的手术,压力与高效并存。

TA也插手过贝尔摩德的事情。当时女明星的观感并不好,后来她对TA的提防与抵触就少多了,也使得安室透从对方口中打听消息变得越发困难。

显然二者近期没有冲突。至少,切宁绝对没有威胁到贝尔摩德的“心头好”——那两个孩子……或许是TA让步了,也或许是TA转移了工作重点。

想到这里,【Sorry】一词被他写在了右上角。

英国人,或者有着英国血统。

这是他针对贝尔摩德提示的判定,可以与切宁在欧洲的主场相互对应。

DP公司事件后,组织的动作极其出色,像头等的猎手一般,快、稳、准,攫取了最多的利益。那块大陆的事务涉及到许多如莱弗利家族那样的老牌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难以应付。除了头脑之外,也需要巨大的知识储备,要了解其中渊源,能融入适应他们的处事方式,才不会被当成外来户,或被树立成共同对付的靶子。

因此,TA可能有相关的成长经历,或许他出身于某个大家族,又或者接受过该有的熏陶,或者本身在那里打拼过……但TA对霓虹本地也不陌生。

安室透在【老牌Mafia】后打了个问号。

总之,这方面切宁有极高的素养。

想到什么,安室透又把线连回了玛克。

切宁选择他作为副手会不会有这些因素的影响?从外表来看,玛克明显不是本地人。

大小姐的说法是玛克来到她身边与加入组织是同一年,那段时间“波本”也是新人,记忆里的消息有限。安室透试着追查过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成员出了意外或失误,却没得到有用的情报。

一个很重要的点是,玛克之前,担任切宁副手一职的是谁呢?还是TA当时等级不够?没有副手?

那TA至少也会有合作的搭档,可这个人却一点消息也没露出,最大的可能是死亡了。又或者,是“切宁”在那之前不存在,而是其他的身份……

最新的动态是TA对拉斐尔程序的宽容。切宁的不反对几乎可以理解为支持。安室透回忆起朗姆出动后,他同景光对这位高层年纪的判断。

综上所述。

聪明,稳重,关怀(组织),识大体……却年轻?

从前面几点来看,切宁简直是完美成员。

TA的年纪成为了整套推论的最违和之处。

就好像青少年会更容易冲动一样,年轻人的计划性和控制力通常会差一些,也会有更多需求与渴望。这是成长本身注定的,与世界碰撞的必经之路。

有时候,知道正确的选择和做出正确的选择是两回事。

而切宁如此出众,如此年轻,却没有展示自我的需求吗?

TA将身份滴水不漏地隐匿在人后,却又不是只能躲在角落里的远距离操控者——TA能折服各式各样的强势的部下,在地位法则鲜明的里世界,就证明从能力到秉性,TA只会是更胜一筹的强者。

也许,这份炫耀的需求被在其他地方满足了?

安室透想。

切宁会有漂亮的明面身份吗?满载荣誉与光辉……不会是单纯的出身,TA这样的人,不会满足于不是自己创造的声名。

否则,TA就太可怕了。

冷静理智,从不犯错,不从低位者的顺服中掠取自信,也不从权力高位中收获满足,轻而易举得到了玛克不吝己身的忠诚,顶着多疑的Boss,手段圆滑地处理了和琴酒与贝尔摩德的关系,作为本该更气盛的年轻一方,对待朗姆能从容进退,撇除情绪的影响……会令人好奇TA到底在追求什么。

安室透握着马克笔,后退一步,凝望被他勾画出的整个分析图。

这就像是拼图。

一点一点聚合在一起,直到某个契机,让你得以窥见全貌。

确保所有整理出的信息被刻进脑海后,他用白板擦将字迹擦得一点不剩,又将相框恢复,把金光闪闪的摆件放回原位,迷你牛仔帽是上次和女孩共同用餐留下的纪念品。

第230章 满是关键最后一案

“波本, 这很危险。”

新的主意一旦实行,随时可能变更组织格局。在安室透尝试着将打算告知黑田兵卫后,幕后理事官很是严肃。

“你须得万分小心。”

