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预料的动态
“我们没……”
一方面, 萩原研二很感谢高中女生的大声,至少,墙那边的松田阵平肯定听到了, 不用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通知幼驯染, 免得“天降第三人”。
另一方面,他, 社交技能点满的男人, 少有地在对话上卡壳了。
此刻,萩原竟然有点想看相泽的表情。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只见小阵平的得意部下, 艳绝机动队的女拆弹手,正抱着双臂,一脸淡定地盯着他和服务生……仿佛此情此景与她无关。
萩原脸上挂笑, 肌肉都酸了, “我们不是……”
他话没说完, 爱子咬了咬唇道:“真的不可以, 而且现在还没到汤池的开放时间……”
“你听我说……”
“三城姐姐说解决不了的情况要找她, 这是不是就是……”
“等等……”
“……要去找她的那种情况……”
“我们只是想来这里约个会而已!”
“……啊?客人您说什么?”
女高中生张大了眼睛。
“没错。”萩原坚定道,在他的视线里, 相泽终于也微微惊讶了点。
——就是这样, 给我用点心啊!不要遇到这种情况就跟小阵平一样自动默认撒手不管好不好!
“很抱歉身为成年人做出这种事情。”回到了熟悉的“我来掌控谈话”的情境中,萩原研二越说越顺畅, 脸上适时浮现出歉意进行配合。
“鉴于太丢脸了, 才一直没有讲出来。能麻烦你替我们保密吗?给您带来困扰,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 这倒是……没什么。”
爱子摇了摇脑袋, 眼中还残存着几分怀疑。
见状, 萩原给相泽使了个眼神。
——给我配合点!
女警睫毛闪了闪, 出言道:“萩……研二说得对。”
就在这时,萩原注意到她浴衣后方的腰带散开了一点,多半在刚才的“越野”行动中蹭到所致,最里面折叠的一角缓慢地松脱中……想想也是,她和小阵平提前就打好了查探的主意,两个人在浴衣里套着运动t恤和短裤,翻墙时都比他利索。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扶住她腰后的蝴蝶结。
在爱子看来,便是眼前的“恋人”中的男士揽住了女士。他们一个帅气一个美艳,还没初恋的女高中生猛然脸涨得通红。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不对,客人,约会也不行啊!”
“我们知道,马上就出去,只是,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萩原研二勾唇笑了笑,眼波流转,火力全开,荷尔蒙指数向上飙升。
此时他已不想计算今日节操值掉落了多少,再不救场……三个人偷偷查案,一个人还在墙那边,一个人衣服快散了……
“……好。”爱子点点头。
“……你们来得好早啊!是我迟到了吗?”
绕过一面植物形成的天然“墙”出现的男人表情轻松而惬意,好一派若无其事。
萩原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阵平应该是察觉来人之后,选取了这面墙位于爱子视线死角的地方翻过来,再走到这假装和他们会合的……计划不错,演技很好,但……
——不是时候啊!
服务生爱子的目光移到第三人身上。
少女异常为难。
“我们这里,真的不能混浴……”说着说着,她神情乍变,道,“还是说,你们三个人要约、约……”
可怜孩子,都开始结巴了。
“哈?”松田阵平明显处在状况外,接着,他的目光定在了萩原揽在相泽腰间的手臂上。
“什么情况?”
“他听错通知了!走错地方了!总之,我们马上离开!小阵平,我们走!”萩原用上这辈子最高超的表情掌控能力。
没人动弹。
相泽的蝴蝶结尚且在萩原“手上”。
“队长,你过来点。”
相泽夏美突然开口。
“嗯?”
松田阵平保持着眯眼审视的表情。
相泽夏美趁服务生没看到,飞快比划了一个行动指令。
意思是,侧身前行。
松田表情严肃,假装自然地踱了过来。
萩原研二还在哄小女生,再扭头身边又多了一人。
——太好了,现在他们组成一个“凹”字了。
一只洁白的手臂探到松田的浴衣身后,从他的衣服背缝与腰带交叉的位置……拿下一片树叶。
是棕色的,太显眼了。而三城屋院内的植物由于一直有专人认真打理,生长得郁郁葱葱。
等到服务生爱子瞄到这一幕的时候,她的表情称得上惊恐了……她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萩原很想扶额,但是他不能,他的惯用手还捏着相泽的蝴蝶结。
这幅场景应该命名为什么?
俊秀的年轻人思考了一下,然后他决定不想了。
相泽夏美把叶子攥在手心,收回手臂,松田跟着她的动作往后瞥了眼,明白了状况,而后,他也伸手……捏住了相泽腰后的蝴蝶结。
如果不是怕吓到高中生,相泽夏美现在大可以喊“你们放手,我把腰带重新系一回”。
然而她也不能。
爱子认真分析了一下。
“他爱她爱他”眨眼间变成了“他和他都爱她”。
这时,萩原研二后知后觉地松手了。他很想给自己一拳,怎么才反应过来。
“那个,相泽,你不是说找他有事,说吧,现在没开放,正好也没人能听见……”萩原一边絮叨着自己都顺不明白逻辑和主语的台词,一边迎上前去,对高中女生笑道,“我们先走,给他们一点时间谈谈。”
“啊?”
“我保证,他们一会儿就跟着出来了,对了,你们的温泉馒头,赏味期限多久,我想买点……”密集信息轰炸下,服务生终于有点晕了。
“低温保存的话,七天是可以的……”爱子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她脸上布满纠结,“你们,怎么能跟东京回来的三城彩一样呢,明明,你们都这么好看……”
显然逻辑混乱的不止萩原一人。
“是是是。”
萩原研二点点头,他破罐子破摔,顺着就往下说。
“我们也来自东京……我们都很好看,我们感情很乱。”
“噗……”
后面传来笑声。
——这两个人竟然还有心情笑!
“好了吗?”
“好了。”
萩原和爱子走后,松田阵平背过身去。相泽夏美十指上下翻飞,飞快地把深紫色的腰带重新束好。
两人向外走去,就在这个时候。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一道凶狠的男声打破了安静。
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痛呼声,隐约有什么东西击打在软物上的闷声。
“手里拿了什么!给我松开!”
“没,没什么。”
“还顶嘴!你个废物,长大能有什么出息!除了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会什么!”
“呜呜呜……”
抽噎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稚嫩的属于孩童的音色。
相泽夏美皱了皱眉。她已经辨认出这人是谁,竟然是方才晚饭时间来拜访的男人,加野屋的老板,加野朗吉。
“草津真是个漂亮地方!下次我还要来!”她忽地大声道,以确保隔壁能听到的嗓音。
对面松田阵平愣了下,理解了身边人的意思。
很多时候,单是“有外人在”,就可以阻拦一部分发生在家庭中的施暴行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松田提高声音回道。
“你真好!”
“你喜欢就好。”
果然,两人的交谈声传出去之后。隔壁的声音弱了下去,只有低低的哭声还在,随着一句听不清用词的训斥声,那泣音也消失了。
——多半是说了“不许哭”之类的吧。
吵闹不再,相泽和松田稍微等了片刻,仍旧没什么新的动静。他们离开后院去往前厅,正好遇到看完传统节目回来的众人。
“队长,走,一起泡温泉去啊!”内藤几人招呼松田。
男人转头看向相泽夏美,她抿着唇,神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
和队员们一同前行了几步,松田回首,见她朝毛利兰的方向走过去了。
——是要和女孩子们在一起吧。
半小时后。
加野屋,属于经营者自身的居住区,误入的客人阻拦了一场正在进行的暴力。漂亮的女孩别着加野的右臂,用膝盖把他从身后抵在地上。
因着这一场热闹,周围的邻居都过来了。
“哎呀,你这孩子,再着急也不能动手啊!”便利店的老板娘,岩井小春跺跺脚。
“嘶。”菅原盯着相泽的动作啧舌,“这女人,真厉害。”
“怎么了怎么了?”
萩原研二本来在惬意地泡温泉中,谁知听到服务生叽叽喳喳的讨论隔壁出事了,说什么“似乎是咱们的客人”,他的神经立刻抽动起来。很不舍地离开温暖的汤池,后颈压着湿漉漉黑发的他,进来就看到以下场景。
相泽游刃有余地钳制着还在地上挣扎的男人,一张俏脸无比冰冷。
小阵平立在旁边,脸色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他的头发干燥,显然不是下水后才过来的。
成功预料到了部下的“动态”,松田阵平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烦恼。
——这么冲动,之后可怎么办……
他远远就见到相泽目的明确地闯入别人家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松田精通格斗,熟谙擒拿,她当时的位置,本可以抓住加野手臂后,反按他的右肩的,那样同样可以起到遏制对方的效果,可她却选择了绊腿、掐喉,把人摔落在地,再跪压在对方肋部折腕。
——疼痛指数要上升一倍。
“太过了。”
“再怎么说也是家事。”
周围议论纷纷。
地上的男人自知无用,已经不再挣扎了。
“相泽。”见状,松田缓声道,“放开他吧。”
“你,你能不能放开我的丈夫……”
听到有人出声,旁边始终一脸惊慌的女人,也有了勇气说话。
“欸,这是怎么啦?打起来啦?”
“是第三者吗?”新来的围观者满面兴味地猜测。
“不知道,反正这男的挨打了。”
“不是,就管闲事的吧。”
“啊,不是自己的事,她为什么要插手啊。”
议论声加大。
大概是周遭某句话给了胆怯的妻子鼓励,她的嗓音也逐步升高。
“你放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关你什么事啊!”
“相泽?”松田又喊了一声。
错觉一样的耳鸣声环绕在大脑中,纸面文字化作画面。
——怎么了?
[濑川阳太]道。
正在警方数据库翻阅资料的枡山瞳蓦地垂下头,额头伏在键盘上。
又来了,那种像是胃部翻涌的窒息感。
“相泽?相泽夏美?”
“夏美!”
一只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三下。
……搏击中表示认输和停止的动作。
女孩垂眸,她放开了压制加野的手
第72章 漫长的旅程
“相泽小姐在隔壁跟人打起来了?”
