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真无邪(下)
因为不知道缝隙下面是怎么样的,李墨修带着两个伙计下缝,身上都绑了登山绳,一端系在地面上。万一有什么状况,上面的人也可以飞快的补救。现在,他们已经下去了一个小时。地面上的绳索还在一点一点的前移,说明他们还在慢慢前进。倪八爷似乎非常紧张,一直紧紧的盯着绳子沉默不语,气氛压抑极了。
忽然,三团绳索都停了下来。倪八爷一下绷紧了身体,腰板挺了起来。吴邪觉得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那一瞬间,三条绳子忽然都剧烈的抖动起来,接着,绳子开始疯狂的往下滑去,简直像是被什么拽着飞奔一样。几秒钟内,一千米长的绳子几乎都被拽了下去。
吴邪瞬间知道坏事了,人的速度是不可能有那么快,下去的那三个人一定是着道儿了。绳索末端的结扣晃动起来,倪八爷大吼起来:“抓住!抓住绳子!把他们拉上来!”
他还没喊完,吴邪和吴三省已经冲了上去,抓住其中的一根。紧接着,倪八爷的手下们也都围上去,死死的抓住其余两堆绳子。那下面的东西力气也大的惊人,吴邪和五六个伙计拼命拉,竟然都被拖着一步一步向地缝滑去。只听到“嘎吱”一声,另外两队人拉不住,绳子像是一条长蛇,从他们的手中飞跃而起,然后迅速的被拖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缝中。倪八爷急的大叫:“快来帮忙!”
那些伙计们反应也很快,立刻奔过来帮忙拉住剩下的唯一一根绳子。像是拔河一般,僵持了很久,吴邪的手没有戴手套,被勒得生疼,他简直要坚持不住了,忽然底下一松,似乎是放弃了,绳子的绷力消失了,所有人都仰倒在地上。倪八爷大喊:“快!拉上来,拉上来!”
吴邪迅速的把下面的人拉上来,刚一使力,他就发现不对了。绳子下面很轻,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重量。
绳子很快被拉了上来,黑灯瞎火的,只看到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一摊半米长的,毯子一样的东西,一个伙计把探照灯打过去,大家才看清,拉上来的,只有一个伙计,但是他也已经不是活人了。拉上来的,只有从胸口到头的半截身体。吴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个人的肌肉被撕成了棉絮状,估计全身骨头都粉碎了,瘫在地上,像是从机器里出来的一团绞肉。他的头颅也已经被碾碎了,眼睛惊恐而绝望的瞪着,直勾勾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个伙计如此,那么李墨修和另外一人的命运也可以预测了。就算他们当时不死,被那么强大的力量拖入深渊,也绝对凶多吉少了。
吴邪只觉得心里翻腾的难受,又是恶心,又是恐惧,还有一丝不可置信。那个狡猾的,狠毒的,身手绝顶堪比闷油瓶的李墨修,竟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倪八爷也似乎不敢置信,在这支队伍里,李墨修是他的王牌,所以他第一个想到下缝去探测的人选,也是李墨修。以他的身手,无论如何不该这样轻易就被干掉了。但是事实就在他们眼前,这种情况下,李墨修不可能不死。
倪八爷转过脸,看着吴邪。他的眼睛里冷得让人害怕,吴三省似乎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自主的挡在了吴邪前面,说:“你他妈敢动我侄子一根汗毛试试?”
倪八爷没有理他,冷冷的说:“绑起来,丢下去。”
倪八爷的两个伙计走过来,说了声:“得罪了,三爷。”就越过吴三省,去抓吴邪。吴三省猛的伸出双手,钳住了他们的手腕。只听咯咯两声,两个伙计的手腕就都脱臼了。
“倪八爷,做到这份上,可就不好了。”他说。
倪八爷阴测测的说:“事是他惹来的,就由他去处理。这不是最公平的么?”说话间,倪八爷的手下都慢慢的向他们逼过来。
吴三省大喊一声:“大侄子,快跑!三叔帮你顶着!”一边就冲了上去。吴三省一直是不要命的狠,此时他也不顾和倪八爷撕破脸了,对着他的手下毫不留情的打过去,瞬间就放倒了几个。
吴三省的伙计一看老板不要命,也都跟着冲了上去。一时之间,竟然形成了两队火拼的场景。
吴邪眼看着三叔陷入混战,虽然知道三叔是为了让自己逃跑,但是却根本挪不开脚。他看着混乱的人群,吸了一口气,大喊:“三叔,大侄子来帮你!”就冲了过去。
“妈的,不是叫你跑么?”吴三省吼道。
“妈的,要是换你你能跑么?”吴邪问。
吴三省不说话了,他一拳撂倒一个人,忽然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大侄子!”吴邪用手肘顶飞一个人,说:“那当然!”
他们俩一齐大笑。就在这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芥蒂忽然全部都消失了。吴邪看着三叔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却依旧笑得非常张狂的脸,就想:他就是当年的那个三叔,就算他欺骗过自己,就算那些事情都发生过,但是其实,骨子里,什么都没有变过。
“三叔,他们到底要干嘛?”吴邪一边打,一边问道。
“他们喂你吃了一种特殊的饵料,这种料对人没事,但是对粽子就是大毒——”
吴邪的脸顿时扭曲了,说:“感情他们把我当成老鼠药了!太tm变态了!”
“你小子,没见过的多呢!”吴三省大笑,出拳如雷。
吴家三爷和小三爷从来不是善茬,然而,好汉难敌四双手,他们再厉害,也斗不过倪八爷那么多的手下,终于,吴三省被反剪双手,压在地上,而吴邪则被三四个人压在岩壁上,动弹不得。
吴三省努力抬起头,说:“倪老八,你要是敢拿我侄子做老鼠药,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倪八爷不听他的,命手下把吴三省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他指了指吴邪,说:“绑好,吊下去。”
转瞬吴邪就被捆得像个粽子,推搡到地缝边。倪八爷无视吴三省的怒吼,说:“吊下去。”
吴邪扭动着,挣扎着,却越发弄得自己像一条鱼钩上的蚯蚓。太他妈难看了。吴邪在心里想。他伸着脖子,对吴三省喊:“三叔!我的存折藏在鞋柜里,记得帮我给我妈!”
他被一点一点的放下地缝去,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只能听见他喊:“其实我床下面还藏了一张,帮我把它给我丈母娘家吧!顺便告诉我丈母娘,她长得真的很像灰太狼他老婆,这句话我忍很久啦——”他的声音也渐渐被回还复沓的水声所淹没。吴三省怒吼道:“少废话,要说回家自己说!”但是吴邪没有回音,估计已经听不到了。
吴三省握紧了拳头,紧张的看着绳子。就在绳子放到一半的时候,又出现了诡异的停顿。之后,绳子像上次那样,开始疯狂的被往下拖。倪八爷眼睛一亮,说:“放!”那些伙计们都放开手中的绳子。
吴三省大喊道:“大侄子!——”在他的喊声中,那截绳子全部被拽入地缝的阴影之中。过了一分钟左右,地缝里传来了一声无比凄厉的长号。那声音尖锐又可怕,几乎要刺穿耳膜。
倪八爷高兴道:“成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那个死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他的一个手下指着吴三省问:“那他呢?”
倪八爷看了双眼血红的吴三省,笑道:“绑好了,打晕,丢在这里吧。等我们回来再说。”
第二十三章 阿宁
吴邪听见三叔在上面喊:“你有本事自己回家说去!”他苦笑了一声,想,三叔,原谅你大侄子这次骗了你。如果要是能回得去,那两张存折都供给您赔罪。他又叹了口气,想,这回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地缝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绳索还在一点一点的把他放下去。周围愈发阴寒,湿气也愈重,尽管穿了专业的防寒服,但是冷气还是慢慢渗入骨髓。渐渐的上面嘈杂的人声都被淹没在巨大的流水声中,四周一片黑暗,唯有震耳欲聋的水声,像是来自地府的巨大轰鸣。脚下悬空,四面无依,无穷无尽的黑暗张开巨口,把他吞噬下去。
吴邪只能凭感觉判定,自己已经下降了两三百米,相当於一幢百层大厦的高度了。吴邪想象了一下从高楼顶端望下去的感觉,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然而,下面到底还有多深,最底下到底是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深不可测的,广袤的地下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渺小的就像是一颗灰尘。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感到什么轻轻的拽了一下他的绳子。他怔了一下,那东西又轻轻的扯了好几下,像是在打暗语似的。吴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夹杂在水汽里,淡的难以描述。吴邪试着喊了一声:“李墨修?”
那动静又没有了。难道是错觉?四周一片黑暗,吊着吴邪的绳子还在一点一点往下放,就算是错觉,不赌一把,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吴邪用力一蹬,荡到了旁边,果然旁边是一个岩洞,他立刻双手紧紧的抓住岩壁,手脚并用的爬了进去。
“李墨修?”一片黑暗里,吴邪什么也看不见,洞里轻悄悄的,仿佛什么人也没有。“够了,别吓人了。”吴邪说着,一边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扔出洞外。瞬间,那绳索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迅速的被拽了下去,紧接着,崖底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嘶。
吴邪捂着耳朵,直到可怕的回音全部消失,才喘了一口气,说:“你做的真够专业的,可以去演戏了。怎么做到的?”
黑暗里,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喂,有人么?活人也好,死人也好,回个话啊!”吴邪开玩笑的说,忽然,他捂住了嘴,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慢慢的由心底升起。他赶紧抑制住了心头不祥的猜测,站了起来,摸黑扶着岩洞里的石壁,一步一步的探索起来。
这个岩洞并不大,根本藏不住人,但是吴邪摸索了好几遍,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吴邪觉得一股寒意慢慢的弥散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如果李墨修不在这个洞里等他,那么就证明,他走错了。他不该进到这个洞里。现在他的绳索已经丢了,又没有任何装备,这么陡的峭壁,这么高的高度,无论再往下爬,回到上面,都已经不可能。
吴邪抑制住自己的思绪,努力开始回忆,刚刚他明明是非常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绳子的,那么那个在黑暗里给他暗号的人,到底是谁?而且,他进洞之后,解了绳子,又是谁迅速的把绳子拽了下去?是谁发出了那声凄厉的嚎叫?如果这些都不是李墨修,那么,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恐惧已经如附骨之蛆,赶也赶不走了。之前阴冷的感觉,此时更加浓重。吴邪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他只有努力的摇头,把那些可怕的推测都抛出脑外。他还不能在这里绝望。
他定下心来,又推测,会不会这个岩洞的上面,还有别的岩洞,刚刚拽他绳子的人,其实在上面的洞穴?这似乎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吴邪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把手探出洞口,外面的石壁并不十分光滑。他以前和小花爬过四姑娘山,有过一定的攀援经验,爬上去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现在和当时的情况又不一样。现在,他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也没有灯光。如果离开了这个岩洞,而上面又没有别的岩洞的话,他不一定还能找到回来的路。找不到回来的路,以他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绝壁上呆很久,所以,出去是十分冒险的举动,甚至可以说,就是去找死。
目前对于他来说,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留在这个洞穴里,也许倪八爷的人下地缝的时候会路过这里,他还可以向他们求救。可是——吴邪咬了咬牙,想,不行,没有时间了。他不能再等了。再冒险也得试一试。否则,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一点一点的挪出了这个岩洞。爬了两步,吴邪无比庆幸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他根本看不到自己攀在多么陡峭的绝壁上。否则,他肯定得当场吓晕不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一点一点的摸索。这一下,非但爬得十分慢,而且极度消耗体力。
爬了十来米以后,吴邪已经觉得十分吃力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后路了,他必须往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吃力的伸出手去,向上摸索,寻找可以支撑的凸起的石块。突然,他摸到了一个冰凉而滑软的东西。
吴邪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差点没摔下去。
那个东西迅速的缠上吴邪的胳膊。吴邪攀在石壁上,根本不能动弹,只能任那东西箍紧他的手臂。他浑身都僵硬了。
然后,他听见一声笑声,接着,一盏灯亮了。
一个短发的女孩子趴在上方的岩洞里,拉着他的手,说:“嘿,super wu,好久不见!”