独眼壮汉知晓朗姆目前的身份, 也知道他有多么难缠与冷酷。再加上那位切宁, 要在这两者之间游走,说是高空走钢丝也为不过,风险极高。

“我知道。”安室透对着电话道, 语气很淡,“但组织的局面平静太久了, 对我们不是好事。”

只有变动,事情才能有所进展。几方势力的融洽交流不是他想看到的。

无论切宁做出怎样的应对, 一旦TA动作,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 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会昭示执棋者的心思, 而不动的棋局则毫无价值。

“你确定不是有些心急了?”黑田兵卫道。

对于这位长官来说,说出这句话,几乎可以等于直白的提醒。

“那个组织, 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灭的。”

他又加了一句。

安室透不意外自己的心思会被敏锐的理事官抓住苗头。

最终,他也只是道。

“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以前就做得很好, 我希望你时刻谨记,把握好分寸。”

“我会的。”

尽管落下了这样的话, 在结束通话后,计算了日程安排, 安室透还是驱车去了东都大学。

春假结束在即, 大学生们陆续返校。

前段时间, 安室透的“老师”毛利小五郎的爱女,高中生毛利兰才参加了东都大学的二轮高校测试,眼看即将拿到录取通知书。

为此,另一位厉害的少年人可是郁闷了好一阵。

商学院的校区就在前面。

安室透停下脚步,压了压鸭舌帽。

还没有返青的树木枝杈灰扑扑的,校内道路旁的林子里,举着大扫帚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刚过完新年的年轻人们浑身散发着充足休息过的放松和愉快,连开学前例行的大扫除也没能让他们沮丧多少,反而不一会就用庭院里的扫把交起了手,把好不容易团成堆的落叶重新击得到处都是。

有人性格认真些,气愤地用扫帚捶了捶地面,企图阻拦疯狂的同学们。但更多人选择越玩越疯,最后,认真的同学倒也没生气,而是加入了,举着自己的清洁工具到处追人。

枡山瞳的轮椅就在林子一角。

安室透清楚地看到了过程,在“战争”越演越烈之前,某位好心同学飞速地把行动不便的大小姐推出了包围圈,回头喊着“呜哇哇”倾情投入了混战。

这种混乱安室透并不陌生,还很眼熟。

他想起了警校的某次擦车与打扫浴室的活动。

当时,他们也没有表现得比这群孩子好上多少。松田那家伙,是不是还泼了他半身水来着?

“好玩吗?”

枡山瞳帽子挡在额头前,围巾也蒙住了半张脸。

她闻声回过头,浅金发的男人就在身后,嘴角噙笑望了过来。

她也就笑着点点头。

“太幼稚了!”

轮椅上的女孩这样说着,并没有认真控诉的意思。

安室透好笑地从她肩膀摘下一片落叶,目光又转到了她的轮椅上,眉毛不觉皱了皱。

他清了清嗓子。

“治疗情况……”他紧紧观察着她的神情,措辞很小心,“怎么样?”

枡山瞳也跟着看向自己的腿。

令他安心的是,她的脸上没出现受到挫折的神情。

她朝他招招手。

安室透俯下身。

“已经好啦。”她用气音在他耳边低语,“不公布,是还没有正当理由。我想对外说是一场手术,否则这种程度的痊愈,太引人注目了。”

——结果是好的。

但安室透的心却没彻底放下来。

他太习惯她的固有形象,在突然冒出的好消息后,反倒没了真实感。

“真的?”

