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只见一大姑娘的坐在真皮沙发上,正喝着小茶。
“小玉,这是我大侄子吴邪”三叔介绍道,又转向我“吴邪,这是你三叔的朋友的二伯家的女婿的婶婶的侄女,张满玉。赶紧跟人家握个手,发什么呆啊!”
我万没想到三叔原来是要给我介绍对象,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小玉已站起,大方的伸出手来。
人家姑娘家的都这么大方,我一爷们也不能含糊啊。我装着特老实特憨厚的样使劲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才握了上去。
我的这个动作显然讨好了小玉,她对我嫣然一笑。
我们落座,随便聊了几句。原来她是长沙人,趁着春节过来玩。我坐着基本没开口,长这么大,我还没跟女孩子正经谈过呢,最多也就是看到乡下小妞们特单纯特有乡土气息才调戏两下。
三叔话头一转,跟小玉道:“我这侄子啊,虽然出息不大,但已经自己创了业,有房有车。你在杭州这两天,让他陪你四处转转。”
“那真是不好意思。”小玉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我。
三叔骤然夸起我,我脸上已经红了。一听有机会陪人家游西湖赏断桥雷峰,我当然乐得不行,忙不迭的答应。人家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一双小手又白又嫩,不要说给我按摩了,就是随便往我身上这么一搭……光想想骨头都酥了。
“至于这住嘛,我这也有地方,但我一半老头子,就怕闷坏了小玉。”
“住我家吧。”我连忙道。
小玉有点犹豫,又像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吱声。
“我家有客房,你不嫌破的话随时欢迎。”我连忙补充。
小玉仍有点犹豫“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小玉这才笑了笑,点了点头。
在三叔家吃过了中午,他交待了两声,让我好好照顾人家。我答应了,提上行李就和小玉出了门。
刚想去拿车,一想还是不要。拉着小玉要去打的。
“你不是开车来了么?”三叔有点疑惑,小玉听了也疑惑地望向我。
我一心里大骂他老糊涂,一边只得去拿我那破金杯,以前也没觉得这车这么破,但今天,它实在是让我颜面扫地了。
刚刚三叔夸我那啥有房有车,我还挺自得的,这么快就现了原形……
破金杯停在门前,小玉明白了原委,混没在意,大大方方地往我边上一坐,还说这车不错,耐用。我知道她是跟我面子上客气,但还是忍不住心里欢,顿时就觉得这姑娘咋就这么贴心咧。屁颠屁颠地就载着她回来了。
总算我家的房子还过得去。
我让小玉自己先进去,等我停好车走到前厅,就见小玉和闷油瓶子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小哥,这是三叔的……朋友的侄女,先在我们家住两天。”我朝小玉歉意地笑了笑,实在是记不住她的那串来头。
闷油瓶子不作声,脸色冷冰冰的,转开了视线不搭理我们。
小玉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我带她去房间时,她轻声问我是不是得罪了那位小哥,她住我这是不是不方便。
我赶紧说那小哥就是我家一房客,家里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赚点外快。小玉这才“噢”了一声,放下心来。
安顿下来后,我带小玉参观店子。闷油瓶子就坐在太师椅上发呆,我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他偏偏不解风情地戳着。试了五分钟,我终于作罢。还好小玉知道了他是房客后就基本把他当空气了。
“你是卖古董的?”
“差不多。”
“喔~”小玉看了看破旧的店面,若有所思,“现在的古董大多都是假的吧。”
我一听,面子就挂不住了,忙拿出柜子里几块玉就跟她扯了起来。
成色、来历、典故什么的,一扯就扯了一下午,她直说我特有学问。我被她夸得晕晕乎乎的。
晚上我请她去吃有名的外婆家,在订好的位子上落座,我正看着菜单,小玉忽然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在我耳边轻声道:“你那个房客怎么也跟我们一起吃饭呀?”
我正给她的动作弄得心里痒痒,一听明白她的意思就懵了,瞟了一眼坐在我对面位子上的闷油瓶子,他正没事人似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盏。
我干笑两声解释道:“我跟他的租房合同里明写着包吃包住。”
“啊?”小玉眼瞪得很大,有些不相信。
“这样租金高点。”
“噢”她点了点头,表情还是很怀疑。
过了一会,她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你这个房客很怪。”
“啊?”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阴阳怪气的。”
“有么?”我只能装傻。
“他是不是那里有病?”
“哈?”
小玉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一本正经的望着我。
“我也怀疑。”我正色道,心里禁不住窃喜。说真的,老白移情别恋的事对我的打击不小,现在总算证明了还是我的魅力比较大。
闷油瓶子忽然转过头来异常凶恶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听到了我们在说什么。我赶紧低头点菜,小玉也吐了吐舌头缩回座位上。
晚上,我和闷油瓶子睡在房间里,当然他仍旧睡地铺。
“喂,你觉得小玉怎么样?”我心里美滋滋的。
等了半晌,闷油瓶子也不作声。我抬起上半身看了看,他好好的躺着。
“喂!”我又叫。他还是没作声。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动不动给老子脸色看!我心里哼了声,觉得十分没趣,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不等闷油瓶子起床准备拉了小玉去玩,小玉有点疑惑:“房客的吃饭问题怎么办?不是包吃么?”
我满脸黑线,只得给她看了电饭锅里两天前的剩饭,还视察了米缸和酱菜缸。她放了心,之后我们逛西湖,泡吧,到晚上快十二点才赶回来。我送了小玉进门,就去停车。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忽听楼上传来小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24
我赶紧停了车冲上楼去到小玉房间,没人!心里一想,完了,入室抢劫谋财害命了,这小玉八成是不活了,赶紧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没影!
直到搜到我自己房间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千年粽子都下跪的角色呢,顿时松了口气,心想绝出不了事。
但这小玉这么一嚎,就是死猪都惊醒啊,怎么这闷油瓶子没反应呢?
赶紧推门而入,房里开着灯,却见小玉眼瞪得像铜铃,愣在当地,正看着地铺上的闷油瓶子。
闷油瓶子显然睡到一半被狮子吼震醒,脸色颇为不爽,也回瞪着她。
“小……小邪,你的房客……”小玉知道我来了,有点恍忽的拉着我的袖子。
闷油瓶子见了我,又躺了下去,面向墙壁,当我们空气。
我这才想到闷油瓶子作为一个房客睡在我房间好像有点诡异。
我赶紧拉了她出来,原来她想把我给自己买的几件东西放到我房间,却看见黑暗中墙角有个人,以为是匪类。
安慰了她几句,叫她别怕,跟她保证这个小哥很和善的不会杀人。
“他怎么在你的房间……”小玉仍在震惊中。
“这个么,是这样的,”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因为他的那个房间被你睡了,所以么……”
“你家只有一个客房么?”小玉看了看这走廊里一扇扇的房门,显然不相信我的瞎扯。
“我家是有好几个客房”我脑子转啊转,“都租出去了,那些房客现在虽然回老家过节不在,但我也不好随便动用他们房间不是?”
小玉思考了大约十秒钟,才缓缓点了点头。
我又安慰了她几句,想送她回房睡觉。
“这样好像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尽管睡。”
“要不这样好不好?”小玉想了想道,“我睡你房间,你还是让你的房客搬回去吧。”
天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的心突突地跳啊跳啊,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你怎么了?”小玉不解地看向我。
“没,没,没什么”我赶紧道,“那明天我就让他搬回去!”
搬进来容易搬出去难!这头是说好了,但是那头怎么说呢?
虽然从常理上来说,我让闷油瓶子单独支配我家的一个房间,绝对是对他大大的优待,但我又觉得跟他说让他搬出我房间十分的不妥。
想了一晚上,终于人类的本能还是战胜了我的理智,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来跟我同屋,我还思考来思考去那就是矫情!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趁着闷油瓶子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楚,鼓起勇气跟他一说,果然他的目光立时变得尖锐得可怕,直勾勾地盯着我:“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中邪!”怎么现在管恋爱叫中邪吗?
闷油瓶子伸出手来,我愣了一下,看着他把手举过我的面门放到我额头上。
他的手凉凉的,我的脸却烫得不行,“怎,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闷油瓶子没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会才放下了手:“没发烧,是中邪了。”
“去你媽的,你才中邪!”
闷油瓶子见我反驳,目光有些古怪地在我脸上游来游去,嘴角一弯:“好吧。”
“啊?”
“我搬过去。”说着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半分钟以后,他跟我说收拾好了。他压根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几件衣服,还都是借用我的。
我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毫无怒色的脸,跟在他屁股后面去到小玉的房里。小玉也把东西收拾好了,十分羞怯地换到了我的房间,脸红得什么似的,都不好意思抬头看我。
我帮小玉把东西放好,就和她出了门,留下闷油瓶子看家。
想到很快就要和小玉共度一晚,我怀揣着心事,没有玩到很晚,刚过八点就到了家。
一进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即使用我全部的智慧也料不到,张起灵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恶毒行为!
25
一根大木棒子狠狠地抽过来,我闪避不及,背上立时捱了一下。
我腰一猫,往角落里一钻,疼得直抽气。不得我把气抽匀,一棒子又追上来,我赶紧撺到太师椅中间试图用障碍物拦住追杀。
但是大木棒子混没受影响,左一下右一下,不是抽中我的手臂就是抽中我的大腿,没有一下落空的。
小玉在门口,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和语言能力。
闷油瓶子在楼梯口也看着这一切,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翘。
“行了行了,您老人家歇歇!”我摆着手,拼命地劝慰着。
这使大木棒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家老爷子。
老爷子听我讨饶,仍旧攻击不休,直到追打了我半个小时,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手,一手指着我一手叉着腰,道:“臭小子,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吴!”
