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3月4日

斗外话 by stellargyh(续35 – 51.tbc)

35

我环顾左右,庆幸没人,那位佟厂长不知是不是请记者吃饭去了,邻居们也正好没出来晃。我翻身跳进猪圈,伸手去拉闷油瓶。

这小子,大白天的背了把大刀蹲在人家猪圈里,太扎眼了!

谁知还没等我碰到他,我自己倒先被从背后一把抓住。

“大事不妙,赶紧撤!”胖子大吼一声,二话不说提着我就往猪圈外跑。

我回头正要问他发什么疯,就看见巷子口不知怎么的,竟然多出来一大票人,全拿着镰刀和锄头,砍杀过来。

“站住,不要跑!”为首的是个乡下汉子,看来不到三十岁,皮肤黝黑发亮,壮得像头牛。他拿了把巨型锄头,半个身体已经跨过了猪圈。

好家伙!我拿胖子和他比较了一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要论重量的话,自然还是胖子要肥硕一些,可是胖子全身都是肥肉,那汗子则都是实打实的肌肉,要不了一个回合就能把胖子揍成青团。

我大吼一声:“你爷爷的。”就想去照应闷油瓶,谁知他比我还机灵,从后伸手一夹,和胖子一起把我架了起来,也不管我被拉得全身动作不协调,一个劲就往另个方向跑。

跳出猪圈后,拐了两拐,前面出现了另一条小巷,巷子后不见房屋,似乎是通往大路的。我们不及细想,就钻进了巷子。

刚钻进巷子,就听胖子“哎哟”一声。我勉强扭头看去,只见那乡下汉子领先了别人一大截,已经追上了我们,正用锄头在开发胖子的屁股。我一看这还得了,我领先胖子的屁股也就那么半个身体厚度的距离,下一个遭殃可不就是我。

也不知哪来的狠劲,我挣开了胖子和闷油瓶,飞一样地冲向巷子尽头。

没想到的是,出了巷子哪里是大路,却有一个臭泥沟横在那里。

我一头就栽了进去。栽进去前,我唯一来得及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更见鬼的是,胖子随后就降落到了我的头顶上。

36

我被砸得晕头转向,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吴邪!”

接着一只白嫩嫩的跟娘们似的手伸到我眼前,总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我刚准备抓住,那手却又缩了回去,接着乌金古刀的刀背伸到面前。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闷油瓶是嫌老子臭啊!我抓上刀背爬出臭沟,他果然一副嫌弃的表情,扭过头去看也懒得看我。

好,让你嫌老子臭!我趁他不备,一下扑到他身上,把他抱得死死的。

闷油瓶脸色铁青,挣了两下没挣开,沉声道:“吴邪,快放开!”

“不行啊,老子恐怕被胖子压得内伤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破风之声传来,我还没搞清是什么声音,闷油瓶忽然反抱住我,横里转开两圈。

我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这闷油瓶平时对我不理不睬的,就算调戏我,也是口头为主,没想我一主动出击,他就挡不住诱惑了。

我在他耳边道:“在田里干这个不太合适吧……”

谁知闷油瓶下一秒就把我甩了出去。离心力的关系我刹不住车,一下跌在菜地里。

天气凉,泥都冻得硬邦邦的,这一下差点屁股没开花,脑袋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去,果然,被我忘的干干净净的乡下壮汉正挥舞着锄头猛劈闷油瓶。

刚刚要不是闷油瓶拉我转开,我和他的脑袋都要一起开花了。

你爷爷的!我知道那汉子误会我们是偷猪贼,但他现在这个抓贼方式也太蛮横了吧。

要是锄死了人怎么办!就是真的偷猪贼,也该人性化地对待嘛!

我从菜地里爬起来,捡上一根树枝,准备帮忙,可是插不上手。

闷油瓶虽然只是一个劲闪避,但自保完全不成问题,我过去倒反而会给他添麻烦,还是乖乖待着比较好。

胖子这家伙这时才从沟里爬出来,看了看形势,和我蹲到一起,笑道:“胖爷这回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我笑骂道:“大敌当前,你小子还有功夫笑!”

胖子假意叹了一口气,“不是一个级别啊……”

说话的当口,闷油瓶大约是避得不耐烦了,觑了个空,一刀柄撞在汉子的肋部。那汉子吃痛弯下腰去,锄头都脱手了。

乖乖,给闷油瓶那个力气撞一下,也确实够呛。

胖子见状,大叫了一声“好!”

闷油瓶闻声看过来,忽然像是吃了一惊,面色沉下来。

怎,怎么?

我顺着他目视的方向,向背后望去,操!二十几个村民全围在我和胖子身后,居高临下天神一样看着我们,看样子十分不善。

37

糟糕,太糟糕了!闷油瓶对付一个疯汉子还行,对付一群就有困难了。而且显然,手无寸铁的我和胖子俨然成为了他们的人质。

闷油瓶垂下了刀,对那壮汉道:“你们误会了,我们是来调查的。”

“调查?”那壮汉道,“你们是警察?”

闷油瓶摇了摇头,我心里骂了一声,这时就该点头嘛,管他三七二十一!

“我们是农业部的。”却听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淡淡道。

胖子看着闷油瓶,低骂了一声,我一看他那个表情,简直是崇敬啊。

我虽然见识过闷油瓶假扮张秃和车夫,但也没见过他不化妆就演出,尊敬之情也是油然而生。这小子不去演戏真可惜了!

闷油瓶又道:“我们刚进村子,还没来得及找村长,准备先到实地勘察一下,没想到发生了误会。实在抱歉,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我和胖子都听傻了。

村民们都炸开了锅,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一时场面混乱起来。

壮汉上上下下看了闷油瓶好一阵,目光落在了他那把乌金刀上。那刀怎么看,也不像是农业部派发的。

“你们的证件呢?拿出来给我看看。”他道。

我暗骂一声不好,拉了拉胖子,示意他看情形不对就要跑。胖子点头表示同意,却见闷油瓶把手伸进外衣内袋里,像模像样地掏了起来。

难不成他还真有证件?闷油瓶这个人向来难以用常理来测度,说不定还真的有。

谁知掏了没几秒,闷油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哦,对了,我没带。”

晕!汉子立马露出怀疑的表情。

闷油瓶转头看向我和胖子,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谁带证件了?”

