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26日

斗外话 by stellargyh(01 – 22)

01

我在QQ的查找栏输入一串号码809328020。

他会叫什么呢?盗墓之神?血尸克星?还是闷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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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号      昵称    来自何处

809328020   张起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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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用本名登记QQ!

今天上午我才从山东回来,一路上也不知跟三叔磨了多少回才总算挖来了张起灵的QQ号码。

三叔:你要这干什么?

我:我想找小哥指教一下盗墓本领。

三叔:你要学可以找你三叔我啊,你不是一直不好这口么?

我:您不是总忙么?

三叔:不行不行。

经过了三百次不行之后,三叔终于松了口。

早知用本名登记的,那三百次被拒经历就可以免了。这三百个不行已经生生扼杀了我辈子向三叔求婚的可能性。

其实我要小哥的QQ号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小哥生活中是一个什么样子,纯粹的好奇心驱使。

我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端起旁边的茶杯微微地抿了一口,深呼吸,酝酿了一下情绪,郑重地点下“加为好友”。

成了!

那小哥连验证都不需要,直接通过,这什么人哪!这年头还有这样不设防的人!

我忍不住咂舌,看着张起灵在QQ好友栏里亮着(在线),想着第一句话跟他说什么好。

却在这时,张起灵的头像闪动了起来。

张起灵:你是谁?

你爷爷我:你好

张起灵:你是谁?

你爷爷我:你爷爷我,这是我的网名

张起灵:我们认识么?

你爷爷我:大概不认识

张起灵: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爷爷我:聊聊天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小哥米反应)

你爷爷我:喂,还在吗?

张起灵:有事吗?

你爷爷我:你是做什么的?

张起灵:这和你有关系吗?

你爷爷我:我是做小生意的,你是做什么的?

(又是沉默的十分钟)

你爷爷我:张起灵,这是你的本名么?

(没反应)

你爷爷我: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仍没反应)

你爷爷我:晚饭吃过了吗?

张起灵的头像忽然变成了灰色,敢情是把我扔进黑名单里了。

我有点郁闷。原来他生活中也是个闷油瓶啊,网络友情看来是没戏唱了。

02

小哥一直都没再上线,我本来还有怀疑他可能真是下线了,现在差不多肯定他是把我扔黑名单里了。

这一天王盟请假,我一个人没开铺子,在房间里上网,吃过午饭信手拉开QQ一看,张起灵竟然在线!!

激动啊,这小哥没把我扔黑名单里。

我搓了搓手,打开对话框就聊上了。

你爷爷我:Hi

张起灵:又是你

你爷爷我:是啊是啊,你还记得我啊

张起灵:有事?

你爷爷我:是啊,有事

张起灵:什么事?

你爷爷我:是这样的,你吃过中饭了吗?

张起灵:没

你爷爷我:你应该吃中饭呀

张起灵:你有什么事?

你爷爷我:你先去吃饭,吃完我们再聊

张起灵:不必,你有事就说

你爷爷我:你是人,连神仙也要吃饭,何况你?

张起灵:你怎么知道?

你爷爷我:西游记你看过吗?

张起灵:有印象

你爷爷我:五曲星君向玉皇大帝告发孙悟空渎职的时候,玉皇大帝在干嘛?

张起灵:干嘛?

你爷爷我:在吃葡萄

你爷爷我:还在吗?怎么又不说话?

你爷爷我:喂

小哥又没了反应,不一会儿就下了线。

操,典型的热脸贴冷屁股啊。得,我也觉得怪没趣的,明明是好意关心,却落个这样的下场。

我气得不轻,干脆动手删了QQ程序。

这事我也就没再放心上了。

过了两天,我出手的玉棺套给我招惹来了阿宁一伙人,被软磨硬迫着去了西沙,差点死在那里,还好在海底墓又遇上了小哥。

相比上次的闷劲,这次小哥随和多了,还救了我两次。这使我又对他有了点好感。

而更重要的是,小哥身上的迷团越来越大了,这么多年他都没老,他究竟是什么人?不倒斗平常都干嘛?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反正一切关于活人的事我都想知道他从不从事。

要了解一个人,凭着与粽子的联谊是了解不来的,应该从生活入手。

于是回杭州后我又心急火燎地把QQ装上了。

上去一看,嘿,小哥在线。

说实话那天他忽然失踪,我理智知道他没事,但是感情上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必竟是救命恩人。

你爷爷我:喂,好久不见

张起灵:是你啊

你爷爷我:这几天没见你上线,干嘛去了?(其实我也没上线)

张起灵:你好像跟我很熟

你爷爷我:呵呵,我这人自来熟

张起灵: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你爷爷我:我不知道啊

张起灵:那你怎么知道我没上线

你爷爷我:我看到你没在线啊

张起灵:我一直在线

你爷爷我:啊?

这回轮到我傻了,敢情小哥去倒斗的时候,QQ都是挂着的么?!

张起灵:你究竟是谁?

我擦了把冷汗,盘算着不告诉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张起灵:看来你不打算说

我好像看到了小哥那个冰冷的眼神,其实他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张起灵:你不说我就删你了

你爷爷我:等等等等

我忙不迭地叫道,同时脑筋转得飞快。

你爷爷我:其实是有个朋友推荐我找你

张起灵:谁?

你爷爷我:潘子

答不出来我只能瞎扯。那头的张起灵沉默了半分钟。

张起灵:噢,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爷爷我:真是不好意思,瞒了你这么久,我是怕你不肯帮忙。潘子说这事只有你能帮忙!

张起灵:哦?是什么事非要我帮忙?

你爷爷我:其实……

03

你爷爷我:我家里闹鬼

张起灵那头又是半分钟沉默。

张起灵:怎么闹法?

你爷爷我:就是闹啊,一到晚上,鬼哭狼嚎的,整得人没法睡觉。

我这就吹开了,现在网上鬼故事这么多,随便看两个段子也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估计闷油瓶平常也不会去看网络小说,所以吹起来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

张起灵:大卖场有卖耳塞,你去买一对。

靠,我还没开始吹呢,这就想把我打发了!

你爷爷我:要是压不住怎么办?

张起灵:压不住再说。

你爷爷我:给点专家级的建议好不好?

张起灵:你的朋友搞错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爷爷我:不会吧,我这朋友拍胸脯保证你能解决。

张起灵:那你相不相信你朋友?

你爷爷我:当然信啦,否则我也不来找你。

张起灵:那去买耳套吧,不管用再说。

说完这句话,张起灵就下线了,我心里大骂他不是东西,拿人命当儿戏!还好我家不是真的闹鬼,否则还不死在他手里!

自从吹了这牛后,我晚上就有点心理障碍,老是觉得窗口的风声好像怪怪的,屋子里好像有奇怪的动静。

我胆子还算大的,好歹也下过两回古墓,但心里暗示这东西说不清楚,越想越怕。

连着几天我是白天补觉,晚上瞪眼,以这样的作息来压制心理问题。

还好我平常没事白天也总是睡大觉,玩网游搞到深更半夜,所以王盟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

店里照旧没生意,所以老板睡觉也不影响。

这天半夜我正看午夜剧场,家里灯火通明,笔记本上的QQ忽然嘀嘀响了两声,我一看,正是小哥。

我这半个月可没给他少留话。

张起灵:怎么回事?

你爷爷我:不管用,我神经衰弱得都快玩完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道:你再去次大卖场,这次捡贵的买。

你爷爷我:我买的就是最贵的。

张起灵:那这次捡便宜的买。

我差点没吐血,这人是存心忽悠呢吧,太不负责任了。

你爷爷我:有没有搞错,我死了怎么办?

张起灵:再说

你爷爷我:这话怎么说的

你爷爷我:喂,不会又走了吧

你爷爷我:喂!!!

第二天,老痒来找我。我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04

老痒的事情解决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事做。

一方面店里还是没有生意,一方面三叔又不知道去哪了,我一个人也干不出什么,只能天天跟家窝着。

小哥在QQ上给我留了一条留言。

张起灵:死了吗?

整半个月一条留言,还是问我死了没有!这什么人哪!

但转念一想,他能给我留言已经挺不容易的了,至少他还关心我死了没死。

这说明在他那个神秘的身世和无表情的冷面下多少还残存着一点人性。

你爷爷我:差不多了

我回了一条给他,到晚上的时候,他一直显示在线的QQ才有了反应。

张起灵:半个月上哪了?

你爷爷我: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张起灵:上次的耳塞还是不管用?

你爷爷我:你自己想想,能管用么!

张起灵沉默了。

你爷爷我:喂,又走啦?

张起灵:没

你爷爷我:那怎么不吭声?

张起灵:你家真的闹鬼?

我愣了一下,有点心虚地回道: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哪?

张起灵:你说具体点

你爷爷我:还能怎么具体呀,就是天一黑就闹呗

张起灵:你上次说鬼哭狼嚎

你爷爷我:是啊

张起灵:那耳塞怎么会不管用

你爷爷我:你说,耳塞怎么可能管用!

张起灵:光鬼哭狼嚎,听不见不就没事了!

你爷爷我:你以为掩耳盗铃呢!听不见不代表不闹啊

张起灵:它闹它的,对你又没影响

这什么话?当我鸵鸟呢!

你爷爷我:怎么没影响!我知道它闹我能睡得着么?!

张起灵:你假装不知道不就行了

你爷爷我:这怎么假装!

张起灵: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你爷爷我:不是个个都像你。

张起灵:哦?你对我很了解?

你爷爷我:废话,你那个蚊香体质……

我手快,差点就把这话给发了出去,还好及时发现赶紧改掉。

你爷爷我:不是啊,我又不认识你。

张起灵:那你怎么知道我胆子不小?

你爷爷我:专家嘛,自然胆大。

张起灵:哦,我也怕鬼。

瞎扯,当我白痴忽悠呢吧,千年老粽子都给他下跪了还怕个把小鬼?!

你爷爷我:怕你还帮人抓鬼?