吴邪觉得心里五味俱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在蛇沼里眼睁睁的看着阿宁死去,看着她的尸体被蛇拖上树冠。现在这个活生生坐在他面前,俏丽的女孩子是谁?
那些过往,简直像场噩梦一般。
阿宁笑眯眯的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吴邪,问:“一年不见,你变得厉害起来了嘛?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吴邪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呆呆的接过水,最后说:“你,你不是也来了。”
阿宁笑道:“是啊,你什么都知道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活过来啦。也许是还没欺负够你吧。”她娇俏的一笑,在暗淡的灯光下,说不出的动人。
吴邪刚刚说阿宁“来了”,本来指的是她也在地缝里,但是阿宁却理解成了“活过来”,并毫不犹豫的把它说了出来,坦然的要命。虽然吴邪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但是此时见到阿宁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实在太令人震惊。他说不出话来。
阿宁又笑,说:“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一张开眼,就觉得好像那些事情都是一场梦一样。胖子刚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把他暴打了一顿,说他信口胡言呢!”
吴邪想到了秦岭的青铜树,不知道用那个能力复制出来的老痒的妈妈,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了?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也是物质化出来的?
阿宁笑了笑,拍拍吴邪的肩膀,说:“别想了。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想找到真相呢。”
吴邪抬头,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缝里?”
阿宁反问他:“你呢?你先说,你怎么下到这个地缝里来的?你三叔让你这么做?”
吴邪愣了一下,低声说:“他肯定是不会让的。”
“那你怎么下来的?”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买通了一个人。”
第二十四章 戏剧性
李墨修玩味的看着吴邪,问他:“有什么事么,‘小三爷’?”
吴邪单刀直入的问:“我三叔雇你花了多少钱?”
“哦?”李墨修笑起来,“你想要截胡?”
吴邪点点头。
李墨修笑起来:“你付得起么?”
吴邪说:“总是能想办法的。”
“可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李墨修问。
吴邪直视李墨修的眼睛:“刺激,疯狂,挑战——无论你跟着我三叔,还是跟着别的什么人,他们都不可能给你这些。”
“你又怎么给我呢?”
吴邪笑了一下,说:“那么我说,你听着。值不值得,你自己判断。”
“所以,后来,他就同意了?”听完吴邪的叙述,阿宁吃惊的问。
“没错。”吴邪说。
“所以你们俩联合起来骗了你三叔和倪八爷?”
吴邪点点头:“其实就是演一场戏给他们看。”
“他们都是人精,怎么会被你骗到的?”
吴邪说:“这其实很简单。李墨修告诉我,一个月前,裘德考的先行部队已经来过一次,却几乎全部死在了里面,也许是天灾,也许是人祸,谁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那支队伍里唯一逃出去的一个还疯了,见到穿红衣的人就发病。”
阿宁点了点头。
吴邪继续说:“所以,当我假装说看见红色衣服的人,倪八爷肯定会疑神疑鬼。墓里的忌讳是,不该回应的绝对不要回应。我假装菜鸟,破了忌讳。李墨修去告发我,把事情搞大,骗倪八爷让我吃下饵料。
“倪八爷多疑,肯定会派李墨修下地缝去探路。他在半途的时候,会制造一起事故,假装自己死在了这个地缝里。倪八爷一定会更加害怕,从而把当做毒饵的我扔下去。我和他就可以在下面会合了。”
“你难道不怕那些人精发现?”
吴邪笑起来:“怎么会呢?正因为他们是人精,而我是菜鸟。做出再弱智的事情,大家也只会以为我很傻很天真。”
“可是,你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下地的话,老老实实的跟着你三叔他们,不是很好吗?”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了解我三叔,他不会让我下来的。同样的,我也不想让他下来。唯一能保证我下地,而他留在上面的办法,就只有这个了。我闯了祸以后,三叔为了保护我,和倪八爷必然会起嫌隙。现在的三叔,估计正被绑在上面吧。等他挣脱的时候,也许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阿宁睁大了眼睛,问:“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次实在太危险了。”吴邪慢慢的说,“我的三叔年纪大了。他不应该再和那些亡命之徒一起冒险了。我也不想让他再牵扯进来了。他对我的好我知道,他骗我也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可是这一次,我要自己把事情解决掉。”
阿宁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她说:“天真,我只是一年没有见到你,为什么你已经一点也不天真了呢?”
吴邪看见阿宁要哭的样子,顿时慌了手脚,连声说:“我,我——就算我不天真,你也不要哭呀。”
阿宁的一颗泪珠子掉了出来,她抬头看着吴邪,忽然又笑了:“骗你的。笨蛋,你还是很傻很天真啊!”她坐正了,看着吴邪:“你还是没变,想要力求每个人都好。可是你知不知道,让你三叔不下斗的办法多得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你又有什么非要去不可的理由吗?”
吴邪沉默了。
阿宁笑起来:“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为了那个小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吧。”
眼看着吴邪张嘴要反驳,阿宁摇了摇头,说:“好啦,你不要辩解啦。辩解就是承认!”她站起来,转了一圈,说:“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在这里吧。”她说,“因为,让我们复活的秘密,就在这个地缝的最下面。”
吴邪的眼睛一亮。阿宁笑起来:“是不是你也是这么猜的?所以你才拼了老命要下来?”
吴邪老实的点头,想了想,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阿宁说:“你忘了吗?我本来就是Coral的一员,所以,我当然是跟着我老板裘德考的那支先头部队一起来的。我们并没有全员死亡,只是有些人上不去了。你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多久啦。”
这么一说,吴邪才想起来,连忙问她:“刚刚是不是你听见我下来,所以才拉我的绳子的?”
阿宁愣了一下,说:“什么绳子?这里水声这么大,我怎么可能听见你下来的声音。后来是你喊了两声,我模模糊糊听见了,才探身出去看的。刚好就抓到你了。”
那刚刚是谁拽了我的绳子?吴邪迷糊了,他问:“那你看见过那个李墨修吗?一个很高,很健壮的男人,带着两个伙计的?”
“没有。”阿宁说。
“那尸体呢?”
“也没有。”
吴邪一下懵了,难道——李墨修,根本就不在下面?可是,这说不通——
阿宁皱了一下眉头,说:“吴邪,你到底在说什么?”
吴邪摇头:“那个男的应该在下面接应我的,他不应该消失不见。如果他不在下面,那拖上来的那具尸体是什么,又是谁拽走了我的绳子,谁发出的惨叫呢?”
“吴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为了上去,我试过了各种办法,如果那三个人真的是下来探路的,一定会带着探照灯,我不可能发现不了。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到达我呆的地方之前,就停下了。”
“那么,难道他们在上面的岩洞里?”
阿宁严肃的摇了摇头:“下面还有多少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我们之前探测过,我呆的这个岩洞,是从上面数第一个。也就是说,上面没有别的可供歇脚的地方了。他们如果是活人,就根本不可能在上面停留这么久。”
吴邪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阿宁问道:“你说那个姓李的人会制造一起事故,假装自己在下面出事了。他玩的是什么把戏?”
吴邪如实的告诉了她,包括绳子抖动,拖上去一具尸体什么的。最后吴邪总结说:“这个人非常牛逼,做的简直以假乱真,谁也没有怀疑!”
阿宁怔住了,过了许久,她才说:“吴邪,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做戏,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十五章 肉馅儿的
阿宁压低了声音:“我被困在这里快一个星期了,我感觉得到,这里并不止我一个人。这里有——不吉利的东西。”
吴邪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阿宁说的非常有道理。其实,之前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岩洞中时,他就想过有这样的可能性了,但是为了抑制住恐惧,他并没有深想下去。在绝境之中,自己先恐惧,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仔细考虑阿宁所说的可能性。他想起来,李墨修本来装死的计划是解了绳子,顶多抹点血上去。所以那根系着尸体的绳子被拉上去的时候,吴邪也吃了一惊,还在心里感叹,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真找到一具尸体。这么大费周章,雇佣费恐怕又得往上涨了。
然而如果如阿宁所说,她根本没有看到有人下来,而上面也没有能让人停留歇脚的岩洞的话,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那具拉上来的尸体,根本不是伪装的,那就是和李墨修一起下来的伙计的尸体。
现在细想来,也只有这种推测最合理,否则,凭李墨修三个人,怎么能凭空找到一具伪装的尸体?又怎么有能耐让上面十几个伙计都拉不动绳子?自己刚刚贸然下来,是不是也差点就像他们一样了?
想到那具烂成棉絮一般,简直不像人类的尸体,尽管竭力克制,但是后怕和恐惧还是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几乎把他淹没。这个深不可测的地缝里,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吴邪浑身一寒。也正在此时,“啪”一声,阿宁用来照明的头盔灯灭了,黑暗顿时把他们包围了。吴邪浑身肌肉都僵硬了,就听见阿宁低声骂了说:“又来了!”
“没有电了?”吴邪问。在不见五指的地缝里,如果没有了光源,就等于直接失去了探测能力,就等于一只脚活生生跨进了地狱。更不用说黑暗里还有未知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连李墨修都着道儿了。
阿宁听出吴邪声音里的紧张,笑起来:“天真,你还嫩了点。以为我没有带备用就下来了么?”说话间,吴邪听到她翻身起来,似乎到后面去翻找什么了。
吴邪静静的等着。黑暗里,阴寒的雾气似乎从深不可测的地缝里升腾而起,把他紧紧包裹了进去,让他觉得如坠冰窖。那一片未知的黑暗里,到底有多少可怕的秘密?为了克制恐惧,吴邪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东西。
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伙计的尸体。那具尸体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见过各种各样可怕的死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浑身的骨头都被压碎了,像是绞肉一样铺在地上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杀了他?以李墨修和那些伙计的身手,居然就这样毫无反抗的死了?
吴邪想到李墨修那双狠毒的眼睛,总觉得似乎特别的不真实。谁告诉你身手好的人,就一定能活到最后呢?
他一下又想起闷油瓶了。吴邪猛的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阿宁似乎还没有找到备用的狼眼,哗哗的翻着各种装备。吴邪刚想问她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下来,忽然,他发现,在隆隆的水声和阿宁噼里啪啦翻装备的声音之外,还有第三种声音。那是一种轻柔的,舒缓的拖地一样的声音。
在黑暗里,吴邪分别不太出来这个声音是远是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就在他们呆的这个岩洞里,就在他们的身边!