汉子也把目光投向了我们,炸开锅的村民们安静下来,又天神一样看着我俩。

我和胖子心里甭提多郁闷了,把个死闷油瓶骂了一百遍。

胖子苦着脸,刚要回答,闷油瓶忽然道:“对了胖子,刚刚出门时我看你揣兜里的,快拿出来!”

“哈?”胖子张大了嘴,瞪着闷油瓶。

我也不明白闷油瓶这么说什么意思,胖子哪来的农业部证件,这不是在秃子身上找梳子嘛!

闷油瓶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将呆住的胖子从地上拽起,二话不说就在他身上乱摸起来。操!大庭广众当着我的面吃胖子的豆腐!

我刚要发作,那壮汉先就不耐烦了,“怎么样?拿不出证件就跟我们去派出所!”

胖子一听,脸都白了。他是土夫子,对雷子有种天生的畏惧,对他来说,进派出所比单挑血尸还恐怖,连忙用一种求助的目光望向闷油瓶。

“是不是刚才掉在沟里了?”闷油瓶适时问。

“是啊是啊。”胖子忙道。

“那你下去找找。”闷油瓶又道。

“噢。”胖子答道,三秒后,他反应过来,“什么!”

“下去找。”闷油瓶重复了一遍,指了指臭水沟。

胖子:“……”

“快点,”闷油瓶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看天,“都快中午了,肚子真饿,吴邪,你饿不饿?”

我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快下去捡,别耽误时间!”闷油瓶断然道。

村民们虎视眈眈,胖子根本没得选择,只得哭丧着脸扭扭捏捏地下到沟里,装模作样地找起来。村民押着我们全体围上去,天神一样看着胖子。

我偷瞟了一下闷油瓶,心叫还好老子和他有点特殊关系,否则肯定连老子也一并整了。

38

胖子很郁闷!真的很郁闷!沟里压根就没什么证件。但是他不得不去臭泥里摸,还得像模像样。

他捡出了几块烂木头,一只臭鞋子,两只死老鼠,而后实在没办法了,苦着脸抬头道:“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闷油瓶望向我,眼神波澜不惊。我心里一惊,他该不会要老子下去帮忙找吧。

我连忙朝胖子叫道:“我的眼镜刚刚也掉进去了,胖子,你摸到的话拿给我。唉,没有眼镜,什么也看不清楚。”

胖子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弄得我打了个寒颤,连忙转移视线,望向闷油瓶。只见他嘴角弯弯的,眼睛很亮,也正盯着我。

我被看得老大不舒服,慌忙扭开头去,却觉耳边一阵风声,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跃下沟里。

我回头一看,闷油瓶这家伙,竟然自己跳进去了。

我呆了一呆,站在边上的壮汉凑近低声道:“你是领导吧?”

“嘿,我一看你就像个领导!”

我干笑了几声,胡扯道:“兄台你好眼力,一般人看不出来!

那汉子挺憨厚地咧开了嘴,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凶劲,“一看就是成天待办公室里看报纸的懒虫。”

我差点吐血,闷声道:“你,你误解了……我们其实有很多工作……”

“什么工作?”

“拔草……植树……消灭害虫……”

汉子的表情古怪起来,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农业部平时到底做些什么呢?操!

“找到了!”闷油瓶忽然打断道。

我擦了把冷汗,总算没让我胡吹下去。

闷油瓶将一块臭哄哄的东西拎到汉子面前。

“这,这什么呀!”

“证件。”

我看了看那块东西,看形状大小,倒和证件差不多,估计是碰巧摸到的。

那东西的颜色黑黄黑黄的,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虽然上面一个字也看不清,但谁也不能保证它就不是证件。

汉子也被臭到了,皱着眉摆了摆手表示不必看了,“真是农业部的领导呀,哎呀太不好意思了。我叫刘长军,你们叫我大刘就成。这样吧,先去我家洗洗换个衣服吧。我爹就是村长,呵呵。”

我心道怪不得村民们都以他马首是瞻,原来是村长儿子。

闷油瓶点了点头,将那臭东西塞进了胖子的裤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我们跟着大刘回村,人群也渐走渐散。到后来就只剩了大刘一个。

39

到了村长家,说明了原委,村长留我们洗了澡吃饭,边吃边让我们发点补贴。

我说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补贴不现实,还是要以抓到偷猪贼为工作核心。

我这么一说,村长脸就板起来了,胖子一看,直说可以考虑考虑。

我踩了他两脚,他凑过来说:“先稳住他们,我刚刚看到厨房在做红烧蹄膀,等端出来再说嘛。”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

闷油瓶难得的活泼,不单对村长敬来的白酒来者不拒,还很多话。这家伙也真是的,半啤酒杯白的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就是有点思路不清。

他先是问人家今年地里的收成怎么样。这个还算正常。然后又关心了一下村子里养猪的情况,这个也还算正常。但接下来就不对了。那村长看不起他的身板,只给他杯底添了点酒,他拿起一口干了,猛地爆出一句:“你们村里有没有年满16周岁还没嫁的姑娘?”

我当场就喷了,胖子神经粗,看了我一眼道:“小吴同志,不能喝就不要逞强,你看看你,糟蹋粮食!”

那村长愣了愣,道:“领导还没娶媳妇吧?呵呵呵呵……”

我赶紧给闷油瓶打眼色,让他不要装领导装得太过了,现在的领导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不会干强抢民女的勾当。人家没有当场拍案而起,骂他色狼,已经挺厚道的啦,就不要得寸进尺了。

谁知闷油瓶自行拿白酒瓶倒了小半杯,又是一饮而尽,色迷迷地道:“是啊是啊,年纪上去了,终身大事还没着落。你能不能安排安排?”