张起灵:我没说我会抓啊,是你说我是专家。

你爷爷我:这怎么是我说的,是我那朋友说的。

张起灵:是么?我也没帮他抓过,他怎么就知道我会抓?

你爷爷我:那你究竟会不会抓?

张起灵:你说呢?

你爷爷我:你可要对我的生命负责任。

张起灵:你生命受到威胁了?

你爷爷我:这鬼闹得这么凶,我生命能不受威胁么 ?

张起灵:怎么受威胁的?

你爷爷我:撞鬼啊,还不受威胁?

张起灵:你撞鬼了?

你爷爷我:可不是嘛。

张起灵:你不是说光鬼哭狼嚎嘛?

你爷爷我:那是说明这鬼闹得凶。

张起灵:那你怎么撞鬼的?

谁怕谁!我这就开始编。

你爷爷我:鬼打墙。

张起灵:具体点。

你爷爷我:我半夜上洗手间,上完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张起灵沉默了两分钟,才回道:是么,上洗手间也能鬼打墙?

你爷爷我:怎么不能?!

张起灵:你家洗手间多大?

你爷爷我:估摸着得有5、6个平米吧。

张起灵:从洗手台到门有多少距离?

你爷爷我:两米左右吧。

张起灵:洗手间里有照明么?

你爷爷我:那可不,一60瓦大灯泡。

张起灵:那你眼睁睁看着门就是走不出去?

我擦了一把冷汗,心里悔刚才干嘛不说走廊什么的。

你爷爷我:可不是么,眼瞅着就是走不到门。

张起灵:噢,这事挺稀奇的。

你爷爷我: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办?

张起灵:要不你以后半夜不要上洗手间了。

你爷爷我:你试试你急的时候不上行不行?!

张起灵:那你放个夜壶在卧室不就得了?!

你爷爷我:那玩意不卫生!

张起灵:你是要卫生还是要命?

你爷爷我:这两者有矛盾吗?卫生也是为了生命安全!

张起灵又沉默了一会道:那这样吧,你在洗手间里搁个摄像机,下回鬼打墙的时候拍下来,我看了才知道怎么帮你。

你爷爷我:不是吧,下回没命了咋办?

张起灵:你上回没事,下回照理也没事。

你爷爷我:照理怎么行,万一这鬼不照理办事呢?

张起灵:那再说。

靠!

你爷爷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张起灵:我怎么样?

你爷爷我:把我的命不当命!

张起灵:我不是正帮你解决么。

你爷爷我:你这是帮我解决还是要我送死?

张起灵:怎么是我让你送死?是你自己要去送死的呀。

你爷爷我:你这话怎么说的?

张起灵:我不是让你不要去洗手间么,你明知道要鬼打墙还要去,这不是你自找么。

你爷爷我:那你也要说点可行的办法呀,我是人,我该去还是得去啊!

张起灵: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爷爷我:你……

还不得我说话,小哥就下线了。

05

后来几天,我都隐身上Q,他倒是还挺热心地留言,催促着我快把视频传给他看看,要是这鬼很凶,愿意上门给我服务。

不要说我家不闹鬼,就是闹鬼也不可能在洗手间里鬼打墙啊。这一下不能圆谎,我想还是躲着他吧,等我想到了办法再说。

天气渐渐转凉,我成天在空调房窝得舒服,脑筋一懒就钝了,直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这一过去就是一整个月。

这一天,潘子忽然来找我,我莫名其妙的就给夹喇嘛夹到了长沙。

我和潘子登上一个光头安排的卧铺车厢,会合被夹喇嘛的另一批人,进车厢一看,一胖子正在吃方便面,而上铺就是许久没碰面的闷油瓶子。

他听到动静睁眼瞥了我一下,搞得我直犯心虚,好歹给人QQ上撩了一整个月,怪不好意思的。但他马上又合眼睡了下去,一话没说。我一想,也对,他压根不知道QQ上那人是我。

谁想得到我这么斯文礼让的一文明人会叫“你爷爷我”这么找抽的名字?!我心下有些窃喜,在他下铺胖子床上坐了下去。

这一路到山海关就是3000公里,我和胖子他们打牌,闷油瓶子一声不吱成天睡觉,有好几次我都忘记了车上有他这号人,自然QQ上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相比这些,还有很多事要我们烦,比如咱们到底去干嘛啦、陈皮阿四个老东西靠不靠得住啦、三叔到底在哪啦,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刚到山海关,就碰上了雷子,又鬼使神差地跟着陈皮阿四辗转到了营山村。

一下了车,陈皮阿四和他底下的三个伙计就接上了头,和找来的向导顺子商议进山的事。潘子不放心,胖子多事,都围了上去,光剩我和闷油瓶子两个人在车上。

我懒,心想大事反正有潘子在。他比我更懒,压根好像什么也不关心,这种情况还能在车上睡觉。

这车坐了几天,天气凉窗户都关着,免不了一股闷臭。我正打算下车透透气,刚跨下了只脚后背被一扯,又坐了回去。

“干什么?”

“冷,把门关了。”闷油瓶闭着眼道。

于是我把门关上了,同时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外面那叫一个冷呀,车里臭归臭还有空调。

不过既然知道闷油瓶没睡着,两个人这么呆着总得说些什么吧?

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怪尴尬的。

说实话,在QQ上我还是挺能掰的,平常也泡了不少网络MM,但是现实中我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拉过,这时候还真不知道跟他能说什么。我和闷油瓶子说熟不熟,说不熟也不算陌生,但总觉得这么面对面的交流还不如QQ上聊得热络。

闷了十来分钟,闷油瓶子忽然说:“你家闹鬼闹得怎么样了?”

我刚想开口答应,就是一愣,他怎么……

不想潘子正好开门招呼我们,听到了闷油瓶子的话,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立马吼了起来:“小三爷,你家里闹鬼啊?!”

我给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要澄清,闷油瓶却抢道:“没错,整晚鬼哭狼嚎的,是不是?”

潘子几步奔了过来,凑我眼前道:“这可不得了啊,该不是哪次在下面招邪了吧,闹得凶不凶?”

我急着要说话可就是插不上嘴,闷油瓶悠悠然地接过潘子的话头道:“凶得很,在洗手间里都能鬼打墙。”

这下潘子可来劲了,一个劲地问长问短,惹得周围正在商量大事的一伙人都围了上来,连陈皮阿四个老东西都靠过来。

我怒视着闷油瓶,他瞟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戏谑的神采,接着也不理众人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

要不是潘子和大伙左一句右一句把我缠住,我已经扑过去直接和他肉搏了。

潘子道:“在洗手间里怎么鬼打墙的,这可稀奇了,小三爷你好好说说。”

我道:“说P,这事有什么可说的。”

新来的向导顺子也插一脚道:“这女鬼美不美?”

我怒道:“瞎扯什么,谁又说是女鬼了!”

顺子道:“怎么不是女鬼,在洗手间里整天偷看大男人上厕所,还不是女鬼么?”

我一时语塞,陈皮阿四悠悠道:“有理!”

潘子做深思状,接道:“也难说,说不定就是个好这口的男鬼呢。”

我差点吐血,却瞥见一旁假装闭着眼的闷油瓶嘴角咧了咧,我以大智慧压下了抽死他的冲动。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直把我堵得无可奉告,正要顶不住叫救命,陈皮阿四手下的一个伙计叫华和尚办事归来,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一伙人于是又围了过去。

等他们走开了,我坐到闷油瓶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扑克脸,压抑着一拳打去的冲动恨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地道:“怎么样?”

“隐私,懂不懂!”

他屈尊睁眼瞥了瞥我,没事人似的回道:“哦,那真对不起。”

不等他再睡,我一把抓他肩膀:“你起来!”

“干嘛”他被我拉起来有些不高兴,扭开我的手道,口气很冷,表情却有些古怪。

“去帮我给他们说清楚!”

“我无所谓,你要我跟他们说什么?”又是戏谑的眼神,搞得我一阵火大。

我火一大,嘴巴就快,吼了句:你没人性。

闷油瓶一听,沉默了,脸上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垂着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一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还是马上道,“呃,我开玩笑的,你……”

闷油瓶道:“你说的没错,”他仍旧低着头,眼神被黑发遮着看不清楚,只听他如自语般闷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

我心里一堵,说不出的难受,他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

正想着怎么劝慰他两句,闷油瓶忽然抬头,见有人朝车子走过来,是陈皮阿四那边的郎风,头往椅背上一靠就闭上了眼睛,神情冷漠,就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06

后面几天我们忙着准备、出发、认方向、赶路,和闷油瓶子也没机会单独呆一块,一时没向他道歉。虽然我觉得我那句话也没那么严重,但是看到他独自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侧脸,老是觉得他还为着那件事不高兴。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闷油瓶子之所以叫闷油瓶子,就是因为他的那个闷劲嘛。其实他一向都是这样。我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这几天他确实故意躲着我,既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混当没我这个人。有个人整天阴阳怪气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当你不存在,这可有多难受!

所以我打算要是有机会还是应该当面好好地跟他道个歉,这次倒斗还指望他关键时刻救命呢,关系千万不能搞僵掉。

上了山。一天晚上值夜,我睡不着随口和顺子聊了两句,天快亮的时候换胖子值夜,顺子也去睡了。

我进帐蓬朝正在打呼的胖子身上踢了几脚,这家伙翻了个身又呼噜了起来,愣没反应。

我心里操了句,正待伸手去扯他衣服,手腕却一下被抓住。抓我的正是躺在胖子边上的闷油瓶,他不看我,只说:“我来,你睡。”也不等我答应已一矮身钻出了帐蓬。

我也闷,心想你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你,就躺了下去,听着胖子奏的交响乐试图自我催眠。翻了几次身,无果。又翻了几次身,终于放弃了。

我出了帐蓬,此时外面天已亮得差不多,我看了看表,六点刚过。

营地中央的火已灭,灰烬还红着,冒着丝丝白气。周围的三个帐蓬里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此外一片寂静。

闷油瓶子一个人坐在远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他的头发轻轻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还是保持着坐姿,没有看我。

我心里哼了一声,走近火堆找了个地蹲下,也不看他,只拨弄着灰烬。

“不睡?”他忽然说。

“不睡。”我没想到他主动搭话,一时听不出他是冷是热,便冷冷地答了他。

“不困?”