吴邪猛的浑身一僵,就听见阿宁一边翻装备,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就那样,别动——”
吴邪不敢动弹,就听见那个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就在离他咫尺的地方,非常有规律的“唰,唰”的响着。
吴邪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声音轻柔的徘徊着,逡巡着。终于,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向洞外慢慢移去。
等到那个声音彻底的消失了,吴邪才松了一口气。阿宁翻装备的声音也停止了。吴邪问:“那到底是什么?”
阿宁说:“我劝你最好别有好奇心去知道。”她的声音里透着莫名的恐惧。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宁也怕成这样的东西,会是什么?
一时之间,两人无语。恐惧,黑暗,死寂,简直要把两人都逼到崩溃。
吴邪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说:“你找到手电没有?开灯?”
阿宁的声音颤抖着:“你不会想要我开灯的。你不会想要看到眼前的玩意儿的。”说话间,就听见那有规律的拖地的声音,转了一个弯儿,又回来了!
吴邪感到阿宁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那只手那么冷,抓得却那么紧。她一定已经到了恐惧的极端了。
吴邪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就感到那只手越抓越紧,阿宁似乎把全部的恐惧都释放在这只手上了。吴邪不敢说话,只感到阿宁冰冷的身体轻轻偎依向他,缩进了他的怀里,女人的身体柔弱无骨。
那个声音停下了。吴邪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出去,他不敢说话,他怀里的阿宁也不敢说。过了大约有十分钟,洞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吴邪终于忍不住,问:“走了吗?”
就听见阿宁说:“不知道。”
这一声,让吴邪浑身一震。阿宁的声音,明明确确是从岩洞的另一头传来的。她在那里的话,自己怀里的又是谁?
就在这时,手电猛的亮了,就听阿宁说:“吴邪,躲开!”
吴邪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这剧烈的白光,一片空白之后,他就看到,离他的脸不到两厘米的地方,有一张极其可怕狰狞的脸,正死死的瞪着他!
那个小鸟依人般躺在他怀里的,根本不是阿宁,而是是一坨不成人形的绞肉!刚刚拖地的声音,就是这坨碎肉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靠!肉馅儿的粽子啊!”吴邪猛的把怀里的尸体推了出去,那肉馅粽子竟然极其的灵活,在地上翻了一个身,又向他们爬来。
不行,起码得保护阿宁。吴邪这么想着,向那团馅儿冲去,而于此同时,阿宁也朝同一个方向跃来,两人狠狠的撞在一起,都摔倒在地上。
吴邪只觉得撞得头晕眼花,鼻血都流了出来。他来不及擦,就看到那团烂肉又向他们爬来。
吴邪此时反应比阿宁还快,他一把拽起阿宁,另一手拾起手电筒塞在她手里,说:“下面还有一个岩洞,你叼着手电筒下去!”
阿宁被他推了一步,踉跄了一下,问:“你呢?”
吴邪又推了她一下,挡在她和怪物中间,说:“快点下去!”
阿宁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立刻明白了吴邪的意思。她把手电筒叼在嘴里,身手敏捷的一翻,就下去了。
吴邪听见她喊拖长了声音,口齿不清的咿呀着什么,他知道她是在说:“你一定要活着下来啊!”他就想,我尽力而为吧。
阿宁带着手电筒一走,周围又没有光了。一片黑暗里,吴邪根本看不见那团尸体在什么地方,只能凭着声音确定尸体的地点。可是周围的水声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听不清楚。
忽然,一股冷风袭来,那团烂肉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吴邪只觉得如坠冰窟,他拼命的反抗,但是那东西的力气极大。压在他的身上,吴邪只感到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难道它要就这样轧死自己?要把自己也做成饺子馅儿?他想到李墨修的尸体,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更加奋力的反抗。
但是没用,那尸体越压越紧,吴邪的力气根本使不上。这只是一团烂肉而已,怎么会像三十个压路机那么重?吴邪感到胸腹一阵剧烈的钝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头被压断了。一口血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他连□□都叫不出来,渐渐觉得意识开始远离了。
就这样就要死了吗?见不到闷油瓶最后一面了吗?他的心脏猛的一抽,所有肉体上的疼痛,都不及那一下剧烈。
随即他又慢慢释然了,死就死吧,起码最后,他保护了阿宁。就像当年闷油瓶保护他一样。清晰的好像一切都在重演。那样也好,起码是用一种比较像你的方式去死。
过去的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飞速回放。哈,那些过去多美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吴邪想。
他自嘲的笑笑。希望闷油瓶千万不要看见自己被压烂的尸体。那么一大团饺子馅儿,也太吓人了。
不过……血不断呛出来,吴邪又想,如果能看到——如果能看到——就那么一眼,哪怕吓到他,哪怕恶心到他,如果还能再看一样——
他的眼前慢慢腾起一片白光。这就是临死看到的幻觉吗?他想。
然而,他随即就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光线,伴随着光线,还有人交流的声音。他身上的肉馅粽子停了一下,似乎也被那道光吸引了。
吴邪想到了,那是倪八爷的手下。他们肯定也下地缝了!
吴邪身上的尸体似乎对那光线和声音更感兴趣,猛的从他身上起身,追着那光源跳了出去,也就在同时,外面传来了阿宁的叫声:“吴邪,快点下来!”
也几乎就在同时,吴邪看到外面的光线剧烈的晃动起来,两个人惊恐的喊:“那是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爬起来冲到洞口,借着倪八爷伙计的灯光,看准了底下岩洞的位置,就开始往下爬。也就在那一霎那,上面传来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两个头盔探灯从他身边坠落,很快掉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一切又归于黑暗。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刚刚的一瞥,往那个好像有岩洞的方向爬去。他浑身剧痛,每一步都像是一场马拉松,也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十五分钟,也许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终于感到他的腿被谁抓住了,一个声音说:“可以了。”他被拽进了一个岩洞。
第二十六章 女人心,海底针
“天真,你越来越牛了啊!”阿宁喘着气,把吴邪拖进岩洞里,“就你那身手,竟然能掩护我逃跑了。了不起啊!”
吴邪想,当年在海底,在云顶天宫,我们不知道救了你多少次呢。但是他没有心思和她拌嘴。他现在头晕眼花,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都疼得离谱。
阿宁一边帮他解开衣服,查看伤口,一边说:“肋骨断了两根。”她用力的按了一下,吴邪疼得直吸气,阿宁说:“知道疼吧?看你刚刚英勇的样子,我以为你不怕疼呢。你现在简直就和你家哑巴张一样。”
吴邪一震。
阿宁感到了吴邪肌肉的颤抖,笑起来:“我知道你这么拼命是为了找他。为了报答你救了我,我就透露给你一些情报吧?”
吴邪眼睛一亮,猛的伸手扶住了阿宁的肩膀。“你知道什么?”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吴邪抑制住了,他面前的阿宁面容俏丽,笑靥如花,却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阿宁也不以为意,慢悠悠的说:“其实,我并不是coral第一批进来的队员。在我之前,还有一批人,他们已经下到了地缝的最底下。不知道他们触动了什么机关,跟在他们后面的我们,才遭到了这些粽子的袭击。”
她看了看吴邪,吴邪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她继续慢悠悠的说:“我也不知道触动机关以后,他们现在是生是死。我被困在这个岩洞里,根本没有办法下去。”
吴邪问:“那么,他——哑巴张——在第一批的队员里吗?”
阿宁笑笑,说:“当然,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把他带到地缝里去。你说,他会不在那里面吗?”
阿宁成功的看见,吴邪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她所熟悉的,以前的吴邪常常有的表情:焦虑,担心,恐惧——毫无隐瞒。她满意的笑了,这才是她认识的吴邪。她说:“你很担心对不对?怎么样,我们联手吧?”
“怎么联手?”吴邪问。
“我被困在这里,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下去。你帮我下到地缝底部,我带你混进coral,找到哑巴张。这个交易划算不划算?”
吴邪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他知道,无论三叔和倪八爷,还是裘德考的coral,他们的目的地都在地缝最下面。他收买李墨修,甩掉三叔,下到地缝中,本来就是为了找闷油瓶。即使阿宁不说,他也要想办法下去,而且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多很多机会。
他点了点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有一个计划,你愿意听吗?”
阿宁说:“你说。”
吴邪说:“刚刚我们匆忙之间下来,一切装备都被留在了上面。现在我们有的,只有这只手电筒。我还受了伤,除非有一些必要的急救措施,否则根本撑不久。所以,首先,我们得回到你刚刚呆的那个岩洞。之后的一切能不能成功,还得看运气,很可能运气背点,我们俩都得死在这里。”他看着阿宁,问:“你能信任我吗?”
阿宁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说:“好,我听你的。”她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说:“爬上去我是没问题。你呢?你还能爬得动吗?”
“爬不动,也得试试啊。”吴邪苦笑。阿宁也笑,把手电叼在嘴里,身体漂亮的一跃,就翻了出去。吴邪跟在她后面。
果然,这一趟上来,身上又是伤,肋骨疼得要命,要不是阿宁在里面拉了他一把,也许连翻进洞里的力气都没有了。
“能成功吗?”吴邪在心里问自己,但是又随即把这个疑问赶出脑海。他不能在这里质疑,他的计划有太多的漏洞和冒险,但是如果不放手一搏,他们永远也下不去。
洞里还残留着肉馅粽子留下的腥膻味,令人作呕。阿宁环视了一下,从她散落在一边的背包里拿出夹板和绷带,给吴邪做了基本的急救措施。她问:“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吴邪把手电灭了,然后慢慢的和她说了。
阿宁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说:“天真,你的计划真是吓到我了。当年的你,绝对是不会这么做的。你真是为了找哑巴,连命都能豁出去了!”
吴邪低声说:“底下情况不明,我想,如果能下去,还是尽早下去——”
阿宁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是最弱的,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赶快乘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吧!”
吴邪也不多推辞,慢慢侧躺下。阿宁的话确实没错,此时他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他大概睡了有一个小时,阿宁忽然推他,轻声说:“来了。”
吴邪并没有睡得很死,很快就醒了。他模模糊糊的看见洞外有几丝光线飘来,还伴随着金属叩击岩石的声音。有人下来了!
吴邪轻声说:“交给你了。”便躺了下来,用外衣蒙住了脸。
阿宁点点头,打开手电筒,奔到了洞口,冲着外面疯狂的挥舞,大声喊:“喂——有人吗?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救救我们!”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有点吃惊。迟疑了一会儿,就有声音回答:“等一会儿,我们马上过来!”。
不一会儿,就看见从上面下来两个人影,他们并不靠近岩洞,只是谨慎的保持了一段距离,远远的问:“怎么回事?你们是谁?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果然。吴邪从衣服的缝隙里看到,那是倪八爷的两个伙计。折损这么多手下以后,倪八爷还是没有死心,还是要派人下来。
阿宁跌跌撞撞的就冲了过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我是coral的队员,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这里还有一个你们的同伴,刚刚下来的时候受了重伤。你们、你们快点救救我们!”
阿宁的表演极其真实,活脱脱是一副被困了几百年以后,见到搜救队时欣喜若狂的样儿。
倪八爷两个手下也将信将疑。但是阿宁的表现太具有感染力,加上看到吴邪身上的衣服的确是他们的装备,就进到了洞里。
阿宁指着吴邪说:“他受了重伤,你们有没有什么急救措施,先救他!”
