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4月10日

末路狂奔 by 冰月(01 – 09)

题记:

你一直在找一个人,他能读懂你所有细微的情绪,他只替你哭替你笑,为你疯狂亦为你痴颠,重要的是他爱你。

有个人一直在等你,他愿为你赴汤蹈火追寻真相,刀山火海在所不惜,末日降临也不离不弃,重要的是他爱你。

楔子

凌晨2点,正是所有人沉入黒甜梦乡的时刻,夜幕笼罩的城市中偶有几栋建筑物还亮着刺目的白色灯光。

白日里拥挤的医院大厅此刻只有寥寥数人,值通宵的护士正倚着预检台打瞌睡,电扇一圈一圈旋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急诊室里偶尔传出医生几句轻声的交谈。

夜晚使得一切都变得异常安宁和祥和,直到被由远及近的嘈杂声打破。

“医生!医生!”浑厚的嗓音打破了一屋子的宁静,车轱辘撵过瓷砖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和着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被吵醒的值班护士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刚想发飙,却被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吓得一愣。

“小王,快去叫李医生!病人需要立刻手术!”随着急诊车一起冲进来的护士长半身挂血,双手紧紧扶着呼吸机,见那值班护士好似傻了似的杵在原地,连忙出声提醒。

“哦,好好!”一时间什么起床气都没了,被称作小王的值班护士迅速点头,拿起电话拨打内线。

其他当班的医生和护士听到声响纷纷跑来帮忙,几个手脚快的,已经为他们打开了过道的安全门,保证前方一路畅通。

“病人什么情况?”奔跑间,此前被护士长点名的李医生套着白大褂三步并两步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他一边掀病人的眼皮查看瞳孔反应一边询问。

“失血过多,难以维持自主呼吸,已失去意识。外伤严重,右腹有穿透性伤口,并伴有肋骨骨折,可能伤及肺和胆。”

“……天真!……天真!”听得护士长将病人的伤势如数家珍一般细细说明,和她一起冲进医院的胖子脸都白了,他叠声呼喊病人的名字,要不是顾忌对方的伤口,恐怕厚掌早拍上去了。这胖子的模样,也不比病床上的人好上多少,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整个人就像是裹了一层泥浆又到沙堆里滚了一圈,满身的伤口,血、泥、沙都混在一起,一瘸一拐地跟着急诊车跑,狼狈不堪。

他紧抓着病人的手,弓着腰凑近了嘶声力竭地大喊大叫:“天真,你和胖爷我说说话!你他妈的别睡!”那大嗓门吼得人耳膜阵阵生疼。

护士长虽然十分理解家属的心情,但被那么冷不丁地吼一声也有些心惊,刚想回头嘱咐他不要吵到其他的客人,却见病床上原本已经失去意识的病人动了动脑袋。

虽然极其细微,但这无疑是个绝好的现象。用一个并不太好听的比喻,如果说之前他的两只脚都已经踏入了阎王殿,那么此时随着他意识的苏醒,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请继续和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胖爷我知道!”那胖子没什么耐心地抬了抬胳膊,眼睛半点没离开病床上的人:“天真!你可千万撑住了!小哥他还在等你!你说说你和小哥折腾了这么多年,这好容易把他盼回来,虽然他……哎哟喂!”

那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嗷了一声。

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死掐着那胖子的一条手臂,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呼吸急促,眼睛瞪得血红。

“天真,你想说啥?”那胖子连忙凑上去。

“胖……子!”病人手背上青筋条条绷紧,他用尽了全力:“爷爷……错,比……可……是……”

“请让一下!”转眼就到了急诊室的门口,一名护士用巧劲拉开了病人和胖子,手臂一展,示意他在外面等。

胖子被挡了一秒,只能眼睁睁看着急诊室的隔离门缓缓闭阖。

他呆立原地,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第一章  火中取栗

黝黑的地下深处,唯有一条连接天际的缝隙,此时正是太阳初升,暖色的阳光透过一线天,照射进冰层下千米,只余几丝幽光反射出地底下巨大的圣坛。

“滋——滋——滋——”金属切割机持续运作,空荡荡的空间里充斥不间断的金属摩擦声。不过平时听起来令人万分倒牙的声响此刻根本不值一提,空谷回音中更多的是尖锐的嘶鸣以及震耳欲聋的子弹出膛声。

“小吴!你他妈磨磨唧唧的好了没有!胖爷我快顶不住了!”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胖子肩膀一抖,他根本不用瞄准镜,“突突”的火光闪过,地上就多了一堆死尸,但一只人面鸟倒下,还有千千万万只人面鸟站起来,就是机关枪都顶不住如此这般的车轮战,简直像是有丝分裂一样。

“再顶会儿!”吴邪一边指挥着几个吴家的伙计再送点子弹过去,一边凑近摸了摸青铜门,忍不住骂娘:“这什么青铜,这么牛逼,连上金刚钻都没效果!”

“我靠!顶不住了喂!”转眼胖子又打完了一梭子弹,才打开枪膛一头人面鸟就迎面俯冲下来,尖利的喙大张,伴随嘶声一同从它喉咙里冒出来的是一只拔光了毛光秃秃的血猴子。

胖子骂了一声娘,灵活地矮身一躲,枪身抬起“啪”地拍在那血猴子的脑袋上,那血猴子瞬间发出来的惨叫声差点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夸张地缩起脖子,吼道“花爷,你那边再过来两个人给我打掩护!”

那头枪林弹雨,而青铜门这边同样也是水深火热。

“张海客,你们张家从哪儿搞来的这么高端玩意儿?!”又是一阵令人汗毛倒立的电钻声,吴邪呲着牙凑过去瞧青铜门,这现代最先进的连钢筋水泥都能切割的机器,居然奈何不了几千年前的青铜,只能拿来雕花纹。

“这是汪藏海找人做的,关张家什么事。”张海客也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当初向吴邪求援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如此僵局,毕竟有关于青铜门的资料外家所知甚少,按照常理推测那个时候所煅炼的青铜杂质多,纯度低,就算汪藏海再牛叉,用现代的切割机总有办法应付,结果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变态程度。

“那你们张家也不给弄个备份钥匙,一族之长呆里面不给送吃送喝,万一饿死了没人守门谁赔?!”吴邪气急败坏地原地打转,人全来了,设备也都准备齐全,结果却开不了门,难道还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回去不成?

“族长不是把备用钥匙给你了吗?”张海客试图去撬青铜门的缝隙,结果自然无功而返。

“卧槽只给我钥匙有屁用!锁眼在哪儿呢!”吴邪狠狠地一脚踹上青铜门,门半点反应都没有,气得他直跳脚:“你家古籍里面也不写上两笔?!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

“小邪!人面鸟越来越多了!”解雨臣手上的棍子越舞越快,只能看见个浅浅的轮廓,死在他神棍之下的亡魂数不胜数,一堆堆都跟烂泥似的杵在地上,各个脑浆迸裂死相凄惨无比,比一枪结果的恶心不少。解雨臣虽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一个人的体力终究有限,而且其他人的枪击声会引来了更多的人面鸟,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可说是拖得越久越糟糕。

“小三爷喂!你别倒腾那扇青铜门了。”黑眼镜倒还算冷静,一柄机关枪握在手里跟玩具似的,一打一个准:“要是能倒腾开,早八百年就开了。而且那哑巴张不想出来你就是真把门撬开了他一样能甩你一脸肠子。”

胖子瞬间脑补了小哥甩吴邪一脸肠子的画面,脸顿时绿了,手一抖,枪口一偏,打穿了一头人面鸟的半边翅膀,对方凄惨地叫了一声,“刷”地落到地上,但本着对“美食”的渴望,还“扑棱”着半边翅膀要往胖子的方向拱,结果被眼疾手快的皮包一脚踩扁。

“去把炸药都拿过来!”吴邪单手拖起那手拿电钻还试图往青铜门上雕刻花纹的伙计:“还有这次带来的那个炸药专家,让他过来准备!老子倒不信了,撬不开这青铜门老子还炸不开它!”当然,后面这话是他给自己打气用的。

上次在云顶天宫外头,陈皮老头找了“炮神”朗风意外制造了一场雪崩,还差点把他埋进去。这一次吴邪算是长了记性,花重金让小九爷给从国外找了个靠谱的老头儿。此时正是长白山封山时期,又是在地底爆炸,就算真走背字又搞成雪崩,倒也不至于引起伤害事故。

“炸青铜门?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张海客皱着眉头抬手掐住吴邪的胳膊,他们并不知道这青铜门到底有多厚,要把这么大一座门炸开需要多少炸药,只怕到最后门没炸开他们倒先把自己给埋了,得不偿失。

“你只说让我帮你救出你们的族长。”吴邪一甩胳膊挣脱他的桎梏,转过身直面张海客:“这个是大前提,况且跑一趟长白山我已经搭上了吴家那么多伙计,连解家都被牵扯了进来,要是无功而返,我没办法向他们交代。”说完,他不再理会张海客,与那老外嘀嘀咕咕地讨论起来。

张海客有些发愣,没想到短短几年没见,吴家小三爷倒是强势了不少。他边琢磨边抬头,巨大的青铜门有一半被隐藏在视野难及之处,人站在它前面当真微不足道。

族长,你进去之前怎么就没留下开门的方法呢,或者留个后门也好啊……张海客“啧啧”两声,从地上抄起一把枪,帮着到外围抵抗成群的人面鸟。这次吴邪可是下足了血本,带来的伙计肩膀挨肩膀,枪杆子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喷吐火星,那些人面鸟生活在此也命丧于此,还真验证了落叶归根。