毛利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工藤新一心里也有点意外, 要知道,认识拆弹手以来,她只有在生活上会表现得略有些大大咧咧的。除此之外, 持着开朗、阳光的性格主调, 认真和缜密是相泽夏美的底色。又或者说,这是每个有着“侦探”属性之人的特征。
在松田阵平的阻拦下,纷争暂缓了。由于牵扯到的大部分是熟人, 三城屋的老板娘一直在其中说和,努力平复这场风波。最终,加野揉着肩膀回屋了, 大概觉得丢了脸面,他什么话也没说。
女警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好一段时间没出来。松田想去敲门,萩原研二冲他摇了摇头。
——成年人世界的准则从来如此,除非是当事人亲口向你求助, 否则, 关心某种意义上等同于重新撕开对方的伤口。
夜色浓重。
十一点的钟声敲响,相泽夏美从楼上房间走了下来,同时用来招待客人和充当餐厅的前厅此刻空无一人,唯有陈列的点心柜旁亮着一盏黄澄澄的小灯,衬得半透明的糖果格外晶莹。
——吃点甜的吧。
共享意识里, [濑川阳太]道。
——是,生理上来说,血糖上升有助于心情愉悦。
[佐久间佑穗]还在加班, 对着计算机数据运算的屏幕打了个哈欠。
——我很好。
存在着差异的个体们沟通着体感, 相泽夏美选了把离灯光最近的椅子, 拉开后倒着坐下, 双臂架在木制的椅背上。支着下巴静静待了几分钟后,她起身到旁边的小型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啤酒。
“刺啦”一声,拉环被扯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啤酒花的香气随着泡沫涌了出来。
“就这么干喝吗?”男人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
相泽夏美循声望去,松田阵平静静立在那里,身体微斜,他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侧的扶手上。
“队长,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出场的动作是有认真设计过吗?这样看还挺帅气的。”
“……”
如果说之前,英俊的卷发男人面上的表情,是“恨铁不成钢”占五分之四,那么,现在这种情绪就像是接触到空气的啤酒泡沫一样,很快就退下去不少。
松田瞬间理解某些时刻,萩原对着他时的心情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同样拽了把木椅,在部下身边落座。
“有精神了?会消遣人了?”
听到这话,女孩笑了两声。
——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他想。
男人干脆也去投币买了罐啤酒,和她并排盯着昏黄灯光下的和式点心柜发呆。
绛红色的柜面上原来还有漂亮的暗纹,有种古朴典雅的美。
松田仰脖喝酒,冰凉解渴的液体穿过喉咙。
刚才的对话里某个字眼忽地在思维里打了个滚。
他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你觉得很帅气?”
“啊?”
她迷茫的眼神投了过来,松田阵平顿时想把已出口的话吞回去。
——我是鬼迷心窍了吧!
“也不是……”
“哈?”
“嗯,我的意思是,很像那种昭和电影里的定格,浓墨重彩,下一秒就要播放《梦的延续》那种……”
“玉置浩二?”松田想了下她说的歌曲,撇了撇嘴。
“相泽,你是哪一年生人啊?这么老派。”
“平成……”
“傻瓜吗?”
没等她说完哪一年,他已经没好气道。
二人又默默呆了一会,直到把易拉罐里的液体都饮完。
“……真是的,不干了!”
松田阵平突然手上用力,“嘎吱”一声,捏扁了可怜的啤酒罐。
他急冲冲地转过头来,假如萩原见到男人这般模样,定会感叹幼驯染和几年前警校时期的毛躁小子没什么区别,性格深处,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
“你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单刀直入地问。
——去他的“不去碰伤口更有利于愈合”!
“什么?”
相泽握着银白色的金属罐,讶然地看着他。
话刚落地,松田阵平今晚第二次后悔自己的发言。
——萩说的什么“湿性环境对伤口恢复效果更好”,怎么都感觉更有道理啊。
——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凭借直觉认定,“敞开的伤口好得更快”呢?
——我是不是错了?
这会儿,相泽也反应过来了,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不想说没关系!当我没问!”松田立马接话,“我是想说,要不要改天一起去打他一顿怎么样……啊,也不是这意思!你还想喝啤酒吗?我再去买!”说着他就站起来朝自动贩卖机走去。
“队长,你的意思是,要帮我打我父亲一顿吗?”
恳切的问句在他背后悠悠地响了起来。
“……”
——被误解了。
松田先是想道。
——不对,严格说她表达出的语意也不是误解……可是,怎么办,相泽这么阐述出来,听着很玄妙啊!
与此同时,根据她的话语,他验证了之前的某种猜测。
男人又大步走了回来。
松田在椅子上坐下,肩膀朝前,望进她棕色的眼睛。
他想说点什么,许多语句在他脑海里亮起来,又暗下去。
——萩说得对,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无论如何,那都是曾经的过往,是我未曾参与的,只属于她的道路。
“很辛苦?”
最后他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相泽一直默默地等着,结果就迎来了这么一个诚恳的问句。
她愣了愣,蓦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松田阵平颇为担忧。
——完蛋了,我为什么要招惹相泽!等等,不要慌,情况还没到最糟的时候……
“我说……”
“是很辛苦。”还在为难如何救场的时候,松田听到了女孩对他的回答。
她停住笑声,长睫忽闪,眼眸里宛若存在一整座幽暗的,没有尽头的密林。
“太漫长了……有时候,会让人怀疑自己能否坚持到那一天。”
松田怔住。
随即,他整个心脏像是被密密匝匝藤蔓锁住,溺入深潭。
这时。
“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三城屋老板娘从后厨的位置小碎步踏过来,入眼就是二人面前的啤酒罐,她立刻表现出歉意。
“没能招待好您二位,真是抱歉。请问,客人是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吗?”
“您客气了。”收回视线,相泽夏美对三城霞笑道,“可以的话,我想要两个温泉馒头。”
她指了指点心柜一角的棕色点心。
“是需要下酒菜吗?”三城霞是个认真负责的店主,招待客人素来细心,她贴心地说道,“这样的话,如果您愿意等我五分钟,我可以去后厨为您准备几道小菜。”
“如果您是饿了,来点饭团或者拉面如何呢?”
“拉面。”松田忽然出声,“麻烦您了。”
“队长?已经这么晚了……”相泽道。
“明天又不用上班,你着什么急?”男人说,“晚饭就没怎么吃,现在吃点热的吧。”
他很坚持地对三城霞说:“两碗拉面。”
“您是不是自己想吃?”相泽语气疑虑。
松田瞟了她一眼。
“对对对。”
“噗”,三城霞捂嘴笑了一声。
被两人幼稚的对话逗乐的她鞠了一躬,“那就请二位客人稍等。”
说完,老板娘离开了,相泽瞄见墙上的分针转过下方的数字六。
“我想回去了。”她说。
“啊?”
点了夜宵后,还在犹豫要不要加两句安慰话的松田阵平,被这句话说蒙了。
“回哪里去?”他皱起好看的眉毛,几秒后神色变化,“不行,给我吃完饭。”
“不是那个……”相泽夏美微微笑了笑,“我是想,这次旅行,就当作单纯的旅行吧。”
松田顿悟,她的言外之意,是不再追踪与x状印记有关的那件案子了。
——这怎么行?
这是松田阵平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入职后的第一份工作,无疾而终,给人的观感太差劲了。
可是。
他回忆起方才有一瞬她面上的神情,明明淡然平静,他却有种错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噙着泪花。
于是。
“不想干就不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松田道,“玩好了我们就走,工作的事以后再说。”
相泽夏美弯着唇点点头。
话虽如此,事情未能如他们所愿。
概因第二天一早,加野朗吉的尸体被发现在自家的后院。
闻讯而来的山村操警官走访了一圈,第一个目标就对准了“之前与死者发生过冲突的游客”,相泽夏美。
“昨晚你在哪儿?”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相泽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脑袋上弹起一个问号。
对于女侦探,一方面,工藤新一信任她的品行,所以眼中倒没什么怀疑之色,另一方面,他相信她的能力,比她的品行更甚,不认为她会蒙受冤屈。事实上,他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比拼破案速度的冲动。
“没什么。”相泽夏美道。
——死神威力,恐怖如斯。
至于周遭,毛利兰是满眼担忧,毛利小五郎拍着胸脯,说了句“没事,交给我!”
机动队的众人,有的一脸从容,说着什么“放心,对我们女侦探这都是小场面”。
有的陷入了对山村操的愤懑不平。
“什么人啊,对我们相泽这么凶干什么?还能是她干的不成?”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不太着急,当事人相泽夏美非常冷静。
“昨晚什么时间段?”她问。
“啊,这个……”山村操翻了翻横开的记事本,“十点到夜里一点!”
“啊咧咧,这是那位叔叔的死亡时间吗?”小学生声音稚嫩道,“为什么持续这么长呢?”
他来现场的时间没有其他人早,案情尚未掌握完全。
“因为他死在了温泉汤池里。”相泽夏美低头说,“尸体周遭环境特殊,模糊了死亡时间。”
——她回答得好认真啊!
名侦探很感动,变小后,他从来靠着撒娇卖萌获取案情信息。时间尚短,迄今还没完成对警官们的“驯化”——即有什么答什么……
——等等,女警是不是太认真了?对着一个小孩子……
“相泽姐姐,我有点听不懂欸。”柯南试着傻笑道。
“那你得努力了。”相泽夏美很严肃,“不是加入了少年侦探队吗?学业和推理,都要加油啊。”
第73章 炸裂的神探
经过初步鉴定, 加野朗吉的死因被认定是中毒。他今年二十九岁,正当壮年,没有任何疾病史, 身体素质向来不错。
“您,您就是那位有名的‘沉睡的小五郎吗’?”
身穿深绿色西服的年轻刑警很夸张地抱着硬皮的记事本凑近毛利侦探, 一张尖尖的脸上呈现明显的兴奋。
“那我就放心啦!”
他先是大力拍了拍胸脯, 又想去搭毛利小五郎的肩膀,结果被一脸嫌弃之色的中年男性躲开了。山村操也不气馁,兴奋地开口道:“麻烦您了!破案吧!我想看那个!就是那个!”
“他想看什么?”机动队队员内藤治不明所以。
“不知道欸。”队员草野大成皱了皱鼻子。
“不管他想看什么,都是名侦探,凭什么对相泽这么凶?”年纪最小的机动队成员角地一郎气呼呼的, “我们相泽也是……”
“嘘!”
“噤声!”
内藤和草野同时阻拦他, 但是太迟了。
“……‘炸裂的名侦探’啊!” 角地一郎道。
一道犀利的目光顿时打了过来!
“你说什么?角地?”相泽夏美异常温柔地笑道,“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形容词和名词组合?”
