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直到20年前的西沙探险和前往广西巴乃的考古队,其实都是九门和‘它’博弈的结果。‘它’始终没有放弃,妄图获取长生之术,于是‘它’组织了所谓的西沙探险队,其实是把当时的九门后人都集合到一起,想要进行人体试验。但张家早就看穿了‘它’的计划,亦早已与九门达成了共识,‘它’迷晕所有人后将人带往格尔木疗养院,当时的张家族长给所有人注射了一种毒素,会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身体发生异变,宛如‘尸化’,这么做是为了让‘它’相信,实验长生之术会带来巨大的副作用……根据原先定好的计划,由族长向外传递消息,由我们外围接应将人救出来。但人算不如天算,在疗养院里他的失魂症发作,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当时疗养院里的那些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后来‘它’从汪家人那里知道了巴乃张家古楼的存在,便派考古队前去,之后又发生了掉包事件,不过这件事和九门没有任何关系。”
“等等……”吴邪听得云里雾里,张海客看似解释得很清楚,一细想却疑惑重重:“你说那个人不是张起灵,那他怎么……”长得跟那闷油瓶子一模一样?莫非张家不但“张起灵”是批量生产,连脸都能按模子刻出来?
“可以根据你的基因做出你的人皮面具,自然也能模拟族长的。”
吴邪眉头一皱,张家果然老谋深算,他们已经预先到了计划失败后的结果,在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所有人都被当做试验品迷晕之后送往格尔木疗养院?”王胖子琢磨着这话有些奇怪:“小天真,可是你三叔不也去了西沙吗,他怎么……”
确实如此。被胖子这么一提醒,吴邪才反应过来,他想了想道:“他曾经被困在海底一段时间,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在秦岭我看到的情景里……”
等一等。吴邪一愣,陈文锦曾经说过,在三叔告诉自己的故事当中,他将自己和解连环的位置颠倒了,那也就是说,当初被困在海底的人不是三叔而是解连环……迷香事件发生时,解连环被困在水下还未逃出生天,那三叔为什么会脱离队伍单独行动?他为什么没有中迷香?莫非……
张海客看了他一眼,从他表情当中看出疑惑,才慢慢点头:“你猜的不错,吴三省是‘它’的人。”
“什么?!”吴邪和王胖子大吃一惊,王盟左看看右看看,表情茫然中带着一丝了然。
他并不了解其中的一切事由,在他们的对话当中,提及很多次‘它’,虽没有明说,但他也不傻,多少也能猜到‘它’所代指的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说实在的,他有点后悔今天跟着老板来吃饭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他是懂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董店小伙计,并不想掺和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当中。
“呵,小三爷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没有人里应外合是根本做不到的。”张海客轻呷了一口绿茶,他们说话的时间比较久,茶水已经微凉:“我不知道,当初‘它’和吴三省谈的条件是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做这个内应,但格尔木疗养院事件发生之后,吴三省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开始想逃离‘它’的控制。”
“人体试验的计划失败以后,‘它’遭受到了上头严重的打压,专项资金断裂,组织的存在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毕竟长生实在太飘渺,但诱惑力也确实非常之大,上面还是有人鼎力支持,不过在明面上,‘它’不得不缩小势力,所有的事情都转向地下,畏首畏尾。于是张家就在这个时候,拿出了第三个方案。”
无论是史上最大盗墓活动、还是西沙古墓,张家拿出的两套“脱离计划”虽然并非完美无缺,甚至都出现了重大变故,但不得不说还是基本达到了原定目标,一步一步缩小‘它’的势力范围,甚至一度使这个组织濒临解散。若不是汪家从中作梗,又遭遇突发情况,恐怕张家早已解决了这盘踞千年的大难题。张家人心思之缜密,令人咋舌。
“第三个计划是釜底抽薪,彻底捣毁‘它’的存在。不过由于前两次计划的失败,九门能够使用的人越来越少,张家更是人丁凋零。能够参与计划的只有当时年纪尚幼的你、解雨臣和霍秀秀,但因为吴三省是‘它’的人,我们决定由他作为突破口。所以最终选中了你,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我爷爷知道这件事?”吴邪一愣。
“吴老狗不但知道,他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吴邪,那时候的九门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如果我们没有办法突破这层障碍,所有人都得死,你也知道在那个年代,人命根本就不值钱。”
吴邪并没有表态,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出生带给了九门重生的希望,因为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九门就能够完全脱离‘它’的控制,真正变成普通人。所以自小,你就学习齐羽的字和他的生活习惯,这其实是一种障眼法,是为了当有一天你暴露在‘它’的面前,可以用来迷惑‘它’的视线。如果说你是这个计划的主角,那我和族长,也就是你们说的小哥则负责辅助你完成这个计划。”
“……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爷爷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笔记当中也完全没有提及。”
张海客轻笑一声:“告诉你,你的反应就不是真实的反应,在‘它’的面前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知道这整个计划,而是由我和族长来引导你完成。张起灵成为族长之后,便开始执行计划,大金牙的拓片复印件、黑金古刀都是我们派人送给你和吴三省的……”
“你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鲁王宫,见证玉俑?以及,找到蛇眉铜鱼,知道汪藏海、铁面生和鲁殇王的过往?”吴邪摇摇头:“太迂回了,你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我们告诉你的,和你自己猜测以及判断出来的,你的反应在别人看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当然,那些过往都是真的,所有你发现的、判断的都出于你自己的意志,我们只是引导你发现那些事实。”
“那秦岭神树那里,你又怎么解释?”
“正如你所推测的,那个老痒,就是族长假扮的,凉师爷也确实是张家人,当时你跌下水潭之所以能够获救,不是你的命够大,而是族长救了你。通过鲁王宫、汪藏海墓、秦岭和云顶天宫,你当时应该已经开始相信长生是真实存在了的吧。当然,你看到的长生有很多种形式,像铁面生那样能够呼吸但却没有意识,比活死人还不如。也有像老痒一样,物质化出另一个自己,但就如同克隆人,归根结底活下来的那个到底是谁,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或者就像传说中的西夏古国族民一样半人半兽,你很混乱,‘它’也同样如此。此后便出了录像带的事,族长将那个包裹邮寄给你,也正像你所猜测的那样,录像带内的内容是我们录制出来的,原先我们是想通过吴三省,把这盘录像带交到‘它’的手里,用来转移‘它’的视线,但没想到吴三省并没有这么做,可能也是顾虑到你是他的亲侄子,想保护你。”
三叔。提及吴三省,吴邪轻轻闭了下双眼,自格尔木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家三叔,从张海客目前表述的话语中来看,吴三省的失踪恐怕也和‘它’脱不了关系。
“不过,最后你还是被录像带引去了格尔木。在疗养院外族长其实真的想拦住你,不让你跟着一同下西王母国。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说鲁王宫时你只是个微不足道小棋子,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那西王母国一役,让‘它’彻底注意到了你,‘它’在思考,你究竟是谁,是不是当初格尔木人体试验后的幸存者?我虽然不知道吴三省失踪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我猜,该是为了你在和‘它’周旋。”
“当时你吸引了‘它’大部分的视线和精力,这本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时机,可由于汪家人介入,我们始终突破不了最后那根防线,没办法一击必中,只能暂时蛰伏。而当时族长自西王母国出来后,遭受了巨大的磁场影响,导致精神崩溃,也幸亏当时没有引发失魂症,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不过还好,你和胖子带着族长回了巴乃,他的精神才慢慢恢复过来。”
吴邪和王胖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族长一恢复,就立刻决定反击。张家古楼之后他骗你说要去守青铜门,事实上,他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但……他没能成功,在原计划当中,他本就不该如此贸然动作,而应该将所有人引往卓奥友峰,在卓奥友峰上进行彻底的绞杀。但他太急了……”张海客眯了眯双眼,轻叹一口气:“他失败了,又不能暴露身份,只得化名‘象牙’保障你的安全,转而由我去执行计划。可三年前,找不到族长所在的‘它’在汪渠的鼓动下,终于按捺不住要向你动手。族长不得已只能主动现身,当时来找你是出于我的私心,一来族长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出现,二来只要你出现,我们就还能跟着原计划走。族长装失忆是我的意思,‘它’已经丧心病狂,二十年前就能想出人体试验的方法,现在更会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失忆的张起灵对‘它’而言不够完美,为了最终的成果,我相信‘它’尚且还能够忍耐。紧接着你就知道了,族长用那本记事本把所有人都引向卓奥友峰——张家最早的墓葬地,不过千算万算,没想到‘它’居然还未现身,只派了汪渠这个先锋。”
“族长只能将计就计,引导他们先找到那份所谓的长生之术,他当时就已经决定要只身跟着汪渠回他们总部。”
“等等,让胖爷我捋一捋。”听张海客说了那么大一通,胖子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他琢磨着开口:“按照张家的计划,小天真的作用是混淆视听,最好搞得‘它’晕头转向,空耗精力,同时也能缩小张家的存在感。而一旦,‘它’把注意力完全投向天真,你们就能立刻反扑,好将‘它’杀个片甲不留。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汪渠的出现出乎你们的意料,如果是胖爷,肯定选择在里头就把人给做了,你们张家惯会演戏,搞张人皮面具扮成汪渠出去不就成了?再和小天真一合谋,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哪那么多弯弯绕绕?”