吴邪虽然对炸药方面没什么研究,不过他到底还是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三番两次和青铜门打照面,也对它的结构有一定的了解。那老外倒是第一次见,跟老鼠见了油缸似的“GOD、GOD”叫唤个不停,要不是背后就是人面鸟威胁,他恨不得能扑上去舔两口,被不耐烦地吴邪当头一锤。

两人叽里咕噜,英语汉语翻来覆去地交流了一下意见,那老外拿着卷尺丈量了几处,又在他那台微机上快速地计算了好几回,才摆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吴邪立刻指挥几个伙计帮忙,抬炸药、摆位置、牵引线,经过训练的他们手脚飞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按照要求放置妥当,这期间那老外又演算了几回,确定准确无误才冲吴邪点点头。

“全体人员注意!”吴邪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炸药已备妥当,十秒后爆炸,立刻找地方隐蔽!”他的大嗓门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生物的注意力,包括人面鸟。原本为了给全心全意捣腾青铜门的伙计提供保护,而用细网和支撑柱架起来保护罩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一头人面鸟挣扎地挤进来就猛地往吴邪身上扑。

吴邪单手将那吓瘫了的老外拎起来扔到岩石后面,抄起绑在小腿边上的大白狗腿反手就将那只人面鸟切成两半,粘稠的血液立刻溅了他半身。

眼见那细网上的豁口越来越大,人面鸟争先恐后地往那个大洞钻,吴邪做了个手势。吴家伙计立刻点燃引线并迅速退下,他瞧了眼闪着火光的引线,顺势砍了几只人面鸟,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冷光棒,折亮了扔在地上吸引那些畜生的注意,自己则从细网下钻了出去。那些人面鸟自然不知已经失了目标,仍旧发了疯似的往那陷阱里钻,被挡了路的便两相争斗,啄眼睛,咬脖子,无所不用其极。

“滋滋——”火苗过处一地焦黑,吴邪矮身打了个滚儿,使了个巧劲一把抽掉支撑细网的柱子,其他立柱立刻如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了一地,大网瞬间倾覆,将陷阱里的人面鸟一网打尽。

“轰!”炸弹瞬间爆炸,震耳欲聋,吴邪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一轰。无数的碎石和灰尘从头顶上砸下来,只一秒钟人就跟裹了一层面粉似的。不过亏得这外国佬名不虚传,或是这地底下土石严密,倒是没有引起连锁反应。

这地底下空气流通较差,浓烟弥漫了许久,空气里一股子硝石味,连老烟枪都呛得受不了,涕泪横流,这里又没有鼓风机,只能用饮用水打湿绷带捂住口鼻,换两口气。

吴邪倒是顾不上这些烟雾,他急急忙忙用手虚掩口鼻,半眯着眼从掩护处探头去看。眼中一片浓雾,细小的灰尘颗粒弄得眼睛生疼,刺激得生理盐水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

只一眼,吴邪就知道,他们成功了!

人面鸟死伤无数,有的被气流波及哀嚎遍野,剩下侥幸逃过一劫的也不敢再呆,纷纷“扑棱”着翅膀从缝隙处飞了出去。

烟雾逐渐散开,青铜门旁的厚墙被破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浅灰色的雾状物如有形有质般慢慢向外扩散。

耳边有伙计们欢呼雀跃的声音,胖子猛地扑上来,死死地勾住吴邪的肩膀,一边笑一边大声念叨着什么。解雨臣也笑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他的肢体语言来看也是放松了不少,黑眼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给枪上了保险,架在肩头,嘴里叼起一只烟摆了个舒适的POSE。

大伙儿的表现都很兴奋,只是好像都隔着一层纱。吴邪被胖子的泰山压顶压得弯了腰,也笑着,两只眼睛却没有半点离开那个通往青铜门内部的大洞。他的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那轻巧的脚步声。

那蹒跚而来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走入昏暗的光线下才能勉强看清他的模样。登山靴、工装裤,冲锋衣,背上背着一把上好的龙脊背,苍白的脸色,黑色微长的发,以及隐藏在黑发下锐利的视线。

“什么人?!”不知哪个吴家伙计吼了一声,“咔咔咔”打开保险,子弹上膛,几十只枪口对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

“唉唉唉!快放下快放下!这可是你们三爷和胖爷我的过命兄弟!”胖子连忙挥挥手。哑巴张多年没出现在道儿上,小辈们不认识也正常,可要是真惹怒了这位爷,到时候找他们兴师问罪的可不止是他们小三爷那么简单。

吴邪对身后的一切置若罔闻,他往前走了几步:“小、小哥…..”声音有些颤抖,但立刻就被他强压了下去。

张起灵向他走来。

他在吴邪面前站定,古谭无波的双眼看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我不认识你。”

张起灵完全没有在意他,脚下一错,两人擦肩而过。

第二章  相逢陌路

时间仿佛倒回一下子倒回2003年2月1日的那个傍晚。

夕阳如血,暖色的光给整座城市笼罩了一层光圈。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赶着回家的上班族,他们提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偶尔还有几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少女两三人成群结队,洋溢着青春的光辉。三叔家一扇窗户靠街,他才下金杯,三叔就倚着窗户杆冲他骂骂咧咧,无非是嫌他来得慢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从正门走出来,戴着兜帽,身后背着根长条形用布紧紧包裹的东西,迎面走来。

彼时他们互不相识,自然连个照面都没打便擦身而过,而此时,相隔了近十年,居然又重演了那时的场景。

气氛蓦地就显得有些尴尬,吴家伙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家小三爷的背影有些僵硬,他们面面相窥,识相地闭牢嘴巴。胖子和解雨臣则相觑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表情上读到了些情绪,胖子小眼睛微张,显得有些震惊,但仔细看那眼神里似乎还混淆着些无奈,解雨臣先是疑惑,但看胖子的神情立刻推测出了大概,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分了一半眼光在吴邪身上。

黑眼镜无所事事地抱胸倚着石头而立,他是吴邪花高价雇来的伙计,坚守本分自然不会插手东家的家务事,只是他脸上挂着的笑容颇为诡异,竟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小哥……”吴邪反手一把攥住张起灵的手腕。他伸手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性,也许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会被张起灵躲开,也许他的手腕会被张起灵折断,也许这个举动直接惹怒对方,张起灵会跳起来拧断他的脖子……但以上的这些吴邪都顾不上,他只知道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做,他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即使要冒着受伤甚至死亡的威胁,他都必须要做。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邪牢牢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腕。

张海客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你等等。”吴邪攥紧了张起灵的手臂,确定他的确没有挣扎的意思,才快速地闭上眼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换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臂,快行两步走到他的面前。

刚才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现在再细看吴邪发现眼前的人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一头一脸的灰,大概是他之前炸青铜门时落下的灰尘,把张起灵的睫毛都给染成了白色,他偶尔眨两下眼睛,就会飘下来。

“你叫张起灵。”吴邪直直地看着张起灵的双眼,右手紧抓着对方,可能是担心耗完张起灵的耐心,他连珠带炮说得飞快:“你来自于一个古老的家族,你们家族的人近亲结婚,都患有离魂症,所以每十年你就会失忆一次。而张起灵只是你的代称,但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真名,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刚才待的地方叫做青铜门,是你的家族世世代代守候之处,你告诉过我,里面是终极。”

听到“终极”这两个字,张起灵的眼神一闪,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恢复原先的波澜不惊。

“我是吴邪。”虽然张起灵并没有问,但吴邪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点点疑问,这是个好现象,吴邪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些欣喜。他自认还算对张起灵有些了解,可能是他知道得太多,也可能是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他对世间万物都不存在好恶和兴趣。能让他产生丁点儿疑问,无疑已经表明了他对吴邪的信任。

“我是你最好的兄弟。”吴邪招招手,一个伙计立刻捧着鬼玺走上来:“这是你进青铜门前给我的,你让我拿着这个来接你回家。”他将鬼玺递过去。

吴邪并没有完全说出实情。2005年,张起灵将鬼玺给他时是这么说的:

“你带着这个东西,来到青铜门前,门就会打开。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你可能还会在里面看到我。”

他没有说,现在还没到十年,他也没有说,张起灵是替吴邪去守的这些年。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吴邪来接张起灵,来履行他的诺言,带他回家。

张起灵接过鬼玺掂量了一下,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吴邪。

“小三爷,人面鸟要回来了!”在最外围用望远镜观望的伙计发现了由远及近的黑影,立刻出声示警,不过就刚才他们那番血战,现在满地都是人面鸟和口中猴的残骸,血腥味浓郁,就算再来一波,最先的目标也是这些破破烂烂的尸体。

吴邪微微一笑:“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们可以出去再说,这里不宜久留。”张起灵是个很实际的人,他会说“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这种话,显然他也不是会被“相信我”这种浅薄的话语而打动的一类人。

要让张起灵信任,至少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

“你的右手食中指奇长,所以你一般都用左手使刀,而你的身上,有麒麟纹身。”吴邪放开张起灵的胳膊,气定神闲地扬起嘴角:“凭你的武力,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你。”

“跟我走吧。”

人面鸟尚未归巢,人已离去,只余下一地血肉。

队伍浩荡,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才回到此前歇息整修的温泉边上,之前守着装备的几个伙计看到他们回来了都急忙迎上去。虽然带齐了弹药枪支,但九条蚰蜒和无数人面鸟也让他们损失惨重,死了好几个,伤的也不少。

皮包带着伙计分散在温泉边上漱洗休息,给吴邪他们留了空间。

吴邪将王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都介绍了个遍,张起灵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对张海客他好像还有些印象,看了他好几眼。

“族长。”张海客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张海客,来自张家外族。”言下之意,虽然他和吴邪长得相像,但毕竟不是一个人。