立在一侧的萩原研二忍笑。
“相泽姐姐,原来你……”
听到这个名号, 江户川柯南也是一乐。之前,身兼拆弹手和侦探双重角色的相泽夏美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出众的容貌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因此不少媒体在标题中常称呼她为“绮丽的警事”。在大众眼中, 她的符号首先是警察,机动队拆弹部门的色彩难以避免地被淡化。
没想到,在警务系统内部,她居然有这么一个称号。
毛利兰也抿嘴笑了笑。
柯南的推理显然是对的。
因为, 山村警官的眼睛马上就亮起来了。
他嘴里重读了一遍她的名字,表情立马变得兴冲冲的。
“我听过!原来相泽小姐就是那个相泽小姐!东京都, 属于我们警察自己的‘炸裂神探’!”
“究竟是谁起的这个名字……”
美丽的女警官整个人都暗下去了, 她碎碎念道。
“这个名字很好听啦!”小学生忍俊不禁。
“是吗?”柯南的话音刚落, 相泽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我怎么觉得,‘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更好听呢?你说是不是?小兰?”
“相泽小姐?”毛利兰脸红道。
“哈?为什么相泽小姐也知道那个臭小子啊!”毛利小五郎不满。
“哈,哈哈……”柯南只能跟着笑了两声。他对着相泽夏美的神情,有一点点心虚。
——是……巧合吧?一定是!
“哈哈哈……”唯一的百分百的勇士是松田阵平。部下难得的失态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他也不惧她锐利的眼风。
事实上,他还有心情道:“炸裂就炸裂,不是很应景吗?”
“队长,你也来?”相泽夏美眼中写满了控诉。
她抗议道:“多不吉利啊,我们可是爆裂物处理小组欸。”
“……不一定嘛。”角地一郎后知后觉方才说错了话,努力用言辞挽回局面,“除了炸弹,炸裂的还有烟花啊,想象一下,相泽你的推理,正如烟火大会上,夜幕上绽开的花朵一样璀璨呢,你睿智的头脑和思维,点亮了天空……”
——对于曾经国语不及格过的角地来说,这样的表现足够努力了。
副队长小林冲相泽点点头,眼神诚恳。
漂亮的队员无奈地扶额。
山村操还在左右为难,一方面,他真的很想看毛利小五郎的沉睡表演!另一方面,鉴于确认了相泽夏美警务内部人员的身份,他犹豫着是否该让她来解决案件。
正当他内心煎熬,宛如面对舞台上压轴表演不知该如何选人的总导演的时候……
“你要不要先听下我昨晚行动的证词?”相泽夏美道。
“噢?哦哦哦,也是哦。”山村操恍然大悟。
柯南也竖起耳朵。
“十点到十一点,我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人能证明,十一点的时候,我下楼来到旅馆前厅,买了罐啤酒来,大概过了几分钟……五分钟左右吧,我们队长也来了。我和他聊了会天,十一点半左右遇到了老板娘,她为我们做了夜宵。之后,吃完拉面,时间大致十二点半吧,我和队长分别后各自回房。”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山村操念念有词的把时间顺了一遍。
“你一直说的队长是?”
“是我。”松田阵平上前一步。
旅馆的服务人员们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队浩浩汤汤自称从东京来的年轻人们竟然都是警察。
“我们是拆弹小组的。”松田使用更为通俗的说法解释,“不是刑事警察。”
他没有揭穿相泽夏美的新身份。
“可以这么说。”相泽回应着山村警官之前的话,“时间段很宽泛,又是晚上,我确实没有从头到尾存在的不在场证明。”
“相泽小姐没有杀加野先生的动机啦!”毛利小五郎见缝插针地秀了把推理,“我们的身份只是游客!昨天的事情,说白了,是一场小的口角,没必要因此杀人吧!”
“嗯,这个嘛,也有点道理……”山村操拿笔苦恼地刮了刮自己的眉头。
“其他的人选呢?如果按仇杀推理凶手的话,应该先排查人际关系。其中,认识时间更久,关系更亲密,一般更容易具备有力动机。这不是调查的基本吗?”作为搜查一课的前刑警,毛利说起基本功头头是道。
“啊!”山村操道,“也对!”他又慌慌乱乱地翻阅起其他巡查递过来的资料。
松田阵平本来不算担心,可是看到这个场景,他和身侧好友萩原研二对视一眼。
——这种程度真的没问题吗?
——感觉很让人担忧啊。
两名优秀的警校生不约而同地决定多上点心。再看又一次被圈进嫌疑人范围的女警官,她干脆在点心柜旁坐了下来,还问一旁显得手足无措的老板娘,能不能给她一碟温泉馒头吃。
“小相泽是怎么回事?”萩原低声说。
松田正欲跟上山村操的行动,以便多掌握一些案情。他自然留意到了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可疑架势。
“她……大概因为没吃早饭吧。”
“说正经的。”
“反正相泽暂时有嫌疑在身,什么都做不了。”松田说。
闻言,萩原眼中的不解之情减了些许。
“再说,破案这事,我是比她差一点,又不是差很多……”松田道,“更别说,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了。”
说到这儿,他态度愈发自信,还夹杂着点踊跃。
萩原研二很没辙地笑了笑,可他同样打起了精神。
“那就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平时只用跟紧毛利小五郎一人的江户川柯南发现,今日收集信息、关注案情、还会推理的人数超标了。他照例仗着自己不起眼的小身板跑来跑去中……然而,也没能免俗地注意到相泽夏美的过分淡定。
“相泽姐姐。”
喝着乌龙茶,吃了第四个温泉馒头的相泽垂下脸道:“怎么了?柯南?”
“你不着急吗?”
江户川柯南道。
——她总不会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有一瞬,一个奇异的念头从他的思绪里跳出。
“着急,不过,我是警察,要按规矩办事。”相泽夏美道。
柯南眨了眨眼睛,听到她又补充般说道:“再说了,死亡时间不会永远无法确定的。”
“常温环境下,推算死亡时间,最便捷的途径当属尸温测算。人体死亡后,尸体温度大约每小时会下降一度左右,逐步接近室温。当然,户内户外会有差别,不同的季节也会有不同的影响系数。在水里的话,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冷水和热水也会影响上出现差别……而始终保持着一定温度的温泉水,没有做相关实验前,法医自然无法通过尸温计算死亡时间。”
这方面的知识,柯南也了解。[相泽夏美]也知道他了解。但是,这不妨碍两个人一个较真科普,一个表演有所收获。
小学生点头认真道:“我明白啦!那,相泽姐姐你说的方式是……”
“胃内容物。”相泽夏美夹着点心道,“通过解剖,查看尸体胃部的食物残存,根据消化的情况,确定死者死亡的时候距离他上次进食,间隔时长有多久,以此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比如,我现在吃了这块点心,两小时后,胃部应该还是呈现半充盈状,食物形态尚且能够被辨认……”
“呕——”
山村操拿着新出的材料朝二人走过来,入耳迎来的就是一场过于“生动写实”的解说。
他呲牙咧嘴地后撤到半米开外,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艰难出声:“相泽,相泽警官,您不要说得这么详细啦!怪恐怖的!”
女警若无其事地把用作例子的馒头放到口中。
——到底谁是现任刑警啊?
江户川柯南露出半月眼。
“毒素检测结果出来了?”相泽问道。
“你怎么知道,啊,不愧是‘炸裂神探’!”
“……”
“下一步的推理任务,就是要找出谁起了这个名字……”柯南听到女警小声道。
——呵呵。
“呃,是什么,生物碱中毒。”山村操对着报告,磕磕巴巴地念着。
“什么类型?”
“二、二萜……二萜类,乌头碱。”
小侦探镜片上闪过反光。
“乌头碱?那是什么?”毛利兰问。
“是一种植物中提取的生物毒素。草乌、川乌中都有……”柯南道。
这时,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来到众人身边。
“死亡时间范围缩短了?”卷发男人道。
“是,现在能够确定的,是死者死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山村操回答。
“这么说的话……”萩原沉思。
“等等……你们都在干嘛呢?”山村操气鼓鼓地说,“我才是负责此案的刑警!”
——山村警官,你觉悟得会不会太迟了。
柯南内心无力。
“毛利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
气愤宣言放出去还没两秒,山村操对着刚凑过来的毛利小五郎满面笑容。
“啊?”
毛利侦探先是迷茫了片刻,接着,他故作矜持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带。
“咳咳!”
“既然这样,我就来帮忙梳理下案情吧!”
“经过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除了已经可以排除嫌疑的相泽警官以外……”
有了新的死亡时间推论,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相泽夏美一直和松田阵平待在一起,同时,三城屋温泉旅馆的老板娘也可以为此作证。
“和死者有矛盾的,主要有以下几人。”
“加野染里,死者妻子。改姓前是菅原染里,和死者主要是家庭中的矛盾纠纷。”
“寄田俐人,‘寄田居’的店主,有邻居反馈,他和死者有生意上的纠纷。”
“三城彩,‘三城屋’店主的妹妹,和死者从小认识,有人昨天看到她和加野吵过架。”
“这三人,昨晚都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第74章 狡猾的组队
毛利小五郎摸着下巴:“这么说, 凶手就在他们三个人中间?”
“不一定吧,叔叔,加野先生是中毒的话, 死亡时间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吃下毒物的时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小学生清脆的童音响起。
“柯南说得不错。”相泽赞赏地点点头。
——嫌疑下降了三分钟不到又升回去了,高兴什么啊?
松田阵平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小弟弟是很聪明。”他很没脾气地说道。
——想要降低她的嫌疑程度, 须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如果说相泽和死者发生口角被认定为动机的话……
“乌头碱。”松田阵平提起了毒物, “会选择这种下毒方式的, 更可能是本地人。”
“咦?”山村操茫然, “你这么说有什么凭据吗?”
“我问过了。”萩原研二帮腔,“附近的山上常年生长着野生的草乌,很多本地居民会在适当的季节采摘, 炮制成保健用的药材, 或者在酒液里浸泡, 制成外擦的药酒。原理参考汉方药……草乌可以祛风除湿。”
“药物的话,会不会是那小子误喝了?”毛利小五郎道。
“是哦, 加野先生一边想着‘对身体有好处’,一边咕噜噜地大口喝下加了草乌的药酒, 结果,就这么突然死掉了!”