操!我真想抽他。他娘的他这是成心找茬呢吧,看人家不把他的蛋蛋给废了!

村长脸色立马怪了起来,打个眼色把大刘叫了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又回来,只有村长一个人,大刘不见了。

我立时闻到危险的气息,果不其然,过了大约十来分钟,院子里忽然就来了一帮村民,好家伙,全是雄的,都拿着铁铲。

村长脸一板,窜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跟我们叫阵。

“好家伙,赶冒充领导!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40

我心道糟糕,胖子也知道坏了,望着闷油瓶小声抱怨:“就不能等红烧蹄膀端出来再说嘛!”

闷油瓶本来悠然地啜着酒装酷,闻言瞪了胖子一眼,抄起一边的乌金古刀。

我连忙道:“有话好说。”

闷油瓶的刀是国宝级古董,现在亮出来不是正好给人抓现形嘛。

闷油瓶白了我一眼,忽然一纵身,只见眼前一花,他人已从窗口窜了出去。

外面的村民一看我们要逃跑,那还得了,一窝蜂地涌进来。

我心里一着急,愣在当场,只觉后领一紧,就给人拖了出去。

“跑啊,吴邪!”原来是胖子,还是他有义气,闷油瓶压根没等我们,已经在前面奔起来。

我们三人一路踏泥而去,只听到身后震天价的喊杀声:“抓色狼啊——”

NND!老子的脸全让闷油瓶给丢光了!

跑出几里地,后面的村民被我们甩开了,这也难怪,我们土夫子别的不谈,逃命的功夫怎么着也比庄稼汉强。

胖子第一个跑不动了,喘着气道:“别跑了,没人追了,小哥,我说下次有事能不能先吱一声,也好让咱们有个准备,抓上几块肉再跑!”

闷油瓶没理他,插着刀四下望了望,半晌没作声。

我忍不住道:“你没事干嘛提什么十六岁小妞?我们饭吃的好好的!”

“就是嘛!我的红烧蹄膀……”胖子絮叨起来。

“吃饱了吗?” 闷油瓶忽然打断胖子,和颜悦色地问我。

我愣了愣,点头,胖子却道:“胖爷没吃饱!”

闷油瓶根本不理他,只道:“我们今晚再潜回去。”

“啊?!”

“先找个地方等到天黑。”闷油瓶说着,就朝一丛不知什么庄稼的地里走了过去。

我和胖子互视一眼,跟了上去,心里盘算着闷油瓶干什么还要潜回去,难道是为了小妞?还是为了猪?

我们在庄稼地里等到了天黑,又等了五六个钟头,才向那村子摸回去。

月黑风高,大过年的,三个男人就这样向着毫无防备的农村娘们的闺房摸去,也可能是向毫无防备的猪圈摸去。

咱们来到了村外的一个岔路口附近,这里望去一共有五六户人家,都熄了灯,恐怕已睡了。闷油瓶让我们在一道水渠里等着,那道水渠里的水早干了,只在渠底积了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我们三个站在里面,上半身趴在泥地里,望着不远处的村落。

因为无聊,胖子和我就闷油瓶是来抓偷猪贼还是自己当采花贼的问题进行了小声的辨论。

胖子倾向于后者,并列举了一系列理由,最关键的理由就是他觉得小哥和猪是扯不上关系的。但盘桓在我脑子里的问题却是,小妞难道和猪扯得上关系么?闷油瓶明明是冲着猪来的,为什么半路又杀出了小妞呢?

闷油瓶本来在旁边闭目养神,大概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睁眼,瞪了喋喋不休的胖子一眼,又看看我,转向胖子道:“你跟我来。”说着就爬出了水渠。

我站得离闷油瓶近,正想跟上去,只听他冷冷道:“吴邪,你在这待着。”

我一愣,胖子乐呵呵在我耳边道:“吴邪同志,乖乖在这待着,胖爷去去就来。”

我傻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冷风吹得我直哆嗦,一直等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回来。闷油瓶仍是一张扑克脸,胖子手里多了包东西,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害羞??

41

我问胖子他们干什么去了,他不答。我问他拿的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答。还一个劲说:“别问了别问了。”

操!闷油瓶在一旁悠悠然地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我在看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目光一闪,做了个让我上前的手势。

我一呆,凑上前去。

“想知道?”他轻声问。

我傻兮兮地点头。

我倒不是对他们去干什么了感兴趣,主要看到胖子手里的东西好奇。用烂菜叶包着,一本字典大小,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地里的蕃薯?

“做饭、洗碗。”

“哈?”

“以后家里做饭洗碗也归你。”

NND!忍耐是有限度的!

闷油瓶见我脸色转黑,一闭眼,又养起神来。

切!老子还不稀罕了。我退回原地瞪着黑暗中的村落,等啊等,等啊等,眼神一次次瞄向那包烂菜叶。

可胖子死揣着不放!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似乎看出我对那包东西有兴趣,干脆揣在胸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我。

“看一下会少块肉么?”我骂道。

“没什么没什么。”胖子捂得更紧了,而且显然不想跟我解释。

我一个古董店的小老板什么没见过?要是他干脆跟我说了,我根本不会眼红,可是他们神秘兮兮紧张兮兮,根本就是在勾引我!

我心痒难耐,胖子严阵以待,一场恶战眼看就要爆发,闷油瓶平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用看了,是他的早饭。”

我还没反应过来,胖子已经先跳起来:“操!什么早饭!”

“那就给吴邪看看。”闷油瓶面无表情地道。

胖子道:“不行!”

“随便你,不过吴邪这人,”他斜了我一眼,“急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大好青年,会干出什么来?

胖子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为了激励他,我不得不违背本性做出一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胖子终于投降,道:“给你看就给你看,别在这看,你自个儿拿到那边去。”

他神秘兮兮地把烂菜叶小心地放到我手里,似乎怕散了,又拢了拢。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拿到那边去”看,不过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急不可耐地往黑暗里窜。

胖子在身后紧张地叫道:“吴邪,别给我弄散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地答道,伸手就揭那几片菜叶,刚刚揭了两片,就知道不对劲了!