那两个人向吴邪走过去,弯下腰来。也就在这一瞬间,阿宁忽然飞身而起,两记手刀,那两个伙计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的趴下了。
吴邪一跃而起,和阿宁就飞快的解那两人的胸式安全带和MAILLONRAPID,往自己身上绑。他们正是要利用这两人的攀援设备,下到地缝里去。
扣好最后一个扣子,两人都累出一身汗。吴邪背起其中一人的包,指着剩下的一个,对阿宁说:“背上!”阿宁迟疑了一下,说:“不给他们留一个吗?”没等她说完,吴邪就走到了洞口,重复道:“背上!这是为了他们好!”说话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黑暗之中。
阿宁知道吴邪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如果底下如果长时间没有动静,倪八爷就会认为出事了。那他们不是把绳子往上拉,就是会直接撤了登山绳。到时候要是再想下到地缝去,就根本没有希望了。可是一点装备不留给那两人,怎么也不像是吴邪做出来的事情。阿宁耸了耸肩,低声说:“其实我本来也无所谓。”便背上背包,跟着跳了出去。
一出去,吴邪就说:“把头灯关了。”
阿宁依言关了头灯,一切都黑暗下来。吴邪长舒了一口气,说:“我推测对了,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说着,就往下爬去。
阿宁跟上她,问:“天真,那两个人怎么办?你真的丢他们在那里等死?”
吴邪说:“我们这么做,是救了他们。他们顶着那盏灯,再往下走,就只有被粽子围攻的份儿!”
“为什么?”
“你没有发现吗?你为了节省电源,没有开过灯,在黑暗里呆了一个星期,却没有粽子来袭击你。我在一片黑暗里被吊下来,也没有危险。但是当我们开灯说话的时候,粽子就来了。所以,我推测,这种粽子,对灯光特别敏感,只会攻击光源。当时时间紧急,我来不及找他们背包里的手电筒,所以只好把那两个人的背包都拿走。他们没有办法制造光源,粽子就不会来找麻烦。我留了水和食物,在那个洞里,他们撑着一个星期没有问题。如果一个星期以后我还活着,我肯定会回来救他们。如果我死了——”吴邪笑笑,低声说,“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天真……”阿宁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后便是漫长又沉默的攀援。倪八爷的设备都非常的好,没有了灯光,一切都被吞噬在巨大的黑暗中,唯有水声一直隆隆不断,震耳欲聋。
他们两人整整爬了一个小时,终于,脚下踩到了实地。
吴邪的腿过于僵硬,一下跌倒在地上,手指因为一直用力,颤抖不已。在黑暗里,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到底到了多么深的地方。但是彻骨的寒意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和阳光离得相当远了。这个地下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未曾探索过,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
阿宁伸手去拉吴邪,说:“可不能在这里停下了。”吴邪应了一声,勉强站了起来。
下到地缝里以后,他们更加不敢开灯,只能摸着石壁往前走。阿宁走了一段,忽然低呼一声:“他们来过这儿!”
“你怎么知道?”
阿宁弯下腰,嗅了嗅什么,说:“我闻到烤过的炭火的味道了。”
“也就说,他们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吴邪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提高了。
“没有错。”阿宁在地上摸索着,说,“他们留下了信息,是往前面去了。”
“是coral专用的传讯方式吗?”吴邪问。
阿宁笑笑:“没错。现在我就像一条狗,得嗅着他们留下的气味,去追踪他们了。目前来看,这条路是安全的。Super天真,跟紧点哦!”
吴邪开始庆幸,幸好是和阿宁一起下来。否则,他怎么可能黑灯瞎火的在蛛丝马迹里,读懂coral留下的信息呢?
阿宁发现coral的记号之后,走的极快,一点也不像在上面被困了一个星期的样子。吴邪渐渐觉得自己几乎跟不上她。
阿宁忽然回头,吴邪看不见,几乎撞到她身上。“怎么了?”吴邪问。
阿宁说:“我忽然不想带你混进coral了。”
吴邪吃了一惊:“可是我们已经说好了——”
“没有错。”阿宁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去找哑巴张呢?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呢?这个斗里没有多少油水,连你未婚妻的一个戒指都买不起。”
吴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婚礼之前跑出来的。未婚妻的笑脸,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平静幸福得不像话。那段时光,现在想来,仿若隔世。吴邪沉默了很久,才说:“那不是我的生活。”
“那什么是?这个臭气冲天的集尸地吗?这种朝不虑夕的亡命生活吗?你那些心怀鬼胎的朋友吗?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声的哑巴吗?”
吴邪慢慢的,却坚定的低声说:“是的。”
阿宁笑了,她的笑声非常的苦涩:“天真,你不会想看到现在的哑巴张的。”
吴邪觉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他怎么了?”
阿宁没有说话,只是快步的向前走去。她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我们已经不远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你看了就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Got you!
“他到底怎么了?”吴邪向着黑暗更深处追上两步,却连阿宁的衣角也没有碰到。于是一切又沉默下来,只有隆隆的水声,单调的响着,无休无止。
阿宁似乎不再愿意多说,甚至连和吴邪并肩走都不愿意,一个人远远的走在前面。吴邪心烦意乱,半是焦急,半是恐惧。默默无语的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了不对劲。他停下脚步,仔细闻了闻。
“见鬼!”他低骂了一句。
四周,传来了一股很淡的香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种味道。巫山神女!这里竟然也有这玩意儿!!
闷油瓶被它们吞噬的样子,瞬间又浮现在吴邪眼前,他的胃条件反射般的痉挛起来。他不清楚周围到底聚集了多少,但是光是闻到越来越浓的味道,他就预料到情况不妙了。
一片黑暗里,也不知道前面的阿宁已经走到哪里去了,吴邪只得喊了一声:“阿宁!”
前方没有回音。她遇到什么不测了吗?吴邪心一紧,又喊了一声:“阿宁!”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迅速退到了他的右前方。
吴邪松了一口气,低声说:“我遇到过这种东西,大概知道怎么办,你听我的话行动。”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把阿宁挡在后面,解开手臂上的绷带。他记得李墨修之前的话,神女嗜血。
现在,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姑且一试了。被重新撕开的创口滴滴哒哒的向外冒血珠。
那股恶心的香味更重了。果然,神女们都被血腥味吸引,靠近过来了。吴邪暗想,幸好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否则没准一抬眼,就能看见一个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那也太惊悚了。
等他感觉到,似乎所有神女都被他的血吸引过来之后,吴邪猛的拉过阿宁的手,另一只手一甩,血珠子像是雨水一样斜飞而出,只听到无数扑腾的声音,嗜血的怪物们都扑向那串血迹落下的地方。
“跑!”吴邪喊道,趁着神女散开的那一秒,拽起阿宁向前飞奔。
背后,沙沙的声音只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便像是飓风一样,重新向他们席卷而来。那群怪物们跟上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吴邪在心里不停的想。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阿宁死在这里。怎么办?
逃跑的话,他受了伤,最后肯定跑不过这些怪物。但是,也许阿宁可以,她虽然被困了一个星期,但是身体没有大恙。她应该没问题。能跑得了一个是一个,自己再想别的办法脱身吧。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划算了。
这么想着,吴邪猛的松开拉着阿宁的手,说:“你先跑!别管我!”但是那只手并没有松开,依旧紧紧的扣着他。
“别磨蹭了!我应付得来!”吴邪焦急万分,背后的香味越来越近,他根本来不及慢慢说服她,只能用力挣脱。
阿宁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但她的手依旧紧紧的抓着他。吴邪挣脱不了。现在,反而是她带着他向前了。
她怎么有这么多精力。吴邪迷迷糊糊的想。
那只手一直拉着他。背后是嗜血的怪物,脚下是崎岖的石块,越来越浓的香味告诉他,不断有新的怪物加入进这场捕杀中来。甚至连两边的绝壁之上,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们无路可走了。然而那只手一直拉着他,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放松,好像就打算这么拉着,直到这黑暗的无穷尽头。
冰冷的,骨节分明的手。
吴邪猛的颤了一下。那不是阿宁的手。那个拉着他的人,不是阿宁!那个人是谁?
吴邪甚至不敢猜测,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压迫在他的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那个名字滚动在他的胸腔里。
“是你吗?”他问。他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和脚步声里。
拉着他的人没有说话,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是你吗?”吴邪又在心里问了一遍。
那只手,指尖,掌心,骨节,每一寸都与他的交合,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熟悉。
吴邪鼻子一酸,只觉得心头所有的焦虑,担忧,恐惧,痛苦,都像是春阳下的冰山,轰然坍塌。
他不说话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宁去哪里了,这一个月,你经历了什么。这些问题全堵在吴邪的喉咙口,但是他一个也问不出来。
他只是紧紧的回握住那只手,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在这片黑暗里奔跑,阴谋也好,困境也好,什么都退去了。苍茫宇宙之中,只有他拉着他的手跑过。脚步声杂乱,携起忽忽的风声,那些黑暗都在飞速的倒退。
忽然,前面一阵腥臭,什么东西扑了过来。吴邪一声“当心”还没有喊出来,那个人已经抽出了背上的长刀。
血的味道,脓水的味道,蓦地弥漫开来。
黑暗里,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刀刃入骨的声音不绝于耳,腥臭的汁水如雨般落下。那个人一手挥刀开路,一手拉着他,奔跑的脚步没有半点滞慢。
鬼挡杀鬼,神挡杀神,无人能止。
才多久不见,我都记不得小哥牛逼到这个样子了。吴邪恍恍惚惚的想。
背后有什么扑上来,吴邪顺手抽出手电筒,侧头就是重重一记,敲得那玩意儿脑浆迸裂,哀嚎着倒下。
知道你想拣软柿子捏。可惜老子既不是柿子,也不软。只怪你自己有眼无珠吧。吴邪喘着气,笑起来。
于是那人挥刀在前面开路,他在后面断后。
他们的一只手紧紧的扣在一起。谁也没有在意,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抓住对方。哪怕骨头粉碎,关节断裂也没有关系。
他们在一起了,一起跑过这黑夜。没有怪物能靠近他们,没有怪物能伤害到他们。没有什么足以惧怕。
“手电。”前面的闷油瓶忽然说。
“什么?”吴邪没有明白。
“开灯。”闷油瓶说。
吴邪刚用这个手电敲碎一个怪物的脑壳,粘稠的液体糊了一手。也不知道手电还能不能亮了。
“早说要用,我就换个别的东西敲了。”吴邪咧嘴笑道。他的手指因为太用力,已经全部僵硬,几乎按不到按钮,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
灯亮了。吴邪眼前一白,接着就看到,绝壁之上,密密麻麻的僵尸从岩缝里爬出来,像是潮水席卷而来。
吴邪麻木的看了一眼,便偏过头,看着前方的闷油瓶。
都无所谓了。一切再如何惊心动魄,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人。风把他的额发吹起来,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淡然如水。
“靠,你一点没变。”吴邪喃喃的说,眼睛发疼。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多少次在危难之中,他就是这样望着闷油瓶奔跑的侧影,而闷油瓶也一如既往的直视前方,黑刀横胸,把他挡在身后。
只是一瞥的时间,光就暗了下来。手电筒被吴邪当做武器,已经敲得四缺八落,能亮这一下,已经很不错了。只那一瞥,就足够了。
他们手中一闪而过的灯光,仿佛是一个信号。黑暗的深处,一团细小的火焰慢慢燃烧起来。
紧接着,峡谷之中,一盏一盏油灯次第亮起。火光如初醒的长龙,懒洋洋的伸展开肢体,猛的腾跃而起,呼啸着一路奔去。
刚刚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此时吴邪才发现,这个两三百米深的地缝,竟然早已被古人修成了一条通道!通道的两边,各立着一排形态各异的青铜灯奴,每一个灯奴的基座都有一条槽沟相连,里面是血红的蜡油。难怪火焰一起,所有的灯奴都会被点燃。
黑暗被猛的撕裂开,吴邪就看到影影绰绰的火光下,每一个灯奴的脸上,都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
闷油瓶拉着他的手,在这两排灯奴之间跑过。它们在这里已经千年,并将更加长久的存留下去。与他们相比,自己如草芥蜉蝣。它们垂着眼睛,漠然不动的看着他们跑过这条千年的古道。
火焰越来越大,悬崖被照得通透。一片耀眼中,火焰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峭壁之上,舞动不休。
闷油瓶的黑刀划过,怪物们一个个惨叫着,掉入熊熊火焰。
尖号,焦臭,爆裂。仿佛一场盛大而惨烈的滑稽剧在他们身侧上演,浓墨重彩。
闷油瓶拉着吴邪的手,在一片狼藉中奔跑而过。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绝壁之间,像是一曲乱鼓。
从黑暗到光明,从光明到黑暗,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别停。”他说。
吴邪踏在一地尸体血雨之中,过去的一切仿佛又在重演。他笑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说。
第二十八章 铁三角再聚首
火光的尽头通向深不可测的黑暗。闷油瓶带着吴邪一路向前冲。
眼看着这条路无止无尽,不知道通到哪里去,各色粽子还在不断围追堵截,香味和腥臭混合在一起,难闻的令人窒息,火焰大量的燃烧,整个地缝里就渐渐开始有点缺氧了。吴邪问:“小哥,我们要去哪里?”