山村操描述的场面异常生动,然而没什么用。
加野屋周边和内部都没有安装监控, 男主人又是死在自家的后院。因此,众人只能通过证人的证词来进一步缩短时间范围。
“吃下晚饭的时候, 他肯定还是好好的。”毛利小五郎说。
山村操点头肯定,“他的妻子,也就是加野染里啦, 说他八点吃了温泉馒头,法医也是依据这一点推算的死亡时间。之后……”他把记事本翻得哗啦啦作响,“就是和相泽警官的冲突。”
“加野染里说,丈夫在屋里看电视看到了九点,出门去买了啤酒。”
“那位叔叔是去哪里买的啤酒呢?” 柯南问。
“三……”山村操话说到一半,盯着出声方向——比大家矮了一截的小学生。
“你这小鬼怎么一直问来问去的?”他不满道。
“嘿嘿。”柯南挠着脑袋笑了两声。
萩原研二俯身拍了拍孩童的头顶,笑道:“别介意,这小弟弟问得很有道理啊。”
“哼。”山村操撇撇嘴,他继续念着本子上的记录,“加野去三城屋买完啤酒,九点半左右回到家中,然后去泡温泉了。”
“他先洗了澡,之后去往温泉汤池,服务生江口说那时候还在营业时间,老板走的是客人通道,按理说,洗了澡换好衣服的他,身上应该什么都没有……哦,除了他拎着的啤酒。”说到这里,山村操拿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啊,除非他自己带了毒药进去。”
“不太可能。”毛利小五郎说,“会不会是加野有吃某种东西的习惯,有人借此给他下毒?”
“呃……他没有固定服药的习惯啦!家里四处也都没找到有毒的包装纸什么的。尸体所在的温泉昨晚没有对外开放预约,可以算作只属于他的汤池。池边的垃圾桶里也什么都没有。”
“别拉我!松开!”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怎么回事?”山村警官很严肃地问道。
巡查拉着一个男人走过来,对方骂骂咧咧的,一边往怀里拽自己的和服袖子,一边眉毛飞起,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他是寄田俐人,‘寄田居’的老板,也是加野的竞争对手。
“哈?就他也配当我的对手?我生意比他好多了好不好?”提到和加野朗吉的矛盾,寄田俐人态度轻蔑,就差胡子也竖起来了。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人,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讨厌他,顶多和他打一架!比如……”
撞入眼中的相泽夏美让他眼前一亮。
“……昨天那位小姐就做得很好嘛!”
女警官勾了勾唇。
“你老实点!”山村警官很严厉道。
与此同时。
“你老实点。”松田阵平对相泽夏美轻声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无奈。
听着他老妈子似的语气,萩原研二咳嗽了两声以掩盖笑意。
“吓我一跳!”寄田俐人咋咋呼呼地拍拍胸膛。山村操的架势还真唬住了他,男人只得努了努嘴,道,“算我倒霉,昨天……嗯,十点多的时候吧,我去找了他一趟,我就说,让他不要学我家的菜式了!”
“哈!你撒谎!”山村操自认抓住了破绽,“有人说见到你在路上一边走一边骂人,说要杀了他!”
这话说得寄田俐人有点慌张。
“我可没撒谎啊,适当美化了一下而已,那是气话……真的找到他的时候,我是跟他好好说的!”
“你很可疑——”
“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人!是,我是说了声,再这样下去,真想杀了他……但,谁生气的时候不会胡说八道两句呢?”
“不要狡辩!”山村操大声道,“凶手就是你了!”
旁边,毛利小五郎和调查情况的巡查交流了几句话,之后,他作灵光一闪状。
“犯人就是你!你的温泉旅馆里还提供药汤不是吗?平时你就有上山采药的习惯,由此获得了毒药,乌头碱!
“啊?”两人的接连控诉,令寄田俐人更着急了。
“我是会采药啦!可这个谁都会啊!大家都会这么做的!我是冤枉的!再说了,我怎么给他下毒啊?我给加野的东西,他才不会吃呢!”
“对了!我走了时候他还没死!”寄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吧!”
“确实不是……谁让你问我们警方问题了!”山村操道,“也可能你给了他什么东西,他等你走了之后才吃的!”
“警官,我和他有仇不是假的,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啊!怎么会吃我给的东西?”
“你偷偷下的呢?趁他看不到的时候?”
……
“我十一点半见他的时候,他还活着。”
寄田俐人有一点没说错。在他之后,承认去见了加野朗吉的还有一人。
三城彩还是那副标准的都市丽人打扮,妆容服帖,唇色张扬。和之前不同的是,今日的她满面疲态,多半是成为嫌疑人对她有所打击吧。除此之外,还有死者与她的关系。
那日凶巴巴的女人,面对警察时倒没有嘴硬的打算,几乎问什么答什么。
“听说你们之前吵过一架?”
“对,昨天上午吧,其实也不是吵架,就是拌了几句嘴。下午的时候又和好了。”
“既然这样,你晚上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有话要说。”
“你见到死者的时候,他周围除了啤酒,有放什么吃的东西吗?”
“抱歉,我没注意到。”
“三城小姐,你作为一名未婚女性,直接去到陌生男人温泉汤池旁找他,不太合适吧?”毛利小五郎严肃地问。
“何必说那么委婉?”三城彩给自己点了根烟,毫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想说我和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吗?”
她长舒一口气。
“没错,我喜欢他,所以,我不会给他下毒的。”
“可,可,可他结婚了欸。”山村操大惊。
“我知道,在他离婚之前,我也没打算真和他做什么,你们别听爱子那小丫头瞎说。”三城彩道。
“三城小姐,能不能请您详细说下和死者的纷争?”毛利小五郎道。
“……好吧。昨天上午吵架,是我问他为什么要娶那样一个女人。晚上,我想找他,问他究竟会不会离婚。”
女人言简意赅地把理由说完,众人为她的坦诚目瞪口呆。
“喜欢的人去世了,姐姐你不伤心吗?”天真的童声提出疑问。
三城彩瞄了眼柯南。
“小弟弟,有些情绪,大人们会藏在心底的。”
“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被问及妹妹和死者的关系,三城霞想了想,答道。
“我以为您不太喜欢另一名三城小姐。”萩原道。
“是不太喜欢,可是也没什么真的仇恨,我们毕竟是姐妹……”她的声音低下去。
须臾后,重新扬起头的老板娘抱歉地开口:“让您见笑了。毕竟,死去的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有些失态了。小彩应该也是因此而感伤吧。”
“是我们冒犯了。”萩原道。
“不介意的话,能讲一讲为什么你的妹妹会喜欢加野朗吉吗?”松田突然说。
“嗯?”
三城霞面上过于讶异,萩原研二立刻接口给出解释。
“请您谅解。我们是有些奇怪。据说三城彩小姐大学后很少回乡,而加野又一直待在草津经营旅馆,他们二人之间,很长时间内照理是没什么交集的……”
“您是想说,见过大世面的彩不该喜欢乡下的土包子吧。”三城霞道。
“呃……”
老板娘言语中突如其来的攻击性让场面陷入了尴尬,她很快也意识到这点。正当萩原研二感叹这二人某种程度上不愧是姐妹的时候,三城霞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是我失态了。正如我之前所说,昨晚发生的悲剧让我们很容易陷入到对过往的唏嘘中。而过去,无论对我还是小彩,都不是很快乐的回忆……”
“我比妹妹大五岁,不太清楚她的心事。非要说的话,我只能猜想,源头大致是小时候相依为命似的感情吧。”
“相依为命?”萩原挑眉。
“我们都有着并非幸福美满的童年。”三城霞神情淡淡的,“加野的父亲,和我们的父亲,都是性情严厉的传统父辈,我们的母亲也都是早逝。所以,我、小彩和朗吉,说白了,家庭状况很相似,小时候也喜欢在一起玩,大概是这样,小彩对大哥哥一样的朗吉才会产生感情吧。”
“别说得你好像很懂我一样!”
刚结束和警察对话的三城彩走过来,开头就是一句情绪激烈的抗议。
“不是这样吗?你不喜欢他?”三城霞道。
“我……我当然喜欢,可不关你事,不用你自以为是的解释!”三城彩很恼火。
“其他人呢?没有和加野朗吉产生矛盾的人了吗?”毛利问。
“嗯……”山村操道,“暂时没有了,周围人反馈只有寄田俐人和三城彩……”这时,一个巡查跑过来,低语几句。
“哦!哦哦!”
“怎么了?”松田道。
“有个姓鹤田的服务生是昨晚值班的人员之一,他住在很远的地方,刚刚才赶过来……证实了寄田俐人与三城彩的话!”
“什么意思?他听到了他们和死者的对话?”毛利问。
“那倒没有。不过,他说自己一直守在去往加野所在汤池的必经之路上,从老板进去后,到十二点四十,只有两个人进去过,也就是寄田俐人与三城彩!”山村操说。
——现在,相泽的嫌疑才算是真正降低了。
松田想。
“如果死者确实除了啤酒,什么都没带去了汤池,那么,毒药只可能是寄田与三城其中一人带进去的。”卷发男人道。
“一共有三种可能。”萩原说,“其一,加野自己带了毒药,十一点半三城彩见过他后,他吞服了下去。其二,三城彩给了他毒药,骗他吃下之后离开。其三……三城小姐,您和加野先生见面的期间,对方有当面吃什么或喝什么吗?”
“没有。”三城彩摇了摇头。因着被视作嫌疑人,她眉头紧锁。
“那其三就是,第一位来访的寄田先生给了死者毒药,死者在三城小姐离开之后吞下。”
“都说了他不会吃我给的东西!”
“我们不能排除你在与他会面的时候趁机下毒的可能,下在他的啤酒罐内。”松田说。
“我就不明白了!” 寄田俐人吹胡子瞪眼,“非要说能让他心甘情愿吃下什么东西的,不该是他的妻子吗?像是在他泡汤之前说‘亲爱的,把这个鱼肝油胶囊带进去吃吧’,然后加野就到时候吃掉啦!”
“……欸,也不是没道理欸?”山村操道,很难说他的认可和寄田的表演无关。
“确实有这种可能。”萩原道。
“也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没走正门,翻墙进去把毒药递给了加野!或者趁死者看不见的时候下毒!”眼见年轻的警察们先后推理占据他的主场,中年名侦探不甘示弱,突发奇想。
此话一出,在场三个人互相望了望,相泽夏美吃东西的手都顿了下。
“松田警官,您为什么要看相泽姐姐?”江户川柯南目光敏锐。
“咳咳,你怎么还在吃东西?”松田半真半假地斥责道。
“请别责怪这位小姐,是我觉得人心惶惶,非常不安,所以才端上一些花林糖,还要感谢这位小姐心无芥蒂。”老板娘三城霞连忙说道。
——现场众人三句话不离毒药,也亏得相泽警官吃得下去……等等。
江户川柯南忽然想到什么。
“如果是我杀了他……”三城彩不服气地说,“我会告诉你们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什么都没有吗?我大可以说他身边有那个什么寄田留下的毒药!”