“要弄死汪渠就必须也要弄死他身边几个知情的特种兵,不说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序和时间,想要完全模仿对方的行为说话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汪渠一个人活着出去,很难不被‘它’怀疑。”张海客显然是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只是不知他是否与张起灵商量过这件事
“可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小哥最后自投罗网又是怎么回事?他既然已经听从了你的建议装成失忆,那为什么又中途倒戈陷害我们小天真?他完全不必做这个中间人,也没必要让汪渠知道他并没有失忆。”王胖子叫嚷起来,他脑子一根筋,没复杂的弯弯绕绕,但越听越觉得这计划怎么前后矛盾:“张海客,这是你编出来诓你胖爷呢吧!”
张海客看了吴邪一眼,没有作声。
吴邪低着头,在听到一半的时候脸色已不太好看,王胖子这么一嚷嚷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地像是刷了一层锅底。
“胖哥!”王盟眼瞅着情况不对,连忙拉拉他的衣角,拼命挤眉弄眼想劝王胖子别说了。
“唉,萌萌,你别拉你胖爷,胖爷说的不对嘛?”王胖子正说得兴头上,哪顾得上王盟的小动作,他继续拉着嗓门:“张海客,你这故事编的也得有点水平。你家族长又不傻缺,跟小天真翻脸就为了跟汪渠回去见‘它’?你都说了,‘它’不择手段,张家也好,九门也罢,千万百计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不和‘它’扯上关系,嘿,小哥倒好,好容易跑出来了,又巴巴地跟飞蛾扑火似的,咻一下又进去了?!你说说,他到底图啥?”
“……他是为了我。”吴邪惨白着一张脸打断王胖子的话:“如果当初是‘它’跟我们进的卓奥友峰,直接就能在九层塔里瓦解他们,但,最终去的人是汪渠。汪渠只是‘它’的一个兵卒子,杀了他毫无益处。但如果汪渠活着离开九层塔,势必,要带走我和张起灵其中一个人,或者两个统统带走,所以张起灵先发制人,他主动跟着汪渠走,一来是想打入组织内部,二来他想把我摘出去。”
第六十三章
“他是为了我。如果汪渠死在斗里,和‘它’之间唯一的联系就会断掉,我们会再度陷入完全被动,为了维护这层联系,不管汪渠是死是活,都必须要有一个人去交差,是我,或者是张起灵。比起失忆但战斗力依旧爆表的张起灵,我显然好控制得多。所以张起灵才要主动出来,表现投诚的诚意,一来可以打入‘它’的内部,二来他想把我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去。”
胖子闻声一噎。正如吴邪所说,张起灵看似反常的行为其实是为了掩盖他真实的目的,虽然他选择的方式非常激烈,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达到了一定的效果,吴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喝茶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咳……”王胖子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冷茶:“你们张家人做事一向都是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嘛?”
他这话还真没说错,前两次的逃离计划折损了多少人,甚至直接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衰败,他们果真可以为了目的而不折手段。
想到这里,吴邪不禁不寒而栗。这些年里,他到底在和些什么人打交道,如果说跟着三叔下斗,经历了这些年生死存亡,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理解爷爷笔记本上的那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可事实是,他接触到的不过冰山一角,而那些人性的阴暗他也只看见了皮毛而已。
“计划永远是计划,在没有执行之前谁都不敢说万无一失,完美无缺,其中的变数更是难以预料……”张海客喟叹一句:“吴小三爷,我今天既然已经把计划都开诚布公地告诉你,自然不再有一点保留,接下来该怎么做,选择权都在你的手里,我无权置喙。只是我希望你能看在族长往日对你的情分上帮他一把。”他说得很含蓄,表达的含义却很明确。张家已是独木难支,如今连张起灵都已身临险滩,他必须寻求外方的援助。
王胖子看向吴邪,虽然不知道张海客这番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目前听起来还算环环相扣,毕竟如此庞大的计划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编得圆的。可张起灵好不容易利用计划当中的变数,用自己把吴邪换了出去,吴邪真的要辜负他的希望,重新自投罗网吗?
王盟并不了解其中玄机,他听得半知半解,视线在王胖子、张海客和吴邪三人之间飘忽不定,最后在一片沉寂当中看向了自家老板。根据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只能拼凑出事情的大概,至于张海客说的那些个“计划”,他毕竟不是当事人,只能说不明觉厉。
但他多少听懂了一些,他知道张小哥算计了吴邪,害得他这次受了重伤,但同时又为了吴邪,把自己赔了进去。
好复杂,我还是个孩纸,大人的事情我不懂。王盟幽幽收回视线,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几根原本悬在杯中的绿叶吸饱了水呈现出墨绿色沉到了杯底。
吴邪没有做声,张海客、王胖子、王盟都看向他,他也不动如山。别人以为他在思考,可事实上他脑海当中却是一片空白。短时间涌进脑海中的讯息太多,就像是一团搅乱又重新缠起的各色毛线,理不出一个头绪,恐惧、庆幸、无奈、喜悦、绝望……各种各样的心情纷杂,最终都被这层空白所掩盖。
“……小天真?”王胖子见吴邪怔怔无言,忍不住提醒他回神。他的脑子很乱,如果说之前对于张起灵他是愤怒,那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气愤,那现在听了张海客的话,他又异常生气,想把人揪过来用鸡毛掸子好好抽一顿,当然前提是如果他打得过张起灵的话。
但他并未想过,张起灵有一天会为了张家背叛他们。
当天他看到张起灵站在汪渠边上,冷眼看着小天真被送上祭台时,他曾经动摇——为小天真的付出而不值,也为了张起灵的不仁不义而愤怒。
但情绪冷静之后再回忆当初,却觉得疑点重重,所以他没有让吴家伙计炸毁他们的逃生通道,现在看来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信任张起灵,彼此相识可能充满阴谋,但他们铁三角之间曾经相处的时光,也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并非如水中浮萍,无根而立,只能随波逐流。
他不敢说他有多么的了解张起灵,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起灵确实继承了张家的行事作风,做事目的性非常强,他对别人狠,从鲁王宫他差点用黑金古刀捅穿自己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但他对自己更狠,只要能收获最后的果实。
他的行为有时是非常激进的,比如毫不犹豫割手放血,义无反顾地与起尸的粽子死斗,给其他人争取逃生的时间,那些都源于他对于自己身手的全然信任,或者也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一种表现。
他未曾在乎自己的生命,因为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参天大厦中的一颗石子,军队当中的一枚走卒,他从没想过活着逃离张家,唯有死才是解脱。
虽然自从九层塔里出来之后,他没有再和吴邪谈起过有关于张起灵的话题,但他相信,吴邪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愤怒张起灵的自作主张,恼怒张起灵对他们的不信任,但从未想过张起灵是要置他们于死地或者出卖他们。
现在也果然从张海客的口中得到了验证。
“我不会跟着你们的计划走。”吴邪沉默了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语惊四座。
张海客一愣,他没有料想到吴邪会拒绝。
“吴邪……”张海客低唤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又最终咽回去,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吴邪:“我知道这件事上确实是张家对不起你,可族长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的,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吴邪矢口打断他:“和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你们张家制定的计划,他作为张家族长,履行自己的职责,我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你们手中的炮手中的马,我是兵,但归根结底都不过你们张家手中的一枚棋子。张起灵一个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
吴邪这番话说得迂回,在场的所有人起初都没有理解。
只是王胖子隐隐地听出了一些端倪,吴邪并没有断然拒绝张海客的求助,只是在张海客看来的同一件事,在吴邪的心中却是泾渭分明的两条平行线。
他理解张起灵的行为,但并不代表一定会原谅他。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退路。”吴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的头脑更清晰一点。张海客刚才说的内容信息量很大,虽然其中很多关键环节他已经猜到了七八,但真的听他全程到来,还是隐隐感觉脑瓜子疼。
“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坐以待毙。这点从‘它’一直派人监视古董店上就能看出来,‘它’并没有完全放弃我这条线索,毕竟我和齐羽实在太过相似,无论是脸还是生活习惯。靠躲的话,我们就会陷入完全被动。”吴邪说的很慢,一边思考一边整理思路:“假的永远是假的,张起灵自投罗网的行为最多只能帮我们拖住一时,虽然如今‘它’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起灵想从中瓦解难于登天,即使付出更大的代价,也未必能取得让人满意的结果。”
“那你的意思是?”张海客适时接口,从吴邪的话语当中,他听出了他的动摇。
“计划既然已经行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绝不能功亏一篑,想要和对方势力相当,仅凭我们这几个人无异于螳臂挡车,我们手边一点筹码都没有,凭什么跟人家去争?”吴邪按了按眉角,皱着眉头尽可能让自己的思维向外发散:“我们现在手里有的一是黑眼镜拿到的半块绢布,二是张起灵留下的记事本,‘它’一定会非常关注这两件东西的动向,毕竟在他们看来张起灵的笔记本上既然记载着张家最早的群葬墓的信息,势必还会有其他的东西,不管这些究竟是什么,他们肯定志在必得。”
他边说边用手机微信传递了一个消息给远在北京的解雨臣,内容不外乎是让他找几个专家解读那半张锦书上的内容。
“小天真,你不怕……”王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邪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现在所有的通讯肯定都被‘它’的人监控了,他还那么大大咧咧地发消息,这不给‘它’抓把柄吗?