张起灵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拿着吴邪递给他的湿毛巾擦脸,也不讲究,随便胡噜两下,长长的刘海沾着水就翘了起来。

吴邪靠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石壁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张起灵,脸上隐约挂着一丝笑意,心道:别看张起灵现在又白又软,乖得就跟小白兔似的,可又有谁能相信他面对危险就会化身猎豹,浑身充满力量,每一块肌肉都溢满爆发力。

想到这,又忍不住撇撇嘴角,张家人还真苦逼,好好一个人,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就像个傻子。

似是感应到吴邪的目光,张起灵转头看过去,吴邪也不闪不避,软软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反倒张起灵先转开了视线。

“天真。”胖子拍拍吴邪的手臂。

“……怎么了?”吴邪好一会儿才回神。

胖子没出声只是做了个手势。

吴邪点点头,双手支撑着岩石站起来,才跨出去一步,又忍不住回头,张起灵果然也正看着他,他连忙笑了笑:“小哥,我马上就回来,等会儿给你带点吃的。”

张起灵下意识点头,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垂着眼转了回去。

吴邪权当他害羞,笑着跟胖子离开。

吴邪一走,张起灵的表情立刻就沉寂了下来,眼里点点亮光也黯淡了不少。

“族长。”张海客压低了声音:“您太大意了。”语气当中竟隐藏着些许苛责:“如果不是吴邪因为您失忆一时间而太过震惊,您现在已经暴露了。”

张起灵冷眼扫他,将毛巾甩到一边,并不搭腔。

“这五年来您一直陪在他身边,就该知道他并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张海客语带威胁:“我们布了这么久的局,您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张家气数已尽,再不脱离就会全军覆没。”

“我知道。”张起灵截断了他们的谈话。

吴邪跟着胖子走出去十几米,就见解雨臣、黑眼镜和皮包都在。

“小三爷。”皮包一见吴邪就作势要站起来。

“没事,你坐。”吴邪摆摆手,自己也跟着坐下来。自五年前那件事过后,潘子死了,吴三省失踪,一时间吴家树倒猢狲散,若不是有吴二白中途插手,恐怕九门里早就没了长沙吴家的位置。而现在这些吴家的伙计都是吴邪这五年来找的,他们对此前所发生的事并不知晓,原先跟着吴三省现在跟随吴邪的,也只剩下了皮包:“怎么样?”

“死了五个,重伤的有八个,最严重的连肠子都断了。”皮包低声汇报情况:“还有,象牙失踪。”

吴邪不动声色地挑眉。

象牙并不是大象的牙齿,而是他五年前从黑市里买来的一个小伙子的名字。那时吴二白带着他去参加一场黑市交易,这个名叫象牙的小伙子便是其中的一件货物,当时他浑身脏污,身上缠着一块破布,手脚被锁,关在铁笼里。

吴邪看他可怜,再加上黑市里多是些龌龊的人渣,便将他买了下来。

解雨臣和王胖子听闻此事原先都不赞同,毕竟吴邪初入黑市就买奴隶,这一番作为必将给人落下不太好听的口舌,但当他们看见这人,便都不再多说什么。可能吴邪并没有意识到,但他们却看得清楚,这小伙子像张起灵,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甚至连经历都能让人读到张起灵的影子。

太过巧合便有假。解雨臣背地里调查过他,不过这五年来,象牙倒是忠心耿耿对待吴邪,让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这回失踪,倒是稀奇得很,照理说按照象牙的身手,不像会被畜生干掉。

“他要回来自然会回来。”吴邪没多加考虑。虽然象牙在他身边跟了五年,但大约真是因为他和张起灵隐约相似的缘故,对他的失踪,吴邪并不太过惊讶。皮包汇报结束又问了后续安排,便先退出去把空间让给明显有话想说的胖子和解雨臣。

“小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雨臣是临时被吴邪找来帮忙的,他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更没想到会见到和吴邪长的一模一样的张海客。

吴邪笑笑并未立刻作答,其实他也有些踟蹰,原先他准备根据张起灵所说十年后来青铜门接他,但没想到才过了五年,就由于张海客的到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此次营救也可说是仓促成行。

“天真,张海客那小子怎么和你张着一样的脸?”胖子抓了抓脑袋,看到张海客的时候他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且一路而来张海客都跟吴邪呆在一处,让他想问都没机会,憋得他快吐血。

“这莫不是小三爷量产计划?”黑眼镜“嘿嘿”笑了两声:“齐羽、张海客……小三爷你还真是长了一张‘大众脸’。”

人类基因千变万化,但不乏产生具有一定相似度的两张脸的可能性,但如果同时出现三张完全相同的脸,那绝不是天然,而是有意为之的。

第三章  不请自来

张海客找上门是在二个多月前的一个雨夜。

像往常一样,一整天小古董店都没什么生意,王盟被吴邪打发去买晚饭,吴邪无所事事地窝在太师椅上对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发呆。

杭州是个多雨的城市,再加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金秋十月,便是旅游旺季,巴掌大的西湖边上到处都是旅游大巴和操着各地方言的游客。虽然人多意味着做成生意的机会就越大,但也不知是不是吴邪这家小古董店的位置和风水都不怎么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门可罗雀,除了一些慕名而来的人,其他人的眼球早就被隔壁店大欺客的西泠印社吸引走了。

不过自从吴邪接管了吴三省的生意和堂口,这家小古董店那点微薄的营业收入倒变得可有可无起来,虽然吴三省在的时候也多是入不敷出,但现在吴邪自己做老板,更是让这种亏本变得更加心安理得。解雨臣和胖子来了好几次,都撇嘴怂恿他去天子脚下发展,北京是他们二人的地盘,兄弟相聚也更为方便,但每次都被吴邪婉言拒绝。

他放不下。放不下杭州的美景,放不下经营已久的小店,更放不下曾来这小古董店与他道别的人。如果他走了,那个人是不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时间久了,解雨臣和王胖子也都不再说什么,只是偶尔来杭州与他相聚。

而张海客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老板,你站门口干吗?”门外传来王盟的声音,塑料袋在他手里悉悉索索作响:“今天人有点多,很多菜都卖光了,我就买的油焖茄子和……唉,老板?!”

吴邪一把掀开门帘,将王盟的惊讶尽收眼底。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此时正把头转过来,看清对方长相的一瞬间,吴邪脑袋蓦地一嗡,还以为见了鬼。

那个人竟然不是别人,而是吴邪自己,或者说,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不仅仅脸,连身高、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熟悉到诡异的感觉。

“吴小三爷。”那人表情愉悦,看来很欣赏吴邪震惊的表情。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竟连声音都毫无差别。不过此时的吴邪上无暇顾及,他直觉刺眼,心道原来自己这张自以为小帅的脸笑起来居然那么恶心。

有谁能不震惊,就是张起灵乍一看好似镜子里的人像活了,大概在拧断他脖子之前也免不了怔忪。

一念至此,吴邪蓦地心一寒,脑子立刻冷静了下来。试问这样一个人,谁能辨出两人的区别,就连跟了他近十年的王盟都没认出来,如果他此番前来有意取而代之……

“你是谁?”吴邪微眯眼,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向腰后,肌肉绷紧蓄势待发,若是对面这人有任何举动,他好先发制人。

王盟虽还没搞明白两个老板是怎么回事,但没见猪跑也吃过猪肉,已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只待战事一触即发,他便立刻叫人救命。

“我是张海客。”那假吴邪也很坦然地展开手臂,示意自己并没有带任何武器。

“张家人?”吴邪对姓张的都敏感,尤其这个姓张的还和自己如一胎胞弟,他也只能往那神奇的张家身上想。

“族长是张家宗族,我来自张家外族。”张海客扯扯自己的面皮:“这是人皮面具。”

果然。还没等吴邪腹诽完毕,就被张海客下句话噎得险些吐血。

“带了二十年,已经和脸皮长在一起,脱不下来了。”

“你来干什么?”吴邪狐疑,他并不怀疑这假吴邪所说的身份,但他弄不明白张海客这时候顶着这张脸皮来见他,是为了什么。摊牌?还是张家人良心发现,痛哭流涕来道歉……不管哪个,总之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这里只招待亲友。”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客气,吴邪也知道任性的很,尤其是对着面前这个不知底细的张家人,但他看着那张和自己全然一致的脸,心里就是不舒服。

张海客也不恼,了然地点点头:“站在这里空气好。……不过,我今天是为族长来的。”

“张起灵?”吴邪眉头一皱:“你们族长守门去了,你要找他大可去长白山找。”

“可我听说,族长寄放了一枚鬼玺在你这里?”张海客也不绕圈,直奔主题。

“你也说是张、起、灵、寄放在我这里的。”吴邪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听张海客的来意,他自然知道对方为的是鬼玺,不过那是张起灵留下最后的东西,想要让他拱手让人,绝无可能!

张海客一笑:“我并非要拿回鬼玺,而是想请小三爷陪我跑一趟长白山,救出族长。”

吴邪蓦地抬眼,一时间脑内波涛汹涌。他心道:这十年守门期限才过去五年,张家此时却来找他救人?莫不是青铜门后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张起灵还在那门里,他细思恐极。

“……进来。”吴邪退开半步,让开容一人侧走的空档。

张海客寥寥几语便将他的计划托盘而出,无非是请吴邪带上吴家的伙计与他同上长白山破青铜门。

“张家人同意?”吴邪不禁疑惑至极。张起灵与他告别前也说过这是族制,现在说救就救,是否太过儿戏了?