“欸你这个疯女人说什么呢!”
……
“关于晚饭时间,加野先生的妻子会不会撒谎呢?”小学生凑到山村操旁边。
“不会的,因为……怎么又是你?”
“哎!你小子不要捣乱!”毛利小五郎把柯南拎到一旁。
“不过,小鬼说的不是没可能欸。”他道,“如果妻子说的进食时间完全不对,那么计算出的死亡时间也不对吧!”
“妻子不会撒谎啦!因为那句话,是加野朗吉自己说的!”山村操道,“八点的时候在前厅,其他客人也听到了,他很生气地跟妻子说不吃晚饭了,刚刚吃过了自家的温泉馒头。”
“嗯……这样的话……”毛利小五郎吭吭哧哧地盯着山村警官的记事本想了一会,“啤酒罐,你这上面不是写了啤酒罐没毒吗?那三城彩和寄田偷偷给他下毒是不成立的!小子,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他指向萩原和松田。
“不一定啊,前辈。”萩原道,“如果犯人把啤酒罐带走呢?”
“那两人都没有带东西,走的时候,这点都被人看到了!”
“当时是没有。”松田说,“十二点四十之后,服务生结束值班,犯人大可以返回案发地点,把有毒的啤酒罐进行回收。毒物需要在死亡时间前出现,事后处理则不一定。”
“啊……欸?这样的话!啤酒罐一开始有毒呢?”
“叔叔,这怎么可能啦,啤酒是刚从售货机里买来的欸!”江户川柯南道。
“除非……补货的老板是凶手!他借由为自动售货机填装货品的机会,趁机放了一罐有毒的啤酒在里面!”毛利小五郎一把夺过山村操的记事本,使劲在上面寻找有效信息。
“哈!找到了!死者的妻子,加野染里,嫁人前叫做菅原染里!而便利店的老板,就姓菅原!”
“……菅原是纪念品商店的老板。”松田阵平道。
“……什么?那有没有可能,他刚和便利店的老板娘达成合作呢?”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山村警官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有。”
“叔叔,那样的话随机性太强啦,怎么可能算得那么准嘛。”柯南道。
“要你个小鬼多嘴!”还没沉睡的名侦探给了他一个毛栗子。
事情好似陷入了僵局。
“相泽姐姐,你没什么想法吗?”
又来回跑了一圈,小学生来到女警身边。
“我的想法就是等待山村警官调查……”相泽微微笑了笑,“那是位优秀的警官,我有预感,他很快就会升警部的。”
——喂喂,你不是认真的吧!
工藤新一心很累。
——本来觉得这种状况下用麻醉针有点冒险的,但是……
他瞧了瞧过分安逸的炸裂神探,和山村操同款姿势艰难思考的毛利小五郎,默默地掀开了左手腕上的透明表盖……
“你在干嘛呢?小弟弟?”
一双弧度优美的眼睛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准星处。
“射击型的玩具不能随便指人噢!养成这种习惯,哪一天拿到手的玩具是实物填充类的话……很容易伤到人的!”
萩原研二带笑的声音在柯南耳边响起。
几乎同时。
“我明白了!”
不远处,松田阵平豁然顿悟。
第75章 纯粹的私情
“哈?”山村操很不信任地看向松田阵平。
“你不是拆弹警察吗?”
松田挑挑眉, 他没正面回答山村操,而是先对江户川柯南道。
“小弟弟,你刚才有去厨房, 是发现了什么吗?”
小学生一愣,他有点心虚,偷偷瞄了一眼相泽夏美。
她仍旧在喝茶, 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是毛利叔叔要我……”
“我怎么了?”
——糟了, 今天大叔没睡着!
“是我觉得那天的花林糖很好吃啦!”紧急情况下, 柯南只好使用彻头彻尾的童言童语救场, “想去看看店主姐姐是怎么做出来的!”
“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松田说。
——这个……
“啊?没有哎,厨房的馅料真的非常丰富呢……”
“没有你没见过的或者没吃过的类型吗?”松田微微笑了下。
萩原研二本来站在柯南身边, 闻言想了想。
“小阵平, 你是说……”
“回忆昨晚的情景,我一直有一种违和感,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松田道, “直到刚才见到小弟弟从厨房中出来,我也跟着去转了一圈,本来只是想再给相泽拿点……”
他示意女警官面前的空碟, 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回到这个昨晚呆过的地方。我知道, 是哪里不对劲了。”
“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山村操急切道。
“……老板娘,昨晚似乎,很不乐意让相泽吃点心柜里的温泉馒头,对吗?”
被点名的三城霞怔了下, 随即大大方方笑道:“怎么会呢?如果您那样想,就是误会我了,我只是认为夜宵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看来, 松田警官猜到了。
柯南放下心来。
——那个……混淆时间的诡计。
“昨晚的情况,构成了一个说严密还算是严密,说不够标准也行得通的密室。”松田道,“排除一些几率很小的可能,比如有人翻墙……咳咳……之类的情形后,嫌疑人乍一看就存在于那三人之间。”
“妻子可能性很低,不久前还粗鲁地拒绝了她精心制作的晚饭的丈夫,真的会在她的劝告下吞服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还会刻意避开旁人?”
“三城彩虽然在本地出生,可是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法医鉴定出的毒药是使用土法从草乌中提取的乌头碱,这样的话,她选取这种毒物杀人的可行性并不大。”
“身为竞争对手的寄田俐人,正如他所说,加野朗吉也不太可能吃下他给的不明物品。”
“而死者的胃里,除了消化中的温泉馒头和啤酒,什么都没有。”
“每个人的可能性都是既不能完全排除,又很大程度上说不通。”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嘛!”毛利小五郎听了半天,不屑道。
“别急,前辈……”松田阵平唇角微扬,“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死者的确在八点吃了晚饭。”
“嗯……嗯?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八点吃的东西?”
“是的。”
“不对啊,八点吃饭是他自己说的啊!其他客人也听见了!难道你想说他说谎吗?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那是一句气话吧。”
萩原明白了好友的思路,他解释道,“有这种可能,人在吵架的时候,气愤地表示自己根本不饿,然后又因为当着外人的面,想挽回一些脸面,于是随口丢下一句‘吃过了’。”
“有点道理,但……这些都是你们臆想的欸!”山村操抓了抓脑袋。
“等等,要是他根本没吃,胃里的点心哪里来的?”毛利小五郎道,他又拿过山村警官的记事本,“死者说的是吃的自家手作的温泉馒头,胃内容物分析也证明了这一点,除了面粉,还有鸡心豆和橘皮……这可是加野屋的特色馅料配方。”
“那是他抄我家的!” 寄田俐人插话。
“……对哦,这馒头是不是你给他的?”毛利扭过脸严厉地盯着他。
“……呃,呵呵,不是的,警官,你们接着说,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这就证明他家的馅料配方不是保密的,也就表明,有被复制的可能。”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迎上三城屋店主三城霞的视线。
“老板娘,您的后厨,也有一堆鸡心豆,对吧?还有腌制的糖橘皮。”
“那些都是常备的餐食原料而已。”三城霞目露不解,“您是想说,我也学了寄田居的温泉馒头配方吗?但是,并没有那样的馅料出现,不是吗?”
“如果留着现成的馅料,就太对不起您的聪明才智了。”松田道,“说实在的,现在想起昨晚您的一系列动作,我仍旧想感叹,这可真是一场完美的顺水推舟……”
“松田先生的意思,难道是?”毛利兰十分惊讶,为心中隐约的猜想。
柯南冲她大人似的点点头,被她一把抱进怀里。
“什么和什么?”山村操一脸茫然。
“事情是这样的。八点,凶手听到了加野朗吉的气话,之后,九点半左右,在谈话中确认加野迄今尚未进食的凶手,趁无人的时候,给了死者两个温泉馒头,看着对方吃下之后,和他定下了半夜的约会,并在那时候骗他吃下毒药。”
“因为温泉的外在环境,法医无法依据尸温断定死亡时间,而是根据八点的进食时间和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实际上应该向后延长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加野真正服毒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那时候,四周无人,服务生也在十二点四十下班了,根本没人窥见她的行踪。”
“那凶手就是……”毛利小五郎眼珠转了转。
“没错,正是三城霞女士。”
“啊,好像没什么毛病……”山村警官摸摸下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吧,那就你了!跟我回去走一趟。”
“警官。”女店主面上并不慌乱,“这种故事只是乍听起来没问题吧?事实上漏洞百出。如果您准备用这种名义要求我去警局,那么我不得不也要求您出示逮捕令……假如您能用这套众多巧合构成的言辞说服检察官的话。”
众人这才意识到,她终究是一位老练的刑警的女儿,对相关流程并不陌生。
“你……”山村操卡壳了,“啊!到底是不是你?”
“您说得不错。”松田反而先肯定了对方的说法,“整个推论从头到尾饱含‘巧合’,因此,我刚刚才感叹,这是一场完美的顺水推舟的犯罪。”
“假如加野对您说谎,假如他九点半没来购买啤酒,假如他来买啤酒的时候周围不是恰好无人,又或是,假如他之后吃了其他东西,那么胃内容物里的馒头和仿制的馅料将会毫无意义。我想,一点到两点之间,您去见他的时候,应该再次进行了确认吧,确保他没有再进食其他东西,才把乌头碱的胶囊递给他,编了个由头骗他吃了下去。”
“也正因如此,昨晚您才不肯把点心柜里的温泉馒头递给相泽,因为那两颗馒头的口味,不属于三城屋的十六种,不,十八种馅料口味之一,而是特殊的橘皮鸡心豆馅。”
“昨晚厨房里也有人在,即便没有我和相泽,服务生也会为你提供不在成证明,证实直到加野死亡时间为止,你没有再跟他接触过。”
“这么短的时间……”松田阵平轻叹,“能反应过来并制定出如此周到的计划……您真的是……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的丈夫!”