“不困。”我又冷声冷气地应道。

他沉默了。

五分钟没动静,我想忍住不去看他在干嘛,但终忍不住好奇。

只见他还坐在那石头上,侧着头望着我们面前巍峨的雪峰,他的眼神淡然而孤傲。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随便捡了个话题道:“你昨晚睡得着么?”

他闷声嗯了句,算是应我。

我接着说“你这样也睡得着啊?那胖子的呼噜比拖拉机还凶。”

“还好”他终于收回目光看向我,“你睡不着?”

“可不是嘛,我真替他老婆担心。”

“也许他老婆比他打得还响。”他竟然开了一个玩笑!

我忍住了笑,看了看他,还是一张扑克脸!

“你怎么知道的?”我终于问道。

“知道什么?”他被我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迷茫。

“我是……你爷爷我……”我脸上热了热,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个名儿……

闷油瓶子嘴角弯了弯,竟然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但马上又恢复了扑克脸,向我解释:“你说潘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仔细一回想,确实,在我说我是潘子介绍的人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起先是爱理不理咄咄逼人,后来是一个劲地忽悠。

“为什么?”我又问。

“潘子不知道我的QQ号,知道的没几个人。你一说潘子我就知道是吴三省这边的人。吴三省也不会把我的号码乱给外人,而且,他那伙人里也只有你有可能上网。”

我只好乱喔一声,有点尴尬。必竟隐瞒身份有欺骗的性质,现在又被他当面揭穿。

“你家真的闹鬼?”他表情古怪地问,明显有调戏我的倾向。

我脸一烫,干笑了几声蒙混过去。

“干嘛加我QQ”又沉默了一会他问道。

我正拿棍子朝灰烬里乱捅,听到这话立时愣了:“没什么,就是……想聊聊……”

“聊什么?”

“随便聊聊……”我专心瞪着火堆,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对我不放心吗?”他淡然的目光忽然就锐利了起来。

“这怎么说的?”

“因为在鲁王宫的事,所以对我不放心。”他自己答道,脸色一寒。

他一会热一会冷的,让我有点丈二和尚。鲁王宫的事,后来经三叔一分析,我是觉得他不太对劲,但他必竟救了我几次,我再怎么心理阴暗也不会借和他聊天的机会套话吧。我是对他好奇,但纯粹是好奇,没有什么目的。

我有点微怒,正要辩解,一声哈欠传来,却是胖子。“哟,吴邪,一大早和小哥聊什么哪?”

“没什么。”说着他转开了视线,不再理我。

07

本来想跟闷油瓶搞好关系的,结果关系莫名其妙得更僵。

后来几天,见着了阿宁一伙人,又经历了雪崩,顺子对咱们也颇多疑虑,总之要烦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和闷油瓶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是互不搭理,连胖子也觉出了不对劲。

“喂,你和小哥没什么吧?该不是吵架了吧?”胖子不能去问闷油瓶子,只好来问我。

“没啊。”

“别瞒我了,脸都臭成什么样了。”

“谁瞒了,你自己去和他吵,看吵不吵得起来。”

胖子被我抢白,愣了愣,很快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

他仍不放心,又叮咛我:“千万别和他吵架呀,咱们还指着他发财呢。要是他一气,去帮了陈皮阿四那伙人,咱们就寒碜了,能不能分到宝贝都另说。”

我这才知道,胖子关心的不是我们的友谊,而是发财的事情。立时就看不起他,狠狠白了他两眼。“少罗嗦,一边去!”

“就这么说定了啊,凡事让着点,吃点亏没事!”他表情异常严肃“千万不要得罪他!”

靠!!!凭什么我就得让着他?他有什么了不起啊?是太上皇还是老佛爷!

我恨恨地瞪了一眼在前面爬着的闷油瓶子,却见他忽然消失了,在这一条道通到底四面都是石壁的缝隙中活生生地失去了踪影。

我一惊,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后面的胖子见我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淡然的身影又忽然地出现,见我们没有跟上,回头看了看。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消失的空白表情……

“怎么了?”他的眼神打算从我身上晃过去时,看到我的神情,怔了一怔。

“没……没什么”我结巴着说,尽量假装没事。

他看了我几秒,皱了皱眉回过头去,沉声道:“跟上。”

大伙继续前进,但刚刚的事,却如芒刺在背,始终挥之不去。

这事果然没完,不久后在灵宫里闷油瓶子就不见了,彻底没了踪迹。直到咱们倒完倒分完了宝贝从得地宫,仍不见他。这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作者:这段三叔大人还米写,偶也不好瞎编,就这样晃过去吧~)

回杭州后,潘子关照我自己小心就闪了。

我摸回西冷印社一看,好家伙,房子没什么,周围的小商小贩都换了拨人,我知道不妙,保不定是便衣,不敢贸贸然靠近。

又辗转到了三叔家,靠,门口阵仗也不小。

我只得暂时在城里的三流招待所租了个底层最边的房间(方便逃跑),一边想法与王盟接头,弄点盘缠。

但这个家伙胆小怕事,有天好不容易在西冷印社附近找到他,他在街对面看到我,忙不迭地逃窜进店里!恨啊……

我住的招待所边上有个不正规网吧,黑洞洞的平常只有几个小学生,因为不需要身份证的关系我才去,希望能与三叔接上头,向他说明一下他侄子我最近的惨况。

闷油瓶子的QQ,一直显示下线状态,他似乎是真的人间蒸发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来月非人的日子,这天晚上11点,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雷子来逮人了,忙不迭地操起打包放好的几件明器打算跳窗。

到窗口一看,操,给我从外面贴了张白纸:

不怕死的跳出来试试!――敲门人留

奶奶的!!

从窗口望下去,因为我为逃亡计特意拣了条阴暗小巷,窗台底下又是杂草又是垃圾看不清楚。万一有什么利器或者毒物,我还不现场交待了!这窗是万万跳不得了!!

敲门声仍不紧不怕地响着,似乎门外的人胸有成竹,并不着急。

我心一横,谁怕谁,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拉上窗帘,抄起一根捡来防身的木棍,闪到门后猛地一扭门把手,只等来人的脑瓜子!

08

墓道一样黑的屋里只听“吱呀呀”一声,门开了,走廊里的光将一个狭长的身影投到地上。

我在门后捏住木棍做棒球击手状,两只手心都已微汗。

“踏”来人踏进一步。

“踏”来人又踏进一步。

我深呼吸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门板朝我扇过来,我被夹个措手不及,只觉嘴上一热,一股腥血已流入嘴里,我硬生生贴着墙咬牙忍住了惨叫。

此时门板一松,我立时跳将出去朝来人脑门死命挥下木棍。

来人侧一步避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我丢掉木棍不等来人站稳发一声喊扑将上去,这同归于尽的一扑显然够出人意料,来人立时被我压在身下。

操!还是个女人,身体软绵绵的!

我不等她反应过来,把头狠命一撞,直撞得我自己金星乱冒。

我估计她也好不到哪去,趁她发懵就地横里滚了两圈,直把她滚得晕头转向。

“臭娘们,敢夹你爷爷我!”我这才挥起拳头打下去。

“吴邪!是我!”身下人忙道,我一听,这不是这不是……

打开电灯一看,正是那闷油瓶子!!!

“操!”我恨声道,用毛巾堵着鼻血。

他被我撞得也不轻,倒在我床上喘气。

“下次偷袭记得不要喘大气!”

“什么?!”我怒道,“明知是我你还夹!”

“我不夹你,你一棍下来我哪受得了!”

“那你就能把我往死里夹!”

“听你没哼我不是马上松开了么?”

“你就是故意整我!”

他闭着眼不跟我吵,脸色有点白,头上一个大包已然成形。

“喂,死了没?”我干吼一声。

他睁眼一瞪,弄得我一阵发毛。

“瞪什么瞪”我强撑道,“这事就是你不对!你还在窗台下面搞花样,你说万一我一个冲动跳了窗,这后果谁负责!”

“你不是没跳么?”

“万一我跳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死了重伤了,你负责?”我真的怒了!

他看了看我,从床上起来,干净利落的一个翻身跳出了窗口,又一个翻身跳了回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斜了我一眼,一副把我看扁的表情,“料到你跳不了窗!”

靠!!!竟然是虚张身势??

“你……”

“先别说这些”,他看了看屋里,毫不犹豫地提起墙角里的乞丐袋,径自走出了房。

那正是我在云顶天宫分到的宝物,特意拿捡垃圾的蛇皮袋装着。

“跟我来”悠然地声音从走廊传来,我来不及表示反对,不得不急急地追出去!

09

他带我去了一栋老楼,八十年代的建筑,黄拉拉的。每家每户30个平米不到,连阳台都塞满了各式杂物,油烟和堆积发黑的灰尘布满了每个角落。

“你就住在这里?”我参观了这个单元,只有两个字:破旧!

他嗯了声,在一个貌似床的地方倒了下去,闷头就睡。

这是那种老式的一室一厅,带个厨房和卫生间。房子里没啥像样的家具,一台不知什么牌子的冰箱是唯一的大电器。我大约好奇了五分钟后腻烦了,也准备睡觉,却发现闷油瓶子在唯一的那张床上做对角线状。

我火大,扯着他拖了两尺,他动都不动,像个死人一样。我踢掉了鞋子,把他往旁边又挤了挤,胡乱地睡了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翻了一个身,终于醒了过来。伸着懒腰正爽,眼角看到一个身影,差点没跳起来,只见闷油瓶子蜷缩墙边,脸色惨白。

该不是我把他挤下去了吧?