但是他说归说,已是强弩之末。我不敢妄动,仍缩在墙角观察他的HP/MP是不是真都用完了。
这时,闷油瓶子出场,捧着一杯热茶递给他,平静地道:“伯父,喝口茶。”
老爷子喘着粗气接过了茶,喝了一大口,一把抓住闷油瓶子,眼中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你说说,这臭小子什么不学,学人家未婚同居!我们老吴家的脸面……”说到后来,脸上一苦,竟像是要玩老泪纵横的把戏。
小玉骤听“未婚同居”,浑身一震,眼圈就红了,拿手把脸一遮,撒奔上楼而去。
我乍一听到“未婚同居”几字,也差点没背过去,来不及去阻止小玉。心想,他娘的谁给老子造的谣!我连人的手还没牵上呢,就未婚同居了?!
再一想,立马明了!这不是闷油瓶子还会是谁!肯定是看了我家电话的来电显示擅自联系了我爸,我爸为人和三叔完全不一样,很传统,很喜欢规矩这种东西。
我恨恨地朝闷油瓶看去,他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我家老头子旁边,脸上似笑非笑。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我恨不能扑上去跟他肉搏,可是现场情况又不方便我发作。
老头子还在喘,我见他确实是打不动了,才从角落出来。从小到大,我最怕我爸,他打起来那叫一个手黑!
我这么战战兢兢循规蹈矩就是从小被他培养出来的。
“你给我站好!”老头子忽然一吼,我知道他打不动准备改骂了,而且篇幅还很长,干脆往柜台上一靠假装虚心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顶。
他骂归骂,还把陈年破事都拿出来举例,比如小学数学没一次及格呀、上初中还尿床啊,来说明我从小到大没给他争过光。最要命的是,他是对着闷油瓶子倾诉的。闷油瓶子听了没几句,神色就不对了,就差没有当场笑出来。
骂了十来分钟,只听楼上一阵踩破楼梯的巨响传下来,小玉提着她的包扫过前厅,看也不看我们,像炸弹一样直接炸开了我家大门就冲到大街上去了。
我看着我爸凶恶的目光,终于还是压下了拦住小玉的冲动。
“你看看!面黄肌瘦的!准是跟你三叔干一样的营生,吸多了毒气!你挑也不挑个好的!”他看着小玉的背影,又有了说辞。
闷油瓶子嘴角终于还是咧了咧,垂下头去,一看就是乐坏了。我是很少见他这样的,他平常不是发呆就是冷冰冰的爱搭不理。
我爸还在骂,先是数落了三叔,又怪我不听他的话,叫我别去我还去,三叔这老不正经介绍的人能要么?!我虽然心里不赞同,但面上依旧虚心地听着,忽然他老人家话头一转,道:“你学学人家张先生!”
我有点犯糊涂,向闷油瓶子看去,他已经抬起头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眼中也有些不解地望向我家老头。
“搞科研工作的,就是不一样!”我爸续道。
“科……科研工作?”我听着就有点傻了,他什么时候改做科研工作了?闷油瓶子不动声色,也不反驳。
“你看看人家这谈吐、这打扮!再看看你自己,吊儿郎当,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
操!先不说他的谈吐,他压根就没谈吐。他的那个打扮,穿的都是我的衣服,怎么他就是文化人,我就成泼皮无赖了?!
闷油瓶子忍住了笑,目光倒很淡定地接受了我爸的褒奖,一点也没有羞愧!搞了半天我才知道,我爸以为他是搞地质工作的。
我爸骂我骂到深夜,临走依依不舍地抓着闷油瓶子的手,跟他说他的房租全免了,爱住多久住多久。最后给我撩下一句“好好跟人家张先生学习学习”才总算是走人了。
闷油瓶子干出了这么缺德的事,却一点也不见愧疚。送走了我爸,他转身就上楼,也没有道歉的意思。更令我气愤的是,我爸一走他的脸一下子臭了起来,活像我又得罪他了!
我追在他后面质问:“谁同意你给我爸打电话的!”
他不回答。
“老子的事要你多管!”
他还是不回答。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可是小玉一看就单纯,绝不是我三叔派来的奸细……喂,你听到没有!”
其实我一直还是觉得三叔会害我这事有点不靠谱,又不好对闷油瓶子明说。
他仍旧不回答,跨进了他房间。
“你站住,你不说清楚我……”
“嘭”一声他扇上了门,给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26
他媽的我招谁惹谁了!人人都给我脸色看!小玉和我爸就算了,一个借住在我家的还敢给我下马威!
我气得不行,差点就要砸开门,就听楼下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我去接起来,是三叔,背景里可以听到小玉在那抽噎。
“大侄子,你怎么回事啊!”
我赶紧解释出了意外啥的,让他赶紧帮忙给小玉说两句好话哄住了,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赔礼道歉。
“还来个屁!”三叔也不高兴,他和我爸一向一碰就炸,见面没有一次不吵架的,“你那老爹也不想想,你都二十好几了,真要叫你打光棍呀!”
我含糊地应了几句,说我爸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不放心。三叔又骂了好几句才罢。
我第二天一早就买了一堆东西直奔三叔家,哄了小玉一上午才总算把人留住了。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住到我家去,只答应让我陪她逛杭州。我想了一想,干脆也不回去了,就在三叔家住了下来。
几日无话,风平浪静,闷油瓶子也没再出什么妖蛾子,我当然也没功夫理他。
小玉一直要留到正月底,我不但陪她逛了杭州,还去了南京上海无锡苏州,周围能逛得都逛了。咱们的感情突飞猛进。
过了十五我才给家里打了第一个电话,王盟已经回去开工,说家里没人,看样子空了好几天,闷油瓶子也不知道哪去了。他是专业失踪人员了,我就没理睬。
一天,王盟跟我说有个客人要买我当宝的那块古玉,出价很高,问我出不出手。
那块玉我早就给了闷油瓶子,哪里还有。我跟王盟说早不在了,让他拿点别的东西给那个客人,都看不上眼就打发他走,也不差这点钱。王盟却奇道:“没有啊,那玉还在柜面里好好搁着呢,老板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一怔,让他仔细看看,他过了半分钟来汇报,确实是好好地搁着。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顿时有点乱。
“老板,那卖不卖,出价很高啊。”
“不……不卖。甭管他出多少钱都别卖,我马上回来。”
我跟小玉说生意出了点问题,当天就从外地赶回去,进门就找那玉,取出来看了半天,确实是我给闷油瓶子的那块,原封未动。
我心往下一坠,顿时很不是滋味。去了他房间,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我的几件衣服好好地叠放在床头,其他什么也没留下。又去了他家里,雷子的黄条已经撤了,到处都是灰,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信箱里还有好几封账单。
虽然我忍住不去想,但心里已明白,他这回是真的不打算再理我了。
小玉来找过我,我随便找了点借口,几次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三叔为此还颇感可惜,跟我唠叨过不止一次。而我则又开始恢复吃饱睡睡饱吃的作息,只是偶尔还会打开QQ,看看那个曾经一直亮着的小人头灰暗地躺在一串名单里,静静的无声无息。
丢弃与遗落,都是关于失去的。丢弃的东西价值再大往往不被在乎,而遗落的东西哪怕是垃圾却总是让你念念不忘。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许会一掷千金却舍不得扔掉一根狗尾巴草。
闷油瓶子于我,既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穿,我要他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偏偏不能忘记,他是怎么突然地从我世界里消失的。我永远会去想,他会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里发霉。
这就是人的本性。
闷油瓶子失踪后没多久,我三叔也不见了,我想他八成又是去倒斗了,却没有叫上我。看来我被彻底地打回原形,又可以做我那个衣食无忧浑浑噩噩的古董摊子小老板了。
如果不出那件事的话,也许真是如此。
三个月后的某天,王盟给我拿来了一封信。这信用的是那种咖啡色的粗糙的信壳子,用毛笔竖写着:吴邪先生 亲启
我一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平信,还写繁体,真是吃饱了撑着。顿时就不想理会,往边上一丢。
过了没两天,王盟又拿了它来给我。
“不是让你扔抽屉里嘛,拿出来干嘛?”
“不是啊老板,这是新寄来的。”
这时我才觉得有些不妥,又让他去拿了之前那封信,一对比,确实是一模一样。
如果发一封这样的信是吃饱了撑的,那么发两封要么这个人脑子有病,要么就是真有什么急事。
我在阳光下看了看,那种老式的信壳子不透光,照不出里面有什么。
信封上除了地址和“吴邪先生亲启”以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字。信很薄,我仔细摸了摸,似乎里面只是装了一张信纸。
我不再耽搁,撕开了先寄来的那封,里面确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折成四方,上面是百来个用毛笔竖写的小楷。
27
尊敬的吴邪先生:
兹邀请您于甲申年庚午月乙丑日至湖南马家县牛家村参加第一百八十六届地下第一倒斗大赛,一切食宿由大会组委会免费提供,请切勿自带倒斗器械。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第一百八十六届地下第一倒斗大赛组委会
我花了10秒看完,又花了两分钟确认我没有看错,又花了十分钟思考我的世界观人生观,最终只得出一个字:靠!
发了几分钟愣,我想起还有第二封信,立马就想到这信可能就是来通知我前一封信搞错了,叫我千万不要去参加这个什么什么大赛。我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第二封信。
尊敬的吴邪先生:
兹邀请您于甲申年庚午月乙丑日至湖南马家县牛家村参加第一百八十六届地下第一倒斗大赛,一切食宿由大会组委会免费提供,请切勿自带倒斗器械。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第一百八十六届地下第一倒斗大赛组委会
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我喝了杯茶,整理了一下头绪,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恶作剧,而这个可能性的指向人物只有一个——胖子。认识的人里就这人最不靠谱,于是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他。
胖子听到我收到了这么一封信,极其惊讶,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说组委会连我这样的菜鸟都给参加,一届不如一届,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别去,省得降低了整个大赛的水准!
我本来纯粹就是确认一下,要真是恶作剧也就一笑置之。四月份嘛,愚人节的瘾还没过够也不奇怪。可是听胖子一说我就有点架不住了,心说我怎么就成降低整个大赛水平的毒瘤了!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当天就搭了飞机屁颠屁颠地去了。
一天一夜后我坐着组委会的小巴从马家县屁颠屁颠地就到了山谷中的牛家村,这一天风和日丽,烂泥路上彩旗招展,村口拉着几块大红幅。
左书:掀掉封建王朝的盖
右书:造福社会主义的娃
上书:将倒斗进行到底
我读了两遍后,认定这组委会定是一帮神经病,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集中营!