突然,一道女声尖利地喊道。几人没来得及阻拦,一个女人已经扑上前来,厮打三城霞。
女店主一把将她推开,挽了下耳边散落的发丝。
“您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整个故事充满巧合……”
“你们根本没有证据!”匆匆忙忙挤过来的三城彩道。
“你……”她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三城霞一眼,才对山村操说,“我会给她请她律师的。”
“在律师来之前,你不要再说话了!”她又看向姐姐,“你看你,都惹下了什么麻烦啊!”
“你们两个,都不要脸!”
这一幕气坏了死者妻子加野染里,她本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性,眼下由于过度的愤怒,整张脸都扭曲得厉害。
“妹妹不要脸,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明里一个暗里,只会勾引别人的丈夫……”她忽然蹲下身,捂着脸大哭起来,“……这就算了,你们还害死了他,呜呜,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三城彩盯着她,脚步不自觉向前迈了迈,又退了回来。姐姐三城霞则神情平静。
“你们,到底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山村操道,他又找回了一部分底气。
“能说的我都说了。”先开口的是三城彩,她拧着眉道。
“我和他没关系。”三城霞说。
“你撒谎!”仍在抽噎的加野染里恼怒地嚷道,“以为我是傻子吗?如果不是你和他不清不楚,他怎么会吃你递给他的东西……”
“我们只是和朗吉哥一起长大而已。”三城彩说。
“鬼话!都是鬼话!他对我说过的……” 加野染里揉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来,“他说,以前想要娶你,但是你不同意……”
三城彩猛然望向姐姐。
“什么?!”
周围人一片震惊。
“你听过这件事吗?”有看热闹的邻居道。
“没有。”
“这不知道啊……”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唯一自信发声的是便利店老板娘岩井小春,她言之凿凿,“俩孩子从小在一起长大,朗吉有那心思也不奇怪吧……”
“那……小霞为什么不同意?”
“你傻啊。嫁人了还怎么接手家里的旅馆?”
“唉,还不如嫁人呢,到现在年纪大了也嫁不出去了,光守着破旅馆有什么用……”
面对厉声指责和闲言碎语,三城霞岿然不动。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说完,不忘对山村操道,“警官,如果您需要我配合调查,我没什么异议。可如果您要指控我是凶手的话,请拿出证据来吧。”
“对了,厨房里的豆子是我们常用的食材,暂时不在对外的菜单上。我自己有时候会用那个煮粥。”
“既然这样,昨晚你为什么不愿意把柜子里的点心端上来?”
松田阵平抱臂道。
“因为想好好招待客人。”三城霞开口,“深夜的时候,还是吃点热的比较好,您不觉得吗?”
……
“相泽姐姐。”柯南好不容易挣脱了小兰的怀抱,跑到相泽夏美身侧。
“您昨晚和店主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啊?”
——她沉寂得太不正常了,如果说松田警官都感受到了奇怪的氛围的话,没道理“逻辑女王”什么都注意不到吧……
“小侦探。”
女警唤了他一声。
她棕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你有没有想过,假使推理将犯人逼入了绝境……侦探该如何自处?”
这句话,让工藤新一心神震动。
月光岛事件已经发生了。
在火海中殒命的那个身影,年轻的侦探永远也不能忘记。
工藤新一至今仍觉得,那是自己需要终生背负的重担。
“所以您才一句话都不说吗?”柯南道。
女警勾了勾唇角。
“不……”她的笑意几近飘渺,“我没有那么高尚,迄今为止,推动我所作出的每一步的,不过是私情而已。”
第76章 潜伏的脉络
“这下该怎么办啊?”山村操愁得要死。
毛利小五郎一手捏着下巴, 表情严肃。
“三城霞相当可疑啊。”他说。
这句倒不是无的放矢,见过对方过于从容淡定的表现,前任刑警靠着直觉认定她多半就是犯人。
“接下来怎么办, 小阵平?”
萩原研二惊讶地发现刚走过来的发小并不太沮丧。
“啊?”松田仿佛刚回过神。
“还能怎么办?”他道, “加强现场鉴识的检测吧, 毒物提取、使用……整个流程都在这里发生的话,难道还能留不下丁点证据吗?比如,昨晚的毒物去哪……”
他蓦然顿住, 然后掉头就走。
“相泽!”
松田一边喊着部下的名字,一边大步越过前厅, 到后来, 他几乎是在跑了。
相泽夏美手里不知怎地又拿了一块棕色的温泉馒头,正朝口中送。
“别吃!”
他不顾风度地打掉了她手中的东西,等到他再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情绪的激烈程度就又上了一层。
“你疯了吗?”
“队长……”
女警凝视着地上沾了尘土的点心, 缓缓地叹了口气。
“您明白了?”
“我明白了。”
“那你就不该这么着急啊。”她离开座位,半蹲下去捡拾那滚了一圈显得脏污的温泉馒头, 用随身带的手绢包好, 才扬起头对他道:“她又没疯。”
“那是杀人犯!你要我相信犯人的节操吗?会剥夺他人生命的人, 早就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了!”
“……”女警愣了下。
“也是。”她笑着应是。
在旁全程围观的江户川柯南心情复杂。
案件的真相与决胜的证据, 他也想到了。
至于眼下……
——松田警官是关心则乱了吧。
毕竟,谁知凶手竟然……
“既然你早就明白了,为什么不去?”松田阵平惊怒交织, 道, “阻止她,是很容易的事情吧。总不会……”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
“我先去处理这件事情。”
男人落下一句话后,匆匆朝山村操走去。
很快, 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三城霞被本地警察控制住双手,一个女性巡查从她身上搜出两块保鲜膜包裹的棕色点心。
和昨晚摆在柜台里的一模一样的温泉馒头。
如果没错的话,馅料也是特殊的橘皮鸡心豆馅。
“啊哈!这就是证据!”
山村操扬起装着点心的证物袋。尽管他还没搞清状况,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得意。
“你真是太狡猾了!三城小姐!”
“怎么会?你……”比起三城霞的默不作声,妹妹三城彩反而情绪更为激动,“三城霞,你什么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都市丽人被拦着不许靠近,她几乎是声嘶力竭:“我会给你找律师的!你一句话都不要讲!”
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察们心中不禁有些困扰,概因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够形成足够有力的指控。他们什么都没说,按照山村警官的要求把嫌疑人带走。
山村操还没想到这一层,他正在为找到凶手而高兴!废话,身上被搜出奇怪的点心后,三城霞就不再争辩了,这肯定是因为有毒啊!
“……这和昨晚下毒的东西不一样!”三城彩脑袋仿佛突然就变得很灵光了,她一方面是和警察争论,一方面意在“提点”姐姐,“他们说昨天下毒的方式是胶囊!今天你身上的是有毒的点心!只能证明你有意图!不能证明你是犯人,你知道吗?三城霞,别犯傻!”
自从远走上大学,又进入了大公司工作,她已经很久没表现出这样的失态了。
被警官拘束的女店主望着明明慌张失措,却还在强装镇定的妹妹,蓦地笑了。
“傻死了。”
“您怎么知道她身上放着有毒的点心的?”毛利兰问松田阵平。
“小兰姐姐,是……”
“松田警官?”
——可恶!
江户川柯南的解答被堵在喉咙里。
“啊?”
松田阵平正皱着好看的眉毛盯着不远处的相泽夏美,显然他有某种忧心的事实。
听到小兰的提问,英俊的男人侧脸道。
“是这样的。”他说,“她昨晚的计划,既是‘临时起意的顺水推舟’,又不是。”
“什么意思?”
“毒药和食物的原料不是短时间内准备好的,这代表她原本应该有个计划。”松田道,“而这个计划,毛利小姐,你觉得会是什么?”
“嗯,老板娘打算仿造加野自家的手作点心的话,难道是为了陷害死者的妻子吗?”
“有可能,更可能是预备伪造对方自杀的假象。总之,她必然是要以此消除自己的嫌疑。在此基础上,一切越自然越好。所以三城霞本来要准备的是特殊馅料的有毒的温泉馒头。可是,昨晚的突发事件给了她灵感,她有了新的计划。两份点心,一份有毒,一份没有。如果死者除了温泉馒头什么都没吃,那么,只给他有毒的胶囊就可以,这样会构成时间差。对于父亲是经验丰富的刑警的三城霞来说,这算不上生僻知识。”
“那假如对方吃了其他的食物呢?”
“那就用原本的计划,给他吃有毒的温泉馒头,死者被说服吃下的几率更大,带给警方的迷惑性是一样的……抱歉,毛利小姐,我需要过去一下。”
“哦哦,好的。”
毛利兰就见松田警官匆忙仓促地奔向相泽夏美。
“……我要跟她讲话。”
松田靠近嫌疑人,听到三城霞这样说道。
嫌疑人手指的目标是相泽夏美。
“你要对相泽小姐做什么!?”毛利小五郎道,他此刻感觉相泽夏美尤为亲切,因为今天在座的两位“有名头”的侦探,表现得都不尽如人意。小五郎没有沉睡,而绮丽的警事宛如隐身。
“对啊,你想干嘛!”
山村操倒是没有丧失对毛利小五郎的尊敬,咋呼道。
“如果你们让我和她对话,那么,我会重新考虑我的口供。”
“三城霞!”
“不行。”
三城彩和松田阵平同时出声。
干练的女人眼中萦绕着特殊的光芒,她对上女警官幽邃的棕眸。
“好。”
“相泽?”
“也许您不介意我的队长一起来?”女警道。
“你相信他吗?”三城霞说。
“我信。”
“……好,那就让他一起来吧。”
女店主考虑了几秒,同意了。
他们在临时空出的房间坐下,草津本地的警察用手铐把女人拷在沉重的梁柱旁之后离开了。
“你想对我说什么?”女警道。
三城霞正欲开口,顿了顿,她又瞧了眼松田阵平。
“你确定……要对一个男人付出你的信任?”