闷油瓶不说话。吴邪怏怏的闭嘴,暗自在心里腹诽,这家伙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闷?
又跑了一段,前面聚过来两个肉馅粽子,估计是被灯光吸引才爬过来的。吴邪刚刚被这种粽子压过,那种极度痛苦的窒息感还没有从脑海里消除,一看见那两团烂肉,冷汗就下来了。他也没有别的武器,只好更紧的握住那个破烂的手电筒。
两个粽子挟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向他扑过来,吴邪用尽全身力气,抡起胳膊,向那两团只剩下肉的怪物砸去。
然而他奋力的一锤却落了个空——闷油瓶猛的一拉他,向旁边拐去。这一下拐得太急太猛,吴邪来不及刹住脚步,只感到胳膊一阵剧痛,差点没脱臼。更糟糕的是,他脚下一绊,就摔了个狗吃屎。后面那些粽子迅速的像蝗虫一样扑上来。
他这一摔,拖得闷油瓶也踉跄了一下。但是闷油瓶不愧是闷油瓶,啧了一声,迅速稳住身形,回头提着吴邪的衣领就把他拽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已经被粽子包围了,想跑也跑不了了。
闷油瓶就往前走了一步,横刀护在吴邪前面,说:“右手有个洞,他们都在里面,你先下去。”
吴邪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潮湿的岩壁之下,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溶洞,其中一个特别大,看样子很深,能藏好几个人。吴邪摇了摇头,说:“走不了了。”他也往前迈了一步,站在闷油瓶的旁边。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的牵在一起。
吴邪低声说:“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个粽子吗?更可怕的我也见过了。”
闷油瓶也就不再说话了。几个粽子按耐不住,冲了上来,都被闷油瓶一刀一个解决了。
吴邪暗自感叹闷油瓶越发厉害的不像人。但是眼前粽子的数量起码够得上一个加强连,这样一个一个揍下去,不知要到揍到猴年马月。吴邪抬头看了看,灯奴手里的灯盏还在烈烈燃烧,里面的油泛着粼粼的光泽。那些青铜器在这里陈列了两千年,肯定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了。
吴邪忽然眼前一亮,弯腰拾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只听到嘎吱几声,像磕鸡蛋似的,青铜的火盏裂开了口子。
吴邪猛的拉开闷油瓶,说:“跑!”
他话还没说完,就像司马光砸缸似的,车轮胎大小的火盏整个裂开了,灯油瞬时大量的涌了出来,火焰就像是一条流动的金蛇,蔓延到地上。在灯盏里的时候,因为收口小,所以接触到的氧气面积不大,火焰的燃烧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但是此时灯油接触到大量的空气,火焰嗤的一声就窜上去了。
粽子们都怕火,没一个敢靠近的。闷油瓶拉起吴邪就向烈火里冲去。
吴邪只迟疑了一秒,便闭上了眼睛,跟着他冲了过去。刀山火海,生死线间,又有什么可怕。只要还抓着那只手。
即使看不见,吴邪依旧能感到眼前一片血红,透过眼皮,灼眼的亮光直接映在他的视网膜上。热浪贴着他的皮肤而过,头发被烤的吱吱作响。不过还好,整个过程还不到三秒,这阵滚烫的炙烤感之后,一切又凉了下来。
闷油瓶还在拉着他跑。吴邪舒了一口气,心情还没有舒缓过来,忽然脚下一空,不偏不倚的跨进地上的一个大地洞里!
那溶洞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通到哪里去。一瞬间失重的感觉让吴邪心脏猛的收缩,连喊都喊不出声来,和闷油瓶两个人一起滑进了这个洞里。
这一路也不知道有多长,滑下去左磕右跘,摔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滚到最底下,吴邪“吧嗒”一声,仰面摔在地上。他头晕目眩了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个溶洞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非常安静,外面暗河奔流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了,只有石钟乳上水滴滴下来的声音。
“靠,这是哪儿?”吴邪摸着后脑勺问。他身边静寂无声。
闷油瓶呢?吴邪顿时就慌了,不会摔出去,摔晕了吧?他连忙撑起身体,刚一抬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恶心的要命。估计是摔成脑震荡了。但是吴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出一只手就在黑暗中摸索,一边喊:“小哥,小哥!”
没有人回答。整个溶洞里静得可怕。这是哪儿?闷油瓶是故意摔进来的,还是不小心?
正想着,吴邪忽然听到,除了水声以外,周围,轻轻的传来了毛骨悚然的,沙沙的声音!黑暗里,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
从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地上行走的声音。难道又是粽子?
吴邪害怕到了极点,反而镇定下来。他坐直了,也顾不上一头冷汗,顺手抓了一块石头,仔细的听着那声音。
如果是粽子,就先下手为强,等它爬近了,一拳头抡上去,能搞死一个是一个。
那声音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住了,周围一片寂静。难道它察觉了我的意图?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周围的灯“啪”的一声亮了。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肥手揽进了怀里,胖子大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天真你小子行啊,还真找到这儿了!”
胖子!胖子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说:“小三爷!你没事吧?”
潘子也在这里!
闷油瓶说的“他们”,原来是指他们俩!
“靠!胖子,潘子,你们吓死我了!”吴邪又惊又喜的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在胖子怀里吸了好几下鼻子,才把泪水压下去。
“我以为就凭你那点本事,是怎么也找不到这里了,还想你最好是打退堂鼓了,不然到时候要是你真挂在半途,我们不被你三叔砍死,也要被小哥砍死……”胖子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吴邪挣扎着把头从胖子的怀里拔了出来,说:“我们等一下再聊。小哥,小哥他——”
胖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说:“小哥不是在那吗?”
吴邪转头一看,闷油瓶就躺在他的旁边,半撑着身体,正淡淡的看着他。
吴邪一下愣了,说:“你在这儿?我刚刚喊你,你怎么不回答?”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说:“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晕了几分钟。”
闷油瓶会被磕晕?吴邪抬头看了看,这个溶洞大概有十五六米高,一路全是凸起的石笋,随便撞上一个都是会头破血流,直接去见上帝。但是吴邪一路下来,除了皮糙肉厚的地方被磕碰了点,什么危险也没有遇到。
他顿时明白了,看着闷油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闷油瓶也淡淡的看着他,不说话。
胖子看气氛不对,就拍了吴邪一巴掌,说:“人小哥要是不护着你点,你估计就摔死了。他护着你,顶多是摔晕。这还是划算的。这就叫资源最优配置!”
吴邪心里想胖子什么时候都歪理邪说一大堆,又转头看闷油瓶。闷油瓶自顾自已经坐了起来,似乎在查看身上的伤口。
吴邪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胖子又拍了吴邪一巴掌,说:“看够了没有?你跟他手牵手不够,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说,吴邪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仍然和闷油瓶的牵在一起。看来从地上摔下来,他们也没有分开过,只是自己当时太急,根本没有注意到。
胖子和潘子四只眼睛都盯着他们,吴邪顿时觉得有点窘迫,就想松开。但是他用了半天力,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手指纹丝不动。再看闷油瓶的手指也是如此,如石块一样僵硬。两只手骨节发白,死死的扣在一起。
胖子看了一会儿,就坏笑着转头跟潘子说:“大潘,你看,小两口一路上握手握得太紧,肌肉都僵硬了,现在分都分不开。”
潘子走上前,捶了胖子一记,对吴邪说:“小三爷,你等等,我给你弄块温毛巾来敷一敷。”
吴邪谢了潘子,抬头看闷油瓶。他虽然和吴邪牵着手,却没有看吴邪,只是用剩下的另一只手绑绷带,整个人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吴邪忍不住笑了出来,朝闷油瓶靠了靠,把另一只手盖在了他们交叠的,肌肉僵硬的手上。
第二十九章 谜团之后还是谜团
吴邪和闷油瓶坐在一起,一点一点用温毛巾按摩他和闷油瓶僵硬的手指。闷油瓶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并不说话,似乎在养神。
胖子点了一个无烟炉,热水烧的咕嘟咕嘟作响,一片雾气蒸腾在他们之间。吴邪感觉到紧绷的神经渐渐的松弛了下来,这一个月来,从来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胖子问了吴邪的经历,包括他怎么遇到李墨修,怎么回到阿段的小木屋,怎么独自进到这个地缝里来,怎么躲过肉馅粽子的攻击,怎么带着阿宁下到地缝底下来。
吴邪一边隔着热毛巾揉他和闷油瓶的手指,一边尽量简单的一一回答了。他这一路不乏艰险,又是被放血,于是被挖肉,好几次险些丧命,还要学着勾心斗角,和那些老奸巨猾的老手比诡计。虽然吴邪说的很简略,但胖子和潘子听得都瞠目结舌。
胖子老喜欢一惊一乍,一边直咋舌,说:“天真,你也太不容易了,连胖爷我都替你心疼啊!”一边又催着他讲下去。
吴邪说着说着,就感到闷油瓶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他有些纳闷,怎么越按摩,闷油瓶的肌肉反而越僵硬呢?
他抬头看了看闷油瓶,只见他还是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一句话也没有,似乎对吴邪的叙述无动于衷,一点也不在意。但是他手指上的力度,是那么实实在在。
吴邪想了想,慢慢的,不可抑止的笑了出来。他放轻了揉捏的力度,几乎是安抚的拍着闷油瓶的手背,低声说:“其实这真的没什么。之前那么多难关,咱们都撑下来了,现在这点事儿,我一个人撑不下来才是丢脸。”他抬头,问:“对不对,胖子?”
胖子大笑:“什么对不对,对你这么一只菜鸟,胖爷我从来不寄予厚望!”
吴邪也笑:“去你丫的!”