吴邪神秘兮兮地一笑:“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它’知道。”
正了正神色,吴邪继续按照之前的思路说下去:“至于那本笔记本,只能算是半个筹码。现在科技、医疗那么发达,很难保证‘它’不会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获取张起灵的记忆,我不知道你们张家有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如果他说出的是笔记本上的内容,那最多我们只是失去这一个筹码,如果他说出的是全盘计划,那我们不如洗洗回家睡吧。”
“这应当不会,之前陨玉中的磁场曾经导致族长精神崩溃,他们不会冒险再用类似的手段。”张海客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吴邪一提出这种假设,立刻遭到了他的反驳。
吴邪点点头,确实,对于‘它’而言,经历了三次的一无所获,这次终于带走了张家族长这个极其关键的人物,他们绝不会托大,毕竟能否翻盘就看这一次了,如果因为不谨慎导致这个筹码失去作用,他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手机震动,微信界面跳出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好,等我消息。”
解雨臣显然清楚吴邪的用意,极其自然地应下了吴邪这看似有些奇怪请求。
“好了,张海客,接下来给你们张家人出马了。”吴邪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屏幕塞进口袋里:“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人重现人间吧。”
张海客一开始没有做声,思考片刻之后缓缓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吴邪的计划。
只苦了胖子,他左看看右看看,又和王盟对视了片刻,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发问:“你们这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张家想到用我来代替齐羽混淆它的视线,那我也可以让其他人把这摊子水搅得更加浑浊。小花会让人解开那半张帛书,格尔木疗养院里的那些试验品会重新进入大众的视线,你觉得‘它’会怎么想?”吴邪哼哼一声冷笑:“也不知道疗养院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它’会被我这个冒牌货吸引,显然当初的情况超出‘它’的掌控范围,否则‘它’如果亲眼见过齐羽的尸体,那不管我学得再像,‘它’也不可能相信齐羽会死而复生。既然如此,那其他人,为什么就不能再度出现呢?”
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已经失踪二十年的人忽然集体出现,这当中必然有情况。你是想让‘它’以为,长生术的关键在我们手里?”
“Bingo.”吴邪打了个响指:“长生术才是我们的真正筹码。只要我们手握长生术,‘它’势必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我们,而同时,也能给张起灵留出更多的时间。”
张海客点点头:“二十年前的疗养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就连当时看守疗养院的‘它’的人也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这就是‘它’始终会对你抱有怀疑的原因。”
“陈锦云既然能够顺利逃出来,显然当时发生的这件事给他们带去了生机。把握住这个漏洞,我们也许还能扳回一城。”吴邪眯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但这个计划仅仅靠我们难以实施,必须有九门的协助。胖子你和上次救出的那些个九门后人还有联系吗?”
“当然,一起在医院呆了那么多天,早就留了手机和微信,胖爷早上还给他们朋友圈儿点赞呢。”
“经过卓奥友峰那件事,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被不得了的人盯上了,如果不想莫名其妙再被绑进雪山里放血,唯有和我们合作。九门已经穷途末路,如果再不能同舟共济,就只能等死了。”
“当然,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还要演一场戏。”吴邪忽然神秘地冲张海客眨了眨眼。
第六十四章
“滚!”伴随着一声爆喝,包间的门被从内向外猛地踹开,实木做的门扉先是重重地撞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后又飞快地反弹回来直到撞击在一人的手肘上才复又停止。
“张海客!你他妈的有多远滚多远!”王胖子的嗓门大,一开口就是平地一声惊雷。他嘴里破口大骂,手上也不闲着将张海客从包间里推出来:“你们张家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妈的是畜生!活该下地狱!”
“王老板!你别冲动!”王盟一脸焦急地扯着王胖子的手臂,他左右张望了几眼,就见离他们得要有十米远的包间都听到了响动,一个个开门望过来,彼此间窃窃私语.他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种注视,一时间脸都涨得通红,手下更是用了吃奶的力气,饶是盛怒之下的王胖子也被他拽得倒退了两步:“有话好好说!”
“你让开,我不是在和你说话!你让吴邪出来!”张海客被他推搡地有些光火,他侧行几步,避开正面迎战王胖子,转而冲着包厢里头大喊:“吴邪,你出来,咱们话还没说完,张起灵这事是对不起你,但你看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也不能不管不顾吧……”
“谁他妈跟你有往日的情分!”张海客此话一出,就像是油管上点燃的一簇火苗,“腾”熊熊火苗迅速燃烧窜高,王胖子挣开王盟冲着张海客就是一脚。
这一踹用力过猛,王胖子没能立刻调整好重心,整个人往后倒亏得王盟背后撑了他一下,才免于摔倒的窘境。
“你们张家脸皮可真厚!你还好意思说情分?!”王胖子“呵呵”冷笑:“你们害小天真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情分?!现在来谈感情,门儿都没有!”
“我不和你说。”张海客嫌恶地推开王胖子指着他鼻子的手:“吴邪,你给个话!张起灵这些年帮了你那么多回,你就当是还他人情债,吴老狗从不欠人,吴邪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你好意思说我欠张起灵人情?”吴邪从包间里走出来,轻蔑地勾起嘴角,王盟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放开王胖子的胳膊去拉自己老板的,生怕他一时冲动,真挥拳头凑人,张海客被揍那时活该,但万一撕裂了伤口可得不偿失。
“你们张家人不但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没想到连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也让我刮目相看。”吴邪嗤笑一声:“你们根本就不配和我谈情分。张海客,你给我好好听清楚,我吴邪和张起灵从此以后再也不是兄弟,你们张家的事一律与我无关。我劝你赶快走,我吴家虽然算不上家大业大,但你不要逼着我和你们翻脸,否则到时候谁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听到了就赶快滚!”王胖子挥了挥手:“再让胖爷我看到你,见一回打一回!”
张海客张嘴似乎还想辩驳一些什么,但看王胖子和吴邪一脸的不耐,终于还是闭嘴不言,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愤愤地跺脚而去。
他们这边的动静早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远远地围了一圈儿。几个酒店的服务生眼力劲十足,能租用这间包厢的都有些来头,见他们只是争吵,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便立刻反过来劝其他人回包厢。几个八卦心特别旺盛的还在他们包厢门外探头探脑,直到被王胖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才灰溜溜地走开。
别人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他们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王胖子很快付清饭钱,三人返回古董店。
门一开,就被坐在沙发上怨念地盯着他们的张海客吓了一跳。
“我靠,你怎么那么快。”王胖子瞪圆了眼睛。
“这是重点吗?”吴邪没好气地瞪了胖子一眼,指挥王盟赶快去关门:“你怎么进来的,那人不是守着正门吗?”