我晃了晃他,没反应。

该不是脑震荡了吧?

我使劲地晃了晃他,晃得我自己晕头转向,恍忽间一点白光闪了进来,脑袋还不太清醒,眼里已落入闷油瓶子那张脸,他正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晃。

怎么回事?他不是……我看了看墙角,啥也没有!靠,原来是我发梦!

闷油瓶子头上的大包位置被一大块纱布取代,乍一看挺滑稽,但我这时候可笑不出来。

他面若寒冰,已放开了我,眼神却如利剑:“谁同意你睡我床上!”

“不睡床难道要我睡地上?”

“当然!”

“什么!”我的怒火渐渐有窜上来的迹象,好歹也是战友吧,怎么能这样!“你以为我愿意睡你这破床?!”

他冷笑一声:“不愿意你还睡!”

操!我跳将起来,抓起蛇皮袋就去开门。闷油瓶子已先一步站到门口,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软禁老子?!”

他阴森森地瞪着我,我知道他的身手,一手拿着蛇皮袋一手跟他肉搏肯定没戏。

一时想不到办法也只能干瞪眼,企图在气势上压倒他。

但是闷油瓶子的眼神太犀利了,根本不是我这种平时一直温文尔雅战战兢兢的小白脸敌得过的,我给他瞪得一身鸡皮,满头虚汗。

就在我坚持不住要缴械的时候,闷油瓶子眼神一松,柔声道:“我不对,你留下。”

我语塞了,这个人转变得也太快了,就是红绿灯当中还有个黄灯过渡,他翻脸怎么就像翻书一样!无常……太无常了……

“凭什么?!”我顶。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但他还是佯装友好地说:“留下就是了”,说着就过来拿我手里的蛇皮袋。

当我什么人?!要留就留要赶就赶?!我借着怒意推了他一下,却没想到他没站稳身子一侧几乎是跌倒般撞到门板上。

我吃了一惊,“怎,怎么了?”

“唔,头有点晕……”他微抚着额头,皱着眉。

切!好歹是个大男人,撞一下会死啊!我只冷冷道:“闪开!”

他抬头看了看我,眼神竟有些……幽怨!

靠!

是个人都得给他骗了!

可他搞错了两件事:第一,我是个男人,且,我不好这口;第二,倒海底墓那次他的演技我深有感触,且,我情商不低。

见他不让,我心道你装吧!过去把他身子往边上一拨,拉开门就走。

刚跨出一步,只听背后“嘭”的一声。闷油瓶子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10

我过去用脚背碰了碰他(注意:不是踢),“喂-”

没反应。

我又碰了碰他,“喂――”

还是没反应。

操,没这么装的吧!

我丢掉蛇皮袋子把他提起来,他的脑袋软趴趴地向后仰去,挺像那么回事。

可是我会就这样上当吗?

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斗血尸、杀海猴那个狠劲!就脑袋上个小包包我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要昏倒也该是我这个白面小生昏倒啊,哪里轮得到他!

好,看你怎么装!

为免被邻居们看到以为我入室抢劫、虐待同性,我关上了大门拉上了窗帘,从厨房里抓了一把盐塞进他嘴里。

牛!没反应!

我又拿了一瓶胡椒粉,在他脸上均匀散开。

接着又把辣椒酱涂在他鼻子下方。

接着我拿起一把菜刀……算了,还是放下……

我拿起一瓶醋给他灌下去!

做完了这些,他还是没反应,就说明他是真晕了……

他真晕了……

还好他晕了,否则还不当场把我像血尸一样“嘎嘣”一下……

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想着下一步是带他上医院呢还是在家里给他治疗。

外头风声紧,上医院不现实,可我对脑震荡又一窍不通,如果把他耽误了或者治死了好像不大好。

我还是挂个电话给胖子吧。

我是知道胖子手机号码的,就是轻易不想招惹他,但这回非他出马不可了。

我的良心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发丘中郎将的后人就这样………

畢竟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前三叔就总说我太感性,不适合干这行。

他算是把我看死了!我一生的亏都吃在“心肠好”这三个字上!

胖子在电话里听我讲完,愣是三分钟没声音,我一度以为是电话线路出了毛病,挂了又拨,连拨了三次,都是接起来没声。

第四次,是胖子打过来的,他问:“你是不是有梦游的毛病?”

“啊?”

“你听我说,不要害怕,挂了电话后找床,如果找不着,就地躺下,闭上……”

“TMD你来不来!”

“你不要急,慢慢来,我数一二三你就挂了电……”

“去你媽的!”我几乎是砸上了电话。

没办法,自力更生!

我把闷油瓶子脸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把他拖起来。

虽然他身材不胖,其实应该说很瘦,但必竟还是属于肉骨头的性质,我费了点力气才把他扛上床。

然后我拖了地板,整理了厨房,把东西归好位,又擦了灶台、冲了厕所,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把被子床单给洗了。

见闷油瓶在床单上昏得很彻底,我想我还是算了,不要去打扰他对抗病魔比较好。

其实不是我不管他,而是照顾病人实在是一门技术活。这必竟不是倒斗,挖个洞钻下去把里面东西倒腾出来就完事了,治病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考虑到我的实际情况和从事的专业,我不可能去充当一名医生的角色,所以我不得不选择充当一名病人家属的角色。

而病人家属要做什么呢?无外乎洗洗烧烧弄弄,当然最主要的任务不是这些外在的,而是内心。发愁才是关键所在!

我很愁!

我正在犹豫是先做饭还是先洗衣服。

就在这时,敲门声打扰了我的愁思。

11

事实证明,在斗里培养的革命友情是经得住考验的。

胖子来了。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地来了。

我打开门的瞬间他收腹一闪就闪了进来,“在哪在哪”他自言自语着,脑袋做探头状。

还不等我问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就窜进了卧室,直奔闷油瓶子的病榻。

“乖乖……”他感慨着。

“你怎么来的?”

“不得了啊……”

“你怎么在杭州?”

“牛!”他乐不可支地朝我竖起大拇指。

作为当年与我共同观摩闷油瓶子战血尸杀海猴的伙伴,他发两句感慨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发第三句,外加幸灾乐祸就不对了。

这个人根本靠不住!我怎么这么糊涂!

我正要骂,他严肃了下来,抓起闷油瓶子的手腕闭着眼就诊断了起来。

我不敢打扰他,转身去厨房给他倒茶,等我再回来,只见他自说自话地揭开了闷油瓶脑门上的纱布正戳着那个包包。

“你干嘛?”

“验伤。”他一本正经地答道。但他根本就是在乱戳。

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怒道:“别把他弄死!”

“我是试试他。”

“试什么试,我都试过了!”

胖子不相信我的方法管用,逼问我怎么试的,于是我把试验的过程和盘托出,听得胖子瞪着熊眼,傻了!

“吴邪?”

“什么?”

“我一直看错了你……”

“怎么?”

“我以前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

“滚!”我怒道,都什么时候了!!

我和胖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给闷油瓶子吃饭。先帮他把体力整起来再计较。

但是谁下厨房?!

我和胖子就此事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胖子的理论是这是女人干的活,他是大老爷们。

我一听,也不乐意了,他是大老爷们难道我是小娘们!什么话?!

然后胖子说,这事就该我来,因为我都和闷油瓶子同居了,肯定是我做饭。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立马澄清,我和闷油瓶子那是高山流水一清二白!

“谁信!”胖子就回了我这么一句。

我急起来,跺着脚咒骂他。

这一来,他更坚信我和闷油瓶子有一腿,更糟糕的是,他认定我是充当……下面的那个!

这我能容忍吗!于是我和他打了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更知道我必须抗争,否则以后还怎么做人!

胖子挨了我两下老拳后,终于从拳头的质量中认清了事实。

他打了个休战的手势,无比震惊地问我:“你真的是……上面……上面的那个?”

操!我又扑了上去,胖子一惊,一闪,我结结实实地扑到了床上昏迷中的闷油瓶子身上。

“挺熟练的。”胖子在背后道。

我几乎吐血,却听身下闷油瓶子发出了几声呻吟,慢慢张开了眼睛。他脸色苍白,表情痛苦不堪。

糟了,我不是把他撞内出血了吧?!

12

闷油瓶子被我一撞之下醒了过来,这本来是个好事。但是如果被撞出了内血血,问题就严重了。

他微微睁开眼,眼神涣散,皱着眉头,非常痛苦的样子,我和胖子都被他吓到,赶紧地替他把脉按摩,胖子还怂恿我给他人工呼吸,我当然没有答应。

胖子说“你不来那我来,不能眼看着小哥一命呜呼”,说着就低下头去,我来不及阻止,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节骨眼上,闷油瓶子忽然急喘了两口气,头一侧猛地呕出了一大口浓得发黑的血,胖子吓了一大跳,幸亏平时锻炼多反应够快,躲开了。闷油瓶子什么也不知道,眼一闭,似乎又晕了过去。

内出血!真的内出血了!!(作者:医学常识偶不懂,内出血会不会吐血偶不清楚,别跟偶计较)

我懵了。怎么会这样?!他应该死在斗里呀,怎么能让我就这样……

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就……我眼眶一热,几乎流下泪来。

“这是什么味儿啊”胖子皱着眉扇着手道。

我怒道“你滚,都是你搞的好事!”

“这怎么能怪我啊”胖子反驳道,“这明明是你吴邪造的孽啊!”

他一脸轻松,丝毫没有因闷油瓶子的英年早逝而感物伤怀,我想不到他竟是这样冷漠的人!

“在斗里小哥都救了你几回了,你自己想想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我抓着闷油瓶子的手使劲地揉着,权当心理安慰。

“你怎么不讲道理啊?!”胖子听我的口气像是动了真怒,也较真起来,“你自己闻闻这味儿不就是……”

胖子没说完,闷油瓶子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我关切地探前想问他是不是快死了,没想到他又是一口血,全吐在我面门上,一股浓烈的酸味直冲鼻孔。

我大脑高速运转起来,这味儿……我拿袖子一抹再一闻,可不是醋味儿么,正是我给闷油瓶子灌的。

这该死的胖子竟然笑出了声……

闷油瓶子吐出了两口“血”,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处于迷离状态,挣扎着含混问道:“吴邪,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立时一惊,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还活得成么!