车子停在村口一块空地上,我一从车上下来立马有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上前接过我的行李,恭敬地叫了我一声前辈,并自称是组委会工作人员。我在他的带领下住进了一间农舍。
组委会的小伙子很和善,很正常,往街上一站你绝对认不出这是个干倒斗的。他自称入行没几年,还属于菜鸟的级别,没资格参加才当工作人员。
听他介绍,这个会三十年才办一次,起源于明清年间,目的是为了在不断进步的文明中不使倒斗这门古老的手艺失传。邀请来参加的都是圈中的好手,像我这么年轻的极少见,说得我轻飘飘的。
他拿来一张表格,是关于参赛者在过去三十年中所倒大斗的登记。我一共也就下过没几次斗,很快就填完了。小伙子拿起表格,登时露出惊诧的表情:“你就是,就是……”
我不明所以,他非常激动,口吃了很久,终于说道:“那那那个吴邪?”
我心想还有别个吴邪么?一边点头一边心中禁不住那个高兴啊,原来我吴邪一个古董摊子小老板在倒斗界这么有名?竟然还有人崇拜我崇拜到口吃成这样的地步!
小伙子续道:“就是那个去过鲁王宫,下过海底墓,进过云顶天宫的吴邪?”
我跷起了二郎腿,面带微笑,特斯文地点了点头。
“就是和张起灵一去倒过斗的吴邪?”
我一晃,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什……什么?”
“张起灵啊,就是那个张起灵!”
我火一下子苗上来:“哪个张起灵?老子不认识!”
“怎么可能呢?干我们这行的有哪个不知道!”他奇道。我火了,一看他准备没完没了,赶紧把他推出了门口。
喝了几口凉水,想到现在我到底是个高手了,应该有点相应气度,火才压下去。趁着时间还不晚,我出了门,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哪个认识的人没有。据刚刚那个小伙子说,组委会一共邀请了二十八个在过去三十年中在倒斗事业上颇有建树的人物。我觉得吧,三叔怎么也应该是其中之一。
走了两圈,街上人还不少,只听一声:“小三爷!”我一回头,是久违的潘子。潘子上来就给我一个拥抱,激动得不得了,直说竟然把你也叫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不以为意,问他三叔是不是也来了?
潘子笑道:“三爷他老人家跟我们不一样,他是组委会委员,属于裁判的性质。”
我大惊,心想三叔人看着还挺正常的,怎么会混在精神病患者里面?
潘子又道:“这次的组委会主席也是老相识。”
“谁?”
“陈皮阿四!”
我心说怪不得了,人年纪一大脑子就难免出点毛病。
潘子正跟我扯淡,这时迎面来一人大叫一声:“吴邪!”
我转头一看,却是胖子,真是冤家路窄。他面上做出震惊到夸张的表情,大声道:“叫你别来你怎么还来啊!你这样的菜鸟都来参加,那还比啥,你们南派直接缴枪算了。”
我正要反驳,却发现一个清瘦的身影跟在胖子后面走上前来,站定。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马上转开了视线。正是不辞而别的闷油瓶――张起灵!其实我心里想过,照刚刚那组委会小伙子说起他的情况看,他怎么着也会被邀请,但骤一见到,我还是愣住了。
正在我发愣的当口,潘子和胖子已经开始互相扯皮。胖子说咱们南派没人连我这种级别都可以参加,潘子说他们北派不地道,行事压根不南不北,胖子反驳现在是21世纪,男女都分不清楚了这有什么奇怪,潘子又说原来你们北派全是人妖。吵着吵着,周围的路人就围了上来,都加入扯皮的行列。
我听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个大会,不是以个人形式参加,而是以派别形式,即南派和北派。我以前就觉得这个南派和北派就是意识形态不同,是根深蒂固的东西,扯到这个东西上,很可能扯破战友之间的脸皮。果然胖子和潘子没吵几句,胖子嘴贱,潘子先顶不住撩起袖子扑向胖子道:“看你潘爷爷怎么收拾你这死胖子!”
我本已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作这无谓之争十分可笑,一见潘子瘦精精的就向胖子两百多斤的身躯扑过去,我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没笑两下,身后被人一扯,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忽然就挥拳揍过来:“北派的小白脸,看拳!”
28
为免误伤,我忙叫:“我是南派!南派!”
汉子一愣,收住了拳头,但仍抓着我不放:“那你笑什么?”
我捂着肚子道:“我没笑,我是肚子疼。”
汉子不相信,拳头又举了起来,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我转头一看,胖子和潘子一齐倒在地上,闷油瓶子站在两个人当中,拍了拍手,刚刚似乎是他出手阻止了两人的肉搏。
要打我的汉子也顾不上打我了,向闷油瓶子吼道:“要你多管闲事!你哪跟葱!”
闷油瓶子转过头来,十分阴冷地看了汉子一眼,我注意到汉子的浑身一震,被他看得说不出话。闷油瓶子也不说话,自顾自分开了众人,一个人消失在人堆后面。
胖子一见闷油瓶子走人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叫:“小哥,等等我。”也分开了众人走了。抓着我的汉子放开了我,过去扶起潘子道:“怎么样?没事吧?”
“六子!”潘子既惊且喜,一下抱住了六子,原来两人认识,交情还不错。
他们互道了几句问候,潘子拉着六子到我面前道:“这是三爷的侄子,吴邪。”
汉子看了我脸色还有些古怪,却没有多说什么。我们一起到潘子住的地方,小喝了几杯。听潘子说,六子以前也跟三叔混过,是我们南派的中坚分子。六子性格倒也直爽,知道自己误会了我就大大方方地道了歉。
他们一起说了很多南派的好话和北派的坏话,我一直听着没开声,其实我觉得这南派北派真的有这么水火不相容么?这是我这种菜鸟理解不了的。
“对了,刚刚穿白衣服那嚣张的小子是谁?下回再看到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六子忽然道。
潘子知道他说的是闷油瓶,道:“那小哥你就别想动了,他不简单!”
“潘子,你小子啥时候学会缩头缩尾了,我们几时怕过北派的。就是他们北派几个老的也知道我六子惹不起,我非让那小子知道他六爷爷的厉害不可。”
我刚刚还因为六子打我的事有点介怀,这时忽然就觉得这六子怎么这么可爱啊,那板寸头,那粗眉毛,那大鼻子,还有那一身横练的肌肉都说不出的可爱。这闷油瓶子就是欠人教训!
潘子叹了口气,道:“他就是张起灵。”
六子一怔:“是他?他怎么会……这么年轻!”
潘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六子的双目立时射出一种崇敬的神光,脸蛋蛋像绽开了的花朵,自言自语道:“张起灵!我见到了张起灵!”
操!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奋起把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干,拉开门就走人!
大赛正式开始前剩下的两天里,二十八个土夫子陆续到齐,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两个人,一个就是闷油瓶子,我听“张起灵”三个字都快听出老茧来了,甭提多反胃。
他在倒斗界本来就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在长沙一带尤其有名。又加上他喜欢玩神秘,爱拿这个炒作,直把一帮好奇心超标的土夫子们撩拨得心痒难耐。这就好比是一个身材超好的妞偏要拿个面纱挡着脸是一样的道理,恶俗!
南派的同仁们纷纷因他莫名其妙地投靠了北派而相当失落。
另外一个与闷油瓶子同样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菜鸟同志。这位同志姓名不详,性别不详,年龄不详。只参加了不到一年的倒斗事业,依靠在组委会的关系开后门进来,不要说倒斗手艺了,就是定个穴画个地宫图这样的基本功都不会,整日混吃等死。这颗倒斗界的毒瘤被谈及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张起灵,是土夫子们吃饭洗澡上厕所没事闲着都爱拿来嚼一嚼的话题。
这颗毒瘤不是别人,正是本大爷!
我这时才开始后悔,我在家里开开小店上上小网打打小游戏日子好好的,上这来干什么?!比赛输了就算了,如果一不小心出门被人砍死在昏暗的小胡同里,我怎么对得起养了我二十几年的俺爹俺娘?
事实很快证明我这种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的。
这天晚上八点多,我戴着帽子套着口罩借着夜色的掩护出去找食吃,饿了一天了,好不容易从组委会食堂要来两个冷馒头,边啃边往我住的地儿跑。
穿过一个巷子时,差点一头撞上一根肉柱,我抬头一看,一个形象猥琐的男人站在我的眼前,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眼神颇不友善地看着我。
水果刀的寒光在他的手中一闪一闪,我咽了口唾沫,心道不是这么背吧,口中却道:“兄弟,借过!”
“我答应,可手里的家伙不答应!”猥琐男果然来者不善。
“你开什么玩笑?”我也不是软蛋,顿时怒了。
“我们南派摊上你还不如直接缴枪算了,识相的就过来,我捅轻点,到时会有人把你送到县城医院,保证死不了!”
操!老子心一横,跟他拼了!我拾起地上一块板砖就拍了上去。
29
猥琐男发一声冷笑,轻松避过我的板砖,水果刀已从肋下朝我捅来。
我这时招式已用得老了,转身及不上刀子快,马上肋下就添了道口子,T恤瞬间就红了一滩。我疼得直抽气,猥琐男一看没有刺进去,又逼上前来。我一咬牙,捂着伤口往巷子里跑。
刚撒开腿,就觉得不对了,那男的抓住了我裤子上的皮带,使劲一扯,我就倒退了回去,眼看就要撞在他端好的水果刀上。
我眼一闭,心道完了完了这回交待了,忽听一声闷哼,我腰上的劲就一松。我刹不住车,仍是往后倒去,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被我结结实实地撞倒了。
我以为撞到了那个猥琐男,也不知道刀子插在哪里,登时一动也不敢动。心想我现在肯定是倒在一片血泊中,已经奄奄一息了,连睁眼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身下的人动了动,闷哼了一声道:“吴邪,快起来!”