这这这……胖子是神经病啊,竟然把这玩意揣在胸口!

我刚要破口大骂,胖子从黑暗里窜出来,一把抢过菜叶包,示意我别说话,指了指黑暗中村落的方向。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点隐约的亮光摇摇晃晃地越来越近,是手电光。

大半夜的,谁在庄稼地里玩开车?

42

种种迹象告诉我,我们蹲守在沟里,大概就是为了这车。

闷油瓶趴在沟沿,认真地盯着那辆车向村子方向开过去。

由于夜太黑,我看不清那是辆适合装小妞的轿车还是辆适合装猪的小货车,心里直泛嘀咕。

这闷油瓶怎么知道今晚会有辆车经过呢?

我看了看胖子,他揣着那包东西,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从我们附近驶近又驶远的车子。

“吴邪待在这,你跟我来。”闷油瓶头也不回地说,然后从沟里一跃而起。胖子也不含糊,紧跟着跃了上去。

我一看这情况就怒了!臭沟老子没蹲么?西北风老子没喝么?咱们不是同坐一条船么?凭什么把老子一个人晾在这里!

我跳上沟,他们闻声回过头来,闷油瓶还没放话,胖子已经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吴邪同志,不是叫你待着么,你跟来做什么?”

我冷哼了一声,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胖子还待说什么,闷油瓶见那车子停了下来,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别说了,赶紧跟上。

我们迅速摸到车后不远处,趴到地上,朝车子那看去。只见那是辆普普通通的中型货车,车牌看不清,乍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车上很快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的体形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身旁的胖子抓住我的肩膀,急促地说道:“吴邪,你快看,快看!”

胖子一碰我,我脑海里就闪出了那包东西,赶紧一抖肩膀甩开他的臭手,没好气道:“操,别东摸西摸,老子又不是没长眼。”

“你看那不是老李么?”胖子自顾自道。

我一惊,再看!果然,那背影,果然就是老李!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上次在市郊的小洋楼一别,虽然过了不久,可是总觉得这个人不会在出现在我视线里了。

原以为这个人只是滑头,后来想来,他的行为却透着古怪。为什么他要特意给我们钱,让我们去那个古怪的房子呢?

还弄不清楚他当初的用意,不想在这里竟又碰上了。

我望向闷油瓶,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果然他的表情并不怎么意外,反而皱起眉头,神情凝重。

“怎么啦?”

闷油瓶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表示不清楚,还是叫我不要问,反正没有回答我。

胖子在一旁道:“吴邪,小哥,你们看另一个人,会不会就是老莫?”

老莫?我回想了一下,想起在洋楼里见着的另一个男人,似乎是姓莫。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胖子很认真地问我。

靠,我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我还傻乎乎地问闷油瓶干嘛,明知他是个百年不遇的闷蛋。

就在这时,闷油瓶忽然“嘘”了一声,指了指前方,示意我和胖子快看。

老李和疑似老莫的人,正从货车上面吃力地抬下什么东西。

43

老李和老莫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抬出来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还是吃了一惊,因为我原以为他们是来偷猪或是调戏小妞的,不是来摆弄什么东西。现在我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四下看了看,在黑暗中捡了一截烂木棍,以免等下闷油瓶和胖子忽然冲出去打人时自己落后。

不过闷油瓶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看着。胖子很烦燥,揣着他的烂菜包,似乎很想扑过去表现一番他那身神膘。我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他对老李和老莫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会不会是什么明器,吴邪,你开古董店的,看出什么没有?”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嗯,搞不好价值连城。”我胡说道。

我这么一说,胖子就蠢蠢欲动了。

闷油瓶也知道胖子的毛病,早戒备着,听了我的话,连忙伸手一搭胖子的肩,摇了摇头。

他这绝不是多此一举,因为胖子这个人不是常人,不能以通常人的逻辑来预测他的行动。别说老李和老莫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两只粽子,也保不定胖子不会立即冲过去血拼。

胖子肩上被这么一搭,咕哝了两句,压下了冲动,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件物事。那东西上似乎盖着布,看不清形状,但似乎挺沉,放在地下有半人来高。老李和老莫放下它后,又从车上取下两把铲子,二话不说,就在地上发掘起来。

他们是要挖东西还是埋东西?

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只见他们双双丢下铲子,合力托起那物事,果然是埋了下去。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一脸惊讶。

“吴邪,你有没有看错,是不是明器?他们怎么会把明器埋在地里,不怕人偷?”

我说我怎么知道,我跟老李又不熟。不过这着实也太奇怪了,这件事跟猪和小妞越来越扯不上关系了。

难道是巧合?碰巧这村子出现了偷猪事件,碰巧老李和老莫又来这埋藏什么东西,碰巧闷油瓶喝醉了提起十六岁小妞。真的是碰巧?

不等我得出个结论,老李和老莫两人埋好东西,在庄稼地里蹲坐了下来,竟然烧上两根烟,自顾自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时不时望向四周,似乎一时半会还不打算走的样子。

胖子急得直骂娘,身为领导的闷油瓶却只是看着,半天都没个表示。一支烟的功夫,村子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

我刚想问,闷油瓶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不远处,老李和老莫站了起来,也望着村子的方向,似乎等待着什么。

车灯早已熄灭,没有照明,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模糊看到一群矮矮的影子,靠近过来。胖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猪!”

操!还真的是猪!原来他们就是村民们恨之入骨的偷猪贼!

正常人在这时候想起的第一个问题,大约应该是“他们偷猪干什么?”“开养猪场吗?”诸如此类。

胖子搓着手,望着老李他们埋下的那不明物体的位置,流着口水道:“操!好东西啊,总算让你胖爷爷得着件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我疑惑道。

“有了那东西,不愁吃了呗。这些猪肯定是冲着那宝贝来的。”

胖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吃及明器,那玩意看来都能满足了。

我懒得跟他扯,拉了拉闷油瓶,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扑出去抓这两偷猪贼的现形?