我赶紧给他说:“中药……胖子带来的中药,呵呵呵……”

胖子也不肯背黑锅,嚷嚷起来:“吴邪,你可别冤……”

“胖子,什么胖子?!”闷油瓶的音量立时提高了很多。

胖子擦了把冷汗,忙要解释,闷油瓶犀利的目光已如寒剑般射向他,直射得他怔在当场,口吃道:“这这这……其其……实是是是,吴吴……”

闷油瓶看清了胖子的嘴脸,似乎立刻恢复了过来,冷声道:“吴邪,谁同意你让不三不四的人进我家!”

“什么!!!”胖子立马跳了起来,满面怒容。

闷油瓶又转向了我,我正愣在那里,见他目光立时就是一抖。

“你抓着我手干什么!”腊月的寒风,也抵不过他的眼神。

我如触电般松开他的手。

“下去!”他命令道。

“啊?”

“从我床上滚下去!”他重复。

我怔了一下,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你什么了不起啊,老子还不稀搭呢!胖子,咱们走!”

胖子其实还在生我的气,但因为闷油瓶子的两句话,显然咱们已经是同一阵线了!

“走”他豪迈地做出了一个前进的姿式,带头走去。

“慢着,吴邪给我留下。”闷油瓶子又颁御旨。

“你以为你谁啊……”我恨道,“老子干什么要听你的,走,咱们走!”

闷油瓶子叹了口气,道:“你三叔让我照应你两天”

三叔?我一听这事跟三叔有关,自然就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我忙问。

“你留下,我慢慢告诉你。”

我骤得三叔的消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胖子喊了我两声,见我犹豫,气得不行,哼了一声就这样走人了。

胖子走了以后,我还生着气,往客厅硬板凳上一坐,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说完我就走!”

闷油瓶子却没动静,我偷偷瞟了床一眼,他动都不动地躺在原地,只有胸口微微地上下起伏。看他的样子我也不能催,只能闷坐着。

许久,闷油瓶子才勉强从床上撑起身子,朝我招了招手,柔声道:“吴邪,你过来。”

“干什么?”我口气很硬,但还是走了过去,搀住他坐起来。他摇摇晃晃的,挣扎了两下,还是靠在了我身上。

“干什么?”我又问,这回心软,换了口气。

闷油瓶子歇了歇,喘匀了气,半眯着眼在我怀里开口道:“把床单给我洗了……”

13

我往后退了一步,闷油瓶子“啪”地倒在床上,懒洋洋地挪了挪,躲开了那滩污渍。

“要洗自己洗!”现在和刚刚的情况不同,刚刚是他晕了我照顾病人,现在我是我,他是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敏感的事要么不做,一做以后都翻不了身!

“我头晕!”

“头不晕了自己洗”

闷油瓶子半张开眼,从床上瞅着我:“这醋是你给我喝的吧!”

“这,我,胖子……”我顿时语无伦次。

“洗床单!”

“你……”

“或者你也让我灌你一瓶怎么样?”

我考虑了三秒钟,虽然现在我占上风,但是他一旦恢复精神,十个吴邪也不是对手!

但是随便屈服也不是我的风格。我虽然身手不如他,可论气质,我比他男人!!!怎么可能受这种要胁。

“哦,我喜欢吃醋,美容又瘦身。”

闷油瓶子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有些哀怨地望着我,道:“我闻不惯醋味……”

“关我什么事?”

“你三叔……”他忽然转换话题。

“什么?”

“你先洗了床单再说!”

“没门!”

“你不想知道你三叔的消息了?”

“你不打算说的话我现在就走”我去拿蛇皮袋。

“站住,”他叹了口气,“算了。”说完这句,他再也不理我,兀自睡去。

冷战持续了三天,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

他动气了,我也动气了!

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他睡他的,我睡我的!

我没有睡床,不是我让他,而是他跟我说,他不爱和男人睡!我是男人,因此我立刻就断绝了睡他床的念头。

如果不是为了三叔的消息,我根本不会甩他。像他这样的男人,根本娶不到老婆!

三天后的深夜,他正式起床了。悠哉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衬衫,拎起我的蛇皮袋,踢了我两脚,道:“跟我来。”

我从地板上坐起来,揉了揉酸胳膊酸腿,白了他的背影几眼,跟了上去。

他带我去了一个车站,就是那种普通的公交车站,三更半夜的也没人,只有夸张的呼啸而过的冬风。

闷油瓶子穿着单薄的衬衫,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把宝贝袋子像破烂似的往站上一丢,跟我说让我跟这儿等着。说完就走人了!

拽P!老子没他还活不成了咋的!

我把头缩进衣领里,边哆嗦边张望,整条大街,连个鬼影也没有!我在车站的椅子上一坐,等吧!

车站前间或有车路过,却没有一辆在我眼前停下。

偶尔还有行人,我都翘首瞪着他们经过,那些人见了我的眼神却像见着了鬼似的绕远路躲开,甚至还有个娘们被我看了两眼忽发一声喊,逃命似地狂奔。那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搞得我有点神经衰弱。

我知道接应这种事急不来,我看了看表,三点多了,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也正是接头的好时机。

于是我打起精神,站了起来,放亮了招子,一遍一遍地从街头扫到街尾,又从街尾扫到街头,扫了三十几遍,终于一个强壮的大汉进入了我的视线。

他踏着坚实的脚步笔直地向我走来,是他了!

我用热情的眼神迎接他越靠越近,他也看着我,目光是淡定的,这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土夫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不像某人,阴阳怪气!

他走到我面前,我朝他露出笑容,然后他把手向前一伸,我低头一看,一个空塑料瓶。

我有点糊涂。

“接着啊,还发什么愣!”他还挺豪迈的,听口音像是北方人,我顿时对他有了好感,接过了瓶子,还不待我仔细看,大汉已向街另一头走去。

我赶紧抄起蛇皮袋跟了上去。

他走得还是挺快的,像我这种小胳膊小腿的得小跑着才能追得上。这哥们挺照应我,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看我是不是跟上了。

由于蛇皮袋很沉,跑了两三分钟,我还是落后了一截,哥们发现我落后了只得停下来在前面等我。这样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使足了气力赶上去。

走到他面前,哥们道:“跟着我干什么啊你!饮料瓶不是给你了么,还想打劫老子不成?!”

什,什么?!我脑筋一下子有点弯不过来。

“你再敢跟着我试试,不把你凑死!”他上上下下地看了我的身材两眼,一脸藐视,还朝我扬了扬拳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壮汉消失在街角。然后我随手扔了饮料瓶,拖着我的蛇皮袋返回了车站,一直捱到天亮都再也没人跟我搭讪。

我心里明白了几分,遁着老路回到闷油瓶子住的那地,门是虚掩着的,上书:还敢得罪我试试!

我怒火攻心,发一声吼砸开了门,头顶传来一声怪响,我心道不好,一脸盆醋已兜头淋下。

闷油瓶背对着我坐在桌前嘴里嚼着饭,悠然道:“美容又瘦身……”

14

如果要用忍耐级别来形容一个人的话,10分我能得9分,可是闷油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一个常人所能忍受的极限,自然也超过了我的忍耐极限。

“这是你自己不专业!”他还在说风凉话,“门是这样乱开的吗?就你这样在下面十条命都不够!”

“你……”怒到极点的时候,偏偏是骂不出来的。

“我什么?”闷油瓶子慢悠悠地转向我,黑白分明的眼中又是那戏谑的眼神。

一股热血冲上脑袋,我向他扑了过去,忽觉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一丝清凉从额头的一边慢慢移到另一边,很是舒服。

“再来点……”我迷迷糊糊道。

“吴邪”有人在叫我。

“再来点……呃……嗯……别停下……”我依旧迷迷糊糊。

“喂,醒醒”我被拍了几下耳光,缓缓睁开眼,闷油瓶子正从上方俯视着我,见我醒来,怪笑着问:“你要再来点什么?”

我一惊,立时清醒,打开了他的手怒道:“离我远点!”

闷油瓶子也不生气,依旧怪笑着,“吴邪同志,你这么抓着我要我怎么离远点?”

果真,我正紧紧地抓着闷油瓶子拿着湿毛巾的另一只手,强按在自己脑门上。

我脸上一烫,忙不迭地撒手。

“你在害羞?”他笑得更诡异了。

“你……什么?胡说……我……”

“不好意思,我好像不喜欢男人。”闷油瓶子凑到我面前郑重宣布。

我脸上烫得厉害,“你……”我很想冲上去打他却偏偏使不出劲。

“你发烧了。”

“他媽的全是拜你所赐!”

“应该的,别跟我客气。”他起身在边上倒腾湿毛巾,根本没有一点内疚。

我怒了!挣扎着要起来拼命。

“你要让床给我么?那很好,我也不想睡地板。”

我一听,立时又倒了下去,把床占得死死的。

我在他床上赖了两天。他每天一早放一锅粥、一杯白水和一瓶药在我旁边,让我吃自助。

“喂,你就不能给我换杯热水?”

我这么说的时候,他其实正坐在椅子上把弄着自己的手,却跟我说“没空。”不是凶巴巴的那种口气,而是纯粹的陈述语气。

“拜托不是每顿都要我吃粥吧!”

“爱吃不吃。”同样也是陈述。

我终于明白,像他这样懒的一个人,每天能花上10分钟照顾我一下,即便在接下来的23小时50分钟里把我当死人,也已经很难为他了。所以我就没有再烦他。

这个张起灵,哪怕你能与他出出生入入死打打架骂骂人,但你永远走不进他心里;即使前一秒还是戏谑的眼神,也会在下一秒忽然得变得坚硬和冷漠。

在斗里,他是可靠的伙伴甚至是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无私肉盾;但是到了斗外,他还比不过家养的猫猫狗狗来得通人性!