轮椅上的女孩微怔了下。随后她左右张望了一圈,见状,安室透干脆将她推远了点,到更偏僻的拐角。

然后她就轻轻巧巧地站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她已经挺高了,只比他矮半个脑袋,以往是身体弱了些,才总给旁人一种身量偏小的错觉。之前,她也能做到短暂的站立和活动,但总带着无声的隐忍。

现下,她的表情轻松而愉悦,不再需要忍耐痛苦。

为了证明自己,枡山瞳不惜原地蹦了几下,还像幼稚园做体操的孩子一样掐着腰,踢了踢腿。

“瞧?”她透亮的碧眸对上他的眼睛。

——太好了。

安室透心中的大石忽地落了地。

大小姐放下手,接着笑道:“是不是很……哎!”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面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安室透一把环住女孩的腰,将她抱着举了起来,接下来枡山瞳就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离地欣赏了校园1080度的全景——他抱着她转了三个圈。

被放下来的时候,她的围巾都差点掉到地上,帽子也落下来了,满头金发肆意地散开,又被早春的微风轻轻扬起。

“你……”枡山瞳张口结舌。

在明亮的阳光的照耀下,两人都能看到细细的灰尘在空中漂浮回旋。这要感谢大小姐童心未泯的同学的“落叶之战”。前田撤离的速度很快,但依然没能让枡山瞳完全避开那些尘土,否则她也不会像个潜伏者般把帽子围巾都盖上了。

她光洁而清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气里,配上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睛。

过了一会,枡山瞳才道:“好脏的,我身上都是灰尘。”

“那有什么关系?”

轻轻松松完成“举人”运动的男人稍一停就平复了气息。安室透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他本就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如今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和片刻前林子里玩闹的少年人也没什么差别,满是纯粹的明媚喜悦。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的蓝眼睛里是飞扬的神采。

“噢。”

枡山瞳眨眨眼。

“……我想说,坐轮椅也挺好的,等他们知道了,下次大扫除我就逃不掉了。”

“很明智的选择。”

她像模像样地分析,他也就煞有介事地回复。

“是吧?”她略显骄傲地仰起脸。

分别前,安室透没忘记给她整理好围巾,先绕一个圈,再一点点向内折叠边缘,弄出漂亮的形态。

枡山瞳伸出一只手想掺和。

“别动,我来就行。”他阻止了她的动作,“太紧了?”

“有点。”

她乖乖缩回了手,莹白手腕处有银光摇摇晃晃。

安室透摆弄柔软织物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那是一块写着英文字母“miolo”的银色方片,珠串式的链条,无论是风格还是质地都太过粗犷,明显属于另一种性别。

“玛克给的?”他不露声色地问,拨动围巾的指腹擦过她细柔的脸。

“是。”

她垂下头,令人很难看清确切的神色。

“好了。”他完成了慵懒的围巾造型,直起身,好似方才的对话没发生过,只望着她认真道。

“挺好看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道路拐角之前,安室透都能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他,久久未去,令他的胸腔里有着莫名的充盈。

思维宫殿。

“塞西利娅?”

枡山瞳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

“该传达的信息传达完了。”

她开始转动轮椅,感受着金属与皮肤相撞的质感。

“倘若是拼图,已经不剩几块了。”

书房里,金发红瞳的数学教授放下书本。

“这样的光景,也不会存在太久了。”他嗓音温和,“你意识到了吗?”

“嗯。”她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米花町。

毛利侦探事务所。

“哎呀呀。”

毛利小五郎干尽了一杯啤酒。

“老师?”

名侦探抬起头。出现在门口的笑眯眯的男人,是他的大弟子,看样子还给他带了早餐。

“你好啊。”

弟子的到访也没能减轻毛利小五郎内心的苦闷,他满面沮丧地招呼了一句,接着喝起了酒。

安室透瞧了瞧墙上的时钟。

“才十点半,老师,这个时间喝酒,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毛利又喝了一大口酒,余光瞥见弟子脸上的笑容,他嘟囔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开心?年轻人就是一点发愁的事情也没有啊。”

安室透笑容僵了僵,但完全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老师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吗?”他很贴心地问。

毛利呼出一口气。

重重地放下啤酒罐。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迈了一大步,抓住安室透的领子使劲摇晃。

“是啊!是很发愁啊!属于成年人的苦恼!”

“老师,我也成年了呢。”

“你这种没有家庭的潇洒单身青年懂什么!”毛利道,“我的女儿要上大学了!花销啊花销!”