这不是……这不是他的声音么!
还不等我回答,被我压着的闷油瓶把我使劲往旁边一掀,我被他弄到胸前的伤口,疼得哇哇大叫,扭头去看。
那个猥琐男刚刚可能被闷油瓶子拉开了,现在又扑了回来,和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闷油瓶纠缠在一起,手里的刀子离闷油瓶的脸只有几公分。
那猥琐男从上往下,整个人份量都压在了那把刀上。闷油瓶子躺在泥地上,使不出劲,眼看就要顶不住,我见状立时发一声吼扑过去,把那个猥琐男扑倒在地。
闷油瓶子大叫:“小心”,我只觉得背上一痛,知道中刀了,回头对他说:“他娘的都怪你,这回你欠……”
闷油瓶子板着脸不说话,也不等我说完把我往边上一推,我心道好你个张起灵,竟然这么绝情,连句遗言也不让老子说完整了,结结实实就摔在了地上。这农村的泥路,中间全是小石子,疼得我脑子登时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
我一时爬不起来,过了十几秒,闷油瓶子的脑袋出现在我上空。
“死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怒道:“老子中刀了!”
闷油瓶子朝我胸口看了看,道:“就破了点皮。”
我道:“操,刚刚一刀扎我后心了,你还推我!这回老子是活不成了!”
闷油瓶子一听,嘴角竟然一弯,也不说话,却来扶我。
我气得厉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他皱了皱眉,捂住了被我打开的手。我一眼望去,只见他右手满是鲜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滴。
我抽了一口凉气,也忘了背后中刀,马上跳了起来。“你……受伤了!”
我抓起他的手,血太多,也不知道伤得多深。
闷油瓶子咬着牙抽回了手,冷声道:“没事”。再也不看我,朝巷子一头走去。
我看着兀自倒在墙根的猥琐男,脑子有点乱,伸手一摸背后,疼的那处地方也只是略微破了点皮,我这才清醒过来,鼻子尽然有点发酸。刚才要不是他抓住那刀子,我就……我想追上去,却已看不到那个身影。
猥琐男在地上哼哼了两声,看来并没有死,只不过被闷油瓶子揍得够呛,一时爬不起来。我捡起地下的水果刀,骑到了那家伙身上拿刀指着他道:“干脆点,你想让我扎哪儿?”
猥琐男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兄弟,开个玩笑别当真!”
“开玩笑?!”我怒道:“开玩笑你割个手我看看!”
猥琐男道:“那不怪我啊,是你那朋友自己往刀刃上凑。”
我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就往他手上扎过去,他连忙把手护到身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操!老子最看不惯这种吃软怕硬的败类,见了血还脏了我自己的手!我把刀子收了道:“滚吧,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回了农舍,在床上翻来翻去烙了一晚上饼。不知道闷油瓶子怎么样了,他的右手可是他的命啊,平常连倒茶都用的左手。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大早,组委会把参赛的二十八个人叫到了一间大屋。我远远就看见闷油瓶子,一个人斜靠在角落里,右手垂在身旁,缠满了一圈一圈的纱布。
他装作没有看见我,我想上前去,却被潘子拉住:“别乱走,那边都是北派的。”
我一看,屋内北派与南派的泾渭分明地分两边站开,我贸然过去确实有些不妥,只得压下冲动。
这时不知谁大声道:“哟老歪,昨晚说好锄大地,怎么不见你人影?”
“老子困,睡了。”
我听到后面一句,顿时一个激灵,转眼看去,正是昨夜偷袭我的猥琐男人,登时火气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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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发觉我瞪着那人,道:“小三爷,那人是老歪,是我们南派的。近几年才在圈子里混出点名堂。”
我点了点头,向老歪走了过去,他看见了我,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哟,是菜鸟同志啊。”竟然还嘻皮笑脸的。
他这么一说,立马边上几个人就转过头来看我,因为大家都只听过菜鸟同志,都不知道是谁。顿时人堆里就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还有人指指点点。最可恶的是胖子,见我身份暴露,立马跳到了我边上挤眉弄眼。
老歪脸上泛着得意,我气得不行,正想扑上去揍他,肩上却被人拍了几下。
我回头,几个彪形大汗站在我身后道:“小子,识相点,待会儿甭管比啥都直接认输,否则……”他们朝我扬了扬拳头。
潘子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六子也算讲义气,也过来帮忙,说了几句“都是自己人”,才没有闹起来。
这时候组委会两个工作人员走出来,开始说赛程。大家都静了下来围上前去,我看了看闷油瓶子,他仍靠在角落里,看着天花板,似乎漠不关心。
这次的大赛,先要从二十八个人里淘汰二十个,最后的八个按南派和北派分两组倒斗。古墓就在这大山里,是由组委会在半年前发现的,墓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其他的都由参赛者自己去发掘。
“下面进行第一项,面试!”
众人一听面试,就炸开了锅。我问了问潘子,是不是每届大赛都搞面试,潘子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啊,以前都是考手艺,这届不知道搞什么。”
我心想不知道需不需要讲英语,心里就开始想古墓的英文该怎么说。
“张起灵!”那工作人员叫道,他竟然是第一个参加面试的。屋内刚刚还人声鼎沸,忽然就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在人丛中扫描,好奇地要看一看大名鼎鼎的张起灵是哪一个。
闷油瓶子慢吞吞地直起身子,迈步向工作人员走过去,神情漠然。
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闷油瓶子,纷纷向他行注目礼,人堆里我只听老歪轻声道:“怎怎么是他……”
“你认识他?”边上一人马上道。
老歪颤声道:“不,不认识……”
只过了三分钟,工作人员又来叫了个人进去,也不宣布闷油瓶子有没有通过。
我不禁担心起来,面试好歹也要个五六分钟吧,闷油瓶子进去才三分钟,不会已经……还好事实很快证明了我实在是杞人忧天,他是种子选手,恐怕一道题也答不对也能通过。
工作人员每隔三分钟左右就会来叫一个人进去,说明这个面试确是只有三分钟。 三分钟,能面试个屁!
过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叫到了我。
我跟着工作人员通过了一扇小门,进到了一间普通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摆着一把椅子,前面坐了两排年纪都过了50的老头,陈皮阿四坐在第一排中间,三叔坐在后排右手位置。我一看这阵势,顿时有些紧张,把刚刚想起的古墓的英文单词就忘了,心想这回完了。
我在椅子上战战兢兢地坐下去,手按照小学老师教过的规规矩矩地背到身后,还来不及做几个深呼吸,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咳嗽了两声,发出了石破天惊的一问。
我本来已作好准备,知道这问题肯定很不简单,多生僻多冷门都在意料之中,但在听到了问题之后我仍吃了一惊。
31
老头郑重地问我:“小伙子成家了吗?”
我有点傻,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
他又问:“处女朋友了吗?”
我更傻了,使劲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接着问:“喜欢什么样的?我介绍给你!”
我傻到了极点,正准备回答,忽然背后一阵破风之声,我心道不好,还好手就在背后,顺势把椅子往后一推,人往前一扑,堪堪躲过了背后一击。
我抬头一看,操,和胖子一个模子的彪形大汗拿着一根狼牙铁棍扫过我头顶。我要是捱了这一下,起码得在医院里躺上三个月,幸亏小时候挨老爷子的打挨得多了,对于棍棒的攻击神经特别敏感,这才没有吃亏。
我腾得跳起来,正准备质问这怎么回事,陈皮阿四开口道:“通过了,下一个。”
我彻底傻了,被一个工作人员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已经通过的有十来个人,我一扫,闷油瓶子果然也在,正靠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本来看着门口,见我进来马上转开了视线去看天花板。
我正想过去,却发现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很多人都拿眼偷瞄着闷油瓶子低语着。我明白过来,美人的面纱拿下来了,大家正像闻了腥的猫,对他好奇得不行。我这菜鸟要是这个时候过去,肯定是众目睽睽,到时候别人不定会怎么说。于是还是压下了冲动。
过了不久,潘子也出来了,嘻嘻笑着偷偷告诉我,三叔前一天就跟他说了会这样,早有准备。我心里骂了句,怎么光告诉他不告诉我,我要是被打残了怎么办!这潘子也真是,知道了也不跟我说!
潘子见了我的目光,知道我在想什么,忙道:“三爷特意交待我不告诉你,这次要倒的斗很危险,你要是过不了这关还是不要下去的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既然危险为什么还叫我来?让老子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罪!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有两个人向闷油瓶子走过去,我疑惑起来,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想干什么。
潘子在我耳边道:“这两个是北派的罗氏兄弟,两人联手倒过很多大斗,比我入行还要早。”
他说着,那罗氏兄弟就到了闷油瓶子面前。年长点的罗老大忽一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张兄,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闷油瓶子仍看着天花板,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我和潘子都对闷油瓶这个德行见怪不怪了,但那罗老大见他半天没反应,脸上顿时尴尬起来。
罗老二见大哥吃憋,就冲动起来,罗老大知道兄弟性子急,立马拦住,仍是恭恭敬敬地道:“张兄,我兄弟俩是太原人,道上都叫我们罗氏兄弟,久仰你的大名,失敬失敬。”
这罗老大倒也有礼,我心说就算爱装酷扮傻,人家好歹这样了,也该做点反应,否则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可是闷油瓶子还是一副死德行。
这时屋里所有人都瞅着他们,罗氏兄弟下不来台脸色越来越臭,罗老二道:“大哥,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跟他客气什么?!”这罗老大吃憋了两次,顿时露出本性,张口骂道:“你他媽什么了不起啊,我们罗氏兄弟……”
北派的另一个年长点的早看出不对,见他发作立马上前去拉开了这对兄弟,那两兄弟对这年长点的人倒有些忌讳,终于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
我问潘子这年长点的是谁,倒像是挺吃得开的样子。潘子道:“这人绰号叫八仙,是有名的智囊,神通广大。现在有点年纪了,北派的都尊称他八爷。”
没多久,所有人都面试完了,还剩下了20个人。胖子、六子也都通过了,连那老歪也还在。南派的几位同志见本大爷仍留着,十分生气,纷纷给我脸色。我心里郁闷得不行,这能怪我么?难道要我故意去挨那铁棍?这是万万不能的!