张海客哼笑了一声,全不在意:“想必族长也对你说过,张家自古以来都以留存为目的,但现在张家宗族已经没落,他已是最后一任‘起灵’,而张家外族并不愿履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然要想办法破这个局。”

吴邪恍然,张家宗族没落,十年后若不是张起灵死守青铜门直至老死,便只能由九门之后或张家外族后裔来守那个天大的秘密,试问这世上有多少父母,愿将自己的孩子送进那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若这真是什么天大的好差事,九门也不至于违约至今。

“你为什么不封了青铜门?”吴邪挑眉,他直觉这事并不单纯。按照张海客的目的,将张起灵封死在青铜门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既不破坏族制也可得偿所愿。

张海客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心里对面前这人又起了点好奇。

“小三爷不在乎族长的生死?”这可和他听见的,看见的都不一样。

“我要知道理由,你既然选择我合作,至少也得让我看看你的底牌。”

“既然小三爷这么不合作,那我不妨就选另一条途径,横竖对我张家也没什么损失。”张海客作势起身要走。

心底巨浪翻滚,吴邪面上却不显山不显水,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桌角,眼瞅着张海客向外走了两步,他狠狠咬着牙,下一刻忍不住就要把人叫回来。

但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就自发停下了脚步。

“我比族长虚长两岁,从小一起练功放野,他自出生就没有父母,真没想到之后他居然当上了一族之长。”张海客啧啧两声,似是惋惜:“更没想到他命这么苦,唯一上心的人竟如此……”话说了一半又要继续往外走。

“你说……你与他一同长大?”吴邪蓦地打断他的感叹。张海客二十年前就已经戴上了他的人皮面具,而张起灵从小便与他相识,莫不是……心念至此,吴邪遍体生寒,那他一直以来眼中看见的是自己吗?

张海客偷瞧他一眼,顿时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他一乐,没想到这小三爷想得倒不少。

“小三爷多虑了,张家人的二十年和普通的人二十年可不是一个概念。”张海客打了个转儿又坐回吴邪面前,胳膊一翻:“我也不绕圈,族长如果擅自从青铜门后面出来,那破坏族制的就是张家宗族,和外族毫无干系。”

救张起灵只是一个借口,找他吴邪帮忙则是其中一环。一来是族长自己破坏了规矩,他们其他人自然不必再遵守,二来,万一张家那些老顽固墨守成规,要杀人祭祖,那倒霉的也是张起灵,和外族毫无干系,三来,救人的是九门后人,外族由始至终都置身事外。

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

“小三爷不妨再考虑考虑?”张海客明明已胸有成竹,却还拿腔拿调地征询吴邪的意见。

“什么时候出发?”根本不必考虑,吴邪原先就是准备应下的。

他起初准备十年后再上长白山,可现在既然有提前的法子,他高兴都来不及。

心底泛起阵阵欣喜都被吴邪强自压下,这几年的经历让他深知,没成功之前希望都有可能变成最深的绝望。

对张起灵,他不要任何万一,他只要铁板钉钉。

“再把你的计划好好说一说。”

小哥,只要你能够全须全尾离开青铜门,离开张家,要我吴邪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面前刀山火海,即使末世降临,我也誓死与你一起。

第四章  花开两朵

之前下斗为了节约空间和体力总是吃葱香味的压缩饼干,以至于吴邪现在只要闻到葱花味就反胃,所以这次上山,除了必备的武器和装备,他让人携带了不少食物,虽然和在家里不能比,但至少比起压缩饼干,罐头食品还是可以保证味道的。

就在吴邪解雨臣他们说话期间,一直看火煮食的伙计端了几个搪瓷碗过来,还没走近,肉香就已经扑鼻而来。

“小伙子手艺不错嘛!”胖子惊喜地搓搓手,率先凑上去看碗里的食物,挂面加午餐肉,汤水上还泛着一层黄澄澄的油光,这色泽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胖爷来拿!”

“去拿个鱼罐头,再弄碗清汤面过来。”吴邪从胖子手里接过大碗往地上一放,一边在自己的装备包里翻出了无烟炉一边吩咐刚才送面来的伙计:“再搞袋压缩蔬菜。”

“小邪,你这是准备野炊?”解雨臣席地而坐,拿一次性筷子挑了两根面条塞嘴里,虽然这地方闷热不堪,还充斥着一股子硫磺味,不过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这里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挂面和汤,也能算是天堂了。

“小哥在青铜门里也不知道成天吃些什么,这面这么油,万一肠胃受不了上吐下泻就麻烦了。”吴邪煮开了水,把金枪鱼罐头里的鱼肉放进去过水,去掉些油腻。

“小三爷,你可太小瞧哑巴张的胃了。”黑眼镜笑得开心。他们常年斗里上下,早就练就了一个铁胃,要真被困在里面,就算吃人肉恐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吴邪手顿了顿,点头道:“我知道。”他将鱼肉捞进清汤面里,又将浑浊的鱼肉汤倒掉重新换煮压缩蔬菜。之前就知道陈皮老头把他当人饵放斗里的事,七天七夜,没水没食,试问张起灵是怎么活下来,怎么有力气杀粽子的。

“反正我们现在也有条件,没必要那么艰苦。”说话间,吴邪已经将之前已下好的面倒回锅子里,用筷子打散煮烂再重新捞起:“我去拿给小哥,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吧。”说着,端起搪瓷碗就要往回走。

“小邪,你相信张海客吗?”解雨臣停下筷子,忍不住问。

“……我信小哥。”吴邪微微一笑。

“可现在小哥都失忆了。”王胖子叹了口气。就和当初张起灵从西王母墓里出来那样,他现在就是个初生的婴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哥?”回到此前呆的地方,张海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张起灵一个人盘腿而坐,两眼发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整个人显得孤单又寂寥。

暗骂张海客不负责任,吴邪不由自主地走在他身边坐下。

“吃点东西。”递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小忐忑,不过看张起灵毫不犹豫地接到手里往嘴里送,吴邪还是忍不住高兴。

“小哥……我……”他一兴奋又张起灵那边靠近了一些。

张起灵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转过头看他。

被那双古潭幽深的眸子毫无波动地盯着,吴邪感觉有些不自在,别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面对张起灵他总是半点都读不出他的心思,让他有些挫败。

“你……跟我回家吧。”吴邪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触及张起灵敏感的神经:“你之前来杭州找我告别的时候,就让我到时候来接你。你看现在……虽然你失忆了,但没关系,以后我可以慢慢地把事情都告诉你……反正除了你在门后面,之前我们都是一块儿的……”他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张起灵张嘴,似乎有想说些什么的意思。

“我想到处去走走。”

吴邪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张起灵还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张家人每十年失忆一次,此后苏醒,他都要重走一遍老路,等找到了过去却又要面临失忆,再继续找……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对于失忆的人而言,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而每一次当他去解开这个谜团,对他而言都是痛苦不堪的过程。

“你……不相信,我告诉你的过去吗?”吴邪艰涩地提问,心里好像一下子缺了一块儿,冷风嗖嗖地往里头吹。

张起灵摇摇头,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答:“以前的我没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你。”

吴邪一愣,随即又了然地叹了一口气。他说的对,其实他对张起灵的了解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多,他不知道张起灵的真名,不知道青铜门后的世界,更不知道他的过去……虽然知道,但还是有些难过。

“那我陪你一起找。”短暂的低落后,吴邪又恢复了此前的话题:“小哥,一个人是走不远的。你看,我和胖子陪你找了两年,你也从没有嫌过我们烦,说明这人啊是群居动物,三五成群,还可以帮着出出主意或者搭把手什么的……”虽然在斗里,他往往都帮不上忙,总是拖张起灵的后腿:“你万一受个伤,我还能帮忙包扎……”虽然,每次都是他害得张起灵受伤:“一人力小,我和胖子还能帮忙背装备……”虽然,张起灵总是把他的装备拎过去自己背:“我还可以……”

“吴邪。”张起灵打断他的话,他侧过身捂住吴邪的双眼:“别哭。”

我没哭!吴邪还想嘴硬,却梗着脖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确实没有哭,眼眶干涩地疼痛,但心脏却猛地抽搐,宛若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酸胀、气闷、疼痛一阵阵往上涌,堵着喉咙和气管。

他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臂。

你……混蛋!明明让我等你,让我来接你回家,结果我傻不愣登地等了也来了,你他妈的自己倒忘了算是几个意思?!还叫我别哭!谁哭了?谁哭了?!小爷才没哭,哭你妹!

一时间,各种委屈都涌上心头,吴邪反手揪住张起灵的衣襟。

你个挨千刀的,小爷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张起灵岿然不动,任由吴邪将脑袋顶着自己的胸口,许久,他慢慢移动手臂,环住吴邪的背脊,手掌下的身体微微颤动,连抽泣都毫无声音。他垂着眼,注视着吴邪的发顶,眼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情。

“胖子,你有心事?”吴邪走了没多久,解雨臣解决了自己碗里的挂面,就见王胖子还在和午餐肉奋斗,忍不住问了一声。

胖子嘴不停,只是一挑眉代表疑问。

“他现在吃的那碗是小三爷留下来的。”黑眼镜用眼神指了指被胖子扔到旁边的搪瓷碗。

“不过胖爷我确实有个疑问,嘶,没想明白。”胖子“索罗索罗”声势浩大地吸了两大口挂面,一边嚼,一边挥着手里的筷子直指乾坤。

解雨臣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筷子上沾着的油水。

“小哥失忆胖爷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胖子索性一股脑喝了汤,在衣袖上抹了把脸:“就在那陨玉那里。花儿爷你那时候不在,不过黑爷知道这事儿。”

黑眼镜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等到张起灵从陨石里出来就撤离了雨林,不过这事情他倒略有耳闻。

“当时我以为小哥傻了,一个劲儿地发抖连眼神都是散的,脚踩淤泥里都不知道跑,直直地就往下头沉,过了几天才恢复。”胖子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两人一眼。

同样是失忆,两次的表现却并不相同。

“会不会之前那次是受了陨玉的刺激?”解雨臣想了想,推测道:“毕竟失魂症是以十年为一周期,那次并不是失魂症发作的时候,他只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导致脑内记忆丧失?”