一片笑声中,闷油瓶绷得发白的手指慢慢的放松了,但是他没有松开吴邪的手。吴邪也没有松开他的。两只手还是这么浅浅的扣在一起。
潘子叹了一口气,说:“真不容易了,小三爷。谢谢你替我把三爷留在上面了。”
胖子搂着潘子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没想到你家小三爷也会耍小聪明了吧?以后天真的外号要改了,叫‘不怎么天真无邪’!”
潘子挣开胖子的肥胳膊,把他撸到一边去,诚恳的对吴邪说:“小三爷,我们一路瞒你,是真不希望你跟来。不过你来了,说实话,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挺高兴。当年在塔木陀的时候,就是咱们四个人;现在,我们四个又聚齐了!”
吴邪鼻子一酸,望着潘子的眼睛,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他又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两人阖在一起的手,闷油瓶的手浅浅的扣着他的,仿佛感觉他的犹豫似的,轻轻的,安抚般的,握了他一下。
顿时,吴邪感到自己的不安都消失了,像是给了他无数勇气似的,他终于吸了一口气,说:“胖子,潘子,之前的事,很对不起。”
胖子眨了眨眼睛:“什么对不起?”
吴邪咬了咬牙,艰难的说:“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怀疑过你们。我知道我们是兄弟,你们不会害我,但是我那时竟然还怀疑——”
吴邪的话还没说完,胖子就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去揉吴邪的头发,说:“天真,那事不怪你。要是谁敢那么瞒着我,我肯定要打断他的狗腿的!”
“可、可是……”
“你也太小瞧胖爷我的心眼了。我心眼有那么小吗?”说着,胖子转头看潘子,问:“潘子,你心眼也不会那么小吧?”
潘子大笑,骂了句死肥猪,说:“小三爷,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吴邪看着着两个人,他们是他的朋友,是他过命的兄弟。无论是有他们的过去,失去他们的过去,失而复得的现在,亦或是不可预测的未来,他们都站在他的身边。他走的道路,从来都不孤单。
吴邪想着,一股非常温暖的感觉就从心底涌了出来。他的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最后,他实在忍不住,跟他们一起大笑。笑声中,渐渐觉得眼角有点湿润。他连忙低头用手去擦,就瞟到,闷油瓶的嘴角,似乎也带了一丝笑意。
非常浅,非常淡,但是,它就在那里。吴邪的泪珠子到底还是没憋住,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胖子看见了,拿他臭烘烘的手帕给吴邪擦脸,一边擦一边说:“这么不经夸啊,天真?坏了,你该不会是谁假扮的吧?快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戴了人皮面具!”说着,胖子就伸手去捏吴邪的脸。
潘子一拳把胖子推开,骂道:“小三爷不理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胖子就回:“我干嘛要蹬天真的鼻子,我这一身神膘,那是为了压死粽子的,天真求我蹬,胖爷我还不蹬呢,对不对?
潘子就骂他胡说,两个人你臭我一句,我臭你一句,最后又骂作一团。
吴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学着闷油瓶,靠在了石壁上,说:“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辈子,该多好。哪怕给我一整个秦始皇陵的明器,我他妈也不换!”
等胖子和潘子互相臭够了,吴邪也差不多把下地缝以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还是很多地方没弄明白。“你们是和阿宁约好的?阿宁到底去了哪里?”他问。
胖子说:“我们怎么会和那娘们儿约好!我们听见外面红粽子往前爬的声音,就想,估计又有谁下到地缝里来了,看来要被红粽子围困了。小哥就出去找人。想在那人被粽子搞死之前,能救则救。谁知道我们捡到宝了,小哥竟然把你带回来了!”
“那阿宁呢?她怎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吴邪问闷油瓶。。077e29b11be80ab57e1a
闷油瓶说:“我也不知道,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但是那时候她根本不在你周围。我仔细的听过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周围二十米内,除了你,没有别的活人。”
胖子就拍吴邪的脑袋,说:“你不会还在想那臭娘们吧?她肯定是骗了你,自己跑了。她哪次不是这样?”
吴邪想了想,觉得胖子说的没错。他喊阿宁的时候,退到他旁边已经是闷油瓶了,所以那个时候,阿宁已经失踪了。也许从阿宁故意走在他前面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在做把他甩掉的准备了吧?
这么想着吴邪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想到在峭壁上的岩洞里,阿宁和他言之凿凿,说的像真的一样,他为了救她,几乎连命都丢了;刚到地缝底下,她就想甩开他,任他一个人被粽子弄死。人心真是善变,不可捉摸。
他觉得有点冷,就向闷油瓶的方向缩了缩。
胖子说:“说起来,她可能是偷偷回到她老板那里了。也不知道裘德考的队伍有没有上当。”
“上什么当?”吴邪问。
“一般来说,墓前面的石人石马,或是青铜灯奴,都是沿着陵道而修,而陵道直通墓地。我把灯奴都点燃了,如果他们的队伍没有全灭的话,剩下的人肯定会顺着灯奴的光往最里面走,以为可以找到公孙述墓的入口。但是其实,那只是这个墓地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墓的入口根本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吴邪问。
胖子神秘一笑,说:“别急,我们还需要等等。”
吴邪知道这种事,胖子迟早最后都要说的,也就不急着追问,转了个话题,问:“那你知道裘德考他们,为什么要倒这个斗吗?”
胖子说:“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不过我们敢肯定,这绝对和复活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我的直觉准没错,这一切的答案绝对就在这个墓地里。”
“你们又是怎么和小哥会合的?”
胖子长叹一口,说:“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是尾随裘德考的第一支队伍下来的,一直跟在裘德考的后面。之前你说过小哥被裘德考带走了,那他现在肯定在那支队伍里。我们一直在后面等待时机。
这个地缝里邪气冲天,还没走几步,裘德考的人就中招了,那些死粽子都冒出来了。趁乱,我们看见小哥,就冲上去拐起来就跑。
再后来,我们跑到这个洞里,发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里似乎一个粽子也没有,就暂时安顿下来。我们出不去,外面全是粽子,而进墓地的机关又需要等,所以才一直待在这里。天真,你也真是运气好,要是你再晚下来个半天,也许就碰不到我们了。”
吴邪一下子抓住了胖子话里的重点:“那也就是说,进公孙述墓的机关,不久就要打开了?”
胖子笑眯眯的说:“天真,你真聪明。”
第三十章 下斗
胖子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水声,接着,吴邪感到身下的地面震动起来。一阵非常炽烈的热风吹了进来,烫得吴邪当场就坐不住了,他跳了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说:“哎哟,吴邪同志,你也太不经吓了,好戏还在后面呢。”
胖子说话间,一股非常湍急的水流就从洞口倒灌了进来,水很凉,但是夹杂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风,就让吴邪产生了一种蒸螃蟹的感觉。
随着这股流水,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碎裂的声音,仿佛是大地被劈开了一样。那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一路向吴邪他们的溶洞推进,吴邪几乎都能想象,裂开的缝隙像是一条疯狂的巨龙一般,推倒一切障碍,蜿蜒而驰。
没一会儿,他们呆的那个溶洞就开始震动起来,洞顶的石笋簌簌的抖动,有的直接断裂,砸了下来。这阵势简直比什么箭阵机关还要壮观,密密麻麻的石笋掉下来,随便被哪一个碰到,都是立刻脑袋开花的下场。
闷油瓶第一个反应是挥刀护住吴邪,但是吴邪推了他一把,说:“我能行。”话音未落,一个巨大的石钟乳就砸在他和闷油瓶的中间。吴邪抱着脑袋四下逃窜。虽然样子丑了点,但是他还是躲过了大部分的落石,这让他对自己的颇为满意。
小花曾经说过,在斗里,就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人是不会对你的生死负责的。吴邪也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他能闯过那么多难关,不是自己运气好,而是闷油瓶他们人太好,他们从来不把他当成是累赘。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他想和他们一路走下去,再远再久都无所谓,只要能一路走下去。所以从现在起,他不能让自己变成累赘。这份决心,从Coral把闷油瓶带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扎根在吴邪的脑海里了。
以闷油瓶胖子他们的身手,这点落石,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所以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帮他们最大的忙了。
石笋渐渐落的差不多了,吴邪喘了一口气站定,他被几个小石头砸了两下,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但整体没有大碍。那可怕的碎裂声停了下来,但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忽然,吴邪的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胖子拉了吴邪一把,几个人都退到了墙角。
那道缝隙越来越大,里面腾起一股黄烟,简直就像是个被煮爆的鸡蛋。灌进溶洞的水都顺着缝隙流了下去,一时间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
吴邪不知道黄烟有没有毒,捂着鼻子缩了一下,才发现,那似乎是硫磺,还混着别的什么中药的味道。没准就是因为这个,那些粽子才不敢进到这里来?
地面裂开的趋势渐渐缓和,又过了一刻多钟,终于停下了。他们的面前是一个三尺多宽的裂缝,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胖子拍手道:“终于给胖爷我找到了!”
“这是——公孙述墓的入口?”吴邪问。潘子点点头。吴邪一下明白胖子之前所说的等待时机是怎么回事了。
外面墓道里的灯奴如果不是通向墓道,那么一定就是有别的功用。灯奴燃烧,会放出大量的热气,而且每个灯奴之间都有火油相连,燃烧一段时间之后,地面温度就会到达一个相当的高度,如果这个时候,正好有一阵冰凉的大水冲下来,地面就会产生龟裂。裂缝一定是顺着最薄最脆的地方延伸,如果这个天坑底下还有洞天的话,那么裂缝必定能通向底下的墓地。所以,之前胖子他们在等的,就是外面的一场大雨。
点火和等待的时间都捏拿的十分精准,吴邪看了一眼闷油瓶,估计是他的主意。只要是在斗下,他总是如此厉害,鬼神莫敌。
然而还有几个细节吴邪很在意,为什么这个斗里,藏了能逼退粽子的药粉?如果养粽子是为了预防盗墓,那么修墓的人应该巴不得粽子越多越好,又怎么会去费心驱赶粽子?难道说,这个墓,其实根本不是个封闭式的墓地,而是如张家墓葬那样的开放式的墓地,定期要迎接新的客人?
吴邪没有头绪,他望了望闷油瓶,闷油瓶的目光正盯着那道裂缝,估计是在检查能不能下去。他似乎察觉到了吴邪在看他,就冲吴邪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没有什么问题。
吴邪就去叫胖子和潘子。胖子一听可以下去,乐得眼睛都眯上了,第一个自告奋勇要求下去。虽然口子有三尺宽,但是看着胖子肥胖的身体挤下去,吴邪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他被卡住。
不够还好,胖子一路顺利。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胖子喊:“我到底了!没什么问题,你们下来吧!”中气十足,看来这个缝不是太深,最多不会超过两米。潘子跟着胖子,也下去了。接下来就是吴邪,闷油瓶殿后。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就在吴邪准备下去的那一霎,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了尖锐的断裂声,地面又震动起来。石块隆隆的滚落,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洞口滚了下来。
吴邪吓了一跳,本能的伸出双手去拦。但是那个人的冲力极大,吴邪一个没站稳,被他撞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头晕眼花,疼得要命。闷油瓶快走两步,把吴邪拉了起来,推到身后。
那个人滚下来之后就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闷油瓶把那个人翻过来。“是阿宁!”吴邪叫了出来。
阿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可能她刚刚抛下吴邪独自行动,结果没找到自己的组织,反而遇上了粽子,她一个女人,再狡猾彪悍,在粽子手里也落不了好。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从上面掉下来的呢?