这时几个工作人员又走了出来,大伙知道他们要说下面的赛程,都静下来。
“下面一对一,剪刀石头布。”一人宣布道。
众人立马又炸了锅,工作人员吼了好几声,大伙都不听,闹了足有十来分钟,只听一把苍老但洪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静一下!”那陈皮阿四已亲自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票组委会的老头子。
刚刚还炸锅的众人见了这票老头子立马静下来,他们大多都是由这票老头手把手带出来的,就像是三叔和潘子似的关系,自然十分买他们的老账。
罗氏兄弟一向自己干,不买老账,性子又急,叫道:“三十年一次的大赛比这种小儿科的玩意,你吃什么的?”
陈皮阿四老脸一皱,嘴边泛起一个冷笑:“你们兄弟前两年在云南倒了一个斗,结果一件东西没得,同去的伙计好几个还赔了命。”
罗老大道:“那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一打粽子。”
陈皮阿四点了点头:“运气很重要。”
罗老二道:“老头子,有话就说,别扯不相干的。”
阿皮阿四道:“怎么不相干?现在正是要你们比试一下运气。”
罗氏兄弟顿时无语,虽然还觉得有些儿戏,但自己的旧帐被翻出来了已经落了面子不好再说什么。
工作人员开始抽签,抽出的两人三局两胜定输赢,很快已经淘汰了四个,被淘汰的大都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潘子和胖子侥幸通过,两个人抱在一起手舞足蹈,但马上反应过来是敌派,立马又剑拔弩张,非常滑稽。
不一会就叫到了我,我镇定了一下心情站到台前。工作人员从一堆纸中又抽出一张,朗声念道:“张起灵!”
操!我的对手,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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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子也有些惊诧,表情有些古怪。他慢吞吞走过来,引来了众人目光。菜鸟大战传奇人物,多好的卖点!
我其实并不想过关入围,故意输给他正合我意。
他在我面前站定,工作人员就要喊开始,我叫道:“等等等等,我弃权!”
三叔听了气得脸都绿了,就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发作。陈皮阿四知道我和闷油瓶子是熟人,老脸一皱道:“不能弃权!”
三叔一听,立时松了口气,他似乎十分希望我能入围。
我怔在当场,台下众人开始起哄,工作人员不再耽误叫了声“开始!”
第一把。
工作人员话音刚落,台下立时鸦雀无声,闷油瓶子先出了一个布。他伸出的右手缠了好多纱布,白色的布里还隐隐见到些血色。我立时想起他的手伤了,要是出石头和剪刀应该会扯到伤口吧,心里一亮,有了计较。
我马上出了一个石头。
工作人员道:“你出慢了,这把不算,重新开始!”
第二把。
闷油瓶子又出了一个布,我又出了一个石头,工作人员道:“1比0。”
底下的北派人士们立马暴发出一阵喝采,南派则咕咕哝哝的,一方面希望我尽快淘汰,一方面又不想北派占尽上风。
第三把。
我接着出石头,闷油瓶子却很勉强地出了一个剪刀。
工作人员道:“1比1。”
底下又鸦雀无声,南派的没有一个给我喝采。
我心里大骂闷油瓶子笨蛋,这还看不出老子故意放水么!我抬头向他看去,想给他使个眼色什么的,却见他也正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明亮。
我一惊,原来他已看出我的用意,故出了剪刀。
他想输掉么?他和我情况不一样,简直是众人心目中不可或缺的选手,是整个大赛水平的体现。而他自己也没有理由不想参加,我一直对他有种感觉,觉得他生就是为了倒斗的,应该对每个古墓充满兴趣才是。
那么他是想和我平手么?
那么他下一把,应该会跟着我出石头。
第四把。
为了顺应民心,尽快淘汰,我毫不犹豫地出了剪刀,可是这个该死的闷油瓶,竟然仍颤巍巍地伸出他那两根宝贝手指头,勉强又出了一把剪刀。
工作人员道:“平手,再来一次。”
众人一阵嘘声,胖子吼道:“小哥加油,把那菜鸟同志比下去。”
潘子道:“去你媽的,你才菜鸟。”胖子道:“南派菜鸟南派菜鸟……”在胖子的鼓动下,北派的纷纷开始喊起来。
南派也不高兴了,潘子吼道:“北派人妖北派人妖……”南派同胞们不知道潘子什么意思,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重复:“北派人妖北派人妖……”
底下声音大起来,我心里急得跺脚,抬头给闷油瓶子使眼色,却见他也盯着我,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表情不多,他的样子说明他是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他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料到我会出剪刀,所以也出了把剪刀。
我知道他真的不想我淘汰,看到他那个笑意,我实在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可是现在想平手也难了,本来我一直拳头下去,是有规律可循的,但上一把我出了剪刀,自己把规律打乱了。下一把我究竟该出什么呢?如果不能平手,我们中就要有一人被淘汰下去。
工作人员见我们没动,重复道:“再来一次。”
第五把。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我来不及思索,胡乱地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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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把出的是一个剪刀。我紧张地看闷油瓶,他却没有出,捂着右手皱着眉,额头上已见汗水。
工作人员道:“重来一次。”
我知道他疼得狠了,顿时心疼起来。底下众人本来注意到闷油瓶子伤了手已经颇为诧异,现在一看还伤得很重,更是惊诧万分,胖子道:“小哥,挺住啊,先把天真无邪小同志赢了,等会胖爷帮你好好按摩按摩,再拿金创药……”
闷油瓶子目光冰冷地斜了他一眼,胖子立马收嘴,不敢再胡言乱语。
北派那边开始改叫“张起灵加油张起灵加油……”搞得跟中学生运动会似的颇为土气,果然闷油瓶子一听,满脸黑线,就差一滴黄豆大的汗珠挂在脑门上了。
南派的不甘示弱,很快也改口道:“菜鸟加油菜鸟加油……”叫着叫着,听着就有点像“油菜加油油菜加油”。
我不忍见闷油瓶子再勉强出石头或者剪刀,知道他想跟我平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出布,他也出布。可是他知道我会出布么?
这时工作人员又催促起来,我心里念着“出布出布出布”,希望有心电感应。
第六把。
我出了布,闷油瓶子也出了布。
底下南北两派的同仁们见仍未分胜负,又开始互相扯皮。吵闹声中工作人员让我们再重来,我和闷油瓶子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继续出布。
一直平了三把布,底下的才终于明白过来,工作人员也明白过来,陈皮阿四可能早就看明白了,也不动声色,直到我们平了第六把布,陈皮阿四道:“好了,换人!”
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就把我换了下去。
我回到台下的时候,正好看到老歪,他脸色有点白,大家都把闷油瓶传得跟神勇铁金钢似的,他自然担心闷油瓶子会找他算老账。
而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知道我和闷油瓶子有些关系了,虽然不知是什么样的关系,总之不是敌对关系,所以对我顿时客气起来,竟然还有人拍拍我的肩表示对我的鼓励。
闷油瓶还在台上,和重新抽出的另个家伙比剪刀石头布,很快那家伙败下阵来。闷油瓶子比完,手上的血已经渗透了纱布。胖子颇为紧张,要上去扶他,闷油瓶子却不理胖子一片好意,寒了他两眼,自己慢吞吞地走回角落。
过了两轮才又叫到我,我运气一向是不坏的,三下两下就赢了。南派的由于知道我和闷油瓶子有点关系,对我的过关也就没再提什么意见。
剪刀石头布比完,场上还剩下了十个人,两派刚好对半开。南派里留下了我、潘子、六子、老歪和一个不认识的,北派里有罗氏二兄弟、闷油瓶子、胖子和那个八爷。
陈皮阿四说还多两人,还要加试。为了节约时间速战速决,要比赛抢凳子。
操!刚刚玩好剪刀石头布,这回又玩抢凳子!我心道这老头大概小时候比较凄凉,童年乐趣没享受到,留下了阴影。
我十分怀疑如果人数还够的话,说不定还要比赛丢手帕跳皮筋,那就真的汗颜了,因为那都是扎俩小辫的丫头片子们玩的,实在不适合我们大男人。
工作人员不敢马虎,立马就搬来9个塑料板凳,在房间中间围成一圈。
我们十个大男人都围了上去,这时我看到罗氏兄弟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站到了我前后,正把我夹在中间。潘子见状,知道他们要算计我,使劲对我打手势,让我换个地方站。
其实比完了剪刀石头布,我觉得已经对闷油瓶子的心意有个交待了,打算趁这个最后的机会顺理成章地被淘汰掉,所以没有去理会潘子。
潘子一急,就要挤过来,一个委员老头却在这时叫道:“开始!”他没办法,只得跟着众人绕着圈走起来。
我夹在罗氏兄弟中间,这两兄弟果然故意欺我,一会后面的有意无意顶我两下,一会前面的又忽然停住害我一头撞上去。我本来不想跟他们争,这时却被他们搞得火苗起来,等工作人员一说停,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凳子上去坐。
罗氏兄弟忽然就出手了,一个绊住我的脚,一个抓我衣领提起就往圈外一扔,我着实没有料到他们会来这么明显的犯规动作,猝不及防就往地上倒下去,心说他娘的也太没面子了!!闭上眼睛准备摔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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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秒之后,我果然着地了,确是结结实实的狗吃屎动作摔在了地上。而那帮组委会老头在边上看了竟然也没有反应,这世界黑啊……
由于太没有面子,我腾地就跳了起来,正好看到三叔一脸霉气地看着我。众人都笑了起来,特别是罗氏兄弟,笑得尤其放肆。我一怒,大叫“停”。
陈皮阿四有点不满地看向我:“什么事?”
我指着罗氏兄弟就说他们刚刚是怎么对付我的,他们两个都应该判犯规,直接下去。罗氏兄弟一听,笑得更加猖狂,一点也没有担心。阿皮阿四道:“没说不准出手。”
“啊?”