黑眼镜摇摇头:“哑巴张一开始也是因为失魂症才会被陈皮老头捆着扔进斗里头,如果他有今天这么清醒,怎么会被人拖去当人饵?他是失忆又不是一键还原。”

“或许他失魂症已经发作了一段时间了呢?”解雨臣提出第二种可能性。

“要是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那种地方,我肯定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才不会乖乖等死。”

“反正天真相信小哥,胖爷我也相信小哥。”胖子摆摆手,表示不用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小哥完全没必要装失忆,总不见得还近乡情怯?说不定小哥在没病发之前就写过什么留给失忆之后的自己,嘿嘿,比如写他以前是个守门大爷,要是跑了就算旷工,工资媳妇儿什么都没了之类的。”

都说胖子心细如发,这话还真不错。解雨臣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第五章  倦鸟返巢

众人在温泉边上休息了一晚上来调整状态,第二天一大早皮包就跑出去查看环境,毕竟才入冬不久,尚无暴风雪的征兆,与他们进山时相比,雪层并没有太大的改动,入目一片莹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小哥。”吴邪从背包里拿出一套登山服递给张起灵:“等会儿出去之前就把登山镜戴上,你那个衣服不抵寒,把这个套在外面。”

张起灵默默地接过,三下五除二穿戴完毕。

吴邪上下扫了两眼,不由嫉妒地撇嘴。就算在青铜门后呆了五年,张起灵的身材依旧毫不走形,既无赘肉也没有骨瘦如柴,同样是宽大臃肿的登山服,怎么穿在他这个人身上就比穿在自己身上好看呢。吴邪偷偷伸手到衣服里摸摸自己的肚子,更是深觉不公,明明小爷我也有腹肌!

张起灵并没有留意他的小动作,拎起黑金古刀背在身后,然后去拿背包。

“这个我来拿。”吴邪连忙抢过去。这个背包还是当初他、张起灵和王胖子一起去巴乃置办的装备,牛筋材质,防水抗磨损,相当牢固,据说可以用上十几年。但吴邪拎在手里一瞧,才发现拉链旁边、底部和包带处都有明显有明显磨损的痕迹。

看来世界名牌也不咋地。

这是五年前和黑金古刀一起被张起灵带进青铜门的东西,背在身上沉甸甸地往下坠,隔着一层布料,吴邪能够摸到坚硬的角,估计是放了鬼玺或是盒子、硬面抄之类的东西。

说不定小哥有记日记的习惯,这里面是一本他的自传呢。吴邪“嘿嘿”一乐,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摸出来看一眼。

趁着天气晴好,众人将装备整理完毕,向山下进发。想着马上就能够远离冰天雪地,回到城市里面,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小哥,你跟我回杭州。”一路上吴邪就没有离开张起灵两米远,丝毫不给明显有话要说的张海客靠过来的机会:“你不是想要找回记忆吗?那就先从你进青铜门前几年的记忆开始找。那几年,我、你和胖子一直呆在一块儿,到时候我把胖子叫过来一起给你回忆回忆。”

“小哥你是不记得,想当年我们‘倒斗铁三角’名扬南北倒斗界,那是一斗惊起千层浪啊!可以说是倒遍古今中外无数油斗无敌手!”胖子挤到张起灵和吴邪之间,大掌落在两人的肩头,将他们往当中一揽,说起过往来滔滔不绝,口水乱喷:“小哥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想当年胖爷我人称倒斗小王子,我们三人那叫个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

“还寸草不生,你当是我们蝗虫吗?”吴邪笑骂。

“那吴邪呢?”张起灵反问。

胖子“哈哈”一笑:“小吴同志可是倒斗界学历最高的土夫子,咱们的狗头军师!不过在胖爷看来他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哦,他还有个终极大绝招,小哥你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

张起灵和吴邪同时出声,吴邪面上疑惑,看到张起灵看过来的眼神就更疑惑了,前者疑惑他有个终极大招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后者疑惑小哥啥时候那么八卦?张起灵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抬头看天,任凭胖子牛皮吹破天都我自岿然不动吗?难道青铜门后五年还能改变属性不成?

“他那个终极大招就是啊……”胖子拖长音刻意卖了个关子,只看到其他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才得意地变声一吼:“小哥,救我!”

所有人都是一愣。

“卧槽,你个死胖子!”还是吴邪先反应过来,挣着就要去揍胖子。

这时大家才缓过劲儿来,立马大笑。

“这一招好,哑巴张手一指连千年女尸都要跪地磕头呢。”解雨臣边笑边调侃。

“唉,小吴你先别打!”胖子连忙一缩脖子,手微微一挡,又叫唤起来:“我们小吴有三好,小哥你知道不?”

“你还说!”吴邪额角微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花儿爷你说说看!”胖子扭来扭去躲吴邪要抓他的手。

解雨臣微微一笑,晃了晃手机:“天真、人妻,易推倒。”

“卧槽,大花你!”

“还有麻烦、好奇,小哥好。”黑眼镜不怕死地又补充一句。

“黑眼镜,我才是你东家!”

张起灵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闹腾,脸上挂着隐隐的笑意,头一次觉得,原来这沉默、冷清的长白山原来并不如想象当中的那么寂寥。

三天后,众人到达长春。皮包已经带着伙计先回了长沙,几个受伤的则先留在长白市接受治疗,张海客则回了香港。

“天真,我和花儿爷先回北京,把盘口的事情先处理一下,过阵子再去杭州给小哥接风洗尘。”

“也行,反正我就带着小哥回古董店。”吴邪拍拍胖子的肩膀,眼睛却看着在一旁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的解雨臣:“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

“小邪,你这么说也太客气。”解雨臣捣腾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抬头粲然一笑:“你手机关了?给你发了个好东西,回杭州再看。”

“黑眼镜,你接下来要去哪儿?”之前,吴邪雇黑眼镜就是为了给他们此次上长白山多买一份保险,如今张起灵已经给接了回来,照例说他们的合约已经到头,但几次合作下来,吴邪发现黑眼镜这人看着虽然不靠谱,但实力却不是盖的。说的武侠范儿一点,用南瞎北哑来形容他和张起灵绝不过分,吴邪有意想和他保持联系。

“瞎子我一向四海为家,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去呗。”黑眼镜嘿嘿一笑。

乍一听放荡不羁,细想想却也是无家可归的无奈。

正说着,候机屏上数据刷新,吴邪和张起灵乘坐的CA1908显示开始检票。

“我和小哥在杭州等你们。”吴邪与他们告别,与张起灵一起走进检票口,身影逐渐消失。

“黑爷若是没有去处,不如来我解家帮忙。”解雨臣“啪”地一声合上手机盖:“你东家给你出什么价格,我解雨臣翻一倍给你。”

“瞎子一个人漂泊惯了,倒是不习惯一直有根绳子牵着。”

“你再考虑考虑给我答复。”解雨臣勾了勾嘴角,并不再劝,只说:“解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张起灵自然是从未乘坐过飞机,但却依旧淡定如斯,一上车就开始睡觉。吴邪不由庆幸买的是头等舱,座椅之间距离比较宽,椅背也可以轻松放下供乘客休息。

按下服务铃,吴邪让空姐取来一条薄毯搭在张起灵身上。

好像瘦了一点。吴邪支着脖子看着张起灵的侧脸,这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张起灵的身上刻下多少痕迹,宛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对吴邪而言,却是整整的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这么多的时间,我要怎样才能够弥补呢?

不过还好,你终于还是回家了。

吴邪微微一笑,伸手将舷窗上的帘子拉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臂贴在张起灵的胳膊上,原本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会儿,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反倒早已躺下了的张起灵此时却睁开了双眼,将身上盖着的毯子往吴邪那里挪去一半,毯子下的手移动着握住吴邪的,才再次闭上眼。

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是一个瞌睡的功夫,便已经到达了杭州的萧山机场。

“小哥,王盟,哦,就是我店里的伙计,不知道我们今天回来,等会儿我们自己打的回去。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吃点?”吴邪一边取行李一边询问张起灵的意见,但过了一会儿却没见回应。

“小哥?”吴邪诧异地回头,只见张起灵好像没听到似的,正站在原地发愣。

“怎么了?”吴邪直起身走过去,张起灵很迟钝地抬头看着他,表情带着点疑惑。

吴邪立刻明白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不见?”看着他的口型,张起灵迟疑地点点头。

“扑哧!”吴邪忍不住笑了两声,放下行李,将双手搓热了贴上张起灵的耳朵,用力按压了几下:“没——关——系——很——快——就——会——恢——复——”这一回,张起灵总算看清楚了。

面前的吴邪表情夸张,满脸笑意,张起灵虽然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却感觉无比安心。

跟着吴邪取行李,坐车。

直到吴邪打开小古董店的大门,拧开日光灯,张起灵才彻底恢复了听力,而他恢复听觉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哥,欢迎你回家。”

第六章  居家生活

张起灵跟着吴邪走进小古董店,暖色的灯光笼罩着整间店面。铺子并不大,约莫只有十几平米,却被吴邪设计得相当古朴温馨。正对门口的玻璃展示柜里呈一字摆放着几件成色尚可的装饰玉,两侧的展示柜用的是原木材料,表面并不平整,还能够隐约看见树木的纹路。不过这些架子上头大都摆着些新仿货,一看就是拿来糊弄客人的。

“小哥,这些东西还真是入不了你的眼了。”吴邪踏上两格楼梯,一回头见张起灵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那里打量铺子,忙探脑袋下来:“店里头可不敢放好东西,如果真有识货的客人,一般都在里面交易。”

张起灵点点头,不过他似乎对这小古董店颇感兴趣,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儿才跟着吴邪上楼。

“小哥,你别嫌住的地方小。当初老狐狸,哦,就是我三叔给我买的时候,我觉得这种两层楼的小复式挺有感觉,再加上我就一个人住,房子太大打扫起来也不方便……”吴邪一边走一边介绍。其实张起灵在未失忆前,倒是来这里住过两天,只不过现在他不记得了:“刚才我们经过的是书房,这里是储藏室,里面都是以前下斗淘出来还没能出货的好东西。浴室只有客厅里一间,我卧室在那里,后面就是厨房。嘿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张起灵点点头。

“小哥,我这里没有空房间,你今天先和我挤一晚上,明天我让王盟把书房收拾出来,以前你住这儿用的弹簧床我还留着,不过得洗洗再晒一晒。你先坐。”吴邪将外衣脱下挂好,撩起袖子就走进自己的卧室。

张起灵将背包和黑金古刀放下,坐到沙发上双手抱胸,明明电视遥控器就在面前的茶几上,他也不去拿就傻愣愣地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荧屏,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哥,你先去洗澡呗,我等会儿弄点吃的,今天就随便对付一下……”吴邪汲着拖鞋“踏踏踏”地由远及近:“你看看,这些你都能穿吗?”