他们也没功夫想那么多。地面抖得更加厉害了,溶洞似乎开始有塌方的苗头,而那道裂缝,正在以肉眼可以见到的速度,慢慢合拢!
这个地缝的岩石构成有一大部分是石英,非常的脆,一旦开始塌方,就难以阻止。闷油瓶看了一眼滚落的石头,对吴邪说:“你快下去。”
吴邪摇了摇头,看着慢慢合拢的裂缝,说:“那么窄的缝,我不能带着阿宁下去,只有你会缩骨,应该能行。你先带着阿宁下去,我跟在你后面。”
闷油瓶又看了吴邪一眼,他的目光很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吴邪知道他想说什么,就拼命傻笑,一边推他,说:“别担心,这次我来给你殿后!我早就想这么干一回了!”闷油瓶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背起了阿宁,慢慢下到裂缝中去。
溶洞上面的石钟乳落得更凶了。这个时候,闷油瓶在裂缝里根本无法躲开,更不用说他背着的阿宁。吴邪只想了一秒,就伏在裂缝口,用身体挡住了滚落的碎石。
还好那些大的石钟乳已经在前面掉下来了,现在掉落的都是一些小的,砸在身上虽然很疼,但是好歹不致命。要是像之前那样来一回,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吴邪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底下传来了闷油瓶的声音:“我到了。吴邪,你赶快下来。”
吴邪几乎是立刻一跃而起,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此时这个裂缝已经缩到了一尺多一点,压得他非常难受,但是还算好,他勉勉强强的挤下去了。
还没踩到底,他就感到一只手抓住了他,把他往里拖。这时候那道裂缝已经很细了,他被挤得肺都要出来了,粗糙的石壁刮过脸颊,生疼生疼。他晕头转向的被那只手拉着走了好几步,眼前才豁然开朗。
原来又是另一个溶洞!这个地缝里溶洞套溶洞,环环相扣,真是别有洞天!把墓修在这种地方,公孙述也算是个奇才了!
胖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哎?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小哥你又把谁带来了?”
吴邪转头一看,闷油瓶已经把阿宁放在了地上。潘子走过去,看了一眼,吃惊的说:“怎么是这个女人?”
胖子看了一眼,显然也吃了一惊:“小哥,你怎么把她给弄来了?还嫌她玩我们玩得不够狠啊?”
吴邪连忙说:“是我叫小哥带她下来的。上面塌方了,留她在上面,估计要被压死。”
胖子嘀咕道:“你带她下来,估计我们都要被她玩死。”
吴邪只能赔笑脸。他不是不知道阿宁的狡猾和彪悍,只是把她一个人丢在上面任她自生自灭,这种事吴邪还是做不出来。
胖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就开始唠唠叨叨,把阿宁骗他们的事,从前往后又细数了一遍,又说:“你当时也是真够胆大,万一小哥是把她弄下来了,你下不来了怎么办?”
吴邪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只好笑着说:“怎么可能,胖子你别胡说。”说着,他心虚的回头看闷油瓶,闷油瓶正站在手电筒的光线之外,垂着头,不知道研究着什么。似乎感觉到吴邪在看他,他抬起头,对吴邪点了点头,示意让他过去。
吴邪慢慢的蹭过去,刚想说什么,闷油瓶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的按在他的后脑,揉了揉。他的动作十分温和,但是吴邪吃了一惊,闷油瓶可不是没事摸摸你头的那种柔情派,难道是刚刚被石笋砸坏脑子了?还是因为自己擅做主张,他心情不爽,要抽他?
吴邪心一下子慌起来,看着闷油瓶,结结巴巴的问:“小哥,你做什么?”
闷油瓶也不说话,手指还在轻轻的摸着吴邪的后脑,表情十分认真。
吴邪只觉得后脑被揉到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又有点疼,忽然恍然大悟,闷油瓶是在检查刚刚他被石块砸到的那几个包!
闷油瓶的眼睛黑沉沉的,望不到底。他漠然惯了,难得见到这么专注的样子。吴邪莫名的就想到那时候,闷油瓶想说什么,最后却一句也没有开口。他一向是尊重吴邪的决定的。
吴邪的心一下就柔软下来,慢慢的把头搁在闷油瓶的肩膀上,轻声说:“小哥,谢谢你。”
第三十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
裂开的缝隙像是有生命似的,不一会儿,就彻底的合拢了。整个空间变成一片漆黑。胖子打开一盏手电,隐隐约约照出一条通道。
“往哪里走?”吴邪问。
“跟着水流的方向!”胖子说。
于是和以前多少次下斗一样,闷油瓶开道,吴邪跟在他的后面,潘子和胖子殿后。
闷油瓶沉默的走在最前面,他的刀和装备都背在身后,看上去非常沉重。但是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可闻。胖子和潘子在后面,他们的呼吸声很响,脚步也很重。除此之外,还有吴邪自己的脚步声,虽然在平地上,听上去也不太稳,似乎总是跌跌撞撞的。
空旷的走道里,回荡着各种不同的声音,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前进的声音。这声音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熟悉无比,却又陌生无比。
吴邪呆呆的看着闷油瓶的背影,身后是潘子和潘子互骂的声音,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还能再回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什么都好,哪怕用命去换,只要这一刻能够永远停留,只要这些人还在他的身边。他觉得鼻子发酸,呼吸也有点堵。
前面的闷油瓶忽然停住了。一看到闷油瓶停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吴邪低声问:“小哥,怎么了?”他的话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闷油瓶没有说话,他伸过一只手,把吴邪拉到他的旁边,然后又默默的往前走。吴邪怔住了。背后的胖子和潘子也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胖子大笑着拍潘子的肩膀说:“潘子,你的脸怎么青了!”
难得的潘子没有回骂回去,而是非常挫败的低声念叨:“我对不住三爷,我对不住三爷……”
吴邪被闷油瓶紧紧的拽着走了两步,也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是听到我吸气的声音,所以想要安慰我么?”他想着,有点吃惊的看着闷油瓶。
闷油瓶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但是他的眼睛里,那丝古井无波的漠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深沉的温和。
几乎像是夜晚的海水一样,一下就让吴邪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从再次相见开始,闷油瓶就表现的有些反常。以前他很少这么把感情表露出来,尽管知道他的内心是一个感情很深的人,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实用主义者,他从来不会在多余的事情上花费精力。
现在,他是怎么了?
吴邪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就像是太幸福的时候,反而就是最临近破灭的时刻。闷油瓶这样毫不掩饰的感情,是因为他也在担忧着什么,他的感情已经浓厚到无法压抑,或者,他已经预见到了那个破灭的未来了吗?
想着,吴邪浑身发冷。他紧紧的回握住闷油瓶的手,喊了一声:“小哥……”
胖子忽然在后面骂了起来,把吴邪的声音打断了。
“妈的,累死我了!为什么要我背着这娘们儿。天真,是你捡回来的,你自己背!”
吴邪回头一看,胖子背阿宁已经背出了一头汗,正满脸愤怒的向他抗议:“我不干了!累死了!”
潘子在旁边凉凉的说:“再加上一句‘分行李回高老庄’,你就是个活脱脱的二师兄了。”
胖子暴起,怒骂道:“操!二师兄那货哪有胖爷的一身神膘顶用!嫉妒胖爷了就直说,照你那熊样,胖爷还勉强可以封你一个黑山老妖!”
潘子回骂道:“二师兄好歹可以熬猪油,就你,熬出来的油都只能喂猪!”
胖子还在那里骂骂咧咧,表示坚决要求罢工,一步路也不要走了。
吴邪那点多愁善感的小情绪,瞬间就被胖子和潘子不靠谱的吵闹给打散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回头冲胖子喊:“背人不是一直是你的本职工作吗?现在闹罢工已经晚啦!”
胖子就骂:“操!什么时候背人是胖爷的本职工作啦?在张家楼的时候,你背小哥不是背得挺开心的吗?怎么小哥能背,阿宁就背不动啦?”
胖子这么大声的一说,吴邪脸就红了。他有点慌乱的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吴邪就想,这种时候,最好就是“蒙太奇”——能蒙就蒙,没什么太稀奇的——耍赖混过去算了。他嘴硬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根本记不得!”
“天真你耍赖也没用!你不记得,还有别人记得呢!”胖子转头问闷油瓶,“小哥,你记得不记得?”
闷油瓶那里一片沉默。吴邪想,他那个时候都昏迷成那样,能记得才有鬼,胖子是输定了。正暗自得意着,他旁边的闷油瓶忽然淡淡的说:“我记得。”
吴邪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结巴道:“你、你、你记得什么?”
闷油瓶就又重复了一遍:“那个时候的事情,我还记得。”
“可、可你那个时候已经晕了啊!”
胖子看到吴邪结结巴巴的样子,得意的大笑了三声,就要把阿宁放下来,往吴邪手里送。吴邪苦着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阿宁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胖子见到阿宁醒过来,立刻松手,后退。
眼看着阿宁身体往下滑,吴邪只好伸手扶住她。阿宁在吴邪的怀里睁开眼睛,看到吴邪,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在这儿?”
吴邪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说:“那你希望我在哪儿?粽子肚子里?”
阿宁推开了吴邪,勉强站了起来,就去看胖子。胖子躲在潘子后面,尽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但是无奈他的目标实在太大了,阿宁很快发现了他。阿宁冷冷的说:“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还是让吴邪跟上来了?”
胖子对女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阿宁的指责,他只能抱头,说:“你自己当时失踪了,我们要是不把他带回来,他就被粽子吃掉了。”
阿宁的脸色很难看,说:“我自己也中招了……”她扬起头,狠狠的看着胖子,说:“要不然我早就把他带回营地关起来了!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看,你们看见他来了,恐怕开心得很吧?可是,你忘了我们最后是要去做什么的了吗?带着他,再来一次好玩吗?”
胖子被骂的抬不起头,小声说:“不是我带来的。是小哥带回来的。”
阿宁怔了一下,转过头看闷油瓶,不敢相信的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谁都可能会这么做,唯独你不会。”
闷油瓶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隐在流海的阴影里,看不清楚。
阿宁盯着闷油瓶看了一会儿,忽然悲鸣一声,顺着墙角滑了下去。她浑身颤抖,说:“我真是搞不懂你们……”
吴邪听的一头雾水,他们要去做什么?不是去倒公孙述的斗吗?不是去探查死而复生的真相吗?他能够感觉到,他们似乎又在隐瞒什么了。
但是他来不及想更多。阿宁蜷曲着坐在那里,捧着手臂,身体不断的颤抖,似乎十分痛苦。吴邪上前一步,说:“阿宁,让我看看你怎么了!”