就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的杵在楼下,不知道的还当是尊雕像呢。
“山人自有妙法,尔等凡人不懂。”张海客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晃,神秘兮兮地说:“既然演了那么一出戏。小三爷还得给我个身份,好让我在外活动。”
确实如此,既然摆出决裂的姿态,当然不能再让张海客再跟着他们到处活动,否则就凭他们对张海客的了解,就算再怎么伪装,都很快就会被识破。
“王盟,你打电话给皮包,让他铺子里头找个身形跟我差不多的,老实内向点的伙计,明早让人过来。”吴邪拐进厨房,张海客倒也是个居家小能手,早就烧好了水放在凉水壶里晾着,这会儿入口温度刚好。
“黑眼镜过两天应该会过来。”
“你叫他们了?”王胖子有点纳闷,刚才吴邪发的消息当中好像并没有提到要他们前来碰头的意思。
“不是。”吴邪低头操作手机:“按照小花的习惯……”他将手机屏幕转向王胖子,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第二天的航班信息,北京至杭州。
“那条信息是一个讯号,小花肯定会来确定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刚回解家,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不一定能亲自过来。对这件事了解的清楚的只有他或者黑眼镜,其他人皆不足以信任,既然黑眼镜跟着小花回了北京,那这件事自然由他出马最为稳妥了。”
“……老板,你说的那么大声,不怕……”王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说的起劲,忍不住矢口打断他们,他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偷听的手势。
“怕什么,这不有个专家呢嘛。”吴邪戏谑地扫了身边的张海客一眼。确实,张家整天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反侦察能力可不是一点点。
张海客点点头,他一进门就检查过,底下监视的那人看来是提前接到过命令,仅仅只是守着,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胖子,九门那些人交给你。”
“放心。萌萌快去给你胖哥订机票,咱今天就回去。”
“今天?早上才从动车上下来,睡一觉再走吧。”胖子毕竟年纪上去了,虽然买的卧铺,但身体素质毕竟不能和小青年相提并论,如此长途跋涉多少对精神状态有些影响。
“甭担心,胖爷我风里来火里去的,一刻都闲不下来。在巴乃,我还帮阿贵种了几年地呢,可比你们这些城市小青年结实多了。”胖子豪爽地大笑:“再说了,你这地方总有人在外头监视,胖爷我也难受,还是回潘家园来的痛快,毕竟是皇城底下,他们还要收敛几分。”胖子看着不修边幅,五大三粗的,考虑问题却细致得很。
当晚他就坐着最晚的一班飞机飞往北京,凌晨即可以到达。
“……张海客,你说‘它’会不会找上胖子?”在等待胖子回复安全抵达信息期间,吴邪坐在沙发上和张海客面面相窥。
“应该不会。”张海客拽了条被子裹在身上,入夜了还是有些凉:“他没必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我这么做,可能会害了他们。”吴邪挺直了背脊,两只手肘支撑在腿上,十指纠结地绞在一起:“他们本来该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张海客靠着布艺沙发的靠垫,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笑:“既然身在九门,就是既得利益者,也势必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责任和权利往往是对应的。”
“现在哪还有什么九门,有的家破人亡,有的也早就不干这一行了,让这一代去偿还老祖宗欠下的债,实在是不太公平。”
张海客沉默着没有应答,对于这些事,他也没有权利置喙些什么,归根结底,他们被张家洗脑的彻头彻尾。
“其实无论怎么看,我们的胜算都不是很大。”吴邪也没强迫张海客一定要回答些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只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虽然人力物力上我们差他们一大截,但好在我们开的是上帝视角。他们花大力气拼命研究那半张没用的长生术的时候,正是我们积蓄力量的时机。”与其说他是在和张海客聊天,还不如说他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九门重现,死者复生,‘它’又会怎么样呢?”
“‘它’肯定相当震惊,然后会想尽一切方法从你的手中拿到剩下的半张锦书。”张海客接口。
“既要给‘它’,又不能真的给‘它’……”吴邪眯起双眼:“拿到手就让‘它’去死,朝闻道,夕死可矣。‘它’也不算亏。既然‘它’如此想获得长生,那就让‘它’死在你们张家墓葬里吧。只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再让汪家人出来搅局。”
“所以?”张海客看向他。
“想办法弄死汪家人。”吴邪捏紧手机,屏幕一闪,幽幽的冷光映射在他的脸上,只映射出一半青白的肤色,吴邪的眼瞳在冷光中一闪即逝:“这次的计划绝不能有失,我们没有翻盘重来的机会了。”
第六十五章
胖子做事效率一向是高的,他回了北京没两天,就给吴邪传来了讯息。
他已经联系上了当初无缘无故被“它”绑到卓奥友峰上放血的九门后人,也从他们的口中探知了被绑架的真相都是被一些官方的借口骗出去的,其中涉及到了不少“相关部门”。
政府机要间相处往往都有共通的持点,要么争相对、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是官官相护,彼此拥有相同的资金链。“它”在遭受此前的重创之后,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大不如前,现在还能遣得动的部门相当有限。
解家早有人手潜伏于军方中层,他又与高层相熟,动了一些关系从这些参与绑架的部门着手,反向逆推,立刻就缩小了“它”可能身处的位置和范围。
自五十年前“史上最大盗墓活动”以后,九门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又遭政府肃清,如今还秉承祖业的人已然不多,除了张家、吴家和解家以外,不再完全子承父业,也各自分散在全国各地。
不经由卓奥友峰这件事后,有些家族意识到了“居安思危”这些个字的意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早已远离九门行当的个别家族已经开始着手移民,还有的一些原本就一只踩在圈子里,不愿放弃这滩子香饽饽的则渐开始向吴家和解家靠拢,表面上是双方合作,其实有寻求庇佑的意思。
而这正是吴邪想要达到的效果。九门想要重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想当初九门上三门从政,平三门下地,下三门经商,可说是囊括了倒斗行业的整个产业链,平三门下地出东西,下三门转手出,而上三门摆平政府,环环相扣,才能权倾朝野。
而吴邪既不想把倒斗作为自己的身职业,也不想靠它发家致富,他仅仅只是想换一个人出来。所以九门到底有没有当初的势力和实力,反倒不是他最关心的内容。
他要的,只是能够让“它”惊慌失措的“九门”这个名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它”最为担心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为一个“吴邪”就方寸大乱。
戏总是要做的,为了避开“它”目张胆的线,王萌萌吃了大苦,被张海客折腾成了又一个自家老板的翻版,一时间小古董店里出现了三个“吴邪”,简直吓死个人。或许正是因为吴邪自昆明回来之后就是整天窝在小古董店里也不与人交际,门口“它”派来监视的人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在解雨臣的安排下,他分别与其余几家后人在杭州见了面。
自西沙考古事件后,他们虽然已经隐约知道,所谓的“失踪”其实就是已经确认死亡,从吴邪口中听到关于亲人离世的确切消息总还是免不了心中悲苦。
小一辈的对他们可能没有任何印象,上了年纪的却还是记得陈文锦、齐羽他们小时候顽皮的模样,一听闻消息,各个忍不住老泪纵横。
其实原先解雨臣是不主张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就让他们以为自己的亲人确实回来了,演戏毕竟是假的,生怕被“它”出端倪,但最终还是被吴邪说服。
一来张家虽然能做到面容肖似,毕竟没有彼此相处的记忆,容被人看出端倪,届时更难以解释。二来破灭的希望才是最大的绝望,老人家已经受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不该再承受一次。
他还是采纳了解雨臣的建议,仅将事实的真相告知当家和家族中地位最高的老人,并在会面后,由解雨臣将各家族的老人送往国外进行统一的照料。
而那些小辈显然此前未曾经历风雨,处理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也在生存当口显出了一家之主的力。
可以说,彼此的会面比想家当中要友好,原本解雨臣和王胖子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出现,这也归功于吴邪在雪山所展现出的舍己为人的精神,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吴邪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在合计了九门目前的家底之后,吴邪才知道当初“史上最大盗墓行动”所带来的损失究竟有多么惨重。那一辈凡是有些出息的年轻弟子几乎死绝,剩下的都是些原本就不成气候没资格参与行动的小喽啰,虽然为了维稳,留下了一批将来要继承祖业的子嗣,但又有一部分折在了西沙考古活动之中。现在还能勉强支撑家族的不过寥寥。
二月红和丫头所生的三个儿子早已各自成家,与盗墓行业完全脱离关系,此次被骗到雪山的是老三,家中早就没了以前的营生,经此事件后决定民到加拿大,将这个“二爷”的位置全权托给了解雨臣。
而李四地在考古事件中失踪,半截李中年丧子悲痛欲绝,最后捡了一个孤儿来抚养,虽不再干盗墓这个行当,也不做正经生意,游走在黑白两道边缘。
平三门原先就是以吴家势力最大,后期更是由于吴三省和解连环两强联手,逐渐做大。虽然自吴老狗开始,吴家就开始洗白家族生意,毕竟黑道出生,吴老狗自我保护意识很,又有吴二白坐镇,余威犹在。
而陈家,在陈文锦失踪,陈皮阿四死后早已落魄。
黑背老六死于十年浩劫,白姨带着当时还小的黑眼镜往南疆求生,来不知怎么的,黑眼镜就被人给拐走了。
如今来看,下三门反而是九门中混得最好的一帮子人。
霍仙姑在的时候,解家毕竟是小辈,再加上霍家的军方背景,免不了被压一头。而霍仙姑死后,霍家内斗不断,解雨臣趁此机会在北京一家独大,后又在他的鼎力协助下,霍秀秀坐上一家之主,两人原为发小,解家又有助霍家东山再起的情谊,如今两家在北京均分天下。
齐铁嘴只有一个儿子齐羽,还没来得及有个孙子就被抓到格尔木疗养院,从此再无音讯,齐家后继无人,便也渐渐没落了。
此次为了配合吴邪的计划,张海客可说是忙的团团转,毕竟最大的任务交托在他的肩膀上,即使张家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优势,一时要出这么多人也够呛。
更何况张海客在明面上早已和吴邪撕破了脸皮,以至于每次见面都不得不做足准备、偷偷摸摸,他总是忍不住自嘲,他们两人就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地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早已是翻天覆地,惊涛骇浪。
转眼就是大半年的时间,这天正是午后最热的时节,吴邪在“它”的监视下晃晃悠悠地西湖绕了一圈,脸晒得黑红黑红地出了一身臭汗,他摸着口袋掏钥匙,冷不丁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许久未见的吴三省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胡子拉渣的显得十分憔悴。
“三叔,你回来了。”吴邪毫不惊讶地微笑,自然而然地与他打招呼。
“臭小子,几年没见,看着还挺精神!”吴三省大笑着勾住吴邪的脖子,用脚尖踢门:“决快,开门,老子热死了!”