张起灵抬头,就见吴邪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连外包装都没有拆,随着他的动作,塑料袋“哗哗”作响。

“我照着你之前的尺寸买的。”吴邪将包装一个个打开摆放在张起灵的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材质,不过我觉得全棉的穿着比较舒服。……这个有小黄鸡的怎么样?”他挑挑拣拣将睡衣展开放在张起灵身上比划:“以前在巴乃胖子还给你买过小黄鸡的内裤。”

这是吴邪的恶趣味,但并不表示他真的会把这种恶趣味展现到极致,因为张起灵完全可以拒绝。虽然张起灵并不在乎这种外在的东西,但并不表示他会被人任意耍着玩。所以吴邪很聪明地选择折中,他拿给张起灵的那件睡衣底色是深蓝色,只是在背后下摆处印有两只巴掌大小的嫩黄色小鸡。

果然,张起灵只是看了一眼,二话没说就接了过去。

吴邪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耶”的手势,随意卷了一条灰色的内裤在里面:“现在我带你去浴室看看。”

如果不告诉张起灵怎么使用热水器,他绝对会一言不发就用冷水洗的。

“这个是开关,往上抬就会出水,向左是热水,向右是冷水。……开水的时候小心烫。”吴邪家的热水器可控温,他完全可以帮张起灵把水温调节好,但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这种想法:“里面的东西随便用,架子上的毛巾和浴巾都是新的,牙刷和牙杯我也都放在旁边了。”他跟个老妈子似的细细嘱咐,天知道他伺候自己爹妈都没那么用心过。

张起灵点点头,将睡衣放在一旁的洗衣机上。

“脏衣服就放篓里,明天我来洗。”吴邪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看实在是没什么好嘱咐的,才一步三犹豫地离开卫生间。

张起灵心下好笑,正准备脱衣服,只听背后“咔嚓”一声,门又被打开了,吴邪的脑袋探进来:“小哥……那个洗澡的时候要开点窗户……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我。”在得到张起灵的明确答复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将头缩回去关上门。

斗外生活九级残废的谣言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估摸着张起灵洗头洗澡还要一会儿,吴邪哼着小曲儿打开冰箱,翻翻有什么可以吃的。

冷藏室里有半颗卷心菜还有几个番茄和土豆,虽然放的时间久了些看着有些蔫儿吧唧,但还勉强可以做菜,冷冻室里东西倒是不少,之前吴邪他妈来杭州看儿子的时候从超市特价柜台上抢来的牛肉和大虾。

菜色不错。吴邪吹了记口哨,淘米、洗菜一气而成。将土豆削皮和饭放在一块儿蒸,再将牛肉切小块用黄酒腌着去腥味,同时将卷心菜和番茄切条备用。

张起灵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就听见厨房那里传来锅铲翻炒声和浓郁的食物香气。

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吴邪正动作娴熟地搅拌着碗里的蛋液,油锅已热。旁边的料理台上摆放着一道正冒着热气和香味的卷心菜番茄炒牛肉,紧挨着还有一小碗被剥皮抽筋切小丁的青灰色大虾。

“小哥,你已经洗好啦。”吴邪听到声响,抽空回头望他一眼:“你先去客厅坐,我这边快好了,马上就能吃。”

长年的独居生活给吴邪带去不少麻烦和自由的同时,也间接培养了他做饭的能力,虽然不能说做得有多好吃,但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我来帮你。”张起灵放下毛巾,走到他旁边,这时他才看清吴邪套着一条围裙,同样也是深蓝色底,肚子那里印着两只和张起灵睡衣上一模一样的小黄鸡。

注意到了张起灵的视线,吴邪一边翻炒着锅里逐渐成形的蛋块一边笑着说:“买你那件睡衣的时候送的,穿着还挺好的。哦,小哥,你把这个菜拿出去,还有旁边的碗筷,等我这个蛋炒完,再弄个虾仁土豆泥,我们今天先凑活凑活。”

三个菜,还都是现抄的,对张起灵而言,绝对算是豪华的晚餐了。

张起灵乖乖地将客厅的餐桌擦干净,摆上碗筷。吴邪家的厨房和客厅之间原本有一块帘子,但吴邪嫌每次进出都要掀,而且经常要洗,索性就给拆了,渐渐地倒是变成了开放式厨房,张起灵坐在餐桌一边能够清晰看见吴邪围着灶台忙碌的身影。

有多久,只是一个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一个人了呢?

张起灵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他曾经看着吴邪的背影很多次,但是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视野似乎被局限,眼前的场景有点模糊,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转眼间,吴邪已经一手拿着一盘菜走出来放在桌上,他笑着自夸:“小哥,你快尝尝我的手艺,别的不说肯定比压缩饼干和罐头好吃。”

和压缩饼干比算什么出息,但是……

张起灵慢慢拿起筷子。

餐桌上呈圆形摆着三道菜,都热腾腾地冒着缕缕炊烟,金黄和嫩红的色泽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出很可口令人食欲大振的色泽,在这寒冷的冬季,平添了几分温暖。

就好像吴邪,给人的感觉一样。

不华丽,不艳丽、毫不修饰,但就是家的味道。

第七章  旁观者清

第二天一早,王盟打着哈欠,一大清早就来开店。虽然已经入冬,但阳光照在身上还是相当暖和。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匙孔,才转了一圈儿,就感觉不对劲儿。

“我记得我昨天锁门了啊……”他犹豫着自言自语,手还扶在钥匙上面没动。自家老板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莫非是寻仇?盗窃?抢劫?越想越心惊,王盟心里暗叫不好,正准备先撤退再做打算,可还没等他想好往哪里退,就见把手一旋。

我靠,居然还敢滞留犯罪现场!

王盟脑子蓦地一僵,还没来得及跑路,门已经被完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上半身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下边套着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

“你、是是谁!”王盟抬头看他,忍不住暗骂一句,上帝造人不公平,小偷还长得那么帅:“你怎么会在我老板的店里?!”

门里那人并不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王盟,脸上没半点被看穿的惊恐。

 “你什么人!”对方的眼神没有半点波澜,但王盟却感觉似有千钧之力迎面压来,他不由有些怂,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转念一想现在是大白天,大马路上都是人,再怎么着对方也不敢再光天化日之下随意行凶,王盟的胆子立刻就大了不少,他伸手指着对方的鼻子,连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告诉你,你要么立马给我走人,要么我就叫警察抓你!”

啧啧,君本佳人,奈何做贼。

“……你是王盟?”张起灵记得吴邪昨天和他提到过这个名字。

“你认识我?!”王盟一吓,但仔细打量对方半天,他很肯定地告诉自己应该从来没见过这张脸,毕竟这么个帅哥肯定见之不忘啊:“我告诉你,你、你认识我也没用!你说,你是怎么进店里的!老板不在,备份钥匙又在我这里……难道是翻窗进去的……”

“王盟?”这头王盟正试图发挥他“名侦探柯南”的推理能力,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老板?!”王盟又是一惊,连忙回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唉,等等……”他突然双手一推,做了个防备的动作,神色警惕地反问:“你真是我老板吗?”看来之前张海客那件事情让他印象深刻。

“要不要我把你这个月的奖金都扣完,你就信了。”吴邪犯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早餐往他手里一塞,走到张起灵旁边:“小哥,这就是我店里的伙计,叫王盟,除了有点二有点懒,其他还成。”说着,就推了张起灵往屋子里头走:“小哥,杭州虽然不比长白山,但毕竟是冬天,以后你穿这么少就别跑到外头来。要有什么事情就嘱咐王盟,别客气。”

“别啊,老板!”王盟一听就忍不住要哭,连忙追上去,他是来打工的又不是来做保姆的!

安顿了张起灵,吴邪进厨房热牛奶。

“老板,你怎么买了那么多早餐啊?”王盟提着好几袋子热腾腾的早点进门,边走边翻看:“莫非你和我有心电感应?知道我今天还没吃?”东北杂粮饼、四大金刚、生煎小笼、馄饨豆浆……嘿,东西南北,样样都有。

“别自我感觉良好了,过来拿碗筷!”