闷油瓶却道:“再等等。”

月黑风高,猪群蹒跚而来,黑压压一片。

老李和老莫站起身来,静待猪群走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比方说生火造饭什么的。

四下里静得出奇,只有风声和猪群踏过地面的碎响。

老李和老莫忽然向后退了几步,将埋着“宝物”的那块地方让了出来。

猪群过来了,领头的是一只大黑猪,猪蹄子眼看就要踏上那块地方。

44

我和胖子都紧张地望着猪群头领,这时闷油瓶却动了一下,我拿眼角的余光看向他,只见他望着和我们不同的方向,神色倒是轻松了一些。

大黑猪这时终于一脚踩到了那块土地,果然,不太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大黑猪忽然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接着,接二连三地,群猪在靠近那块土地的时候,纷纷倒了下去。只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地上就躺满了一只只大肥猪。

“操,都死了?”胖子忍不住轻声道。

我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老李和老莫两个这时又行动起来,将那倒地的猪一头一头往货车上扔。他们的动作很麻利,看来干了不止一回了。等猪都上了车,他们又拿出铁锹,将埋在地下的东西重新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扛上车放好。

接着,他们把那洞填了填,又检查了一番,才双双上车。看来老李和老莫是准备走人了。

我看向闷油瓶,示意他是不是要冲过去阻止,闷油瓶却摇头道:“不用了。”

胖子端着他的烂菜包,一听就急了:“啊?就这么放这两个罪大恶极的偷猪贼跑路?这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

我也觉得不妥,总觉得这事透着邪气,应该把老李和老莫抓来好好问一问才是。

闷油瓶却坚持不要动手,眼睁睁地就看着老李老莫驾着货车绝尘而去。

如此一来,我们也没有必要在村子里耽误功夫了,找到了我的破金杯,三人连夜就回了家。

这一趟走得莫名其妙,我和胖子都心有不甘,闷油瓶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就是不肯告诉我们。不告诉我就算了,这回他连胖子也瞒着,实在是不大正常。

第二天,他就失踪了,直到晚上才回来,跟我说他要出去几天。

我知道我问了也是白问,他这个个性,如果不想说的话,怎么问都没有用,还不如……

隔天一大早,闷油瓶就出门了。他前脚刚出门口,我和胖子就悄悄尾随了上去。

不过要跟踪闷油瓶,难度不是大,而是近乎不可能,转了两个弯,闷油瓶就不见了。

“吴邪小同志,我就说跟踪小哥不靠谱,你还不相信,看,吃憋了吧。”胖子道。

我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不?”

胖子嘟嘟囔囔的,自然说不出什么办法,嘴硬道:“胖爷我是没办法,难道你有办法?”

我点头。胖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道:“难道你在小哥身上放了追踪器?”

“不是。”闷油瓶从来也不带个手机手表出门,而且随时脱衣裸奔,要装也没地方。

胖子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养狗了,用狗追踪!”

这个猜测倒还是在谱上,因为我爷爷号称狗王,我养条狗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道:“你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这回不是。”

“那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哥出门为了啥?”

胖子皱眉想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吼道:“我知道了。”

我给他吓了一跳,忙示意他镇定一点,不要一惊一乍的,要是在斗里,没给粽子弄死,先给他吓死了。

胖子淫笑道:“准是为了那村子里什么十六岁的小娘们,对不?”

我一听愣了,胖子忙说:“这也不能怪小哥,你看你这样子,怪不得他要出去拈花惹草。”

我怒道:“胖子你什么意思,他找娘们关老子什么事。而且什么叫我这样子,我这样子怎么了?”

胖子道:“你也不买两件衣裳打扮打扮,穿得跟个民工似的,也难怪……”

CAO,我几百大洋买来的名牌说我穿得像民工!

我瞪着他道:“别罗嗦了,现在没闲工夫给你上着装品味课,赶紧跟我来。”说着我就朝回去的方向走。

“怎么,我们不跟了?”

“嗯,回去开车,直接去目的地。”

“嘿,我就知道你也惦记那些个花姑娘。你别说,胖爷我也有点心痒痒了。”

45

谁知刚到家门口,我就看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一把扫帚朝我猛地抽了过来。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什么日子啊,怎么老爷子忽然驾到,还直接扫帚给我伺候上了。

我一边闪,一边吼,试图阻止我老爹在大厅广众之下丢老吴家的脸面。

我闪了两下之后,余光一扫,胖子却不见了。我心道死胖子没义气,对老爹吼道:“行了爸,您老省点力,我都这么大了……”

“大,大你个P!”老爷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怒不可遏。

又追打了半分钟,邻居们围上来了,他才认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指着大门叫我开。

我赶紧把门开了,让他老人家进屋,自己跟在身后进去。

刚要关门,一个肉团一下把我撞开,还没等我看清楚,就闪进了屋,我转身一看,却不是胖子是谁。

他急吼吼地朝我爸说了句:“您忙,我回屋!”就噔噔噔地上了楼梯,想到二楼去“听”战。

我心里刚骂了句“死胖子”,我爸就不对了。他看见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提起扫帚就追了上去。

这……我有点傻了,直到听见门外邻居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才想起来赶紧关门,上闩,把邻居们彻底地杜绝在门外,才赶上二楼。

等我到了二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我老爹已经和胖子开始了攻坚战。我老爹年事已高,除了RP其他HP、MP都不高,但胖子还算有义气,没有对我老爹下黑手,只躲在角落里举着棉被,嘴里大声嚷嚷着叫我救他。

我当然不会愚蠢到英雄救胖子的地步,胖子那个块头,我老爹就是拼着老命也抽不死他。我担心的是,我爹这个人,向来只对我这个儿子凶残,什么时候他与胖子结下了比我还要深的仇恨?难道胖子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一时疑云密布,我等啊等,没多久,就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候。

老爹体力不支了。借着这个机会,我进了屋,老老实实地跟他赔了个不是,然后问他发生了何事。

“张先生……”老爹一开口,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半。

原来闷油瓶昨天出门,到了我爹那,跟他进行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

谈话内容是,我和一个男人同居了,这个男人就是——胖子!我昏!