“莫非老师您……”

“当然学费的钱还是有的!”毛利道,“就算我没有,英理那个女人……”

他作出了回忆状,安室透不落痕迹地挣脱开来,理了理衣领。

“那个女人也会说‘我来出完全没问题’,但我可是她的父亲,怎么能那么丢人!”

“那您还有什么问题?”安室透道。

“生活费呢?”毛利道,“小兰十八岁了,可以考驾照了,要不要买车?我们可是时髦的东京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捂住脸。

“她会不会想出去住?最近年轻人里不是很流行吗?”毛利小五郎越说越表情扭曲,猛然冷笑了一声,“……幸好工藤那小子不知道死哪去了……”

“咳咳咳咳咳!”

稚嫩的咳嗽铺天盖地响起。

“柯南?”

安室透看过去。

“你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角落的小学生穿着格子的睡衣,咳得脸都红了。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一言难尽,扶着栏杆,欲言又止:“安室哥哥,我刚从卧室出来。叔叔,你担心的事情……”

“停!”

毛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很沉重地道,“这种假日睡到中午的小鬼,你懂什么呢……”

“说起来,兰小姐去哪了?”

安室透道。

“和园子那丫头出门购物了吧。”毛利道,“她写了好长,好长的清单——”

毛利小五郎冒出痛苦之色。

——破案了。这是毛利先生/叔叔的应激源。

一大一小两名侦探做出了评价。

“爸爸,我们回来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兰姐姐?”柯南疑问道。

这个时间,用于购物远远不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就是我父亲,毛利小五郎。”

高中女生进门后就闻到了屋内的酒精味道,铃木园子在鼻子下扇了扇,而毛利兰的表情一下子蒙上了阴影。

毛利小五郎身子一颤。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将啤酒罐推进垃圾桶。

“这是原口小姐。”

跟在两名女生之后的是另一位女士,朋克打扮非常的亮眼。银亮的帽子与黑色的眼影,反光皮装,长靴上方是金属的腿环。

“没事。不介意的话,我也需要喝点。”

原口小姐道,她毫不客气地摘下肩上大号的黑色手袋,丢在沙发上。链条上一个个银色圆圈互相碰撞,发出了声响。

房间内几人额角都弹出了问号。

“原口小姐是委托人。”毛利兰道,“她有一个案子。”

“请坐。”

客户当前,毛利小五郎恢复了应有的气势。

“是什么样的案子?”

原口小姐也随之坐下。

“是一件,很老很老的案子……”她道,“我本想托付那位漂亮的女刑警的,但是……”

她说的是相泽夏美。

“等我做出决定后,已经来不及了。”

第231章 是真非假的长久梦境

几人的笑容收敛了一瞬。

“不好意思。”

女孩来回看了看。

“我也是听这位小姐说……”原口小姐指的是毛利兰, “你们关系很好。”

她把香烟放到了唇边。

“姐姐。”

柯南盯着她颤抖的手,察觉在光鲜的外表和妆容下,她其实已经非常疲惫。

原口小姐这才注意到了孩子的存在, 她挣扎了下, 选择将香烟塞回烟盒,并不顺利,折断了三分之一才达到目的, 部分褐色的烟草落在了地上。

这一过程使得她的焦躁一览无遗。紧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原口京音。

“很好听的名字。”小兰端上了茶招呼客人。

“有咖啡吗?”原口京音拨了下杯子。

“有。”毛利兰有些犹豫, “但只剩下速溶的了。”

“浓一点,谢谢。”

显然, 这位年轻的女性对健康的生活方式不怎么执着。

感受到房间内他人的注视,原口扯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这就是当你在福利机构长大留下的后遗症。”

安室透心里一动。

“我还是比较好的那一批,总算是有了正经工作。”