阿宁抬起头,一张脸非常的苍白,满是汗水,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手臂,说:“吴邪,这里根本没你什么事,你只会拖后腿,还是快点走吧!否则,你会后悔的,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吴邪看着阿宁的眼睛,阿宁的表情非常痛苦,但是眼神非常坚定。她是认真的,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吴邪又转过头看了看其他人,闷油瓶一如既往的沉默,潘子和胖子的眼睛都看着别处。
吴邪觉得心迅速的沉了下去。过去的经验告诉他,每当这样的时候,就表示,他们确实,又隐瞒了什么了。
吴邪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恼火,但是他压抑下去了。
他用力拉开阿宁捂着自己手臂的手,那里的伤口又裂开了,绷带上一片血迹斑斑。吴邪一点一点的帮她拆开绷带,一边说:“我说过我最恨被人瞒着了。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好害怕。能和大家在一起,五个人又像以前一样聚齐了,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到最后留下我一个人。”他抬起头,说:“我可以和你们共患难,所以在共生死的时候,也请不要落下我。”
阿宁疼得满头冷汗,她的伤口似乎又溃烂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伤的。她咬着牙说:“这不是共生死的问题。实在是你没有必要去。你有自己的未婚妻,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何必要参合进来呢?”
吴邪低声说:“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我的生活。这里才是属于我的生活。”说着,他又去看其他人。
他的目光扫过胖子和潘子,他们坐在那里,身上带伤,却依旧笑容满面。他们会大声喊他的名字,喊他天真,喊他小三爷,他们会在危险的时候以命相助,那是他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的目光扫过闷油瓶,闷油瓶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底,他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他想就这么地老天荒的看下去。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目光的变化,他都看不腻。想呆在他的身边,一秒钟都不愿离开。
这就是我的生活。吴邪在心里想。他的目光渐渐的坚定起来。
这时候,闷油瓶开口了,他慢慢的说:“让吴邪跟着我们吧。”他走到阿宁的身边,阿宁的手臂上已经黑了一大块。闷油瓶取出一把匕首,在火上消过毒,猛的挖了进去。他说:“吴邪应该知道这一切。”
黑色的死肉被挖了出来,摔在地上。闷油瓶迅速的给她上药、包扎,他的动作非常娴熟,阿宁虽然痛的满头大汗,却没有多流一滴血。
最后,闷油瓶包好了阿宁的伤口。那里,新生的组织会渐渐长出来,虽然会留下疤痕,但那是健康的,是簇新的皮肤。
闷油瓶打好最后一个结,慢慢的说:“吴邪会选择他自己的路。”他转头,看着吴邪,说:“我相信。”
胖子站了起来,竖着拇指说:“小哥不愧是小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着,他揽着潘子冲过来,搂住吴邪的脖子,说:“我们也相信!”
吴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他们。
胖子就去打吴邪的脑袋,说:“天真你这个木鱼疙瘩!”
吴邪被他打得低下头去,哎哟叫了一声。那声音里带了笑,然后他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都笑作一团。连闷油瓶的眼睛里都有了笑意。
阿宁看着他们,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我真不了解男人们的想法。”
第三十二章 示獠奴阿段(上)
虽然阿宁自己说,自己不懂男人,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比任何一个男人柔弱。
当他们终于说服了她,让吴邪继续同行的时候,她的目光变了,不再是有点忧虑的,咄咄逼人的目光,而变得柔和又坚定起来。
她看着吴邪,说:“好吧,让你陪我们走过这一段,谁也不会后悔。”
其实她这句话讲的十分模棱两可,但是当时吴邪并没有在意。等到他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根本不能责怪他们什么都没说,正相反,他们对他毫无保留,只能说他自己不够聪明,揣摩不透。仅此而已。
又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们从地道里爬了出来,现在,正站在一段峭壁的底下。这地方看起来离地面有万丈距离。如果谁从上面走过,只会看见一条几米宽的地缝,深深的通到黑暗的地底,他们不会知道,这地底,也有人正仰望着天空。
很快吴邪发现,即使是地缝的谷底,也还在他们头顶。他们站的位置,比地下峭壁的底部还要低上一百多米。四周全是黑得发亮的石头,形状非常怪异,千奇百怪。狼眼的照耀下,每一块都闪着微光,但是彼此之间又互相咬合,环环相扣,整合的十分紧密。
因此,整个大坑看起来黑亮一片,透出金属的光泽,像是繁复又缜密的巨大机械,十分瑰丽壮阔。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置身于科幻片的拍摄现场一样。
吴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算丰富,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它想象成了地缝中凹下去的一只眼睛,机械的金属眼睛。而他们现在就站在这只眼睛的最下面,瞳孔的中央。
天空从来没有离他们这么遥远过。阳光从上面落下来,就像是透过层层水波落到深海里的发亮的颗粒。此时,吴邪都有一种感觉,他们站在三千英尺的深海里,仰望陆地,已经是非常遥远的故乡了,而天空和太阳,更是遥远的不可触及。
几乎成了一个梦。
这只黑色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它就这样几千万年,甚至几万万年的躺在深深的地下谷底,透过狭小的缝隙,仰望天空,仰望太阳,仰望那厚厚的云层之后,隐藏的广袤宇宙吗?
漫天的星光,能够穿越过交织的树根,落在它的瞳孔中吗?在那漫长的历史里,它曾经见证过一颗遥远星星的灭亡和新生吗?
吴邪仰望着天空,想,与它相比,自己是多么渺小。他曾经看到的星光,有多少是亿万年前就已经毁灭,但那一瞬间的光芒,仍在宇宙中长久而不懈的跋涉,终于来到地球,与他相遇,在他的瞳孔里一闪而过,随即归于永寂。
与此相比,人类是多么的渺小。才不过几百万年,在地球的地壳里,连一层都来不及铺满。这个无比繁荣的种族,终有一天将归于平静,而他们留下的痕迹,可能连挖都挖不到,就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了。万般喧哗吵嚷,也只是一瞬。
所以那些帝王们所妄想的永生,与这漫漫的时间相比,是多么渺小又肤浅的概念,而真正获得永生,又该是多么苍茫又可怕的惩罚。
这么想着,吴邪回头去看闷油瓶。
闷油瓶正蹲在黑眼的中心,细细的研究那些石头。感觉到吴邪在看他,他抬起了头,望向吴邪。吴邪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长久的对视着。闷油瓶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困惑。他看着吴邪,偏了偏头。
吴邪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去,搂住了闷油瓶的肩膀,把额头抵上他的。闷油瓶在他的拥抱下非常的安静,他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很轻柔,很温暖。
吴邪闭上了眼睛,听着闷油瓶的呼吸,把他的每一次温暖的吞吐吸入肺腑。他的脑海像浩瀚的夜空,无数的念头如银河般奔腾翻滚,但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闭起眼睛,听闷油瓶轻缓的呼吸,一声一声,扫过他的皮肤,把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吹得微微颤抖。
他听着,怎么也听不够。他的心里升起一种非常甜蜜却又酸楚的安宁,想,就算在天地间如一粟,沧海间如蜉蝣,朝生暮死,转瞬即逝,但是至少这个人在他的身边。一分钟也好,一秒也好,能把这种幸福延长多久就多久。如果可以再贪心一点,就让时间这样一直静止下去吧。
化成一座化石,在这黑眼中间,在这遥远的天际下。只要他在身边。
可是时间到底不能停止。
吴邪终于抬起头,擦了一把眼睛,说:“对不起,小哥。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情绪化,真是丢人!”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没有。”
吴邪看着他的眼睛,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胖子在叫:“我们都瞎了!都瞎了!都瞎了!”
吴邪一愣,胖子又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当街搂抱是耍流氓行为!”
吴邪这才看见自己搂着闷油瓶肩膀的手,顿时反应过来,光天化日之下,他正在各种非礼闷油瓶!他老脸一红,猛地跳了起来。
胖子捂着两只眼睛,还在那里叫:“你们俩又不是90后,当众秀什么浪漫!当我们是死的吗!”
吴邪被他讽刺的无地自容,偷偷抬眼瞄,见到阿宁扶额站在一边,似乎也很受不了。吴邪又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潘子,问胖子:“潘子呢?”
胖子说:“受的刺激太大,已经晕过去啦!”
吴邪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群这么眼尖且毒舌的朋友,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围攻下,自己会被涮的这么惨。
胖子简直要开一个人大会,严厉谴责吴邪同志闪瞎广大单身男青年的炫耀做法。以及顺便安抚潘子那颗内疚的老心。
吴邪被嘲笑的面红耳赤,连耳朵根子都要烧出烟来了,几乎没把头藏进地底下,但是胖子仍旧不准备放过他,还在叽里呱啦的陈述他的种种恶行。
眼看吴邪把身体越缩越小,像个球似的团在地上,忽然,闷油瓶说话了。他淡淡的看着胖子,说:“书拿来。”
胖子简直就像一个开关,本来滔滔不绝,闷油瓶一说话,他立刻就被关上了闸门,比什么都快。
见有闷油瓶帮自己,吴邪底气顿时就足了,看到胖子的狼狈相,没忍住“哈”的一声大笑起来。
胖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是又不敢对闷油瓶怎么样,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把书拿了过来。
闷油瓶打开书,说:“进到下面,需要密码。”
胖子嘟囔着:“小哥你那么牛,还会不知道密码?”
闷油瓶把书递到吴邪的面前,说:“不会。”
闷油瓶回答的十分干脆,不仅胖子,连吴邪都吃了一惊。这种斗里的天王,怎么可能不会密码呢?但是闷油瓶一句话也不说,坐到了一边,似乎开始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了,怎么喊也不应人。
没办法,胖子只好凑到吴邪旁边,研究起那本书来。刚刚被胖子损得太厉害,吴邪看到他就来气,根本不想理他。胖子丢了一下脸,心里也不舒服,这时候看自己主动示好,吴邪还不买账,也十分恼火,就要继续开骂。
阿宁从旁边走了过来,各拍了他们的脑袋一下,说:“哑巴把书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吵架的!赶快解出密码!不然我老板就领先了!”
吴邪嘀咕道:“你也许巴不得你老板领先呢。”
阿宁又是一巴掌,说:“想找死别用那么蠢的办法!快点解题!”
吴邪不敢再多说,和胖子、阿宁开始研究起来。潘子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是遇到文绉绉的问题也不行,只好坐在旁边,给他们精神上的鼓励。
这个机关在黑眼的最中间,相当于瞳孔的地方,雕成一条龙,龙的下面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方格,里面又被切分为无数小格子,每个格子用一条一指粗细的沟槽隔开,手指可以在沟槽里面划过,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和密码有什么关系。
吴邪和阿宁提出了很多推测。吴邪说,点哪几个特定的格子,依照特殊的顺序,就会触动机关,像按电子锁键盘一样。但是他们试了一下,所有的石头都是死的,没有一个格子能被按下去。
然后阿宁又说,会不会这个方格是要和什么东西配合起来使用的,就像螺丝只有螺丝刀可以拧开一样。但是他们查了一圈,方格的沟槽并不太深,卡不住什么重的东西,所以如果是用工具的话,根本吃不住它的重量。这个想法也被否决了。
他们不停说话的时候,胖子一直在非常仔细的打量这个格子,忽然他开口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格子有点像复杂版的田字格?”
这么一说,吴邪和阿宁也觉得有点像。
胖子的手就随便的在沟槽里画了两笔,说:“这个给我的感觉,是要我们写字的。”他的手指在凹槽里随便的滑动,画了一个“王”字,说:“看这么多的格子,当然不可能是个简单的字。但是我在沟槽里移动手指的时候,时能感觉到底下有机关移动的。”
“所以猜对了字,就能打开机关了?”阿宁问。
“没有错!应该是这样!”胖子得意的回答。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心悦诚服的说:“想不到胖子你还真有一手。”
胖子对他嗤了一声,道:“那是当然!”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