我打定了主意,精神好了后不管有没有三叔的消息我都立马走人。

我打算去找胖子,他的为人与他的身板一样——热情、善良、有爱心、讲义气、乐于助人、团结友爱、……等等等等。

我这样打算好后,整天吃吃喝喝睡睡,倒也再没有扰人的心理不平衡。闷油瓶子当我死人,我当他死人,日子倒是过得相得益彰。

这天半夜,我正睡的好好的,一个冰块一样的东西忽然攀附到我身上。

我被活生生地冻醒,睁眼一瞧,正是这个该死的在大冬天只穿一件衬衫的闷油瓶子。

15

“我不是热水袋!”他媽的我是病人啊!

“地板太硬。”

“我也不想和男人睡”我以牙还牙!

“那你下去。”

以我身为人的常识来判断,这个时候还是闭嘴睡觉比较好。

但以我身为男人的常识来判断,这个时候不把他踹下床或者他不把我踹下床都是非常不恰当的。

思前想后,我决定往边上挪挪。

“别动,睡觉。”

“放开我!”

“你想睡地板?”

由于不想睡地板,我很识实务地没有就此问题发表看法。但仍往边上挪了挪。

“你眼睛很小。”闷油瓶子忽然道。

“啊?”

“还一只单一只双。”

“什……么……”这算啥……

“头发枯黄,牙齿也不好。”

“你……”我有点品出味来了。

“我肯和你共用一张床,你应该感激,过来!”

我怒了!我是男人啊,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调戏!何况还是被他这么个浑身软得像女人的男人调戏?!

于是我愤然下了床,蜷到墙角,捱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闷油瓶子在床上睡得很沉。

我收拾东西悄悄走人,连留言都免了。他这样的自大狂,一定会为此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我打了胖子电话,去了他暂时落角的宾馆,经济房两张床,不住白不住。

胖子很爽气地让我住了进去,然后神神秘秘地拿了张发黑的羊皮卷给我看。没别的,他又有新的倒斗计划了。

胖子已经约了另两个人,说是如果我有兴趣,让我轧一脚。我闲着没事,而且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墓,随便倒倒吧。

这次的墓是在新疆,说是倒斗还不如说是土夫子集团旅游比较准确。因为杭州这块雷子看得紧,正好趁此机会出去转悠转悠。

第二天,我和胖子搭长途去了台州,在那会合了另两人,一同登上了北上的车。

胖子的朋友,有一个姓白,大家都叫他老白。胖子预先警告我,别和这姓白的太接近,这家伙不好惹。

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牛鬼蛇神呢,其实人家就一普通小伙,标准身材,长着一张国字脸,又热情又善良。老白其实只大我三岁,言辞中还颇见几分文化水平。

这斗一倒就斗了俩月。等回来后我已和老白混熟。他对人很照顾,也挺实诚,在斗里,还帮了我几回。回来后他说想来杭州旅游两天,我一听就自告奋勇当他向导了。

雷子排查了两月,说是没线索,不了了之。我顺利了回了家,安顿他在我家里住下。

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批评了一下王盟,扣了他一个月的工钱。要不是他胆小怕事,我哪会受了闷油瓶子那么多气!

我家三上三下,底楼开小店,房子说大不大,倒还过得去,个把客房还是腾得出的。但是老白坚持要和我睡一间房,说是晚上和我聊特别带劲。于是我在卧室里又给他置了一张床。明天出门观光,晚上咱们就天南海北地聊。

没过几天,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某天我和他去看咱们杭州的龙井制作的时候,他不知哪采了朵小野花要送给我,把我吓了一跳。当天晚上,他就钻进了我的被子,说要和我把关系进一步拉近。他奶奶的,这家伙不会是……

我吓得不轻,赶紧给胖子挂电话。胖子说早提醒你了,这老白就是一那啥,而且特别粘乎,让我自己珍重。

我操了他娘,这话怎么不早说。胖子说看我当时那样准是和小哥吵了架刚分了手,看着老白把我抚慰的挺好的就压住了没提。我接着操了他奶奶,才挂了电话。

我想尽快把老白打发了,但面子不能不给人家留,只好先保持住距离,好说歹说让他搬出了我房间。老白看出我不乐意,减少了直接进攻,增加了体贴指数,出去的时候一会要给我买饮料啦,一会又要帮我按摩啦,仍是粘着不走。

这天,我草草和他逛完回去,王盟就说有个客人在店里等了我一下午。老白一听我有生意,也硬要跟来看看。

老式的店堂间,一个清瘦身影正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小茶。我一见火就上来,可不就是那个闷油瓶子么!

“这位先生,你有什么需要?要买货还是有货想出手?”我一边招呼老白坐下,一边询问闷油瓶子。

闷油瓶子打量了两眼坐他对面的老白,道:“我找了你两个月。”

16

“是么?”我嗤之以鼻,过去揭了揭他的茶杯,操!上好的龙井,王盟这小子疯了不成!我赶紧喝来王盟。

“怎么待客的,像这样不同凡响的客人,怎么能上这么一般的茶?”我斥道。

“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的啦。”王盟立时喊冤。

“咱们店里不是还有盒发霉的那什么绿茶,我让你收着的还在不在?赶紧去泡!”

“啊?”王盟的眼瞪得像铜铃:“发,发霉的?”

“还不去!”

闷油瓶子瞅着我,没作声。王盟悻悻地收了茶杯下去换。

一边的老白看情形已明白了几分,起身做了一个握手的邀请:“我姓白。”

闷油瓶子只是看着我:“我找你有事,单独谈!”

“认识你吗?”我回他。

老白看闷油瓶子没有睬他的意思识趣地缩回手,也不尴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笑着坐了回去。

“吴邪,我有正事!”闷油瓶子板着脸冷声道。

我一听就更不爽了,难道我整天游手好闲?没有正经事可干?

“老子也有正事,王盟!送客!!!”我吆喝着,人已走了出去。

“我们有债没清!”身后传来闷油瓶子不温不火的声音。

操!老子能欠他的债!

我怒了,冲回去道:“几时欠你他媽的的钱了,你给老子说清楚!”

“你在我家那几天……”

“就你那烂地乞丐都不乐意去,你还想收住宿费啊!”

“你欠我一天!”

“什么一天?”啥意思?

“在床上,我三天,你两天。你还欠我一天!”

我赶紧吼住他,发觉老白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恰在这时,王盟又正好赶着过来端茶兼送客,顿时受了惊吓,全磕地上了。

我无力地朝王盟挥挥手,想打发他出去。但是这小子竟然蹲了下来,开始捡碎瓷片。

“那几天我可是给你吃自助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闷油瓶子又说。

“你瞎说什么!”这时我已明白了闷油瓶子在说啥,但有这么表达的么!

王盟蹲在底下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我顿时感觉脑门上有根筋跳啊跳啊……

快要把持不住,只听老白道:“小邪,你们……”老白的目光是惊异的,他绕着手指,表示了一下上下互换的意思。

“你别听他瞎扯!根本没有的事!”我脸火烫,赶紧澄清。

“这种事……怎么可能乱说呢?”闷油瓶子继续不紧不慢地道。

“你……”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发觉王盟还在那装模作样地捡,吼道:“捡完了没有?”

王盟看我脸色不善,忙道“捡完了捡完了”才出去,但是过了五秒钟,他又拿了一把拖把进来开始拖地。

这小子平日里懒得跟猪似的!

“你准备怎么还?”闷油瓶子似笑非笑。

“王盟!别拖了,起来送客!”

王盟支吾了两声,仍拖地不休。

“小邪,你这样可不太对啊,这种事情怎么能欠着别人呢?”老白道。

“老白,你不知道……”我正欲解释,闷油瓶子忽然站了起来,朝里间走去。

“喂,闲人勿入!”我想吼住他但没用,他已经上了楼梯,边走边问:“你房间呢?”

而王盟这个死小子竟然抢一步道:“这边这边……”,我扣了他一个月工钱,他可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等我尾随他们冲进房,闷油瓶子已经倒在我的床上。老白见状,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起来,我的床不让男人睡!”

“你是女人?”闷油瓶子翻了个身仍是赖着。

“你有完没完!”我上前扯他。

“我要在你这住几天。”

“没门”

“我家被雷子捣了!”

17

我愣了,“你不是瞎说吧?”

闷油瓶子脸板了下来,“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我看他不像开玩笑,遣走了王盟,问他怎么回事。闷油瓶子坐了起来,让我关上房门,才说起原委。

原来雷子撤了监视不是没有线索,而是矛头转移了,也不知道是谁向警察局告密,出卖了闷油瓶子。

“我那地方知道的人只有你和你三叔,还有那胖子。” 闷油瓶子瞪着我,双目射出两道寒光。

“你怀疑我?!”我跳将起来。

他不作声,仍是瞪着我,许久才松驰下来,嘴角弯了弯:“谅你也不敢!”

“你……”

“那就只剩你三叔和胖子了,你觉得会是谁?”

我心里操了声,回想起来。

胖子这人做事不走脑子,但他的为人很直,我不能相信他会干这样的事。

而我三叔,虽说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但他的行事作风向来老辣诡秘,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别人八成是料不到的,也自有他的道理。

我看了看闷油瓶子,他目光犀利的盯着我,口气却很轻松地自己答道:“是你三叔。”

“也,也不一定啦”我支吾道。

“你三叔知道你在我那。”闷油瓶子续道。

我一惊,没错,三叔安排了我住闷油瓶子那,却转头又把他卖了,那不是连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闷油瓶子呼了口气,又在床上倒了下去,道:“这几天就住你这了,如果你三叔真的有意害你我,正是好机会。我们只要等着。”

我回过神来,想起一事,问道:“我三叔在哪?”