“好嘞。“吴邪摸出钥匙,插进齿轮,随着他转动的力道,锁芯回收发出咔哒一声。
大戏开演。
吴三省回来的消息在一个小时内,就传遍了整个倒斗届。而他回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吴邪将会顶替他成为现任的吴家当家,而始终隐于幕后,实际管吴家的吴二白也默认了这个决定。
这一决定引得道儿上轩然大波。对于吴家而言,早在吴三省下落不明以后,就一直是由吴邪来接手生意,三年的时间在家族口已经聚集了一定的威望,而对于其他家族而言,吴邪这个毛头小子忽然从“小三爷”成了三爷,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一周后,吴三省于长沙老宅召开堂会,除了自家盘口,闻讯而至的还有与吴家常年往来的其他铺子,以及久未露面的老九门成员。
上一次九门相聚还是五十年前,此次再度会面的场景估计可以兵荒马乱来形容。
解雨臣最先抵达长沙,以解家现任当家的身份。
吴家在长沙有不少自己的产业,但为了显示庄重,还是将老宅让了出来。只是吴老狗在世时并不常人做客,会客室比较简陋,这次确定了在长沙会面,还特意重新修葺。
“小邪?”解雨臣一来就直奔吴邪卧房。吴家老宅在他还小的时候来过,这里前前后后十几个屋,他就认得吴邪屋一个。
“来啦。”吴邪正在试西服,边系扣子边和他打招呼。他原本也想学自己二叔穿唐装来,但他毕竟年龄不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房间给我好了吗?”解雨臣双手插袋,斜倚着门框,冲吴邪挑眉。老宅平时不任人,吴邪回来不过一周,也没动里面的家具,还是最早的那些仿古的红木家具。
“解少爷想住哪间便挑,小的一定照办。”吴邪不太习惯老式的梳妆镜,他个子又高,只能弓背把自己塞进镜子映照的范围里,艰难地和领带搏斗。
“噗嗤。”他那副模样,解雨臣忍不住失笑:“你这哪还有点小三爷的模样,我来吧。”他走向吴邪,接过他手中已经快绕成麻花的领带:“准备得怎么样了?”
解雨臣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他低头倒腾领带,染成深棕色的发丝翘着
要戳到吴邪脸上,他只能努力昂着头,稍显艰难地回复:“……差不多了,张海客那里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就等后天让他们出来亮相了。”
“小邪,你这一局可是相当冒险的。”解雨臣轻叹一口气,捏紧了领带结。
“不怕冒险,只怕达不到想要的结果。”吴邪无所谓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式的镜子折光率差,他总觉得镜中的人有些变形,险些有点认不出自己了。
“放心吧,不会的。”解雨臣比划了一下领带尖垂下的位置,后退一步仔细查看整体的协调性,满意地勾起嘴角,随即抬眼看着吴邪:“无欲则刚,求的越多,明知道是陷阱都会忍不住往里头跳……唉,别动。”他复又上前,摸上吴邪的发尾。
“小九爷到的可真早。”实木门扉“吱呀”一声响,一人笑着走进来:“黑爷没一起来?”
解雨臣看那人的脸一愣,随即挑眉:“现在看着倒还顺眼一点。瞎子在北京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才会来。”
“小花,你这话说的,是有多弃我这张脸。”吴邪苦笑一声。
“我不嫌弃你,我嫌弃他。”解雨臣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吴邪头上被发胶黏成一块的发尾手指梳开。
张海客低头摸摸自己的鼻子,他今天用的是吴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计的脸,因为两个人身高相仿,平时他也不是交际特别广的人,模仿起来最不容易被人拆穿。
第六十六章
“小邪,用吴三省可是一招险棋。”吴邪带着解雨臣在老宅内闲庭逸步,只是解雨臣眉宇微皱,不如他肢体语言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闲适。
“我知道,这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吴邪轻笑,自打他有这个计划开始,解雨臣就对此颇为担心。
“那也没见你听我的。”解雨臣瞪他一眼:“你三叔失踪了那么久,你又始终不知道他的下落,就不担心他可能已经落在‘它’手里了嘛,现在又冒出一个吴三省,‘它’会怎么想?如果这个是假的,那自然而然也能想到其他人也是假的。”
“只能赌一把,毕竟三叔出现,能够最快帮我站稳脚跟,如此一来我们后续可能应对的风险也能够降到最低。”吴三省的威名在道儿上犹在,无论是老一辈还是新上任的盘口,对他的大名都可说是如雷贯耳。
道儿上的事,一向人走茶凉,之前吴三省失踪多时,底下盘口已开始蠢蠢欲动,幸亏吴二白处理得及时,才能让吴邪稳稳地坐在吴家头把交椅上,否则早就翻天了。
而现在吴三省回来了,积威犹在,也算是对其他家族的一次震慑,毕竟由上任当家传位于下任当家,再不过合情合理的事。
“哼,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吴三省在这个当口冒出来,他们会怎么想。”解雨臣摇摇头,吴邪确实衡量了利弊得失,反过来这也说明了他对张家的信任程度,但愿这个张海客真能如他自己所言,与吴家始终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但这个家族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张海客做那么多真的只是为了把自家族长换出来吗?解雨臣对张海客始终做不到完全放心,但他又拿不出什么证据,目前看下来亦是正常,只能但愿小邪不是又给人当枪杆子使了。
堂会如约而至,虽然由于其他家族的加入而使得规模空前盛大。
张海客在吴邪的房间里和他敲定最后的流程,皮包已经急匆匆跑来,说是各家的当家的都已悉数到场。解雨臣作为吴家表亲,也派了不少自家伙计前来帮忙,原来一直空空荡荡、没什么人气的老宅子今天格外热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不过各家伙计都训练有素,知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步履匆匆却忙而不乱。
“小三爷,您请。”张海客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物,恭恭敬敬地鞠躬,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着吴邪起身和走动的动作,身体微转,低眉顺目,眼皮也不抬一下,直到吴邪走出两个身位,再缓缓直起身快步跟上。
张家人各个都是奥斯卡影帝,如果不干倒斗这行,去演电影电视剧,长得好看不会老演技好,身体素质还杠杠的,不知有多少迷妹排着队要给他们生猴子呢。吴邪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一开始是吴家内部的堂会,吴二白曾经带着吴邪参与过几次,吴邪早已驾轻就熟,每月一次的报账除了头两回有人浑水摸鱼,当场被张海客扮演的伙计狠揍过两回,其他的便也渐渐太平了,没什么破事。
只是这次的账本,吴邪随手翻了几本,就瞧出了问题。
“小三爷。”在吴家干了年头最久的长沙老堂口老李头看吴邪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下来,脸色颇为凝重,连忙上前一步:“您知道的,这段时间正是淡季,本来就没什么生意,而且从上个季度开始,堂口的生意都不怎么样,以往经常合作过的喇嘛盘也来的少了,不知是不是您这儿……”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产业链。拿倒斗这行来说,吴家是东家,底下养着喇嘛盘和堂口,东家出资源,喇嘛盘组织人手,堂口转手,然后各自按比例分账。一般做的大的,底下还有好几条分支,走不同线,做的小的,就取中间几个环节,然后和大家族合作。
现在倒斗这行越来越难做,一是值钱的大墓越挖越少,二来政府管得紧,管子收得小,三来现在日子好了,干这行的人也不多。
吴家早在吴老狗时期,就开始渐渐洗白产业,以古董交易为主,夹喇嘛为辅。吴三省时期还偶有下墓,自吴邪上位之后,就很少再涉及这行,资源也是以中型的诸侯墓、将军墓为主,成本低风险低当然利润也很低。
不过吴家懂掌眼的人不少,虽然自家产出不多,但古董往来却不见少。但上个季度,就有喇嘛盘盘老大骂骂咧咧,说是有好几个都被截了胡,这次连古董交易都受了影响,再说没人在背后捣鬼,谁都不信。
现在道儿上在涉倒斗这行的家族并不多,就华中、华北、华东这块儿,基本就是吴家、解家两分天下,霍秀秀带着霍家往商业这块发展,并不占用他们的资源,之前也没听小花说受到影响,那就只能是冲着吴家来的,或者说冲着他吴邪。
倒斗这行在市场上透明度还挺高的,如果真有那么个家族,不可能藏得那么深,半点不漏,唯一的解释就是“它”的人。
截胡的原因更好理解,“它”怀疑这个斗是不是从那半张记载了长生术锦布上解读出来的,“它”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能够获得讯息的机会。
“早知道就让‘它’多跑几回了。”吴邪咕哝了两句。
既然知道了“它”的意图,那剩下的几本账本也不必再翻了,想来都是一个结果,吴邪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会儿:“各位叔叔,既然现在是淡季,那不如大家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等来年开春,咱们再战。”这句话一出也算是结束了今日的堂会。
几个堂主年纪都大了,悉悉索索地说了两句场面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想留下来吃饭?”吴邪挑眉看向他们。
“小三爷,听说……”几个人彼此一望,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上前一步,拱手道:“听说三爷回来了。不知身体可还好?”