“得嘞!”王盟屁颠屁颠地跟进去。

“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王盟进这厨房的次数不算少,拿起东西来更是熟门熟路。

“昨天晚上,我和小哥打车回来的。”

“老板,你上次说要去长白山找的人……就是他?”说到后面几个字,王盟刻意压低了嗓音,还做贼心虚似的拿眼角直往客厅里瞟。

那个人靠着椅背而坐,双手随意垂在腿上,看着非常悠闲的姿势,但王盟却觉得他好像随时都可以跳起来战斗。

“对啊,你很怕他?”吴邪被他小心翼翼地语气逗笑了,他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张起灵若有所感,转过头来:“小哥,你看看想吃什么先吃起来,我这里马上就好!”

“他叫张起灵,你跟我一样叫他小哥,他接下来都会住在我这里,你过会儿吃了饭去把书房收拾出来。”

他就是张起灵!他就是张起灵?!原来他就是张起灵……老板居然包养小白脸老板居然包养小白脸老板居然包养小白脸…….花儿爷要哭了花儿爷要哭了花儿爷要哭了……

王盟脑内被以上句子刷屏。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吴邪猛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王盟最大的坏毛病不是二也不是懒,而是习惯性脑内跑偏。

“他……”老板,你真的没说过张起灵是男的!

王盟险些舌头打结:“我……我是说,他看着年龄好像比你小点。”你居然还叫人小哥?真是一眨眼,老母鸡变鸭。

“呃,他辈分比我大。”吴邪从微波炉里拿出玻璃杯:“端出去吧。唉,等等!”王盟被揪着脖子扯回来。

“小哥失忆了,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张小哥,嘿嘿,刚才不好意思,是误会,真是误会!”王盟将牛奶放在他的面前,搓搓手:“我,我叫王盟。”

张起灵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啊哈哈,难怪今天老板买了那么多早餐……”对方不给回应,王盟只好自言自语。

对方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天花板看。

王盟尴尬地收声,用眼角偷瞟张起灵。

他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张起灵”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甚至如雷贯耳,因为他曾经无数次看见或者听见过这个名字。

在没有看见这三个字以前,他以为是“张琪琳”或者“张琦绫”,总之不管哪一个他都以为是个女生——胖子、解雨臣每次来找吴邪,都会提及这个名字,然而他们每当他们说起,自家老板的脸色总是会显得异常黯淡。王盟并不是有意听墙角,但他们总是说着说着就会提高音量甚至争吵起来,于是王盟就会知道,自家老板曾经为了这个人受伤,流泪,而将来,还会继续为这个人奔波。

王盟一直都很奇怪,自家老板向来都是宅男一枚,每天看店睡觉打电玩,虽然过得浪费但至少还像个普通人。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三天两头不着店,生意也全丢给了自己。而这几年,他更是变本加厉,一年里有十一个月都不在杭州,他很忙,像个陀螺,偶尔回来也是呆不了多久就要走,这里仿佛成了他的一个据点,而不是他自己的古董店。王盟觉得他越过越颓废,这种颓废并不是指酗酒抽烟,而是越来越没有精神气儿。他隐约感觉自家老板正执拗于什么事,导致他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在乎。

王盟偷瞄了眼张起灵。

原来,每一次自家老板离开铺子,一去经月,而每次回来总是一身伤,都是为了这个眼前这个人。

后来知道“张起灵”这三个字,是他有一次被吴邪嘱咐在书房里找一份资料,他无意中找到了一堆宣纸,根本没有经过整理,只是散乱地放在角落里,每一张上面都写着无数个“张起灵”。

那是老板的瘦金体,他绝对不会看错。

那时他还忍不住吐槽,这是谁家父母给小孩起名字,起灵,多不吉利,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后来又一想,会叫这个名字的女孩想来性格也相当独特,难怪自家老板追了那么久都没能追到手。

那时,他何曾想过,自家老板的老板娘会是面前的这个小哥?

不过,他跟了吴邪那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家老板是个gay,明明以前在和吴邪闲聊时,还听他描述过他喜欢的小姑娘的类型。

“王盟,你看什么呢?”吴邪一出厨房,就见王盟跟傻了似的瞅着张起灵,眼睛也不眨一下,张起灵则视若无睹地和天花板调情,半点不搭理他。他心里暗自好笑,张起灵的皮相是不错,不说女孩子就连男生被都迷住了。

“唉……”王盟蓦地回神:“没没什么……”他只好灿笑,如果被自家老板知道他YY他男人,这奸商肯定会扣他工资并且毫不留情!

“小哥,你想吃什么?”吴邪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期望得到王盟的答案,他一伸手将所有早点往张起灵面前一推。

“唉!”我的口粮!王盟连他已经拿到手边的生煎包也没有保住。

张起灵对吃的并不挑剔,但当各种各样的食物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有一秒钟的踌躇。吴邪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到不用地方买来的早餐,他不想辜负。

“或者你每一个都尝一尝,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一个。”吴邪笑眯眯地盯着张起灵。

“老板!”王盟不忍目睹地捂住双眼。

第八章 细思恐极

再悠闲的日子都有过到头的一天,更何况,这种悠闲也就衹是浮于表面。吴邪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安逸而又普通的日常生活根本留不住张起灵,虽然张起灵现在表现的“温顺”,而且并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情,但吴邪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找一些事情留住他,很快张起灵就会独自离开。

即使他失忆,那也是失忆的张起灵。

吃过午餐,吴邪打发王盟区看店,神秘兮兮地把张起灵叫到书房,“小哥,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这是“失忆”后的张起灵第一次走进这间书房,他随意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的布置,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心。吴邪的这间书房面积并不是很大,约莫在十平方米左右,靠门一侧放置着一张花梨桌和两把靠背椅,根据吴邪布置卧室的习惯来推测,这里应该是他平时谈生意的地方,方正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整套茶具,但并不常用。

另三面贴墻放着顶天立地的博古柜,除了一些比外面橙色稍好的明清古董之外,最多的就是细心裱好的书画和字帖。

走到房间的最里面还有一扇小门,里头就跟暗房似的,只在角落上开了一个通风口。里头空间狭小,只够摆着一套桌椅和一个小型书柜,桌上堆着裱纸、笔墨等物,应该是平时吴邪的工作台。

“小哥,我知道你急着想找自己的记忆,我上次也说了,这找记忆的事情不能急,你衹能慢慢地根据时间往前推。”吴邪一边说一边在书柜里翻找着什麽,“从2003年开始,你就一直和我还有胖子一起活动,正好呢我也有做记录的习惯,你先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些什麽。”他掏出9本沉甸甸的书册放在张起灵的面前。

吴邪对这些书册相当重视,虽然是用活页纸写的,但因爲厚度的关系,如果使用活页夹会影响翻页,他全都单独取出,加上封面封底然后用鱼线串好。

张起灵随手翻了翻,内容全都是吴邪亲手书写,端正的瘦金体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能是因爲时间过长而又经常翻閲的缘故,里头的纸页已经微微汎黄。

“嘿嘿,小哥,我这人特爱吐槽,你看的时候可别见怪啊。”吴邪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张起灵,看他饶有兴致地翻閲这些书册,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有这些东西在,还能再留张起灵多些时日。

“吴邪。”张起灵合上书册。

“……怎麽了?”吴邪的心一悬,不会吧,这就看出来这些内容和他的身世关系不大?我去,这也太神了!

“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吴邪愣了愣,他记得上一次张起灵对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他在陨玉里崩溃后。当时他和胖子将他们此前一同倒斗的经历说给张起灵听,他这才表示想要冲走一边老路,可这一次他还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就已经有目标了呢?

除非衹有一种可能,就是张起灵预料到了自己的离魂症会发作,所以在他还有记忆的时候给失忆后想要找回身世的自己留了线索。

而且,仅仅衹是线索而已,显然他还没能找到答案就进入了青铜门。

而张起灵现在既然告诉他,没有选择失踪,那帮助他还是相当信任自己的。

“你想取哪里?”吴邪深吸了一口气,一次来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既爲了张起灵的信任而雀跃不已,同意他也十分担忧张起灵所说的那个地方。这两种极端的心情掺杂在一起,让他略感五味陈杂。

“我在背包里找到一本记事本,应该是以前的我写的。”张起灵犹豫了一下,“里面记载这一些东西,但我并不是很理解。”

“可以让我看一看吗?”吴邪提议,这几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张家,虽然收益不大,但也不能说毫无斩获。

张起灵看着吴邪,缓缓点头。

张起灵拿出来的笔记大概衹有大半个巴掌大小,每一页上都零散地记录着一些字,少的衹有几个,多了大约有一百来字,记录着一部分他所猜测和记忆的内容,其中还有些简图,用各种符号表示不同的事物。笔记本也不厚,约莫几十页,而令吴邪比较在意的是,它的最后被撕掉了好几页。

“不重要。”张起灵看吴邪一手捏着笔记本的封底,一边将他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便自然猜到他在找什麽,“既然撕掉了就应该没关系。”

吴邪想想也有道理,以前他整理思路的时候也会把已经推翻结论的稿子撕掉,一面和其他有用的资料混在一起。

“全是‘我’的推论,但次序混乱,应该并没有整理过。”张起灵示意吴邪翻到笔记本里他折过角的几页。

吴邪细细地看下来,发现都是关于青铜门的一些推测。张起灵的字此前他并没有真正见过,偶尔几次还是他留在所倒的斗中那几个看不懂的英文字母,从这笔记本上看起来,张起灵的字并不像吴邪那样有专门临摹过某种字体,更像率性而爲,衹是这种率性中又多了几分严谨,字字力透纸背。

原本吴邪还想从这些文字中窥见一些“终极”的秘密,但他很快发现张起灵似乎在给自己留下的记录当中都带着几分谨慎,象是生怕被什麽人看去了似的。

这里面记载,党项人被蒙古铁骑逼入长白山,原本面临灭亡的种族却一夜消失,再出现在历史当中时已是明朝初期。当时被形容成妖魔的东夏王族胁迫汪藏海为他们修建云顶天宫。

而当时青铜门便已经存在,自宇宙初开时这青铜门便保护着世界的中心,进入青铜门者可通天入地,获得神通。当时正式它保护了已濒临灭绝的东夏古国。而最终获得神族庇佑的王朝最终没能一统天下的原因,则是他们采用了错误的开啓方式,反而为他们招致了灾祸。

世界的中心?这一类的名词其实听着并不陌生。吴邪摩挲着下巴,就好像是科幻小说里常常会提及的平行世界交错口和虫洞之类的,虽然耳濡目染,但目前科学尚无法解释的东西。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未解之谜,譬如百慕大,譬如麦田怪圈,吴邪根本无法承认或者否认。

而且这笔记本里还提及,张家人正式东夏王朝的后人。他们的长生是世界中心所赋予他们的神通,失魂症和极低的出生率则是错误开啓青铜门后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虽然这个结论让吴邪相当惊讶,但他并没有看出什麽现在可以供他们利用的有价值的信心。

笔记本中除了记载着张起灵的一些推测,还记录了青铜门内所谓世界中心的动向,简单看来就好像他去做了五年的数据记录员,而每天的数据都大同小异,彼此之间并没有规律。

难道张起灵所说的每十年轮替一人进入青铜门就是爲了记录这些数据吗?那这些数据又有什麽作用呢?