闷油瓶子道:“我不知道。你三叔只和我网上联系。”

我一想,也是,三叔这个人从来不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就是我这个亲侄子他要想避我,我也没辙。

我看闷油瓶子在床上睡得舒服,就出了房,下楼试着给三叔家挂了电话。

“喂”一个老成的声音。

我一惊,“三……三叔,您在家呀?”

三叔一听是我,顿时一通数落,说快过年了也不去他那看看他,雷子撤走后他担心得很,给我挂了好几通电话,都找不到我。他老人家很生气,怪我最近翅膀长硬了,敢私自和别人出去瞎折腾了!

我一听就不对,怎么和闷油瓶子说的完全不一样。三叔好好的在家,而且听他口气,完全不像是刚干了出卖我的勾当啊。

我多心又问了三叔两句,不问不知道,三叔压根就没托闷油瓶子照应过我。

三叔的原话说:“这人来路不明,要照应你我也找潘子,怎么会找他?!更何况这两个月一直在外面躲着,哪有闲工夫上网找他帮忙。”

我这一惊着实不轻,和他草草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叫来王盟一问之下,果然三叔打了七八通电话,我都不在。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想说的,这不店里一忙就忘了。”王盟瞎混了几句,就佯装干活走开。

操!这家伙办事一直不靠谱,哪天耽误老子发财不要紧,把我害死也有可能!

我心里乱得很,敢情闷油瓶子把我当我傻子耍!

我想上楼去拆穿他,但转念一想,我怕啥!咱们骑驴看唱本,先看看他什么目的再说!鬼才相信他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跟我一起住几天,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深层的目的。

为着这个原因,我又让王盟在我房里把前两天老白睡的床铺再置起来,这样方便我监视,闷油瓶子就在我家住下了。

心里有了打算,我也就镇定了下来,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照旧和老白出去晃,特意关照了王盟,给我好生看着家,特别是那个闷油瓶子,一定要给我盯得严严实实。

王盟答应着,漫不经心的,我一咬牙,答应加他工钱,他这才抖擞一下精神,眼睛一瞪就要上楼去监视。

我赶紧拉住他,“有你这么监视的嘛,你还是照旧该干嘛干嘛,别让他看出来!”

王盟答应了,我才和老白出门。在外面晃了一上午,必竟放心不下,早早地回到店里。

王盟正在柜面上打瞌睡,见我回来赶紧上前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得紧。

“那人呢?”

“在楼上睡觉呢,一直没动静。”

我噢了一声,悄悄上了楼,开门一看,操!屋里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赶紧上上下下地搜,就是找不见。

王盟一脸冤屈,“老板,这可怪不得我啊,是你让我别盯得太紧,该干嘛干嘛的。”

“操!那你就连个大男人出门都看不见呀!”

“绝对没有!”王盟赌咒发誓绝没有人出门,就是只苍蝇也逃不过他的眼。

我气得不轻,刚见他打瞌睡,现在还敢拿他老娘出来发誓!

老白这时换完衣服下楼来,看我正训王盟,忙问出了什么事。

我说没事,就是早上让伙计照顾一下昨天那小哥,这小子给办砸了,把人气跑了。

老白一听,道:“没有啊,起灵在我房里呢。”

18

什么!我一听就懵了!

刚刚唯独没有搜老白的房,压根没想到闷油瓶子会上他房里!他去干嘛?

更触心经的是,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还管他叫小哥呢,老白可好,一上来就起灵了!

老白看我脸色不对,顿时怪笑着附我耳边道:“你别生气,他跟我打听你来着。”

“打听啥?”

“就是咱们最近去干的这趟买卖。”

“那你都说了?”

“是你朋友,我能不如实以告么?”

“操,屁个朋友!你下次说话悠着点,别把我什么都给抖出来。”

老白呵呵一笑,混当没事。我也拿他没办法。

吃晚饭前,老白出了趟门。等我们都在饭桌前坐下了,他才姗姗回来,手里竟然捧了一大束玫瑰。

操!怎么整这么土!

我一看顿时脸上发烫,心里乱骂,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闷油瓶子和王盟怪异的目光。

老白穿了身笔挺的白西装,系着红领带,蹬着牛皮鞋,一本正经地走了过来。我心脏突突地跳,心里早把他骂了一千八百遍。

老白柔声道:“送给你。”

静啊,静得连根针掉地都能把人鸡皮疙瘩刺激出来。

这老白怎么这样啊!都说了几百遍我不好这口了还这么死缠烂打的,还是在闷油瓶子面前!这不是成心要我被他笑死么!

我脸涨得通红,手往后一掏,想赶紧地接了花把他打发了。

谁知一掏竟掏了个空。

王盟“卟哧”一笑,我抬头一看,操!

老白正俯身在闷油瓶子座旁,递着那束花。

闷油瓶子阴阳怪气地看着我,慢慢接过了花,闻了一闻,装模作样道:“好香……”

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老白悠悠道:“起灵,你喜欢就好。”

奶奶的! 他奶奶的!我…………

不是我羡慕不死这束破花,也不是我吃谁的干醋,只不过这事关面子问题!

我怎么能这么丢脸!长这么大我第一回这么丢脸!老吴家的脸面全让我丢尽了!

我想起前两天老白送我的那什么泥地里摘的小烂花,我顿时觉得我这辈子丢人算是丢到家了!人生整个都灰暗得不行了!没指望了!

老白在闷油瓶子身旁落座,两个人有说有笑。王盟破天荒的笑逐颜开。老子一个人闷头扒饭。

“小邪,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老白还敢来招惹我。

我压着怒火,没吭气。

“嗨,我们老板就这样。”王盟个死小子!我怒瞪他一眼。

“吴邪,光吃饭不吃菜……”闷油瓶子夹了根青菜到我碗里,“会变成饭桶的呀。”

我气得发抖,“腾”地站起来把筷子一摔,他们都吓了一跳。

我喘了几口粗气,一跺脚:“不吃了!”转身就走。

才走没两步,背后就传来他们三人的笑声。甭提多郁闷了!

当天晚上,我就开着我那破金杯搬到三叔家去了!

19

三叔见我来,当然高兴。大过年的他店里的伙计都回了老家,光剩他一个人过春节,正想叫我过去。

他还是老样子,老成精明。但是这老狐狸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必竟是我三叔,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他自己没有下一代怎么可能卖了我呢。家里其他长辈跟他都处不好,他唯一亲近点的人也就只有我这个侄子了。

我跟三叔说了家里情况,住不下去了。三叔知道了闷油瓶子在我家,吃了一惊,忙叫我小心,最好关照一下王盟看紧点。

我忙问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三叔摇了摇头,只道:“这人的底细没人知道,最好小心。你家里那个物件要收好,我看八成跟那个东西有关。”

那个东西就是说的爷爷当年留下的战国帛书,只是二十卷中间的一小部分,我至今也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只是一直收在家里。

我听了三叔的话,结合闷油瓶子之前扯的谎,又想起老白送花的举动,心里就是一凉。

老白这人虽说不正经,但闷油瓶子又没比我帅到哪里去,老实说我还比他帅上三分不止,老白怎么就说变就变?!我想来想去觉得闷油瓶子在他房里那会儿可疑,可能是两个人合着一起害我,这才用计把我支走!

我立刻给家里挂了电话,让王盟盯着,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王盟一听,急道:“老板,后天就是大年夜了,到时我可不管啊。你不会叫我过年还来上班吧?”

我这才想起过几天就要放假的事,我要是在三叔家过年,家里都没人看着。

太窝囊了,这么跑出来还这么跑回去,我的脸面……

我骂了句娘,这时候也管不了面子的事情了。跟三叔交待了一下,第二天一早还是赶了回去。

到家的时候,王盟照旧在打着磕睡,老白和闷油瓶子也在,眉来眼去的,看着就有猫腻。

“小邪,你咋回来了?你伙计说你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我还说你怎么倒斗不叫上我们。”老白特真诚的上前问我。

他媽的装得倒挺热情!

我看了看闷油瓶子,他正喝着我的雨前,坐在我的太师椅上,却摆出一张臭脸看也不看我。

“没啊,谁说我去倒斗了?”

“你伙计说的呀!”

我瞪了一眼王盟!我不想闷油瓶子知道我去了三叔那,叫王盟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下,但也不能尽给我瞎说啊,谁大过年的去挖人祖坟!

我胡说了几句,又骂了王盟,才托了个辞急着上楼去翻那战国帛书。

开了柜子,掏了几下,摸到垫在下面那油布,知道没丢,松了口气,闷油瓶子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道:“你怀疑我?”

我吃了一惊,一回头,他正在我后边一米处站着,无声无息得跟个鬼似的。这个距离凭他的身手要把我打晕实在是易如反掌。

我心里暗骂自己失策,这么就暴露了帛书收藏的地儿,面上却说:“你怎么不在下面坐,我……”

闷油瓶子目光很不善,打断我道:“你去吴三省那了。”

我一怔,支吾道:“哪,那,其实……”我心里大骂自己定力不够,关键时刻连个谎也不会编。

闷油瓶子冷笑一声,“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

我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但被他说了几句,我反而镇定下来:“这要看你值不值得我相信!”