“我三叔身体挺好的,多谢几位挂念了。”吴邪没有接他们的话茬。虽然势必是要留他们和三叔见一面,确认真伪,但如果由吴邪开这个口自然没有他们要求来得更为稳妥。
“小三爷,我们都好几年没见过三爷了,挺想念他的。想当初我们几个也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这次他好不容易回来,我们哥儿几个想和他见一面。”
“可以啊。”吴邪爽快地答应下来:“等会儿道儿上几个大家族也要碰面,三叔也会到场,你们不如就留在这儿吃顿饭。”
根据原先定好的时间,下午一点,各大家族的会议正式开始,除了原九门的成员以外,还有许多同样干倒斗这行的几个团体,当然他们无论在实力还是势力上都不能和吴家、解家相比,但也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新秀。
此次前来参会,也是想看看传说中称霸一方的“老九门”究竟是个什么样,同样也是想来探探各家的底,毕竟倒斗这行当,资源虽然是公平的,但倒一个少一个,一开始跟对了人,后面才可以财源广进。
这次来到吴家老宅的人特别多,除了原九门的成员,其他的都只能派一两个代表站在外堂,但即便是这样,诺大的会客室里也是人头攒动。
“唉,这几个老物件还挺值钱的。”几个跟着自己家主来的几个伙计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可是正宗的印尼黑酸枝。”
“吴家倒斗那么多年,现在这个当家据说还倒过不少帝王将相的斗,摆在外头的能是便宜货嘛。”其中一个努努嘴。
“哎哎,那个人我见过!”有个伙计突然拔高了音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为了此次的盛会,吴邪用上了老宅里最大的一间会客室,整体形貌还保留着吴老狗在世时的模样,两个开间,分为外堂和内堂。内堂场地开阔,没什么摆件,只摆了10张小叶紫檀精雕的椅子,居中两把,南北各四,上面铺着绣着精美刺绣的软垫。周围的木梁、柱子都包了上好的海南黄花梨,又特殊的香气,对人的健康有好处。
此时各大当家已纷纷入座,右边首位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先生,精神矍铄,穿着讲究的中山装,笔挺的西裤,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依旧背脊笔直。
“我的天,他怎么十年都没变过。”那伙计发出一声感叹。
“他谁啊?你见过?”
“见过见过,那都是10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跟着上个东家,有次斗里淘了个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后来因为那东西出了不少事儿,我那东家就托了关系找到了他,我正巧跟着去的。我记得那时候他就有70多了吧,这都那么多年了,他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别转话题,我问你找了他之后结果呢?”
“都这么长时间了,谁还记得,反正我那东家后来又原封不动把那东西给送回去了。之后我才听人说,这人是张家人——老九门那个张家。”
“老九门张家?就那个特牛叉的家族?”旁边的伙计显然对道儿上的一些传闻略有耳闻,听到他们提及“张家”便忍不住凑过来。
“那是,能不牛叉吗?你们都知道啊,咱们不会找斗,得靠人家资源。好的手艺人一洛阳铲上来用嘴巴尝、用鼻子闻,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地下有没有斗,葬的什么人,张家人都不用,他们到一个地方,什么都不看就知道地底下有什么。你们瞧见那两根手指头没有……”那伙计小幅度地努努嘴:“那可是传说中的‘发丘指’,张家人是正宗发丘中郎将的后人。”
“嘿,吴家可以啊,这么牛掰的人都请得来。”
“何止是请得来啊,你看他们的位置,张家坐的是右首位,而不是和吴家并坐……”
几个人正窃窃私语,老九门众人已纷纷入席,虽说自50年前史上最大盗墓活动后,老九门已渐渐示弱,近些年也没什么傲人的成绩,但毕竟余威犹在,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请三爷。”皮包轻咳一声,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线,但这几年的阅历让他成熟老练了不少。
随着“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大片的日光倾洒进古朴的老宅,两道身影逆光而来。
第六十七章
吴三省一身短褂,没刻意捯饬,也符合他一贯悍匪的气质,他走在前头,吴邪落在他右后小半个身位。张海客尽职尽责地演他的小跟班,跟在吴邪正后方。
吴三省脚下步步生风,几步边走进内堂,转身就是一个拱手:“感谢各位当家的今天特意来看我吴三省,让各位挂念了。”寥寥几句话,正是吴三省一贯的作风:“地方小,照顾不周,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吴邪未多说什么,只是向旁边的伙计做了个手势,门口鱼贯而入,给在座的众人奉上茶水:“明前龙井,各位去去寒。”
“三爷客气了,之前听闻你失踪了,这次能够平安回来就好。”说话的是如今的陈家当家人,他算是陈皮阿四的远亲,硬要说也算是陈文锦的表舅。陈皮阿四死后,底下伙计内斗,陈家分裂得相当厉害。而这个陈锋以前虽然为了讨生活和陈皮阿四混过一段时间,但毕竟不是干这行的手艺人,照说他原本是没这个机会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直到吴邪找上他。
这次被绑上雪山的正是他亲生儿子,有了这层关系在里头,吴邪轻松地将他扶上了当家的位置。
“那也不是什么失踪。”吴三省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在正对屋门左首边的位置上:“只是我去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深山老林,没什么人,又没信号,所以不方便联系。”
“三爷可是又找着了什么好斗?”这次接话的是解雨臣,虽说应是九门末座,但他接管了二月红所留下的产业,此次就落座在张家之后。
“这次可不是斗。”吴三省神秘地抚着手掌:“大家也知道,吴邪,我大侄子好几年前铺子里收了一份战国帛书,里面记载着几个战国斗的信息,结果我们就去了,也从斗里掏了些好东西。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一些特殊的讯息。我想各位还都记得五十多年前那次倒斗吧,咱们各家都损失惨重。这些年我就是去查这事儿了。”
这话一出,底下都先是一愣,有不少初来乍到的伙计不知道这事儿一脸茫然,旁边知道的连忙跟他科普,而原先就知道的更是禁不住讨论起来,原本鸦雀无声地会场这会儿哗声四起。
“那三爷这次回来,想来一定是查出些什么了。”黑眼镜微微抬高音量,将周遭的声音暂时压下去。
“也不算查出了什么,那次事件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吴三省摆手,架着二郎腿抖了两下,忽然又猛地往前一探身子:“但我这次找到了人。”
“什么人?”
“大侄子!”
吴邪“唉”了一声,示意张海客将通往后庭的门打开。
“请进。”
众人屏气凝神,纷纷将视线投向张海客所在的方向。
首先进来的是个大男人,看年纪40出头,一张方正的脸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儿,穿着身不太合身的老款工装服。
“四地!”众人正暗自猜测这人的身份,就听原本一直未发声的上三门李家人突然站起身大喊。
那男人茫然地转过视线,盯着那李家人看了一会儿,才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叔……”
“四地!”
接下来简直变成了一场认亲大会,霍玲、陈文锦、齐羽一一现身,内堂里一片抽泣声。原本对这件事毫无了解的伙计也在周围人的科普下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的原委。
只是大家心中都不免有个疑问。这些人既然都活着,那为什么一直都未曾现身?
此后也确实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李四地等人均是一脸茫然,只说是没有记忆了。
“能回来就是好事。”一直端坐在首位的张家人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十分稳重,也非常有力,虽然并没有抬高音量,却有种让人心悦诚服的感染力:“久别重逢,一切都等他们休息过后再说吧。”
吴三省点点头,随即轻咳了两声,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稍稍平复心绪:“我吴三省今天邀请各位前来,还有件事要当着大家的面宣布。”
众人都明白,前面说再多也都是铺垫,这会儿要说的事儿才是关键,纷纷安静下来。
“我吴三省在道儿上摸打滚爬了那么多年,也算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了。这几年为了找他们也透支了体力和精力,现在看着年纪也上去了,不服老不行,也该退居二线了。我大侄子这些年也做了不少事儿,想必在座的各位也都听过吴邪的名号,称呼一句‘小三爷’也是给了我吴三省面子。吴家这摊子以后我就交托给我大侄子了。他年纪还小,希望大伙儿以后也提点提点。”
虽说已经猜到了吴三省的意图,但他就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却也让众人不禁一愣。
“那是好事儿啊。”霍秀秀打破了一室沉寂,她站起身笑眯眯地环顾众人:“吴邪哥哥,那咱们以后可是合作关系了。”
“我们年纪都大了,也确实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张家人接着秀秀的话茬:“三省,这些年你不在,小邪一个人干得也很不错。”
两人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不管是曾经和吴邪合作过的还是没合作过的斗忍不住交口称赞。
“你们都知道他?”堂内热闹,堂外的人个个抓耳挠腮,有几个伙计都在问。
“那能不知道吗?”上了年纪的,曾跟着当家出门见过世面的都对吴邪有所了解。照说那可是五爷吴老狗的孙子,搁道儿上那可是大公子,但之前他都没怎么参与过倒斗这摊子事儿,吴老狗也从没让他抛头露面。
后来吴老狗走了,他才算是跟着吴三省出道,不过一直都是跟着自家三叔下斗,倒没怎么带头夹过喇嘛。再后来吴三省失踪了,他才渐渐走进大伙儿的视线,一看他经历,嗬,国家211名牌大学毕业,正宗的高材生!