原口是一名美发师, 现年二十二岁,介绍完基本情况, 她将黑咖啡一饮而尽。

“但我小时候的境遇可不怎么样。福利院里常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问题,所有人都在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有人的父母死了,就像我, 没准还算是幸运的。有人会一遍遍重复‘我爸爸工作很忙’,其实就是不想承认父母不要他们了。那些虐待孩子的家长, 整日里忙着打小钢珠的,搞其他赌博的, 被福利机构发现后,也会被带离孩子身边。我记得有个家伙就是五岁时被他妈妈一个人丢在房子里, 整整三天都没有人回家, 等到他第四天被发现的时候, 正趴在水槽边就着水龙头喝水。”

“很抱歉。”毛利兰面露哀伤。

“不,我不是为了赢得同情才说这些的,是向你们介绍前情。”

原口道。

“关于童年的记忆会折磨一生,巴拉巴拉巴拉……所以我选择了看心理医生,在我能承担起费用之后。”

“我总是做噩梦,从小时候开始。前段时间,我的医生问我要不要尝试一种新方法,‘唤醒记忆’,从而康复,在那之后,我想起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子上。

柯南踮脚看了看,是一张又一张画作,水平很一般,用的也是最基本的水彩笔。

“我每想起来一次,就会把它们画下来一次。”她说,“同一个场景反复出现,简直要逼疯我了。”

毛利小五郎也瞧了几眼。

“这都是什么?”他皱着眉。

一个有翅膀的小人,一座房子,背后有座山,还有一个被圆圈圈起来的大脑?

种类是不是太丰富了?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网络上不是常说,这些都是有意象的,可能和特定压力有关。”

铃木园子表示认同。

“是啊,梦的解析什么的。”

“……直到我又在医生的鼓励下回了一趟儿时的家。”原口京音说,“在我最喜欢的树下,先说明,我也不确定我就是最喜欢,只是那棵树活很久了,我似乎有些印象,总之,我刨出了这个。”

立在大树旁发呆的午后,无形的冲动驱使原口京音做了这些。她从路过玩耍的孩子手里借了把铲子,把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侦探事务所。

年轻女孩从酷炫的手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在一阵哗啦啦的摩擦声中打开,袋子中间的是一只锈迹斑斑的盒子,大小的话,有普通男人手掌那么大,上面油漆的图案模糊不清。

即使这样依旧能看出轮廓,是有着几根立柱在前的方方正正的建筑物,背后有座山。

“这些元素和你画的一模一样。”

安室透的指尖落在纸面上。

“是的。”

在原口的画作里,不管怎么变化,立柱建筑还有后面的山脉都是固定存在的,左右与前后位置完全一致。

“这是庞贝古城?”毛利兰辨认着盒面右上角的文字。

“对。”原口说,“我上网查了这家厂商,那一年,由于媒体宣传,‘消失的古城’概念十分流行,他们便用这个创意做了一系列的产品,这款号称既能充当记忆胶囊,又可以作为小学生的文具盒使用。当然,大部分家长买它是冲着后者。”

“既然是记忆胶囊,那是你当年埋下去的吗?”毛利小五郎道。

“不是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原口道,“我当时只有四岁,还没有上小学,谁会给我买这种东西?”

“有太多零碎部件了。”安室透打量着,“父母不会买给低龄孩子的。”

“而且你们绝对不会相信里面放了什么。”

盒子不是空的,随着原口的动作发出闷声,是东西滚动的声音。

女孩打开了那个文具盒,一支大拇指粗细的圆柱体显露人前,红白相间,同样外面套着塑封袋。

“一支……睫毛膏?”毛利兰困惑道。

确实是谁也没想到的存在。

“这是你妈妈的吗?”铃木园子问。

童年时,小孩子总喜欢从大人那里拿走一些感兴趣的物品,尝试着发挥创造,比如用口红在墙上作画什么的。

“不是的。”原口眸子里闪过一点落寞,“我妈妈早就去世了,我是说,十八年前就是,她是生我的时候死掉的,当时,家里只有我和父亲。四岁时,他死于一场火灾。之后我就被福利机构的人带走了。”

简单交代了身世,原口又将关注重点移了回来。

“我们家里不该有这种东西。”她拎着睫毛膏,“很奇怪吧?”