吴邪翻看这笔记本,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性。

难道张家,在进行什麽实验?比如找到正确开啓世界中心的方法,解开他们一族的隐疾,比如掌握这个世界中心所有咨询进行控制,再比如……它。

笔记本中出现了许多个它,大多指代青铜门或者世界中心,但吴邪想到的却是一直横隔其中,阻拦他窥见真相的第三股势力。

难道张家人到目前爲止还和政府有合作。妄图用这世界中心来达成完美的长生不老吗?

吴写细思过后,除了一身的白毛汗。

如果张家真和政府有牵扯……他不禁撇了张起灵一眼,张起灵并没有注意他的视线,而是专注于笔记本,但吴邪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很清楚,没有人能够和军队抗争,更没有人能和一个国家抗衡,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张起灵再去趟这趟浑水。

……等一等。吴邪蓦地皱起了眉宇,整件事似乎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麽,他从青铜门后救出张起灵这件事……

张海客到底在想什麽?继张家之后,想要吴家陪他们一起堕入地狱吗?

第九章  心生疑窦

“吴邪?”注意到身边的人表情严肃,张起灵唤了他一声。

“……没什么。”吴邪回过神微微一笑,踌躇了一会儿才问:“小哥,张海客在长白山上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

长白山上,自然指的是他们在温泉那里独处的时间。

吴邪一直都觉得,张起灵虽然看起来很难相处,但其实戒心并不重。当然,这个戒心是相对而言,在他异常清醒的时刻,哪怕是在吴邪的小古董店里,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能把他惊醒,并瞬间进入防御状态,但相对的,他失忆之后的戒心会下降至少百分之七八十个百分点,否则凭他的武力值,怎么可能沦落到被陈皮阿四捉去当人饵,在西王母陨玉那里,也不会傻愣愣地被他和胖子随便牵着走。当然,也不排除是他对自己的武力值太有信心,反正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有把握能顺利脱身,自然也不在乎被骗,说不定他还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一些他想要的讯息。

不过,张起灵不把自己当回事,并不代表吴邪也能够如此泰然处之,此前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面,如今念及至此,他不禁心头火起。

“小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随便就相信别人?”吴邪皱起眉头,忍不住数落两句。

张起灵不解地看他,刚才明明还在说张海客的话题,怎么突然就换频道了?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吴邪直觉火气又蹭蹭蹭地往上窜了好几层:“我知道你是很强,但你不能是个人你就相信啊,你叫碰到的人是我和胖子,如果再来个陈皮阿四呢?他要不把你放斗里去做人饵,而把你片了炖汤或者抽血做实验呢?要拿来捆你的是金属,关着你的是笼子呢?你还跑得掉吗?”

陈皮阿四?张起灵想了想,和脑海中那个精瘦的老人画上等号,被越南人抓住做人饵的事他也有印象,不过他始终都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被吴邪提起来,他早就不记得了。

“你说说,你一失忆就跟着人随便跑,让我怎么能放心,万一……”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张起灵奇怪地看过去,只见吴邪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呆怔原地。

其实吴邪心里此时正波涛汹涌,我靠,既然小哥失忆了,那我和胖子在他眼里不也就是路人甲乙丙了吗?我让他提高警惕,不随便跟着人跑,不就是让他警惕我们吗?万一他真被我说动了,大晚上溜了可怎么办?!

“小哥,我刚刚的意思是……”吴邪连忙手舞足蹈地试图把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给圆回来:“虽然是有这样的人……但、但也有好人……比如胖子啊、小花啊……”

“我信你。”张起灵蓦地打断吴邪的话。

“嗯……唉?”

张起灵并不作答,只是隐约勾了勾嘴角。

“嘿嘿。”吴邪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忽然又想起刚刚被自己打断的话题,连忙敛了笑问:“对了,小哥,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张海客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吗?”

“他说他也是张家人,并且和我是发小,如果我想知道什么就可以去问他。”

吴邪点点头。对于张起灵的答案,他并不意外,显然张海客顾忌张起灵失忆,以及他对自己的信任,并没有透露丝毫讯息……

嗯?他蓦地觉得有些奇怪,张海客记得小时候的事?他没有离魂症?但他明明曾说过,张家人的二十年和正常人的二十年并非是一个概念,显然他也拥有长生。

那为什么他不会失忆?

难道说张起灵的猜测是错误的,并非所有张家人都会遭受顽疾困扰,青铜门拥有自我意识,可以有选择性地施加影响?

还是张海客知道复原的方法?

……再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说谎?

疑惑越积越多,他原先就对张海客抱有怀疑,经此一役,他的疑心更重。如果说确实是最后一种可能,那他来找吴邪上长白山救张起灵的原因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早晚也是要去接张起灵回家的。张海客提前五年替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面对的一切的准备。

如此看来小花查到的有关于张海客的资料还太局限,下次再委托黑眼镜查一查,也许他有更好的渠道。

下定了决心,吴邪便将注意力重新摆回笔记本上,依旧是这些内容,但细细地翻看过两遍之后,他发现了几个比较奇怪的现象。

首先,文字和简图从未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哪怕前一页只写了寥寥数字,画图也重新开页,且图上的标注方向位置用的都是英文缩写。

其次,文字书写的内容并不完全连贯,偶尔会在换行处出现断句,或者在句末使用逗号与顿号之类并不表示结束的符号。

第三,字迹有黑色、蓝色和墨蓝色三种颜色,且前后并没有很明显的分隔页或者笔迹变暗卡墨的情况,而是交错在一起。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考虑,要到青铜门后整十年,肯定会选择可以随时补充墨汁的钢笔来书写。就算使用水笔,通常也不会去刻意挑选不同的颜色,毕竟在所有颜色中,黑色最耐时间。

吴邪皱着眉头又前前后后翻了翻。他心里很清楚,以上几个现象固然奇怪,但并没有根据,仅仅是他的推测而已。

“小哥,我要把它拆开。”吴邪摸着书脊,琢磨着怎么下手才能在用完之后更好的复原:“我会标上页码的。”

张起灵点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知道,和五年前的吴邪最大的不同,现在的他已不再会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一旦开口就是决断。

花了一整下午的时间,吴邪才用美术刀将每一页左侧的胶分开。

他将文字与图分作两堆,文字部分尚且看不出任何规律,但图画部分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吴邪复印下所有的图画,将能够相连的图画依次摆放,已单独成像的则剪去旁边未着字的部分,根据页码大小排列,很快桌上呈现出一幅完整的地图。

图上能够看出明显的等高线、河流等标志,虽然张起灵在旁边标注的字母简写吴邪看不懂,但他却能够肯定这就是一张中国某地的地形图。

“这大概是通往墓穴的地图。”吴邪敲了敲桌角,其中一张纸片上用蓝色水笔画着一个大大的叉,估计就是目的地:“不过光有这张图也没什么作用,我们既不知道这是谁的墓,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处的地形。”他翻出单反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几张。中国地形南高北低,西高东低,西有雪山,东南是海,正是潜龙入水之势,根据图上所绘的等高线来看,至少附近有丘陵、悬崖和河流,但中国华东华地区几乎每一处都符合这几个要点。

“看来只能从这些文字中找答案了。”吴邪拿起旁边的一堆纸,随手递给张起灵:“小哥,这些是你以前写的,虽然你现在不记得,但试试看能不能凭第六感排个顺序出来。”

吴邪的想法很简单。张起灵也许用的是张家的方法来设计密码,既然他即使失忆,也不忘张家人的使命,或许也能够回忆得起破解之道。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失忆前张起灵的独创,不过凭吴邪对张起灵的了解,他既然知道自己有失忆的风险,就没道理搞得那么复杂。说实话,密码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破解后看的嘛,如果没有可以破解的对象,那就不叫密码而叫秘密。

张起灵看了好一会,确实将这些写了字的笔记本打乱后重新整理。不过拿到整理后的资料,吴邪发觉自己依旧看不懂,或者说虽然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能够看明白,但找不出其中有任何隐含的讯息。

不如叫胖子和小花帮忙,吴邪心中已有计较。

其实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是叫张海客来解,但有了此前的疑窦让他对这张家人并不放心,再说胖子心细,小花见识广,也许集思广益他们三个臭皮匠真能顶个诸葛亮。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实在无法解开再让张海客帮忙也可以,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