而且进过的斗儿可都是大家伙,还和“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张起灵是过命的兄弟。这几年吴三省不在,他组织了几次夹喇嘛,据说又都是大斗、油斗。上次还跑到长白山云顶天宫干了一票大的!
虽说吴邪几次下斗都是带着自家伙计,并不算真正下道儿,但未入江湖,江湖却早已留下了他的传说。
“可以啊,年纪轻轻。”众人啧啧称奇。
“我吴邪多谢各位叔叔抬爱,我三叔谦虚,我要学的还很多。”吴邪起身,微微一笑,算是接下了这个担子。
会议按照之前的节奏,进行得相当顺利,原本还以为会跳出来的刺头儿,这次倒都相当识相,张海客英雄无用武之处。
会后,吴邪没再多做挽留,毕竟亲人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他只摆了宴席,让愿意留下来的吃顿饭再走。
虽说一切都遵照计划,但等吴邪忙妥,送走最后一波也已经月上中天。
吴邪捏了捏笑得酸痛的两颊,扯送了领带,晚餐的时候找他说话的人太多,他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我让胖子给你留了点吃的,你先去吃。”张海客拍拍他的肩膀。
“胖子来了?”吴邪惊讶地一挑眉。
“下午到的,他那身形太扎眼,我就没让他出来,让人给他端了吃的。”
“小邪。”
“吴邪哥哥!”
两人正说着话,解雨臣和霍秀秀从主厅找了过来。
“小花,秀秀,晚饭吃饱了吗?我让厨房再给我们做一点,我都快饿死了!”吴邪招呼他们。
“不错啊,小邪。”解雨臣勾住吴邪的脖子,锤了他两拳头:“看不出来,上次在四姑娘山还一脸怂样,判若两人啊。”
“嘿嘿,小花哥哥你太小看我吴邪哥哥了。”霍秀秀在一旁笑得开心:“霍启行上次回来对吴邪哥哥可崇拜了!两只眼睛直冒崇拜的火光!”
“崇拜的火光是什么鬼。”吴邪笑着点点她的脑袋:“别那么多废话,走走走,去吃饭!”
“好咧!”
长沙老宅的位置比较偏僻,不在市中心,估摸着这个点出去吃夜宵,不到天亮铁定回不来,又不知道今天会议结束之后,“它”又会有什么动作。吴邪索性让厨房把今天做剩下的菜统统搬到花园里,煮了满满的一锅骨头汤,几个人大冬天的一边吹冷风一边吃火锅,倒是过瘾得不得了。
“胖爷今儿个听花儿爷说了天真你的飒爽英姿,可惜胖爷我没能亲眼看到,天真你再耍给胖子我看看呗,让我也过过眼瘾!”胖子“咕嘟咕嘟”灌下一杯冰镇啤酒,大喊一声“爽”!
“胖子,你当我耍猴的?”吴邪哭笑不得,石桌底下猛踹他一脚:“滚蛋!”
“小三爷别谦虚嘛,来来瞎子敬你一杯,什么时候花儿爷不要我了,还要麻烦小三爷收留。”黑眼镜遥遥举起酒杯,做了个碰杯的手势。
“黑爷还怕没人收留,在这行上谁不知道南瞎北哑。黑爷你随便挂个求收养的牌子,来应征的铁定能从这宅子口排到北京天安门!”王胖子灌下一大杯啤酒,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说起话来也有些口无遮拦。
霍秀秀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被胖子这话逗得花枝乱颤。
“怎么,你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这就急着给自己找后路了?”解雨臣斜睨了黑瞎子一眼。
“瞎子哪敢啊~”黑眼镜“嘿嘿”笑着,单手挂在解雨臣肩膀上:“花儿爷给的酬金高,还包吃包住,瞎子可得紧赶着抱大腿。”黑瞎子最强的本事,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在正经和2B之间无缝切换,此刻他摆出一副狗腿模样,引得众人狂笑不止。
众人正打趣,张海客处理完里头的事情,出来和他们汇合。
“大兄弟唉!快来坐!”王胖子从石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塑料椅子,胖手在上面拍了两下:“天真,你这伙计选的不错,会干活还能打架,就跟当初的老潘似的!”
胖子今天有些兴奋,啤酒这东西喝再多也只涨肚子不醉人,但往往酒不醉人人自醉,搁着往常,打死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提及到潘子的名讳,不是忘了,而是不敢提,在他和吴邪这里,“潘子”就像是一根针,扎在心尖上,一提就禁不住地疼。
吴邪笑笑,没有做声,胖子该是知道这伙计是张海客假扮的,就当他醉了吧。
“伙计都出去查看了,今天宅子外面没有留人。”张海客在胖子身边坐下,石桌上多留了一套碗筷,看来是特意替他留的。
“今天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事儿,对‘它’的冲击可不少。”解雨臣从锅子里夹了一块肉片,看了看嫌弃有些老随手扔到黑眼镜碗里,又接着在锅里翻找:“这会儿该没工夫管我们,‘它’该正急着查那几个人是真是假吧。”
“斗选好了吗?”吴邪吃的比较克制,火锅这东西有些伤胃,吃的时候不觉得,不知不觉就容易吃多了。
“选好了,穷乡僻壤的,杀个人埋个尸分分钟。”张海客涮了几把菠菜:“我从伙计里挑了些熟手,这次反正主要目的也不是去掏东西,人带的多也没用,那几个都是张家本家的练家子,战斗力你可以放心。”
“给我们介绍介绍那个斗的讯息呗。”胖子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就清醒了,忽然凑过来加入他们的讨论。
“……你也去?”张海客一愣,随即看了吴邪一眼。这次倒斗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突然出现的九门后人会让“它”的神经高度紧张,并花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他们出现的原因。于此同时,吴邪会牵头夹喇嘛,作为接手吴三省位置之后的第一次行动,并带上这些已经消失了二十年却又突然冒出来的人。
“它”会如何理解吴邪的行为,如果不能解释,“它”势必会像在雪山上那样,亲自派人去盯梢,既然可能与长生有关,“它”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汪家人。
如果汪渠一直躲在“它”的背后,他就像是一个影子,看不见也抓不着,但只要他出现,张海客就能抓住他,然后送他去见汪家老祖宗。
所以这一次,严格来说并不是一次倒斗,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杀戮。
第六十八章
“干嘛,你小子还想甩了胖爷?”胖子警惕地瞪圆了眼珠子:“我可告诉你,别说门了连个窗户都没有!天真在哪儿,我胖子就在哪儿!胖爷我可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护花使者!”
“滚蛋!”吴邪被他这番言论说得苦笑不得,又感觉心里有些发酸,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胖子,小爷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了……”他们这次倒斗目的不纯,所以张海客在选择目的地上,看中的并不是墓主的身份和财宝,而是地处的位置和规模。
这是九门和汪家的博弈,王胖子确实不该也不必参与其中。
“天真,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哪次倒斗是胖爷我不在的?要不是有我这身肥膘保护,咱能全息全尾的出来?”胖子说的煞有其事。
“反正我不管,胖爷我和小天真那就是穿一条裤衩子的兄弟,他要下这个斗,胖爷我一定是要跟着去的,你们可甭想撇开我!”他横得狠,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劲儿。
张海客犹豫地耙了耙头发,他眼瞅着吴邪和解雨臣他们都没出声儿,也猜到了他们的意思。
毕竟如果不想带他一同去,今天完全可以不必把他叫来长沙。
但倒斗和杀人可是两件事,万一到了地头上再犹豫,那可就真是把自己脑袋往人家枪口上送了。
“大兄弟唉,你可别想那么多,真到了斗里还不见得顾得上那么多,再说不还有你张家人在吗,我就当陪着天真去斗里溜一圈儿。再说你想啊,这机关多的地方宝贝肯定少不了啊!到时候出来卖个好价钱,胖爷我就拿着这钱去造福巴乃人民群众,给咱贫困山区的老百姓建桥铺路啊,到时候再建个小学,就拿咱这墓主人的名字来命名,这不流芳千古……”
“成成成,胖子,你就別说了,再说下去他都要给你侃晕乎了。”吴邪连忙摆摆手打断他接下来可以省略千字的长篇大论,这事儿他从来都没想要瞒着胖子,胖子是一定要跟着去的,他知道,也拦不住:“张海客,你给我们说说那个墓的情况。”
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张海客点点头:“这个斗呢在秦岭深处的一片林区,你们也知道秦岭都是深山老林,亦是中国南北的一条分水岭,那里地广人稀,又是中国风水上众所周知的地龙,地底下不知埋藏着多少斗。这次我们要去的那个是战国时期一个小国诸侯的墓穴,这个国家很小,在历史上也没什么名气,但根据史记中寥寥几笔的记载,这人当是个机关高手,师承鲁班的徒弟泰山。”
“泰山?是人猿泰山那个泰山?”王胖子惊愕,没想到东西方文化居然有此等交流。
张海客被他说得一噎,顿时有种扶额的冲动。
“有眼不识泰山,说得就是这个泰山。”吴邪对这段历史还有些许了解,毕竟他还是个堂堂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关于建筑鼻祖的鲁班还是有所了解的:“据说鲁班曾经收过一个叫泰山的徒弟,但后来嫌他资质驽钝就将他扫地出门了。没想到几年后,他在街上闲逛看到了许多做工精巧的家具,正是出自于这泰山之手,他便说了有眼不识泰山这句话。鲁班是公元前444年死的,而这诸侯是泰山的徒弟,那该是战国初期的事了。”
“确实,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很多,战争也非常多,而这个墓主人只对机关之术感兴趣,也没参与其中,后来被鲁国吞并了。”
“那他岂不还是个亡国之君?”