老爹被闷油瓶忽悠得晕头转向,他从我小时候起,就不相信我会干什么好事。更何况现在我和三叔倒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连这勾当都干上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胖子有没有形象和我有没有审美完全不在老爹的思考范围之内!

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在老爹死瞪着我的一刻,我脱口道:“瞎说,他这是血口喷人,明明是他和这个胖子在我这里搞同居,爸,你这也相信!”

我爹又愣住了,经过了两秒思考后,瞪着胖子,一脸的疑问。

胖子刚才捱过了一轮猛烈的扫帚攻击,又骤闻同居的事情,根本没弄明白谁和谁同居,见我老爹看过去,又看看我一脸的期盼,就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我爹这下差不多信了一半,又看见胖子经过战事后开始泛红的脸,以为是小伙子害臊,终于信了我的话。

他放下扫帚,对胖子尴尬地一笑,拉着我就往楼下走,边走边道:“小邪,你赶紧给我退了他们的租,千万不要和他们学。你看这两人多不合适,一个这么胖,一个这么瘦……”

我将老爹送到巷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老爹您真是有智慧啊……

46

送走了我老爹以后,我回到家里,在大堂里的太师椅上,思考起来。

刚刚把思路给整起来的时候,胖子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怒吼着冲下楼来,要我给他一个什么解释,关于他和闷油瓶同居的事。

我朝他挥挥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噢,对了!”胖子一拍脑袋,“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开车啊。”

我道:“我是觉得这事咱们得理理。”

“理什么?先把小哥找到了再说。我看他八成下斗去了,咱们得赶紧,要不然明器全让他摸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小哥是这种人吗?”

胖子咕哝道:“那你究竟要理什么呀?赶紧的!”

我道:“我在想我老爹肯定是小哥喊来的……”

胖子插嘴道:“哟,翁婿关系看来不错……”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住口道:“你说你说。”

“他这么不希望我们跟着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废话,不就是明器嘛,他想独吞。”说完后胖子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所以没有拔腿冲出去,“要不是明器,还有什么事啊?”

我说:“你不会忘了老李和老莫带我们去的那幢别墅吧。我总觉得所有这些事,都是有联系的。”

孤村老宅、郊外别墅、猪、小妞……

胖子也陷入了沉思,眉头难得地锁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舒展了,他骂了一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老李和老莫也真是,不是强占别人的祖坟么,又偷猪,鬼知道他们整什么。胖爷我不想伤脑筋!”

我也是一团混乱,越想最近这些事就越糊涂,特别是猪和小妞,实在是扯不上关系。我忽然回想以前看推理小说,记得有本书里的大侦探说过,如果事情过于扑朔迷离,不如回到原点,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回到原点……我开始回想,这件事的原点究竟在哪。

“不好!”我大叫一声站了起来,把胖子吓了一跳。

“什么不好?”

“小哥有危险!”

“操!他一个人下斗能不危险嘛,早叫你赶紧发动汽车,你偏要学一休哥。”胖子说着就往门外冲。

我叫住他道:“咱们得先把事情搞清楚,你这样杀出去,你敢保证你帮得上忙?”

胖子真是急了,跺脚道:“那怎么搞清楚,吴邪你就别打马虎眼了,有话快说。”

我直说道:“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事情一开始是老李来找我,说要找小哥帮忙。”

“是啊,后来你不就叫我冒充嘛,这怎么了?”

“这就说明,在这件事里,小哥本身就是一个关键要素,他们需要小哥。”

“你不是说,那老李找小哥抓鬼么?”

“你看老李像是个要驱鬼的么?”

胖子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老李和老莫两个人一直稀奇古怪的,肯定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他点头道:“那你觉得他们找小哥干嘛?”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小哥自己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承诺一个月什么的,又似乎对偷猪的事情特别上心。”

闷油瓶一直是个神秘的人,在他那不知多遥远的过去,也许经历过相似的事,使他能对目前发生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掌握。而且小妞的事,还是他扯出来的,老李和老莫目前并没有和小妞有什么联系。所以小妞,会不会是事情的下一个发展方向呢?

总之,闷油瓶在这件事情里,不单单是个解决者,他是老李和老莫目标的一部分。

老李和老莫需要猪,需要小妞,需要闷油瓶!

47

我的思路格外清晰起来。

直觉告诉我,我得找人了解情况。

只要是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一定会有人知道。

我想到了三叔,他这个狡滑的老狐狸对江湖上发生的事,应该不至于像胖子这个明器狂一样一无所知。

我立马挂了电话,不过和往常一样,这个老家伙每次在我需要的时候都不在。

胖子知道我在做什么以后,也开始挂电话,联络他所认识的老人。

他在这一行的人脉必竟比我广,很快就找到了线索,挥手叫我过去,然后把电话塞给我。

我说了两句,就知道他找的是谁了,原来是老相识,八爷。

胖子做事经常不走脑子,不过这回他算是靠谱了。

就我的认知来说,在前不久的那次倒斗大会,北派那边也就这个八爷有点份量和阅历。

胖子解释得不清楚,我又简单但准确地述说了一次最近发生的事。

八爷在电话那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听起来是在炼鬼。”

“炼鬼?”

“这事你们不能单干,得找几个有经验的帮手帮忙。”

我急道,“什么炼鬼,你能不能说详细点?”