仔细靠近打量,二人才注意到,今年二十八岁的三城霞尽管因为生活和工作的重负而有些老态,她实则有双很有特色的月牙般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也会微微弯起,不难想象这张面孔曾经的青春甜美。
“……”
女店主的问题让相泽陷入了短暂的语塞。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松田阵平出言道。
他没看身边人,只对着三城霞说,“如果你不相信别的,至少,相信我们作为警察的基本操守。”
“呵,我是没有结婚……”女店主嘲讽般地直盯着松田,“但是我也不瞎。”
这次,轮到松田哑然了。
“至于警察的操守,那种东西,我就更不信了。”
“……算了,何必呢,我是在任性挥洒自己的怒气,都到这一步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三城霞自顾自念叨了几句,她的目光再次飘向相泽。
“祝你好运,警官。但愿你的信任没有错付。”
“我有信心。”
相泽夏美毫不犹豫地答道。
三城霞微微发了会呆,她注视着女警年轻美丽的面容,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真好啊。”女店主笑了笑,“也是,昨天……你的身手,给朗吉那一下,可真漂亮。”
相泽抿了抿嘴。
“不过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比你身边这位警官,一看就训练有素。你能打过他吗?”三城霞又道。
松田蹙眉,他有些不解。
“能。”
相泽夏美点点头。
“哈?”松田瞪她一眼。
“……五五开。”
“哈哈,那就好。”三城霞眼角浸出笑意。
“……实在不行,你们还有枪,对吧?”
这个敏感的词汇令松田心中紧了紧。
相泽夏美却神情平静,宛如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三城霞笑意更深。
“我就知道,你是知道的……”她道,“绮丽的女警官,真好啊,走到这一步,一定很不容易吧,要比旁人更为出色……”
“你也很出色。”相泽夏美道,“坚定而聪慧。”
“我怀疑得没错,你果然什么都清楚。”三城霞道,“这位警官的推理也没错,我毒杀了朗吉,谁让他长成了那么糟糕一个人……”
“你只是没想到,原来妹妹不是真的喜欢他。”
“嗯。”提到这点,女店主苦笑一声,“那孩子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骗过了我,前段时间,我一直以为,她对朗吉痴心不改,非要和他在一起,成为情妇也在所不惜呢,着实令我头痛了好一阵。”
“她在乎的只有你。”相泽说。
“我现在知道了。”
三城霞道。
“没有女人在心上人被姐姐害死后,满心想的是给她找律师的。”
似乎是忆起了方才室外妹妹的模样,她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才,您一直在吃东西。”敛住笑容,女店主道,“是给我机会吗?”
“嗯。”
松田阵平放在桌上的拳头收紧了。
两名女性都注意到了这个。
三城霞看了看男人,歪头对相泽道:“至少,他现在看起来是很好的,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爱护……”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乍一听像是语无伦次。
“不过万事都说不准啊。朗吉原先也很好,小时候,我们还约好了,要快点长大,再离开这里……那时候,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应该不用对你讲述了,你懂的,对不对,警官?”
“没有类似的感触,你不会有那样的失态的。”
见到相泽夏美愤怒地阻拦加野对妻儿施暴的时候,三城霞便明白,他们是同类人。
“我也有个糟糕的父亲。”相泽说。
“谁还不是呢?”女店主抚着肩膀边上的马尾,“所以,警察,呵,我父亲生前也是有名的、出众的、工作负责的刑警……带给我们最‘好’的影响,就是我和妹妹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信他会对孩子动粗,那人甚至会精心考虑,打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会用不太容易留下印记的办法……我看,他从案件里掌握的知识,都用来钻研这个了。”
提起死亡的父亲,三城霞面上浮现明显的轻蔑和厌恶。
“不说那个了,如果我给你下毒,你会吃下去吗?”她道。
“我吃了你给的所有东西,不是吗?”相泽说。
“因为你很聪明,我不确定你看不看得出来。”
“杀了我,你的嫌疑也无法解除。”
“……可是你失去的会是生命。”三城霞说,她又对一旁松田道,“别那么生气,警官,我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你的警惕是对的。”
“相泽警官,也许你下次不该这么冒险,因为,我也才发现,跨过那条线之后,人就真的不太容易回头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进入房间后的相泽夏美发出了第一声叹息。
“是的,我知道。”
“那,不如您来讲讲吧,如果连这一步也要自己完成,那我也太累了。”
“你的毒杀计划不是为了加野朗吉准备的。”
片刻后,女警终于出声道,“是为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三城霞秀气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新月。
“你确实知道,你比我想得更出色,还比外面那个沉睡的中年大叔好多了!”她宛如孩子一样惊呼,几乎要顺带给相泽鼓掌。
“……草乌的采摘季节早就过去了,三城彩是在你们的父亲去世之后才回来的,她对加野朗吉的‘痴心不改’,令你感到困扰,动了杀心……这些都是最近的事。更早的时候,你不会是无缘无故要从草乌中提取毒素的。现下,警方一时找不到相关器皿,乌头碱还用胶囊盛放,都证明你的准备要更早。”
一旦开头,相泽夏美便不再保留。
“这是因为,你指向的对象,根本不是长成糟糕大人的竹马,不是困扰妹妹感情的源头,而是你的父亲。”
“那,我为什么最后没有用毒?”三城霞道。
“因为……”
这次漫长旅程的目的终于显现。
“你用的是你父亲的配枪。”
松田阵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三城霞笑着双手合十:“完全正确!”
“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也和这件事有关。”她接着说道,我的父亲……”
“有第二把枪。”
“你连这个也清楚,果然,你们来这里,不是单纯的游玩吧?”三城霞说,“总之,我先用他的第二把枪打了他,又拿起他随身携带的配枪,在原本的伤口上开了一枪。”
“第二把枪不是警局登记的配枪,那是一把黑枪,我把它藏在了林子里一棵树下。位置就在……你也猜出了这个?”
“嗯。”相泽轻轻点头,她朝旁对上松田的视线,伸手在自己后背上比划了一下。
松田阵平心领神会。
——那日温泉边的闹剧,她从他身上摘下的树叶,如果说不该落叶的季节,有树木却奇怪地开始掉叶子的话,除了虫病,还有种可能,就是根部因为挖掘受到了损伤。
三城太久郎的第二把枪就埋在那里。
“你很聪明。射杀了你父亲之后,又引来一堆游客在附近走来走去,破坏了现场。很多地方的血迹由此出现了缺失,野外环境复杂,本地的监识课又人手有限。大概须得放到实验室里,经由计算机计算,警方才会发觉痕迹学上的些微违和吧。单从肉眼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出血量和喷溅形状,都是标准的枪击。你用他的配枪开枪,是想掩盖那把黑枪的来源吗?”
“没错,除此之外,还可以模糊嫌疑人的身份特征。”三城霞道,“我在那个男人身下做了一个X状的标记,和他那把枪上印着的X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本地警察?”松田道。
“鉴于我父亲的身份,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不相信我们,你觉得,如果我向警方汇报,他们就会相信吗?呵……”三城霞冷笑道,“小时候,我听说家暴可以报警,但是,你猜我去警局报警的结果是什么?”
“是‘家务事’,是‘自己人的丑事要掩盖’,是‘工作能力出众的男人被允许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瑕疵’……”她攥紧五指,“那么,他这把枪呢?来源不明的武器,在那个部门里,有多少旧人和新人是他的同伙?”
“所以你留下了X状的印记,再次混淆了视线。”
“对,如果他们的‘知情人’看到,自然会动用内部人员掩盖这件事,那么,凶案早晚会变成冷案。”三城霞道,“要不是你们东京都的警察来调查,根本没人在意我父亲的死。”
“别看他们原来好像很看重他,死了,还不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
说到父亲的结局,三城霞万分畅快。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的,但是,相泽警官,我欣赏你的勇气,所以,我只告诉你这件事,出了这扇门,我不会承认一分一毫。”
“就像我妹妹说的,有适当的辩护,我有可能不是死刑呢?”她笑了下,“但若被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直接死在拘留所里。”
——这么黑暗,感觉跟组织似的。
课间时间,枡山瞳正坐在教室里看书。
“宿主,我想您大概需要知道这个,黑方指数又下降10%……”
“哦,真的跟组织有关啊!”
[相泽夏美]望了一眼自家队长。
“松田又接近了主线一步,他知道了就等于萩原研二知道了。而萩原研二知道了……哪天遇到诸伏景光一说,后者也就知道了。诸伏景光再找到他长野县的哥哥开个会……欸,组织偷偷在警察里发展黑警的事就全暴露了!”
“这可真刺激啊。”
“幸好红方不爱开会。”
第77章 是我的勇气
“话, 我就说这么多了。”
三城霞起身,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等一下。”
身后女声道。
“相泽警官,您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你说对了。”
不顾松田阵平眼中坚决的反对之色, 相泽夏美道, “我来这里, 的确不是纯粹的游玩。”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坦诚。”
“……就像你妹妹,也不是纯粹因为父亲的死归家。”
“您说什么?”
“抱歉,直接伸手接答案的侦探实在是太逊了。”
女警官轻咳一声,她摆手示意面前的座位。
三城霞顿了顿, 还是走回来坐下。
“所以,也请让我为您解答一个谜题吧。”相泽道,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约您父亲出门的时候,三城小姐, 你用的是什么名义?”
“嗯?”
女店主略微有些迷茫。
“是随便找的由头,网上认识的人……那段时间,我父亲迷恋上网络交友, 他在游戏里结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还没和她见过面, 我便用这人的名义写了纸条约了他出门,说人来到了草津, 想给他一个惊喜。”
“那款游戏是《莱比时代》吗?”
“是, 你是通过我们旅馆温泉馒头的特殊样式猜到的吗?”
“嗯,还有我问了爱子小姐, 你父亲死前每天的时间安排。他八点前总会按时回房,那是游戏固定的线上活动时间。此外,他对你做的新样式点心也很感兴趣。”
“是的, 想想真是好笑死人了,一大把年纪,居然真的以为会有年轻的女孩对他感兴趣,想必对方不是骗子,就是……不,不会的。”
三城霞嘴角的笑容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僵住了。
“你用那名女士的名义,见过你父亲两次,对吧,除了死前那次,还有一次。”
“是……”
“第一次,便利店老板娘看到了。”相泽说,“她说了一句话,‘对方比小彩要年轻’。”
“作为表达方式,人的话语中体现的东西非常有趣,总是和我们的大脑有着奇妙的关系。若是思维上毫无关联,是不会轻易联想到对比的对象的。固然,岩井小春原意可能是说,三城太久郎找了个过于年少的对象……出于保险,我查了三城彩的行程,那段时间,她在公司上班,没有返回草津。”
“当然和她无关!假扮那人的是我。”
“是的,你们姐妹身高体态有八分相似。于是我以为岩井特殊的表达用语根源在你。可是三城彩还是有点奇怪,她表面上对店铺,对你的点心设计不屑一顾,实际上却相当了解这款游戏,甚至能顺利辨认出不同角色。而警方曾经追查过你父亲在网上结识的女人,因为对方使用不记名的电话卡,去的也是公共的游戏厅,不是私人的设备,由此一直没什么头绪,只能圈定她所在的范围是东京都。这样一来,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周围人反应在草津见到过‘她’,而‘她’可追查的地址在东京,等于你和三城彩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谁也没想到,这是你们两个共同‘创造’出的第三人。”
“你是说,小彩假装陌生女人和我父亲网恋?”三城霞极力否认,“不可能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离开家乡很久了……她……”
“就像你为什么要杀你父亲一样。”
相泽夏美道。
“三城屋生意不好,你的父亲三城久太郎还喜爱赌博,欠下了外债,你们家中的经济常常遭遇困难,当你不能满足他在金钱上的需求的时候,他想到了在东京过得光鲜亮丽的另一个女儿……”
“他该死!”