战国时期的东西大都有价无市,再加上这诸侯不兴战争,自然也不会敛财,想来这斗里应该是穷酸的可以。
“我已经联络好了当地的向导,两天后就出发,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张海客打开手机中的图库,将秦岭的地图放大,展示给他们看:“秦岭位于北纬32°-34°之间,介于关中平原和南面的汉江谷地之间,是嘉陵江、洛河、渭河、汉江四条河流的分水岭。东西绵延400-500公里,南北宽达100-150公里。我们这次去的这个斗要深入秦岭的腹地,那里遍布深山老林,行走相当不易,不过从山水走势上来说,环山抱月集聚日月光辉,又聚水,水即是财,算是个可以荫蔽后世子孙的吉穴,看来他死后的待遇还算不错。”
“准备的东西呢?”吴邪左右移动着手指,将地图的每个细节放大细细查看,秦岭在地图上只是一条曲折的弧线,那里自古以来就鲜有人居住,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落叶会形成一个个陷阱,威胁着所有进入其中人的生命。
吴邪曾经和老痒去过一次秦岭,但那次还仅仅只是在秦岭外围打转。深入地心的青铜树,烛九阴,面具猴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一个深入腹地的斗里究竟会藏着些什么,实在难以预估。
张海客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张家虽不及以往,但该有的渠道一条都不会少。
“张兄弟,这次可得多带点雷管。”胖子生怕张海客准备的不仔细,连忙强调:“到时候万一那机关咱破不开,还可以用炸药炸。”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以前张起灵在的时候,还有黄金右手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奇长的两根手指还能顺便开个小机关什么的,这回他们可没开了挂的小哥,得实打实靠自己。他自问体力不成问题,但脑子不够使,吴邪脑子虽好,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说实在的,信柯南不挂科,得小哥才能得宝贝。小哥不在,那就只能靠现代黑火药了。
“放心,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正规的军用设备。虽然是上一代淘汰下来的,但比现在市面上能够买到的还是好一些。”
这诸侯并非好杀之辈,距今又有一千多年,再好的机关也免不了生锈损坏,以现代的武器应该很容易破坏墓室的结构,要说难的,恐怕还是人兽相斗。秦岭原始森林的面积巨大,目前被开发出来的只是九牛一毛,谁都不知道,在秦岭深处究竟生活着哪些兽类,既然连烛九阴这样的原始生物都能够存活,里头再出现点什么其他的什么,吴邪也不会感觉奇怪了。
“这次去的人也不必多,反正也不是去搬家伙什的。就我们几个加上老四他们。”张海客说的老四指的是假扮陈文锦的那个张家姑娘,她本名自然不叫这个,但喊原名怕露馅,索性都以在九门的排名来称呼。
众人又罗嗦了几句行程,原本放松调侃的气氛早就一扫而空,想着第二天就要出发,都互相推搡着回屋睡觉。从长沙前往目的地途中时间不长,但要从动车转大巴,再换吉普,然后还要开十一路才能深入腹地,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可能产生的一切麻烦。
“小三爷在担心什么?”回房的路上,吴邪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园中暖灯在他的眼窝处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它’下一步的举动。”吴邪皱起眉头,他和小花下到斗里,不知道“它”会不会借此偷袭吴家本宅。
“放心,‘它’现在自己尚且如履薄冰,不敢搞出出格的举动。”张海客拍拍吴邪的肩膀。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吴邪房间门口:“小三爷,不要多想,今天就好好休息。”他替吴邪推开房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吴邪点点头,说起来从他第一次下斗到现在,还没什么是他能够自己掌控的事情,再精密的计算都会有偏差,都会有意外,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命还是足够大的,毕竟不是谁每一次都有贵人相助的。
张海客微笑着看着吴邪阖上房门,直到窗户上透出灯光,他才缓缓收敛了笑容,几不可见的侧头,视线扫向不远处自己的房间。
走廊灯没有开启,只有微微一缕月光虚拢,靠外侧还能瞧见树影斑驳,再往里便只剩一下一篇浓黑。
“咔嚓——”张海客拧动门把,锁芯回弹,轴心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月光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洒进屋内的青石板,映照在倚着桌角而立的人影身上。
那人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眸子黑得发亮,他抱臂而立身后斜背着的古刀闪过一丝银光。
“族……唔!”张海客闷哼一声,脚下往后急退几步,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身体半蹲,拦下张起灵雷霆一击。
张起灵并不作声,脚下一个飞旋。
张海客迅速起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过数招。
“族长!”张海客哑着嗓子急唤一声,他被张起灵连续数次重击,肋骨正隐隐作痛,他们再这么打下去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相信张起灵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踪迹。
张起灵缓缓收回几乎已经触到张海客腰腹的腿,转身走进房内。
“……”张海客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个唾沫,紧随而至,反手带上门。
“解释。”屋子里有椅子,床,凳子,但张起灵依旧靠在桌边,并没有好好交谈的意思。
张海客看了他一眼,他猜到张起灵今天肯定会来找他,但没想到才见面就毫不客气地请他吃了一顿教训。
“族长,这是小三爷的决定,我觉得也未尝不可,毕竟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彻底瓦解‘它’的势力,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我们能在外围与你里应外合,岂不是事半功倍,而且……”
“吴邪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张起灵蓦地打断张海客的话,他微微眯起双眼,原本古潭无波的双眼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怒气:“我让你护好吴邪。”
“族长,这事也得你情我愿,小三爷什么个性你还不知道嘛。”说起这个,张海客就禁不住有点委屈,怎么回事儿嘛,隔着远距离冷战还能秀恩爱,他表示这狗粮啃得并不怎么美味:“他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拦得住,我又不是你。再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件事情,小三爷他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你让我护好他,我总不能把他关起来吧。”
张起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族长,‘它’又不是古墓里的大粽子,你徒手拗断它的脖子就一了百了了,现在是法治社会,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凭你一己之力,想彻底扳倒‘它’太难了,否则张家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张海客感叹一声:“况且,小三爷也不是需要被人拦在身后保护的那种人,他是个大老爷们,有智商有武力,当然和练家子不能相提并论,但他能够独当一面。族长,你看看清楚,他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小菜鸟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依靠他一点呢。”
“更何况,小三爷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张海客摊开双手,自家族长什么都好,但就是脑子一根筋,直上直下地也不打弯儿。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死劲儿地对这个人好,但从来都不曾考虑当事人的意愿,更不会让他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给长老们洗了脑。张海客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他做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如果你不回来,你指望他能过得好到哪儿去?”张海客嗤笑一声,又忍不住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解:“族长,这件事一人难以成事,小三爷这办法虽然有点剑走偏锋,但不失为一个良策。你要是担心他的安全,这不还有你呢嘛。”他快走几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我早猜到你要来,也知道你放心不下小三爷的安危,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张起灵移开盒盖,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副人皮面具,和张海客现在脸上戴着的那副极为相似。
“地图资料都在里面,明早9点的车,你还有点时间可以准备一下。反正这次一起下斗的几个人你我都认识,都是本家的几个小辈,对你我都不熟,只要瞒得过那几个,就不会穿帮。”
张起灵将那张人皮面具捏在手中,没有做声。
“族长,我可劝你一句,你爱听不听。真的,别作了,这世界上能有个这么全心全意对你、等你的人不容易,人心都会凉的,真凉了可就捂不暖了。他那么好,有多少人觊觎着,别拿张家那套糊弄自己,我就问你一句话,他将来要真跟别人在一起了,你甘心吗?”
以后,陪在他身边,保护他,能够拥抱他的人,都不再是你,你甘心吗?