“就是可以随便打人,明白没有,小朋友?”罗老大回答了我。众人也笑得更凶了,连闷油瓶都低下头去,肩膀抖个不停,只有三叔此时已经气得快要心脏病发作,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我脸“腾”地涨得通红,像是打小报告结果自己吃憋的小学生,面子里子都没了!
我赶紧低下头,准备快速撤离现场,免得丢人现眼,眼角的余光却扫到竟然有个凳子还空着,我一惊再看,南派那个不认识的同胞正倒在那凳子前跟我一模一样的姿式,而且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凳子离我只有三步远,虽然我极其不情愿,极其希望速度消失,但如果我现在过去把那家伙扶起来放到那凳子上然后自己闪人,就有点太明目张胆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中走过去,小心地跨过那人的身体,尽量低调地坐了下去。
地上那个人摔得可能有点狠了,是被人抬下去的。我坐下之后左右一瞄,闷油瓶就坐在我右边,正看着空气装呆。我顿时有些明白那个南派同胞大概是怎么回事,不禁有点歉意,同时也明白了闷油瓶子是真心希望我入围。我心里一激动,终于彻底打消了被淘汰的念头。
工作人员取掉了一把椅子,大家又开始围着转圈圈。我在新的位置亦步亦趋地走着,全神贯注地注意工作人员的指示,走了五六圈,工作人员一声“停”,众人已经像触电似地朝屁股底下的凳面上贴过去。
我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大家都坐下去了我仍挺立着,心叫完了来不及了。没想到胖子坐下去的动作太大,往中间一仰,这凳子又是塑料做的没份量,连带凳子一块倒了。
八张凳子都窝在一处,他这一倒,几乎所有人都被他拉得连人带凳子一起朝中间摔了下去,个个都是四仰八叉的。只有两个家伙机灵,一看不行了屁股贴着凳子搬起来挪到了远处,才坐下去。
我一看,一是那个八爷,果然很智囊型,另一个人却是潘子。三叔看潘子替他长了脸,脸色才稍稍缓和。
还剩下七张凳子八个人,我不假思索,趁他们还没爬起来赶紧就近去拿凳子,刚刚抓住凳脚,凳板就被两只手扳住了,正是六子和老歪,都是自己人。
土夫子们平常摔打惯了,思路都很清楚,并没受倒地的多大影响都第一时间去抢地上的凳子,这时候谁也顾不上什么同派之谊了。六子坐在地上边跟我抢还边叫:“菜鸟同志,赶紧放手,六爷爷的凳子你也敢抢!”
我不理他,只瞪老歪,这家伙一点也不心虚,手劲还很大,我这种嫩生生的白面小生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他们,立时就要被他们夺去。
我非常慌,现在每个的凳子都被两三只手抓着,这只凳子要是被抢去了我恐怕再也抢不到其他的了,我一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地拨……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我身后搭了过来,放到了一个凳脚上。
我大怒,嚎道:“他娘的你没看见这凳子已经有三个人在抢了么?!”我边骂边转头去看是哪个不长脑子的,却看到了闷油瓶子的扑克脸,他刚刚也没有摔倒,气定神闲的站在我旁边。
我一怔,这才想到他也是要抢凳子的,顿时觉得有点滑稽。
他的右手不能用,只用左手抓住了凳脚,我不忍心手就一松,接着我发现六子和老歪也纷纷撒手,他一点力也没用就白得了一个凳子。
现在每一把凳子都像是大家的命根子,抢得连同派兄弟都不认了,可是闷油瓶子白拿了一张还不满足,超级心黑地又把他的快残废的右手伸向了另一个凳子,抓着那凳子的三个人像触电似的纷纷缩手,根本没人敢跟他抢。
他拿起两个凳子,也不管地上人的死活,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把其中一张向我递过来。
我一点也没有犹豫,立马喜滋滋地接过了,跟在他后边P颠P颠地坐到了一个角落。三叔见状,哭笑不得,表情滑稽。
“手还疼吗?”坐下后我轻声问闷油瓶。
他不回答,看也不看我。
“手疼不疼?”我又问。
他还是不回答。
“回答一下不会死吧?”我继续好声好气地问。
他总算把头转过来,冷冷道:“不问问题会死么?”
操!我再也不看他,聚精会神去关注场上局势。
胖子和罗氏兄弟正在抢两把凳子,见了闷油瓶子给我凳子,眼红地不行,对着罗氏兄弟吼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现在有两张凳子,让一张给你们胖爷爷有什么关系。”
罗氏兄弟说:“这两张刚好够我们坐,你马子大,再去抢一张没问题。”
仍是谁也不肯放手。
另一边六子左手在和南派的同胞抢凳子,右手在和北派的罗老二抢凳子,有点忙不过来了,发一声吼道:“老歪,赶紧撒手,否则等下六爷爷给你好看!”
老歪比较滑头,叫道:“都是南派的,咱俩谁跟谁,大哥你手里有两个凳子,这个先让给兄弟,我再帮你抢另一个不就成了。”六子这时根本来不及判断,他一个人和两个人拔河体力的消耗异常巨大,再耗下去两边都要落空,忙大叫了声“好”就放开了和老歪抢的凳子。老歪也真够不客气,立马就跑到边上坐了下去。
六子一见,大骂他不讲义气,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全力来抢罗老二手里这张。
罗老二也是两手都没闲着,一只手和胖子抢,一只手和六子抢,拔河拔得颇为吃力。六子力气一大,他顿时顶不住,忙叫:“大哥,我顶不住了。”
罗老大关心兄弟想过去帮忙,身体刚一动手上劲就一松,立马让胖子抢去了手上那只。胖子非常可恶,一个人和罗氏兄弟抢两只凳子,抢到了一只不算还发一下蛮力把罗老二手里那只也抢了过来。
拖到远处,才发现多了一只,于是坐了一只,又把另一只随手一丢,开始看热闹。
六子很机灵,眼睁睁看着胖子多拿了一把凳子,一见胖子把那张凳子丢出去,立马松开手里这只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
罗氏兄弟自然也不能让六子得逞,这时千钧一发,两兄弟根本没时间细想,一齐丢下了手里这张,分左右两路包抄过去,他们比六子离那把凳子还近,一下就抢到了手。可转头一看,才发现被丢下的凳子已经被六子杀个回马枪坐在了屁股底下。
罗氏兄弟颓然坐倒在地,脸上的表情都非常苦闷。先是抱头痛哭了一会,哀悼不能一起入围,然后就开始剪刀石头布,终于大哥没能赢二弟,罗老大惨然退场。
最终入围者8人。
南派:我、潘子、六子、老歪
北派:罗老二、张起灵、胖子、八爷
三叔当晚到我的住处找我,寒暄了两句就严肃起来,让我最好和闷油瓶子保持点距离。他始终对闷油瓶心存疑虑。我敷衍了他几句,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闷油瓶虽然怪了点,可不但不会害我,还几次三番的救我,我早已对他警惕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八个人草草吃了早饭到村口集合。
35
组委会发给每人一套倒斗设备,是铲子、绳索、照明设备等普通工具和一些食物。南北两派的装备基本相同,只有一样东西不一样,北派的每人拿到了十几支蜡烛,而我们南派则每人分配到一支手枪。
胖子对蜡烛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看到我们的手枪后心理不平衡了,吼道:“北派就不准开枪了么?哪有这种规矩,枪应该人人发一支!”
潘子讽刺道:“你们北派不是有蜡烛可以点么,有祖师爷保佑,咱们南派祖师爷不管这档子事儿,所以只好拿这个劳什子。真要遇到粽子还是你们的蜡烛顶用,到时候还指望你们祖师爷顺便也保佑一下咱们。”
胖子容易激动,一听有人跟他抬杠他哪里忍得住,正要说什么,闷油瓶子拉了他一把,胖子很忌讳闷油瓶,终于忍住了没再开声。
一行八人离开了牛家村向大山进发。
六子和老歪经过抢凳子事件以后都认为我和闷油瓶的关系非同小可,纷纷对我非常客气,特别是老歪,简直是战战兢兢。老歪十分担心闷油瓶子之后会来寻衅,一个劲地要跟我搞好关系,又要帮我拿包,又要帮我递水,引起了我和潘子六子三个人的一致鄙视。
而北派那边,罗老二比较寒碜,得罪闷油瓶在前,与胖子抢凳子在后,他一向和罗老大作威作福惯了,要低一回头也不容易。幸而除了胖子老是要欺负他之外,闷油瓶倒没有找他麻烦,仍是一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死德行。
我们进山走了几个小时,老歪看关系搞得差不多了,也不管这关系到底是有进展没进展,凑到我跟前道:“尊敬的吴邪兄弟,能不能麻烦您去跟张前辈说一声,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还请他大人有大量,原谅兄弟这回。”
我心想我在闷油瓶面前跟罗氏兄弟又有什么两样?他对我还不也是这个死样子?只得对老歪道:“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去说比较有诚意。”
老歪以为我不愿意帮忙,立时垂头丧气。六子这人非常重义,虽然不知道老歪求我什么,却跟我说:“在进斗前如果有恩怨还是了结了比较好。”
其实我压根没觉得闷油瓶会来找老歪麻烦,可六子这一说,我再拒绝就是不给六子面子了。没办法,我上前两步走到闷油瓶边上,闷声道:“老歪让我来说一声,前晚他有错,你大人有大量。”闷油瓶子压根就像没听见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也没指望他有反应,退到南派队伍里,老歪立时凑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胡扯道话都说了,成与不成就看他自己表现了。老歪当了真,拿了瓶云南白药就战战兢兢地靠到闷油瓶子旁边,当然吃了个很难看的闭门羹。
闷油瓶的反应令老歪非常害怕,再不敢去招惹他,只好又来跟我搞关系。
我们这八个人里,闷油瓶、八爷两个倒斗经验最为丰富,都在北派,潘子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跟着他们,等进了斗再计较。那个八爷见我们有心要跟,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却是胖子,叽叽歪歪。
潘子平时沉稳,但就是经不起胖子挑衅,跟他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竟然有些较真。我平常路走得最少,这时已经气喘吁吁,实在没有力气劝架。忽然闷油瓶子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停下。
我们七个都像看到了红灯,见灯就停,连八爷都唯闷油瓶子马首是瞻,忙问道:“怎么了?”