闷油瓶子不作声,等着我说下去。

“你骗我!”我化被动为主动,直截了当地说。

闷油瓶子仍不作声,只是阴阴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顿时想起鲁王宫里他把那具玉俑活活掐死的情景,冷汗已冒了出来。

“你敢说你没骗我?!”我又道,试图在理字上占上风,借此壮胆。“从头到尾,你一直在骗我,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和他僵持着,日光灯管下闷油瓶子的脸异常苍白,跟个粽子没啥两样。

我想起他在鲁王宫的所作所为,想起那张西沙照片,想起老痒……越想越觉得他不对劲……

这个才几平米的小房间,平常就没什么人进来,门一关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要是他把我……

我顿时慌了,不敢再往下想。

这时,闷油瓶子忽然垂下头,看着地面冷笑了一声。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瞪着他。

他又怪笑了一声,这笑声,实在是不像一个正常人发出来的。

我承认我有点害怕了,急切地想在柜子里掏个什么凶器出来,触手却都是破床单烂棉被。

闷油瓶子缓缓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那是没有温度的眼神,如尖利的冰刀般直刺人心。

20

“冷静冷静,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我心里念叨着,想起了我爷爷说的,看不见的就当没发生。

闷油瓶子的眼神太可怕了,被他这么盯着我手脚发软,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只会越来越怕而被他占尽上风。

我忙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强自镇定,暗自在柜子里乱摸。

黑暗中,闷油瓶子忽然连声怪笑,笑得我汗毛直竖。他足足笑了半分钟,才停了下来。

房间里一下子又静了,但相比刚刚,这静更刺激人的胆小神经。

有笑声,我至少还能感觉到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但现在……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手指碰到了一个长条硬物,好像是根棍子。

我心里念了遍“阿弥陀佛”,猛吸一口气,抽出来往前打去,只听“哎哟”一声,“你干什么呀老板,打坏了可算工伤啊!”

我一惊,睁眼一看,我手里正拿着根棉被掸子,而王盟则抱着头缩在墙角,一副苦主的样子。

“那小哥呢?”

“你说张老板呀,刚刚下楼走了。”王盟道。

“走了?”

“是啊,脸色看上去很怪,所以我好心上来跟你说一声。”

我胡乱答应了一声,心里不知为啥很不是滋味,总觉得空落落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老板,你没事吧?”

“嗯?没事,能有什么事,干你的活去!”

王盟老大没趣,揉着脑袋嘟嘟囔囔地就下去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收拾了东西,锁好柜子下楼。

晚上是小年夜,老白似乎看出点什么却不问我,只陪我喝了两杯小酒。

我本想质问他那天送花的事,但一来没有心情,二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喝了几杯下肚,我就有点晕晕乎乎,借着酒劲早早地睡了。半夜被零星的鞭炮吵醒,头疼得不行,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农历除夕,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老白是个光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杭州也没啥熟人,除了我这没别处去。我留他在我家过年,王盟中午就关店回家了,剩下我们两个。

买了几样现成的卤味,弄了点绍兴黄酒,我和老白就聊上了。

他说他以前是怎么干起倒斗这生计的,说斗里碰到过的各种粽子,我也说我的事,却绕开了闷油瓶子没提。

我们聊到半夜,鞭炮声忽然铺天盖地响起来。

“你怎么认识起灵的?”老白吼道。

“什么?”我也吼道。

“张起灵,你怎么认识他的?”

“啊?听不见,你说响点!”

“张起灵!跟我说说!”

“什么?”

“我喜欢他!”

“啊?”

“见他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什么?还是听不见。”我瞬时热泪盈眶。

他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这么怀疑他。我还怀疑他教唆老白一起害我。

老白以为我喝醉了,给我递了张纸巾,又说起来。他能侃,一会什么人生啦,一会什么爱情啦,一会又是缘分啦。

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进去,我的耳朵里都是喧嚣的鞭炮,我的心里都是喧嚣的张起灵!

老白嚎起了歌,嚎得跟猪叫似的,我吼道:“听我唱听我唱”,我也跟着嚎了起来。

鞭炮声终于低了下去,老白嚎累了,倒在桌上睡着了。我又嚎了几声,才发现我比他嚎得还难听,跟哭似的。

他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21

老白已经在打呼,外面很黑,冷风一阵阵的,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除夕的欢乐已进入梦乡,新年的气象还没有苏醒,夹杂在喧嚣中的沉寂,尤其的静。

这是一个没有独行的夜归者的夜,没有悲伤往事前尘旧梦的夜,有的只是无尽的企盼和新的希望。

我穿了件大衣,悄悄地出了门,开着我的破金杯以烧坏发动机的速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交警都回去过年了!

半小时后,我到了那个老式居委,上了楼,避过了雷子们拉的黄条,推开了门。雷子都回去过年了!人人都在过年。

屋里没有灯,看着已经几天没人住了。外面有些微光从窗口照进来,更显得冷清,甚至是凄凉。明知没希望,我却还是在床上翻,在床下找,在厕所折腾,还检查了冰箱里。没人!都没人!

我笑了,不会有希望了。

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像他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他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只想静一静。

呼吸……我听到了呼吸声……我慢慢抬头,昏暗的光里一个蜷缩在门后角落里的清瘦身影,和我一样的姿式。

我扑了上去,生怕那只是一面镜子,或者只是一个幻影。

“你还来这干什么?”清冷的声线响起,却没有抬头。

“我不好……”

他并不挣扎,只是混身冰冷,像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任我抱着。

我用大衣包住他,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一向犀利的眼神现在却一片混沌。

我把他扛起来,拖下楼,塞进了金杯,拉到了一个招待所,丢上床,然后紧紧搂着他,昏昏入睡。

22

“什么味道”这是早上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啊?”我迷迷糊糊地睁眼,还没有思考能力。

“拿开!”

“啊?”

“爪子!”

操!要不是怕他冻坏,我能牺牲色相让他白白占我便宜么!

我立时从被窝里跳了出去,大冬天的光着身子往身上狂套衣服。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全卷在身上,又睡了。

快中午的时候,他醒过来,闷声不响地起了床,看也不看我,像没事人似的洗洗弄弄。

“前两天……”我觉得还是跟他道个歉比较好,必竟误会了人家。

“你欠我!”他直截了当。

我想顶他,但是一想,好歹先前把人家得罪了,好不容易他没有不理我,我就让着他点算了,谁让他是娘们脾气锱珠必较呢!

我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他刷好牙齿,擦好脸,往床上一坐,“你准备怎么还?”

“啊?怎,怎么还……”我跟着他出了厕所,坐到他对面板凳上,偷眼看他脸色。

他精神总算好一点,但看上去仍冷冰冰的,眼神非常冷漠。

我心里叹了口气,都怪俺爹俺娘把俺生得太好了,终于还是害这么一大好青年爱上了俺,偏偏俺又不好这口,这可咋办咧。

“那个……”我咕哝着。

闷油瓶子也不急,给自己倒了杯小水慢慢喝了起来。

“这个……”我继续咕哝。

“其实……”我还在咕哝。

“别废话了,我前天看你店里有块古玉,看着像是有点来头。”

我心里大骂他不是人!我店里玉不少,但他估计都看不上眼,只有我放在最里面柜子里一块,好多年头了,花了我大价钱收来的,还指着它哪天开张吃上三年呢,这就想挖了去!

“呵呵呵……”我干笑了几声,拿出商人本色,跟他侃起来,这玉是怎么来的呀,跟我家里的渊源呀,怎么怎么的呀,支支吾吾摸了半天,就等着闷油瓶子开口说不要了或者换个别的啥的我能给的。碰到个识好歹的也该明了吧,可他就是不动声色。话都说没了,我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隔了五六分钟,他终于看向我,平静地道:“你走吧,别来找我了。”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拿上衣服开门就要出去。

我心里那个斗争呀,见他一只脚已经跨到外面,才吼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闷油瓶子也不客气,直接就说现在就回去拿。我哭丧着脸,却不敢说不,只有狠狠地白他的背影。

咱俩坐着那破金杯摇啊摇,就摇了回去。

老白酒醒了,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留了个条说不好意思再留了,改天再联系,还给我写了个电话。在便条的最后,他还突然来了句:好好跟他过。

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把电话记下了。老白这个人吧,除了那方面的缺点,倒也不坏。

闷油瓶子一点也不跟我客气,直接就到柜面上,用他那两根手指把玻璃起开,拿了那块玉在手上揣摩着。过了会,忽然跟我说:“你三叔的事,没这么简单就完了。”

其实他不提我也在想这事。如果闷油瓶子没骗我,那三叔他干嘛要骗我呢?骗我他能有什么好处?!他亲自带我下的斗,又是我的长辈,不能害我呀。

闷油瓶子又道:“我想你三叔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什么动作?”我吓了一跳,该不是又来雷子吧。

“不知道,等着!”

“那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他正要回答,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我接起来,一惊:“三叔!”看向闷油瓶子,他也看着我。

我镇定了一下,跟三叔瞎扯了两句,三叔道:“臭小子别废话了,赶紧过来一趟!”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跟闷油瓶子一说,他沉吟了一会,道:“那你就去看看。”

“啊?可是……”万一有什么变故,我可不是三叔那老滑头的对手啊。正犹豫,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和闷油瓶子对视一眼,我接了起来,“爸!”

操!今天真热闹。

我爸在电话里把我劈头盖脸一通骂,我跟三叔出去瞎混的事他都知道了,气得不行。他以前就不准我去干倒斗的活,小时候拿针铲扎鱼还被他打得半死。

他在电话里骂了我有十来分钟,才道:“你三叔要是叫你上他那,千万别去。”

我一听,似乎我爸知道了什么,忙追问。

“反正别去,没啥好事!你要是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挂了电话,我跟闷油瓶子说了情况,他表情古怪,只说:“看你的样子二十几了,原来还未成年?”

“谁!谁未成年?!”

他垂下头,肩膀抖个不停,一看就是在笑。我想到才把他惹得很不高兴,应该让着他点也没有上去揍他。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板着脸道:“你还是去一次。”我实在是很佩服他翻脸像翻书的这个本事。

“还去?!”我不解,我爸都不让我去了,这不正好是个借口么。

“你爸好像知道点什么。”他分析道。

我点了点头,听他说下去。

“所以应该没什么危险。如果有危险,你爸不会说得这么含糊。而且不去的话,就不知道你三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想了一想,也对。于是我就开着破金杯又辗转到了三叔家。

三叔他老人家纡尊降贵地在门口等我,看到我来了就是一通责怪,说我来得太慢,关键时刻老是不利索。

“这不来了么,什么事啊,大年初一的就让你侄子我这么折腾。”

“好事!”他神神秘秘的,搂住我的肩就往里去。我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被他的老爪子抓进了他家那豪华大客厅。

一进门,我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