毛利小五郎捻了下胡子。

“仅靠这些不能说明它是个案子,可能是你从其他一同玩耍的孩子家里拿的……”

“我也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原口道,“但,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问题,要是这个是真实存在的话……”

她指着画上的图案。

“剩下这些呢?又代表什么意思?”

她闭了闭眼。

“还有就是,我的‘唤醒记忆’,目标是和父亲分离那一天。”

毛利兰:“那不就是……”

“是,他死的那一天。”原口道,“从新闻里看到相泽夏美警官的故事后,我很喜欢她,也听说她破了许多很久之前的悬案,其中有一些,在她发现真相前,警察都不认为那是案子,只以为是意外。我就想,也许这也是个案子。”

原口捋了一把长发,低下头。

“有时候,我又觉得只是我自己执念发作罢了。”

“在这种煎熬中我挣扎了很久。”她道,“就这样拖着,直到现在。”

“你发现什么了?”安室透道。

其他人望了过来。

连本来垂着脑袋的原口也扬起脸。

“你怎么知道……”

柯南是唯一明白情况的那个,说话稚声稚气。

“姐姐对待这些东西很认真呢。”小学生道,“像鉴识课的警察叔叔一样,都不让人直接碰时空胶囊。”

的确。

毛利兰意识到这位小姐一直没让他们拿过那个时间久远的文具盒,并且还把睫毛膏也单独包了起来。起初她还以为那是以前就有的,但仔细想来,质地也太新了,应当是她后续做的处理。

“我不是说我成为了绮丽女警官的粉丝吗?”原口道,“这件东西又保存得很好,于是,我找了警察局的朋友,让他们帮我检测了上面的指纹。我知道,听上去我简直是疯了。”

她说:“但上面发现了分属于三个人的指纹,首先是我的,只是比起现在的,缩小变细了。”

人的指纹六个月时就会固定。

“……剩下两个人的,一位是我父亲的同事,系统记录她也死在了那场火灾里,还有一位查不出来。”

“证明这人不是受害人,也没有犯罪记录。”毛利小五郎了然。

“朋友也跟我解释了,但,为什么会这样,这人究竟是谁?”

“等等,原口小姐。”毛利小五郎道,“你说同事?”

“嗯。”原口道,“我家离父亲的工作地点很近,几乎就在一处。”

“哦,原来是这样。”

“听说您原先也是刑警,请问能不能帮忙确定一下?”原口眉头紧紧蹙着,“实在是……这些疑问一天没有得到解答,我始终无法放下。”

“好。”

毛利小五郎一锤定音。

“既然你愿意出委托费,我可以帮忙调查。”

说到这里,原口小姐微微露出难色。

“还没问,您的收费标准如何?”

她的生活并富裕。

“不如交给我调查吧。”

旁边一道男声响起。

原口京音讶异道:“您……”

“我是老师的学生。”安室透道。

“我的收费更低一些,还可以打三折。但是呢,我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完全可以接受老师的指点。对吧?”

金发青年笑着望向毛利小五郎。

中年侦探:“呃?嗯嗯!”

“这样吗?”

原口小姐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看向其他人。

只见在路上热心帮忙指路,还介绍她来的秀丽女高中生,也就是“沉睡的小五郎”的女儿,十分用力地对着她点点头,看来,是对另一名侦探相当认可。

“好吧。”

“时间会比老师长点。”安室透道,“但我会把所有精力都投入进去的!”

——想想三折。

原口:“能理解。”

“太好了!”名为安室透的男人双手合十,“对了,可以对这件案子保密吗?不管对谁?”

他道:“请不要说我在进行相关调查,拜托了!”

“可以是可以。本来也不一定是什么案子,但为什么?”

“毕竟是我在老师这里学习后重新登场的一案,我想做得漂亮点!”安室透眸光闪动,“再说,倘若真有什么,调查还是静悄悄为上。不是吗?”

原口神色认真了起来。

“你说得对。”

她想了想,把手袋里的笔记一同递给了他。

“我不会跟别人说起来的。”

诸伏景光:“你接了个案子?”

“是。”安室透道,“非常重要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