闷油瓶子自顾自走到前面一株大树跟前蹲了下去,我们立马一窝蜂围上,只见那大树的普普通通,一点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八爷不解道:“小哥,有什么问题么?”
闷油瓶子仍是不答,十分认真地拨开了地上的几片烂树叶子和杂草,露出一截树根。
我们忙瞪大眼睛凑上去看,那树根黑黑的,十分粗壮,就一截树根来说实在是极其普通,既不像长了蛀虫,也不像会忽然跳起来吃人的样子。正在不解,却见闷油瓶子一个转身竟坐了下去,还对我们若无其事道:“休息一下。”
大伙立马黑线,但是不敢有意见。
我们都拣地方坐下,我喝了两口水,才算把气喘匀了。斜眼看了看坐在树下的闷油瓶,他正拿左手支着头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看了看大伙,登时吃了一惊,七个人里有四个拿眼睛盯着他,只剩下潘子胖子和我三个各干各的,我们仨都和闷油瓶合作了两三次了,新鲜劲也过了。但他们四个仍对闷油瓶好奇得不行。
我想到我们去年去鲁王宫那会,谁知道他是谁啊,我还觉得他这人特没劲,跟他说了两句话就再也没兴趣了,当时谁想得到他在倒斗界竟是这样一块香饽饽。
休息了一会,吃了点食物,趁天还未黑我们继续上路。八爷对风水比较有研究,指挥着大家向着一座山头进发,入夜前我们登上了山顶。八爷嘴里念叨着,拿手对着此起彼伏的山脉比划了两下,点了点头道:“位置定得差不多了,我看先在这里扎营,明天一早出发天黑前应该能到。”
于是大伙整理出一块空地,南派的睡一帐篷,北派的睡一帐篷。潘子担心八爷会出什么妖蛾子甩掉我们坚持轮流守夜。
我守完第二班岗,叫醒了老歪,就去睡觉。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点响动,接着闻到了一股怪香。初时还不觉得什么,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想挣扎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脑子越来越重,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36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点凉凉的东西碰到我脸上,我哼哼着去打那个东西,边打边道:“别吵老子泡妞。”那个东西果然就不碰我了,我想翻了个身,回去抱梦里那小妞,却发现身体动不了。我使劲又动了动,仍是移动不了分毫。
我立时瞪大了眼睛,只见这哪还是我们的帐篷,我正倒在一片空地上,手脚被麻绳结结实实地反绑在身后,活像是头待宰的畜生。我面前是个大火堆,人影憧憧,一条条的光腿在我眼前晃啊晃啊,耳中尽是“哗哗”的叫声。
操!我知道出事了,挣扎着向上看去,一个个光着身子的人拿着长矛围着火堆正在跳操。而另外几个人正跟我一样被绑着倒在地上,正有个几乎没穿的女人拿着一杯东西在他们脸上涂涂沫沫。离我最近的人正是胖子,他见我看过去,立马吼道:“操他奶奶的,遇上山里的野人了!”
野~……人……?
我的大脑休克了两秒,得出两个字——扯蛋!
我吼道:“这年头还哪来野人,又不是在非洲!”
胖子道:“吴邪同志,湖南山区盛产野人,你没听说过吗?”
我吼道:“现在都21世纪了,社会主义的文明早已遍及大江南北,哪还有野人?”
胖子道:“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只会上网打游戏,一点常识都没有。现在张家界还有个叫‘野人谷’的旅游景点保留着呢!”
潘子道:“小三爷,胖子这回总算没瞎扯,我去年还去玩过,还有只穿着一条内裤和一个罩罩在路上乱晃的野妞。”潘子说着就去看那个正在弄醒罗老二的野妞。
胖子道:“那怪不得了,敢情你小子在那偷吃了又不买帐,我们这才被你的便宜大舅小舅绑来祭神!”
潘子道:“你才吃完了不买帐。”
老歪从远处打了两个滚过来道:“各位大哥先别吵了,现在咱们怎么办?”
潘子一见他就骂:“你小子怎么守夜的?”
老歪苦着脸道:“能怪我嘛,等发现不对劲已经中了迷药。”
胖子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潘子赶紧嫁过去,说不定还能吃上几杯喜酒。”
潘子怒道:“什么时候了还瞎扯!”
胖子又想说什么,却见野人们牵上了一头羊,围着火堆跳操的野人们“哗哗”了几声后,纷纷抛出手中的长矛。那羊刚刚还活得好好的,只一瞬间就成了刺猬,兀自流着鲜血倒在地上抽搐。
胖子骂了句“操”,再也扯不下去。
这时其他几个人也被那野妞弄醒,纷纷滚了过来,连闷油瓶也被绑着,勉强挪了过来。我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受伤的原因。
八爷道:“你们找找身上的刀子还在不在?”
经他一提醒,我们忙检查起来,结果都摇了摇头。六子忽道:“刀子没了,枪还在。”我把腰往地上蹭了蹭,果然我那枪也还在腰里别着。
胖子道:“吴邪同志离我最近,你滚过来,我先把枪叼出来再说。”
八爷忙道:“不成,现在就几杆枪,这里有他媽几十个野人,放几枪有个鸟用。这几把枪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不能轻易使出来”
他刚说完,只见那些野人们排成一长队,纷纷到那扎成刺猬的羊身上去割肉,又拿到火堆上生烤,肉香和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胖子见了大急,叫道:“不使枪难道等着被宰啊,老子放几枪把他们吓回非洲老家去!”说着就探头朝我腰里钻,我一惊连忙滚开,胖子大声道:“天真无邪小同志,胖爷我又不是咬你‘那杆枪’,你害什么臊。”
我顿时从脸颊烫到脖子根,正不知怎么回答,只见三个野人朝我们过来,胖子立时不敢乱动。那三个野人朝我们看了一圈,其中一个指了指闷油瓶子,另两个立即动作粗鲁地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闷油瓶子咬着牙一声没吭。我这时才看到闷油瓶子绑在身后的手上一片鲜血淋漓,他躺过的地上也留下了不小的一滩。
胖子惊道:“小哥怎么伤得这么重?”
潘子奇道:“你不是跟他一起的么?怎么你不知道?”
胖子摇了摇头道:“前一天还好好的,比赛那天早上我才发现他的手伤了,本来以为没什么大碍。”
我本想说话,但老歪拿脚碰了碰我,露出乞求的表情。我知道他怕事情暴露了北派的要给他好看,终于没有说。
八爷道:“这件事我们先等等讨论,你们看他们想干什么?”
我连忙看过去,只见那两个野人已拖着闷油瓶,把他绑上了我们面前的一根柱子,另几个野人一字排开,纷纷举矛过顶,作势就要投。
我们几个倒抽了一口凉气。
37
周围的野人开始使劲地边跺脚边“哗哗”乱叫,叫声越来越响,热气混合着火堆的浓烟升腾上漆黑的天空,蒸腾出了野蛮二字。
闷油瓶子一个人绑在柱子上,我们虽然只离他不到三步远,甚至滚两下就能碰到他的鞋子可是却无力帮忙。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长长地“喔”了一声,所有人静了下来,只有那一排拿着矛的野人侧了身子开始做准备活动。
他娘的他们真是想钉死他呀!
我马上去看闷油瓶,总觉得他在关键时刻一定有办法脱身的,以前在鲁王宫、在海底墓、在云顶天宫,那么多的绝境他都挺过来了,他是倒斗界的传奇啊,不可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可是当我勉强抬头,看到他苍白的脸上紧闭的双眼和没有血色的嘴唇,我的信念动摇了。
胖子以最快的速度从我的腰上把枪咬下来,正准备翻身握住,有个野人小孩却忽然跑了过来,拾起了那枪,看了几眼不明白是何物,结果当玩具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八爷道:“千万别再拿枪出来,还有几把枪就是我们的命!”
胖子怒道:“小哥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睁睁看他……”
八爷沉默了,其实这时候大家都清楚无论心里怎么想,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柱子上的闷油瓶的清瘦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再神秘,他也还是个人,一矛扎下去也会流血受伤,也会死!
我很慌乱,心想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勉强抬头用尽气力向他吼道:“老子那玉还给你留着!”
众人不明所以,闷油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我,双目竟是异常明亮,他竟然朝我眨了眨眼,又闭上了眼睛。
我正疑惑他这个时候难道还有办法,那头领忽然“哗”地叫了一声,我们身边的野人纷纷后退,让出了一片空地。几秒钟后一根长矛从我们头顶飞过,直向闷油瓶子扎过去。接着又是数根长矛“嗖嗖”地夹带着风声和血腥味飞过我们上空。
我忙去看闷油瓶子,可是柱子上哪还有人,几根长矛都落了空,掉在地上。潘子朝我滚过来,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背后已松了绑。待我站起来,罗老二已拿着长矛和几个野人交战,胖子也在拿火堆里的木柴投向附近的几个茅屋,周围顿时火光熊熊。接着“啪啪”几声,手枪响了,野人大惊,乱作一团,横冲直撞。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分钟之内,我来不及思索,和胖子一起去拿木柴烧茅屋。
胖子边烧边道:“嘿,让你们尝尝胖爷的炭烧茅房。”
潘子六子和老歪四处放枪,八爷、罗老二两个拿着长矛和冲过来的野人战斗,唯独不见闷油瓶。
我吼道:“小哥人呢?”
胖子道:“不知道。”
罗老二挤过来道:“别担心,要不是他咱们都得玩完,他应该没事。”
我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边说,手底下也没停,野人的攻势在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即手枪与火的胁迫下迅速弱了下去。
罗老二道:“刚刚你们在讨论的时候,他就帮我解开了绳子,让我先不要吱声,但他来不及帮你们解开。我趁着刚才那会又帮潘子和老歪解了绳子,潘子又帮……”
不等他说完,八爷抢道:“等等,那小哥也被绑着,怎么帮你解绳子的?”