“其实我也是听说过炼鬼这回事,详情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帮手。”

“那你知不知道,张起灵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张起灵?”八爷的语气有点疑惑,“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打听。”

挂了电话,我和胖子复述了一遍。我相信八爷的判断,他既然说要找帮手,说明这事确实需要帮手,于是胖子就张罗起找帮手的事。

然后就是等待。等待八爷回复电话,告诉我们这事和闷油瓶子究竟有什么关系。等待帮手到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上他的忙,而不是去添乱。

但是等待需要时间,我们有没有时间?也许多等一秒,闷油瓶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有很多事就是这样,你没有办法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解决。很多时候你只能等待,选择相信别人,我现在只能相信闷油瓶,不会简简单单去送死,他一定有他的方法,而他的方法能给我争取到等待的余地。

胖子挂完了电话就开始张罗倒斗工具。现在是在杭州,我的地头,我自然也少不了帮忙。这事很顺利,我打电话给三叔的伙计后,他们很快帮我搞到了需要的工具。而在我折腾这些的时候,胖子领了一个人来我家。

我一看就懵了。只见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胖胖的,脸像喝过酒似的发红,穿着一身不干不净的黄布道袍,进门就大大咧咧地上座,称自己是“毛天师”。

“事情这位胖施主已经和毛天师说过了,这事就包在毛天师的身上吧。”

我一听更懵了。我拉着胖子到一边道:“你别给我开玩笑,都什么节骨眼了!赶紧让他走人。”

胖子却道:“吴邪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想想,咱们这回对付的是啥?是鬼!抓鬼咱们是外行,人家是专业人士,胖爷我可是看在小哥和咱们出生入死的份上,这回出了大价钱把毛天师请来跟咱们走一趟的。这笔帐我都不跟你算了,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小哥有危险,就你急,胖爷我就不急?!”

我被胖子的一通抢白搞得有点无语,也索性不跟他争了。我道:“那帮手呢?你该不会就找了这家伙吧?”

“咱们这回是没好处的买卖,谁愿意干?你自己说!”

我疯!这事交给胖子办果然不靠谱,他这个人根本不能交托事情。我竟然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这个毛天师身上。

一瞬间我想发作,但下一秒我就克制住了。争吵于事无补,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念头,然后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许愿意为了闷油瓶做这当没好处的买卖。

我挂了电话,很快电话那头传来老白熟悉的声音,我只说了一句,那头就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下来。我说:“张起灵有危险,需要你帮忙。”

老白问明地点后,让我们不必等他,他会尽快带帮手自己赶过去。

于是我和胖子也出发了。胖子罗里罗嗦,非要带上了毛天师。于是毛天师就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48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折腾了一天,说实话有点累,但强打着精神。

佟氏养猪场所在的村子就叫佟家栅,我们不敢进村,驱车到了村外,徒步摸进菜地里。

天气严寒,今天上午新闻里还发了防寒警报,本来想着强撑过去,不过下车才十几分钟,人真是有点冻得受不了了。

那个毛天师早就开始嘟嘟囔囔了,我不理他,让胖子自己收拾。

我们找到了前一天蹲点过的地方,看了看表,离那天老李和老莫出现的时点,还有一段时间。闷油瓶子会不会也在附近蹲点呢?

菜地里虽然一点灯光也没有,不过借着星月,还是能将大概看个清楚。田里多沟渠,闷油瓶子要蹲必然也和我们一样,蹲在沟里,所以找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况且他有心躲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还不如各蹲各的,到时候真要出什么事,我们再出去帮忙。

时间在静静的守候中缓慢地过去,由于天气严寒的关系,人不可能待着不动,我们在沟里做一些小幅度的暖身运动,借以驱寒。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和胖子趴在沟沿上,张望着菜地远处的泥土小路,热切地期待着。

果不其然,不甚明亮的车灯出现在了远处,正颠簸着朝这里靠近。

“好小子,终于来了!”胖子开始摩拳擦掌,但他回头一看,气得跳了起来。毛天师竟然睡倒在了沟底。

胖子怒了,过去就想踹,不过想了想,又忍住了,把毛天师扶起来,摇醒他道:“天师,妖孽来了!”

毛天师一听有妖孽,从地上弹起来道:“在哪?”

胖子指着开过来的货车,道:“就在车上。”

毛天师于是也趴了过来。

货车停了下来,老李和老莫两个“妖孽”下了车,张望了一下,就开始重复前一天的把戏。他们又把那件怪东西埋进了地下。

毛天师看“妖孽”开始作祟了,本来要跳将出去,但被胖子劝服了,胖子叫他再等一等。

然后前一天的一幕重演了,猪群开始从村落的方向向这里进发。

等走近的时候,我和胖子注意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没有猪群,来的竟然是一只猪。猪后面黑压压的一片,是村民。

操!难道是闷油瓶说的小妞?

大约过了几秒,我就排除了这个疑虑。

那些前来的村民,没有一个是未满十六岁的少女,而是清一色的爷们。

爷们的手里,都举着锄头、镰刀一类的工具。他们是来抓偷猪贼的。

我和胖子有点傻眼了,原来以为是咱们几个人孤军奋战,却不想竟然有这么多帮手。

看到当前举着锄头的汉子大刘的熟悉面孔,我差不多要热泪盈眶了。闷油瓶子有救了!

村民们远远地跟着猪摸过来,待看清货车,喊杀声就响成了一片,再也不管那猪,朝货车这里撒丫冲了过来。

老李和老莫本来坐在车后抽烟的,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变故,听到这声音,才觉醒事情不对劲,等他们回头一看,已经来不及了,村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两人包围了起来。

胖子激动得不行,像看戏似的要叫“好”,我连忙提醒他不要暴露了。

那些村民对咱们有误会,万一发现咱们,肯定也当成偷猪贼的同伙处理。胖子很识相,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就在事情将要顺利收场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该死的毛天师,举着一把“桃木剑”,冲了出去。

49

“妖孽,看本天师神剑——”毛天师舞了起来,在星光下,在人堆中……

“我操!”胖子低吼,接着吐出了一句老?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思维逻辑的话,“好你个毛天师,胖爷爷看中的明器,你也敢抢。吴邪,咱们上!”