三城霞语调上升,“他已经毁了我的一辈子,这还不够吗?他还想对小彩做什么!”
“你没想过要离开吗?”
“十一岁起,我就在这家店里工作了……我……尽管这样,我当然也想过要离开。”痛苦的神色快速从她的眼眸闪过,“不过,后来我认命了。”
“他是赌徒,又是恶棍,他的人生烂透了,我的人生也是,就这么纠缠下去算了,至少我困住了他,他早晚要死的,还多半死得比我早。”
“可你的妹妹不这么想。”女警官道,“你的父亲还没找上她的时候就被你拦住了,她不是因为被勒索敲诈而动手的。事实上,她也有个计划,她想让你离开这里,与你不同,她认为你的人生很珍贵,你的未来还可以走上不同的路,她……”
“她为此想杀了父亲……我的天啊……”
无论是谈论自己的缜密的杀人计划,还是警察中的黑暗**联盟,三城霞始终神色从容,眼下她首次露出了崩溃的神情。
“她怎么能,小彩……她从小到大都学习很好,她考上了大学,她和我不一样……”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
“她怎么能有那种可怕的念头!?”
“警官!”
三城霞嘴唇颤抖,她急切地靠近相泽夏美,松田阵平反应极快地抬手挡在部下身前。
“别动。”
“我不做什么,我不会对相泽警官做什么的,拜托您了,就当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不要上报小彩的事情可以吗?杀掉我父亲的人是我,她只是有了那么个念头而已,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相泽夏美看向松田阵平,后者轻轻合了下眼睛。
“法律不会惩罚思想,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谢谢!”三城霞额头汗水都出了一层,她急促地大喘气,“她的人生刚刚起步,签了很不错的公司,这一切不能被毁掉。”
“……但她确实冥冥中配合了你,消解了你的嫌疑。”
“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笑……父亲可真是个蠢货啊。”三城霞笑得肆意,“我间接打听过,他说没见过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我才放心冒充的。而且他年轻时腿部受伤,眼睛也在那时留下了隐患,这半年,视力急剧地下降,可就算这样……他见到了我,一辈子号称明察秋毫的刑警,连自己的女儿也认不出,不好笑吗?”
“亏我一直提心吊胆……我化了很浓的妆,戴了眼镜,穿了不常穿的衣服,他还问我,这就是最近的流行吗?我说是,他也就信了……这么多年,除了动手的时候,那个男人,根本没怎么仔细看过他的女儿……若是换成小彩去见他,没准连妆也不用化。”
“总之,你的妹妹是为了你而回来的。她也想知道父亲的去世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城彩的计划无疾而终后,她想让你把旅馆卖掉,离开这里。但是你不愿意走,于是,她怀疑你是因为喜欢着隔壁的加野。”
“……所以她就装作自己喜欢他。”三城霞明白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小孩子一样。”
三城彩一边觉得亲近的姐姐已经变了,每每口出恶言。一边,她还用以前习惯的手段来“迫使”姐姐“让位”。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本质上,她是有恃无恐。
“她喜欢的,我会给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三城霞叹了口气。
“得知加野家暴后,她晚上去找他,应该也不是什么想要他离婚,是要他不再骚扰你。”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
良久,三城霞道。
“是的。”相泽说。
“不愧是侦探啊。”女人微微颔首。
走出房间,焦灼等待的都市丽人惶急地扑上前来。
“三城霞!”
“叫姐姐。”
“姐……”
对着满眼委屈的妹妹,三城霞先安抚地笑了笑,才转脸向山村操道:“是我杀了加野朗吉。”
“对不起。”她又对着加野染里,死者妻子深深鞠了一躬。
“你为什么……”
三城彩并不傻,她很快想清楚了原因。
有些感情,纵然表面是糟糕的,恶劣的,满是泥污,身处其中的人们,也不会真的毫无察觉。
“我就算给他当情妇,又关你什么事啊!”她哭腔凄厉,“谁要你自作多情地管我了!?”
见三城霞默认的姿态,她嚎得更大声了。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小时候打我的同学,现在又……”
“过来。”
老板娘冲妹妹招招手。
她由于常年干活而变得粗糙的手指,穿过她保养得黑亮的长发。
“真好啊,你长大了。以后,别那么冲动了。”
“闭嘴,大笨蛋三城霞!”
“也别心里想太多……”
“我才不会想你。”
“我以后,可能不能再保护你了,不过,你也不需要了吧。”
“呸!谁要你保护,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你只是个姐姐,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啊!”
“真是的,还像小时候一样,哭声吵得人头疼。”
三城霞抽回了手。
警察押着她前行,三城彩追了几步,她用力抿了一把嘴唇,艳丽的红晕染开来,依仗妆容维持的锐利和凶狠消失了,在三城霞面前,她还是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你走吧!笨蛋,蠢货,我才不要你。”
她跺了跺脚,仿佛让自己变成无赖的孩子,姐姐也会跟着变回曾经年少的姐姐。
“你总是不听我的……中学时就跑去当不良,早告诉你打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还纹身,要酷就酷到底啊!又突然说要经营什么家族基业,呆在这个破地方,恨不得一百年不走……”
听着她主题混乱的咒骂,三城霞只冲她笑。
“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女人道,“那就记住了,千万别成为我们这样的人啊。”
不管是朗吉还是她……以暴力和罪恶当作解决问题的方式,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底线的滑落比想象中要快多了,杀掉了父亲之后,再面对妹妹的麻烦,她脑中迸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除掉问题的“根源”。
警车的车窗上升。
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她们彼此都明白,有些事情不必言说。
十三年前。
领结系得齐齐整整的女童把书包放在破旧的茶桌上,她小小的胸膛气得一鼓一鼓的。
“姐姐——”
“怎么了?”
厨房里,少女探出头,浓艳的妆容遮掩了她原本甜美的眉眼,她的校服裙子加长过,脚腕处是大片的刺青……标准的不良打扮。
“你为什么要打小松和丰川他们?”
“噢,就这事?想打就打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丢不丢人啊,她们都是小学生,还是我的朋友。”
“蠢货,准备把你放学锁在厕所里的,算什么朋友?”
“……”
女童哑住了,见此情形,少女面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
——我怎么就嘴快说出来了呢?
三城霞暗自想着。
她不太自然地说道,“那什么,写作业去吧,下次长点心。”
“……嗯。”
母亲早逝,不够富裕的家境,眼里根本没有孩子的父亲……种种因素相加,实在是太容易养出被“正常人”欺凌的绝佳对象了。
一年后。
“你怎么把裙子改回来了?”
“不关你事,看书去。”
“三城霞,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五年级的小学生抱着书扭头就走。
“……回来!”
少女抓了抓剪短的发梢,“下次别管父亲要钱,问我要,知道吗?我会从钱箱里把你需要的那份留出来的。”
“……哦。”
“去吧。”
小学生挪动了几步,又转过身道。
“你要去旅馆干活吗?不然也带我一起去吧。”
“不用你去,你认真念书就行。”
“你呢?”
“我一看书就头疼。”
“……你怎么老这样!三城霞,我听说你们要联考了,你会进不了好的高等中学的!”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你剪了裙子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好好学习了……”小学生怏怏地跑走了。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少女踏入盥洗室。
她抬起胳膊,粗略地拭去镜面上的水痕,凝视着对面那个自己。
如同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正当青春的面容,宛如盛开的娇艳花朵。
然而,她却紧皱着眉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上臂处的肌肉。
——前几天,她和隔壁的朗吉玩笑般打闹,他看上去根本没怎么用力,就把她推了个踉跄。
尤记得小学时,她还总能赢他呢。
朗吉的父亲和她们的父亲一样,是个喜欢用“力量”彰显自己骄傲的男人。
每一次,和幼驯染互相舔舐伤口的时候,他们都彼此鼓励,再忍忍,再等等,只要长大就好了……
如今,她分明已经长大了,可是……
心中涌起难言的恐慌。
——谁也不曾告诉她,原来上天给他们的,关于成长的馈赠,并不平等。
她不想要姣好的脸和柔软的身躯。
她想要有力的臂膀,想要足以“还手”的力气。
以血缘名义包裹的关系,加之一方道德的无线拉低,那个男人糟糕、恶劣,不要脸……这样的前提下,明明身处文明的现代社会,能依仗的,却是血腥的、动物性的,野外丛林般的法则。
荷尔蒙,块头的大小,肢体的力量。
这方面,朗吉在“成长”,而她在“衰弱”。
那就换种方式吧。
少女卸下面上的不羁,试着露出一个所谓“温婉”的笑容。
假装温柔和顺从……如果那个男人注定要毁掉她们其中一人的人生,那么,至少她的沉沦能保住小彩。
那孩子总觉得自己是她的负担。
她不知道,母亲死的时候,三城霞也只是个满心恐惧的孩子……“要成为妹妹的保护者”,这个念头驱散了她的害怕与不安,让她变得坚强和勇敢,就像在黑暗的荒野中前行的旅人,所能望见的,唯一那盏可称之为信念的烛火。
工藤宅门口。
“放心吧,志保,姐姐会好好的。”
发着高烧的头脑混混沌沌。半梦半醒中,“女童”耳边回响着最后一次见面时,女人轻柔的话语。
“谢谢你帮我拿东西哦。”阿笠博士举着一把大黑伞,给自己还有俊秀的邻居挡雨。
濑川阳太拎着大袋的从超市采购来的物品,不怎么在意地开口道,“您太客气了,博士……欸?”
“怎么了?”
阿笠博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咦?新一家门外怎么倒着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