罗老二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离他最近,他就帮我解了。”
胖子一拍脑袋道:“对了,是缩骨功,他在海底墓那回不是还用过么。”
胖子这一说我立时想起来,他的缩骨功都能把自己变成另一副身材了,挣脱绳索不过是小事罢了。
其他人听到缩骨功,都大为震惊,对闷油瓶子的崇敬更添了一分。
眼看野人的攻势已近尾声,我们刚刚松了口气,震天的“哗哗”声忽然从四面响起。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几十个强壮的野人汉子手执长矛像洪水般冲向我们,这些野人初时只是被惊吓而慌乱,这时已重整旗鼓,声势与刚才的溃不成军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再加上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我们杀得死的死伤的伤,个个都被仇恨激得目眦尽裂,发了拼命的狠劲。
火堆里的柴火差不多都被我们捡来扔了,手枪的子弹又差不多耗尽,只靠几根长矛是万万敌不住这仇恨之师的。我们渐渐缩小了防御的圈子,勉力抵抗,身上都纷纷挂了点小彩。
我后退了两步,终于贴上了潘子的背,退无可退,四面八方全是发疯的野人和长矛尖端闪动的寒芒,我扔出了最后一块木柴打中朝我挺矛刺来的一个野人,心道原来我比闷油瓶子要短命,眼一闭准备就死,此时只听“喔”的一声,我认得这声音,转目去看,果然是那野人首领。
这时最近的长矛离我们的血肉之躯只有几公分罢了,只要有一个野人刺下来,我们就有死伤。幸好野人们远比我们文明人要遵守纪律服从指挥得多,听到首领的吼声,立时再无一人进攻,空地上站满了他们的人,却无一丝人声。
野人首领缓缓走到我们跟前,我这才看到闷油瓶子站在他身后,用他血淋淋的右手扣着那首领的咽喉。
首领叽叽咕咕向着众人说了串话,野人们顿时如潮水般退了开去。闷油瓶子向我们打了个眼色,当先押着那首领向黑暗里走去,
我们不敢磨蹭,纷纷紧跟上前。
靠首领带路,尽可能完整地拿回了装备,我们才离开了野人部落。摸黑押着那首领在山间匆匆走了近两小时,确认无人跟踪后,闷油瓶子准备放人。
八爷忙道:“放不得,这老家伙一回去必然会集合部落里的人再来找麻烦,到时我们要想脱身就不易了!”
那首领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顾自己叽叽咕咕地边说边比划,大概是在求饶。我虽然知道这样很不仁义,可是却觉得八爷说得也有道理,谁知闷油瓶子扔是松开了他,那首领立时往黑暗中一窜,失去了踪影。
八爷一见,眼中登时充满杀气,抽了把匕首作势要追,闷油瓶子却挡在了他面前。
八爷道:“要想不让我出手,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
闷油瓶子冷声道:“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闯入了他们的领地,他们只是自卫而已。而且,我们已经杀了他们很多人,够了!”
他的口气非常强硬,态度也异常冰冷,似乎对我们的责怪之意还大于那些野人。八爷很少这么落面子,脸色非常不好看,但我们大家都是被他救的,八爷喘了两口粗气,终于还是压下了怒气收了匕首。
闷油瓶子神情一松,忽然身子一晃,竟倒了下去。
38
胖子潘子离他最近,两人连忙扶住他,把他靠树放下。
八爷摸了摸他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手,道:“没大碍,失血过多,加上手上的伤势加重。”
我们忙过去看他的手,只见那本来白嫩嫩的像女人一样的手活生生的肿成了一只猪手,而且还是红烧猪手。老歪这个时候最惭愧了,连忙掏出了云南白药,大伙一齐帮忙,忙活了二十来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包上了那倒斗界的第一圣手。
胖子啜了一口,骂道:“要是让胖爷爷知道谁伤的小哥,非把他右手剁下来不可。”
老歪顿时打了个哆嗦,脸色惨白。
八爷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走。”
胖子二话不说背起闷油瓶子,一行人往密林深处急行而去。
天越来越亮,我们在林子里走了三个多小时,疲惫不堪,只能停下休息。
现在的位置离那个野人部落已有段距离,应该不至于再被追上。我和老歪两人生了堆火烧了点热水又煮了些吃的众人饱餐了一顿。闷油瓶子仍没有醒,胖子显得最担心,上窜下跳的,一会去摸摸他有没有发烧,一会又要和八爷讨论他的伤情,活像是他的奶爸。
但是胖子很快就暴露了他的本性,他上窜下跳了一会,郁郁道:“小哥的手伤成这样,到时候搬明器就生生比南派的少了一个人,亏大发了!”
潘子上去就揍:“死胖子你还有没有人性!到现在还想着明器!”
胖子道:“怎么不想?胖爷我这辈子就献身倒斗事业了,想明器就相当于作家想构思、科学家搞发明,这叫专业精神!”
潘子呸了一声,还待回骂,却听闷油瓶子发出了几声呻吟,慢慢张开了眼睛。
八爷就在他边上,立时递上一壶水,喂他喝下去。他气色很不好,醒来后却一直咬着牙,一声没哼。十指连心,我们知道他一定是疼得厉害却没有法子。又休息了一会,八爷看了看天色道:“我们最好尽快赶路,否则天黑前到不了宝穴,又要耽误一晚上。
闷油瓶子勉强站起来,我们轮流扶着他赶路。
潘子扶他走了一段,换我接手,闷油瓶子老实不客气地往我身上一靠,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我的肩膀上。我被他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斜眼看去,他正看着旁边的花花草草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们走在中间,八爷、胖子和罗老二在前开路,潘子、六子和老歪押后。
“走稳一点!”走了一段他忽然命令道。
“少罗嗦……”我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回答他。他也不看看我现在就凭着一口真气,几乎是扛着他在走!
他听我口气不善转头来看了看我的狼狈样,嘴角竟然弯了弯:“饭吃过了吗?”
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这句话按常理来说是中华民族勤劳朴实的老百姓们表达善意问候的一句传统用语,所以我点了点头。
他又陈述道:“有没有听过一句成语……”
“啊?”我更糊涂了。
他抬头望着天,有点忧郁地道:“酒囊饭袋……”
操!我知道他耍我,登时抓狂,甩开了他的手,正要大骂他无聊,却见他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走在后面的潘子发现不对忙抢上来扶住他,“小三爷,你怎么搞的?!”口气里颇有责怪我的意思。
胖子前面听到了潘子的话,紧张得不行,杀了过来:“好你个吴邪,看到小哥受伤趁机想废了我们的顶梁柱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南派个个不是好人,还是我来扶!” 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潘子手里夺过了闷油瓶子。
潘子平时看三叔的面子对我非常的照顾,他这么说我,我顿时认识到我刚刚的行为确实是大错特错,十分的不应该。闷油瓶子现在是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说的话再难听我也得让着。
我先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然后想过去道个歉,胖子却像保护怀了娃的媳妇似的护着闷油瓶子,生怕我要对他不利,拦了我一次又一次。闷油瓶也不吱声,板了脸不看我,也不知道生不生气。
天终于黑下来,我们也终于到达了宝穴顶上。八爷和潘子花了一晚上做好定位,六子和罗老二三下两下就掘出一个五六米深的洞,露出一面墓墙。为谨慎起见,八爷决定先起出一块砖看看。
休息了一晚上,闷油瓶子精神好了很多,体力也基本恢复过来,但那只圣手仍不能使用。于是八爷用土方法,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搞出一块闷油瓶子花半分钟就能夹出的墓砖。
砖内并没有夹层,而是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八爷凑上前去用手电筒照了照,确认没危险后动手扒开了一个大口子,跟我们点了点头,当先爬了进去。
胖子和潘子在八爷身后互不谦让,互相挤兑,终于两人硬是一起挤过了那个口子,挤塌了好几块砖。我见闷油瓶子没人扶,正想上前,他却马上一矮身也进了洞,我只得从后跟上他。
洞里又黑又有一股霉味,但呼吸还算顺畅。八爷拿着汽灯当先走去,走得异常小心,生怕有什么机关,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再回头去望,进来的洞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亮点。
由于人多,我倒不是很害怕。洞中说话有扩音的效果,所以前面的人说话后面的也可以听得很清楚,只听八爷在前面道:“到了。”
我们陆续地下到了墓室中。这是一间大约五六平米的小墓室,边上开了一个小门,门后是一个通道,通道的尽头超过了我们汽灯的照射范围,隐没在黑暗中。除了八爷和闷油瓶,这会却没谁去看那个通道,大家的吸引力全被墓室中间的一个石制棺椁吸引过去了。
按理来说,这个墓室绝对不是主墓室,所以大家都清楚这个可能只是个陪葬的小人物。室中除了这孤零零的一个石头棺椁再无其他东西,料想这石棺中即使有陪葬品,肯定也比较寒碜,值不了几个钱。可是但凡倒斗的,只要看见了棺材就想开,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最积极的就是胖子和老歪两个,已经上前去上下其手,摸了几下就打算要撬棺。八爷最谨慎,立时喝止他们。
胖子和老歪都不卖他的账,胖子自顾自点起了一支蜡烛,插到墓室东南角。老歪急道:“磨啥哪,赶紧的呀!你们北派的关键时刻老是罗里罗嗦!”
胖子倒也不生气,搓着手道:“这不来了嘛。”八爷还待阻止,却见闷油瓶子似乎对这石棺丝毫不在意,只顾自己在一边看墙面和通道口,也就不再说什么。胖子和老歪招呼了两声,我们几个一齐上去帮忙,这石棺盖还不算最沉,很快推开了一个小口子。胖子做了个打住的手式,拿着汽灯照着一看,忽然骂了句:“操!”
老歪抢过了汽灯就挤过去,也骂了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