在我愣神的当口,胖子也冲了出去。

在星光下,在人堆中。胖子和毛天师……这两个人他娘的是神啊……老子他娘的比他们还神,竟然梦想着靠他们拯救闷油瓶……

我正在为自己的天真进行着深刻的自我反省的时候,却见胖子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当时的情况是,现场的几十位村?民上百只眼睛的目光全都被毛天师的肥躯吸引住了。于是胖子像幽灵一样,穿过了人堆。

就在这时,胖子发了疯似的一把推开了正在手舞足蹈的毛天师。这场景已经很惊人了,老?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止老子,全场几十个村?民上百只眼珠子全要掉下来了。但是,紧接着发生了更惊人的事情。

只见貌似被撞开的毛天师忽然贼贼地伸出了一只与他肥硕的身躯极不相称的小脚丫子,趁势往胖子的脚上这么一勾……

胖子一个趔趄,倒下了。像一颗沉默的重磅炸弹,跌倒在地。

老子懵了。全场村民懵了。毛天师大叫:“哎呀张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张施主?张施主??张施主!!

有如五雷轰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一个明显的事实浮现了出来。他娘的!

我站在沟里,定晴向毛天师看去。他娘的,怎么看怎么走形。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回想着刚刚所有的事。虽然还不明白闷油瓶子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我知道胖子这回又自作自受了。

明器害人啊,刚刚要是老子也脑子一热上去凑热闹,闷油瓶子会不会把老子也这么一勾,让老子当众摔个狗吃屎?

就在这时,毛天师的目光朝沟里看了过来。正与老子的目光相接。

我原以为他会用眼神嘲弄老?子一番,没想到他的眼神冰冷,视线马上转开了。

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设计好的么?不是他非要跟着来的么?不是他头一个冲出去的么?不是他勾引胖子出去的么?不是他绊倒胖子的么?关老子什么事?!

50

我开始纠结起来了。身为一个古董店的小老板,我具备老谋深算的基本技能。

眼前的情况是,图谋不轨的老李和老莫、深思熟虑的闷油瓶子、见利忘义的胖子、佟家栅的武装村民,以及一头壮硕的黑猪,都聚集在我前方不远处,围绕着一件神秘明器,进行着轻则名誉扫地,重则后果不明的斗智斗勇。而我,吴邪,却龟缩于黑暗的阴沟里。

虽然我和闷油瓶子说不上肝胆相照,更不能理解他现在的所思所为,但是我还是看懂了他刚刚那个冷峻的眼神。

他不希望我出面。他希望我继续蹲坑。

要是三叔在这里,相信他老人家也会怂恿我继续蹲坑。

坐山观虎、渔翁得利的把戏,他老人家时常向我面授机宜。

他娘的我为什么要纠结呢?我又凭什么纠结?这事有我插手的余地么?我连到底出了什么事都还搞不清楚。出去不是给闷油瓶子添乱么?

可是闷油瓶子刚刚的眼神太冷了。自从认识他以来,他还没有这么看过我。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中的危险,已经远远不是偷个猪坐个牢而已了。我不确信,在我继续蹲坑的瞬间,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让我追悔莫及?

我的纠结只有一刹那的功夫。这时村民们抢先行动起来了。

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毛天师(也就是闷油瓶子)和胖子的突然出现,使他们逮捕偷猪贼的行动稍缓,但现在他们回过神来了。他们一一举起镰刀锄头,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在场的可疑人士全都抓起来再说。

农具在寒冬的月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冰冷的银霜。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村民们就把场地围了起来,也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嘈乱的“偷猪贼”的喝骂中,闷油瓶子还在叫“张施主”。

接着一阵阴风刮过,我感到全身的寒毛忽然一下子都倒竖起来。声音好像是地上的尘土一般,随风而逝。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安静得出奇。

接着,有人倒下了。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村民们在沉默中倒下来。

我睁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视线再无阻拦时,我发现闷油瓶子已经不见了。或者应该说,他大概也倒下了。

能看到的只有老李和老莫两个人。可是不光是这样,事情有些不对劲。

51

有些人不相信直觉,提到它就要嗤之以鼻,基本上以前的我也是这样。

不过下得斗多了,见的粽子论车了,人的直觉神经难免会逐渐发达起来。结果只有两个,轻者疑神疑鬼,重者变成神经病。我努力地把自己的直觉干扰维持在疑神疑鬼阶段。

平时还好,有闷油瓶子在,想发展成神经病也不容易。但是现在闷油瓶子也倒下了。

嗯?他倒下了吗?

我站在昏暗的阴沟里,注视着前方,努着力想要看个究竟,在武装村民堆里,那个细瘦,噢不,肥胖的身躯(毛天师的身躯)在也不在?

老李和老莫两个人没闲着,他们在人堆中扒拉,扯起条腿或条胳膊就拖。就像是在战场上清理尸体。

不对,不是尸体,肯定不是!

老李和老莫有条不紊地清理着人体,他们的目标是猪,没错,一定是猪!等他们走了,我就可以去救闷油瓶了,还有胖子。

那头猪挺壮的,能卖不少钱。人有什么用?拉回去只能落个蓄谋杀人罪,窝藏尸体罪。噢不,绑票罪,人一定还没死。

冷冬寂夜,两名罪犯忽然说起话来。

“仁兄,此人可有些沉。”

“贤弟,你确信没搞错?”

“这肥道刚才口称‘张施主’,他一个毫无干系之人,断没有诈我等之理,既如此说,应是没错的了。”

“但我始终有些不信。”

“仁兄,你太过疑神疑鬼了。”

“贤弟,此话差矣,我等本就是鬼魂附体之身,又怎可谓疑神疑鬼?”

“这倒也是。”

他娘的耳背了!这是人话么?我听着听着,背上嗖嗖地冒起了凉气。

粽子见了几车了,这鬼附体还是第一次听说。若不是这一地的武装村民,我肯定会认为是胖子搞的恶作剧,等我上当了,他就跳起来嘲笑我。

两名罪犯说着话,架起一个人,往小货车上抬。

我定睛一看,松了口气。他们抬的是胖子。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